《在我身死道消后》 第1章 [gl百合] 《在我身死道消后gl》作者:人工造糖机【完结】 文案: 柏凝一生坏事做尽,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她挚友骂其狼心狗肺。 她挚爱笑其不知廉耻。 她徒儿讥她罔顾人伦。 好在,柏凝突然暴毙,死得不明不白。 柏凝死后,她的宿敌花栖枝销声匿迹,一别,便是数年。 直到某日,已死之人,重回修真界。 一剑开山海,一剑撼苍穹。 剑尖指向背信弃义之人。 修真界局势骤变,有人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唯有花栖枝寡淡评价:曾有人一腔赤诚,就是眼睛不好,脑子也不好,落个悲惨下场。 如今再念她的好,迟了。 嘴贱心软行止随心攻x寡言少语深情不悔受 阅读须知: 1.除受以外,全员火葬场 2.灵感源于2023.7.20,已截图 3.再补充 内容标签: 重生 轻松 美强惨 救赎 搜索关键词:主角:柏凝,花栖枝 ┃ 配角: ┃ 其它:火葬场,重生,甜 一句话简介:娘希匹的,我死后来装什么深情? 立意:无畏谗言,坚定信念! 第1章 在柏凝身死当天,修真界没有人相信她的死讯。 毕竟柏凝实在是太强,手里拿着一根竹棍,都能反攻天下英豪,更不必说她手持青龙木剑,一剑可劈山斩浪,堪比大罗金仙。 这种实力,尽管众人已经巴不得她早点死,也不敢相信消息属实。 直到柏凝的尸体,挂在清源宗的镇山石旁边。 血几乎流尽,再没有一点呼吸。 柏凝死了! 为非作歹的大魔头,终于死了!! 在她死后第三天,哪怕是修真界最吝啬的铁公鸡,也阔气起来。他们喜气洋洋地举办晚宴,只为了庆祝柏凝的死亡。 修真界众人流水席吃了一波又一波,吃得嘴角都是油。 席间,无不高谈阔论,吹嘘自己当初和柏凝对上之时的神气与威风。 唯有角落里面,一个身着黑袍的女人,沉默地坐着。 等到宾主尽欢,悄然离开。 她的容貌藏在巨大的兜帽下面,看不清神色。 周边围绕着淡淡的死气,似乎是骨肉腐烂的味道,从她的皮肤里面渗出来。 她躲避着日光。 等到夜幕降临之时,这才咬破手指,召唤傀儡。 漆黑一片水面上,盘膝而坐,双手渗出灵力,操控着傀儡奔向远方。 目的只有一个——碧云峰清源宗! 傀儡被操控着,动作却分外灵巧,看起来就和普通人一样。 它身体毫无重量,避过护山大阵,轻易登上万米长阶,一手攀在镇山石上。 在镇山石旁边,三根雕刻着诡异花纹的木头拼凑,搭成门状架子。 架子正中间位置,一具尸体就这么吊着。 木头上缠绕着藤蔓与锁链,死死捆住尸体的脖颈、四肢,让尸体呈大字型打开,露出腰腹位置长且深的伤口,伤口处的肉很新鲜,肠子一半垂落体外,一半还在体内,模样狰狞又凄惨。 尸体正下方,血迹干涸发黑。 空气中没有腥臭味道,反倒传来花香。 这就是柏凝。 年少成名,一剑惊艳天下人。年纪轻轻、仅凭一根竹鞭,便打遍天下无敌手。杀尽宵小,却因为心高气傲、嘴贱低情商,而仇人遍地走的女人。 现在,死了。 傀儡瞬息之间伸出手去,试图解开锁链与藤蔓。 它的手才碰到锁链,金光爆出,远在千里之外的女人,手中刺痛,那股攻击居然顺着傀儡,伤到她本人!! 女人嘴唇抿起。 她十指翻飞。 傀儡跟着动作。 变化着身形,几乎飞出残影,尽可能地攻击锁链和藤蔓,尝试让尸体自然下坠。 “那魔头果然有同党!” 得意的声音从山门传来,只见得从门口涌出许多身穿白衣、飘飘欲仙的清源宗弟子,看着傀儡,摩拳擦掌。 他们举起剑,目光熠熠:“现在,诸位当为民除害,杀了这同党!!” 说着,漫天剑雨袭来。 黑水之上的女子冷哼一声,操纵着傀儡躲避。 随后一抬手,傀儡手心之中凝聚火球,朝着宗门烧去。 “失火啦!!!” 众弟子惊慌失措,尤其是在看见这火根本扑不灭的时候,更是忧心。 无助之下,只得求助。 “掌门,有人擅闯山门!” “何方宵小?!” 苍老的声音从泥层里钻出来,不过瞬息,出现在傀儡面前。 五指成爪,目露精光,伸手按在傀儡头上。 “咔嚓”声响起。 傀儡化作飞灰,消散在原地。 “天枢炼傀术?”老人站在原地,声音带着叹息与哀悯:“花栖枝。” 他思虑片刻,还是下决定:“通知下去,魔头柏凝和花栖枝狼狈为奸,清源宗当举全宗之力,将其绞杀。” “是,掌门!” 弟子们激情澎湃。 掌门悄然退场。 只有那具血已经流干的尸体,挂在清源宗前,任由经过之人唾弃谩骂。 殊不知,她一缕发丝飘飘荡荡,被引线牵着,飞至黑水之上。 第2章 入那操控傀儡的女人手心中。 “将就一下吧。” 她声音听不出喜怒,也无从得知,那被众人厌弃的魔头,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一望无际的黑水恢复宁静,雾气毒气笼罩之下,生灵死绝。 这里没有白天与黑夜,没有四季。 不会有草木在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结果、冬天凋落。 没有什么能够证明时间曾经流逝,仿佛这片空间早于外界隔绝。 某一天,总是沉寂的黑海上,最中间的区域沸腾起来,生出大颗大颗的气泡,随后破裂。随着气泡破裂,沸腾区域逐渐扩大,整片海域,几乎都开始躁动。 而最初冒气泡的地方,反倒归于宁静。 黑色之中,有实体凝聚。 黑黢黢的、好似液体一般的东西,从黑水之中成型。 它渐渐凝聚、模样变化。只是水流不听指控,会变成各种形状,眼看凝聚即将失败,黑黢黢的液体,蓦然睁开两道缝隙——它生出了眼睛! 随后是五官、躯体、四肢。最后,化成人形。 站在黑水之上,许久不声不响。 随即,目光一凝,有了神采。 几乎是在她睁眼的瞬间,便戒备起来,仔细打量陌生的环境,摆出防御姿态。 一切静悄悄,没有杀气、没有异常。 黑水人形却没有放轻松,依旧保持警惕。 同时,心中暗暗疑惑。 自己在江湖行走多年,还从未见过漆黑的湖水,只怕说出去,那堆没见识的牛鼻子要说自己言不符实。 又等了许久,排除所有潜在隐患后,黑水人形才终于松懈下来——这里虽然奇怪,但确实安全。 她下意识想要摸腰间佩剑,却发现腰间空空如也。 低头,入眼是黑黢黢的,好似流水的躯体。 这不是她的身体。 柏凝微微诧异,凝神感受一番,发现自己现在毫无修为、五脏六腑空空如也……像是一具人为造出来的躯壳,一个模具。 她的身体呢? 她的青木龙剑呢? 柏凝拧眉,脑中闪过诸多猜测,每一种,都算不上好。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着了谁的道。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虽然不情愿,但柏凝目前没有其他破局之法。索性试着操控身体,了解目前情况。 她身形缓缓下坠,和黑水相融合,在瞬息之间,就已经到黑水边缘处。 眼前是密得堪称恐怖的瘴气,黑色的气体在空中飘荡,柏凝毫不怀疑,修仙者只要靠近,立即暴毙。 而这个瘴气,她有印象。 自己曾经到过此处外围——生死海。 传闻中瘴气遍布、生灵死绝的地方。没人敢踏足此地,也没有人对此感兴趣。她曾经也是意外,偶然途径此处…才呆了不到一息的功夫,便昏死过去,回去足足喝了半月的药。 现在身体却没什么异样。 柏凝顾不上身体变化,她看着脚下的黑水,来了兴趣。 心念一动,到生死海另一端。 眼前是破败、废弃的建筑物。 被废弃应该很多年的时间,断壁残垣还在,却已经是荒草丛生。 柏凝远远看着,看见在不知名的角落里面,一块牌匾破碎。 【半月山庄】 虽然上面的字迹已经褪色、许多地方残缺,但柏凝还是认出上面的字迹。 也从记忆里面,翻出对应的信息。 半月山庄——曾经最大的典当行,什么东西都可以典当,不在意客人身份,也无所谓典当物品,只要有价值,他们都愿意与之交易。 只是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销声匿迹。 现在看来,应当又是一场惨案。 柏凝眯起眼,手又按上腰间,半晌后,又收手:忘了青木龙剑不在身边。 罢了,现在不是嫌弃的时候。 她从黑水中抽离,化作人形,勉强踏上地面。 每走一步,脚下的路便会被黑水浸湿,落下的水滴快速汇聚凝结,紧跟着柏凝脚步,再度与她融合。 就这样,柏凝走进半月山庄破败的大门。 山庄内部破得更厉害。 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石块,各地留存着烧毁、砍杀的痕迹,只有一点小路,勉强供人通行。 柏凝往前走。 她现在没有神识、没有法力,只能通过自己的双脚,打探周边环境。 山庄很大,柏凝几乎能够想象出来,曾经辉煌的场景。 她继续往前。 堪堪逛完前院,后面还有山石未看。 柏凝正欲前进,谁知一股牵引力传来,她无法控制身体,再一睁眼,已经回到黑水之上。 有人在阻碍她前进。 而且那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却不露面。 柏凝如今,已经知晓情况。 她站在黑水之上,看着半月山庄方向,抬起下巴,笑得得意:“花栖枝,我捣入你老巢了。” 笑声洒脱,意气风发。 无人回应。 柏凝却不允许。 正是得意的时候,怎么能没人捧场呢? 哪怕是花栖枝不愿意,现在也得给自己应声。 她融入黑水之中,兴致盎然:“怎么不说话?手下败将。” “你居然一点不曾变。” 第3章 花栖枝的声音从后山传来。 柏凝笑起来,带着得意:“怎么样,依旧妙语连珠,不错吧。” “……你先休息一下。” 花栖枝显然不打算评价。 “我进了你的老巢,你不打算说些什么?”柏凝却不满。 “哦,厉害。” “啧,你真没意思。”柏凝站在黑水上,不耐烦地吐槽:“这么多年一个人住,是因为其他人被你无聊死了吗。” “算了算了,和你呆着没意思,你快放我出去。”她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带着嫌弃:“黑黢黢的,真难看,我还是喜欢我原来的样子。” “你回不去。”花栖枝道。 “你在质疑我的实力?” 柏凝觉得对方在挑衅自己。 当下,不再和花栖枝对话,而是摩拳擦掌,准备冲出生死海。 直到花栖枝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已经死了。” 柏凝诧异回头:“你说什么?” “你现在是我的傀儡。” 柏凝觉得自己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笑得肚子都开始发痛,泪水从眼角溢出来。 “没想到你笨嘴拙舌的,居然还会开玩笑。”她运转灵力,朝生死海边缘冲去。 “我才不信。” 下一瞬,表情沉凝。 ……体内灵力空空如也。 对了,这不是她的身体。 第2章 身体的变化,叫柏凝不得不在意起来。 “我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柏凝透过黑水,再度出现在半月山庄里面。 依旧被拦在后山前。 她没有动,只不过随手揪起一小点水滴,往后山抛进去。 “我说了,你是我的傀儡。”花栖枝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冷静,叫柏凝不快。 “傀儡?我被炼成傀儡?你在开什么玩笑?” “事实就是如此。”花栖枝突然出现在柏凝身后。 一身黑袍,衣服上没有半点花纹,大大的帽兜将人藏得严密。 她举起右手,平放在身前。 柏凝看见,她的食指冒出一根丝线,透明的,连在自己心口。 这——曾经花栖枝控制傀儡和她过招的时候,她有看见过。 真成了傀儡,怎么可能? 柏凝一手抓在丝线上,毫不犹豫地往外扯。 “呃……” 心脏处传来被拉扯的痛感,柏凝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松了手。 “别扯这根线。”花栖枝垂下手,越过柏凝,朝后山走去。 “线断了,你就死了。” 柏凝还是不信。 “我是你的傀儡?”她看着消失的线,顺着记忆,摸上胸口的位置。 那根线还存在,只是现在看不见而已。 “当然。” 柏凝听见花栖枝说。 而后,花栖枝食指一抬,柏凝整个人便突然腾空,漂浮在半空之中。 花栖枝食指往右,柏凝便猛得往右飘去。 花栖枝食指向下,柏凝狠狠跌入杂草之中,现实的冲击,叫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哪怕是再不愿意承认,自己现在确实是奇形怪状且被花栖枝控制。 但是——怎么可能? “你杀了我?”柏凝看着花栖枝的背影。 对方脚步并未停顿,语气依旧轻飘飘:“我要是杀得了你,早杀了。” “那除了你,还能是谁?” 柏凝坐在草堆里面。 杂草茂盛,她整个身子几乎被草盖住,只依稀露出半张脸来。 “我也不知道。”花栖枝说:“我只知道你死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诧异:“你似乎不知道你已经身死?” “我可没兴趣和你谈我究竟是死是活。” 柏凝从草地里面站起来,有一些草屑混进她黑水身体里面,她只能抖掉草屑及部分黑水,再回答对方。 “我要去找月息。” “她?” 花栖枝半转过身来。 兜帽稍微往后滑了一点,叫柏凝看见了她似笑非笑的嘴角。 语气也非常微妙。 柏凝心头一顿,视线变得警惕起来。 她可没忘记,自己是在什么场合下,遇见的花栖枝—— 尸山血海之中。 那会儿柏凝还很年轻,手里抄着一根竹鞭,只身一人,行走江湖。 对于柏凝来说,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晚上。 行至江南附近,夜晚突然出现火光,以及尖叫、啼哭的声音。 柏凝踩着竹鞭,算得上是御剑前进。 结果看见的,是大火焚烧一切,无数的尸体倒在火焰之中,被焚毁烧焦,看不清摸样。 地面死伤过半。 院子里面站着的,为数不多的人,皆穿着锦衣华服,脸上油光水滑,眉眼之中带着邪气,一看就是日子滋润的人。 而现在,他们目露惊惧,脸颊上、衣服上都溅了血,涕泗横流。 在看见柏凝的时候,他们哭着求着,让柏凝救自己。 说他们不想死。 所有人手脚上,有密密麻麻的丝线牵引着,操控着他们的动作。自己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男人们便相互砍杀起来。 断肢残骸在自己面前飞溅,血液发出腥臭味。 柏凝不躲不避,她顺着丝线往上看:一个黑袍女子,悬挂在夜空之中。 第4章 身后是巨大的弯月,脚下一无所有,冯虚御风,十指生出无数的线,操控着男人互相砍杀。 直至全部死亡。 柏凝看她,她也看见了柏凝。 但她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像是个没事人,继续在屋子里面逡巡,在屋子上方飘荡。 “你在找什么?”柏凝挑眉,哪怕在眼前尸骨成山,也没太大感觉。 对方的脸被黑袍遮住,只露出一个尖尖下巴。 似乎是回头看了柏凝一眼,又似乎只是柏凝错觉。 至少对方没有回答。 柏凝也不走,就这么双手抱臂,慢慢悠悠跟在女子身后,等着她在院子里面搜查。 哭声和尖叫声被火焰吞噬,化为虚无。 而在仔细翻找之后,她终于从地窖里面,抓出来一个女子。 脆弱的、幼小的女子。 毫无灵力,脖颈比鸡还容易折断。 黑袍女操控着她,从地窖里面走出来,看见院子里面的人间炼狱后,泪如雨下。 “畜生!!你做了什么?!” 她哭得凄惨极了,一双眼睛泛红,几乎要将黑袍女人生吞活剥。 “你放心,下一个就是你。” 黑袍人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只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年轻,其他的,倒是听不出来。 柏凝在旁边看着。 她看着被丝线缠绕的人间小姐,不受控制地捡起地上的刀,并且将刀尖对准自己胸膛。 人间小姐很害怕。 浑身都在颤抖,嘴里还不忘骂着黑袍女。 “你丧尽天良,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哦。” 黑袍女语气冷漠:“所以我要斩草除根。” 她手指一动,刀尖刺透人间女子的皮肉。 人间小姐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 绝望之意将她笼罩,泪眼盈盈,透过火光,看向另一个没事人。 “英雄,求你,救我。” 这就是柏凝和花栖枝的初遇。 也是她和月息的初遇。 月息——她的道侣。 一个被花栖枝灭门,艰难逃生十余年的女子。 现在,自己落在这幅田地,她会如何呢? 柏凝视线一凝,“月息在哪儿?” “清源宗。”花栖枝声音冷淡。 “你没追杀她?”柏凝不怎么信。 花栖枝勾起嘴角,语气却凉飕飕的,“你的好友把她护得太好,我近不了身。” “近不了身?” “对啊,听见这个消息,你开心吗?” 柏凝听见月息平安无事的时候,确实是高兴的。 可唯一不该的是,花栖枝也这么高兴——是的,开心。虽然花栖枝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半死不活,可那被藏得极深的愉悦,还是被柏凝捕捉到。 她为何开心? 她追杀月息这么多年,一直未能得手。 月息在清源宗里面这件事,对她而言,是什么好消息吗?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柏凝还想试探,可是花栖枝已经不愿意配合。 她回头,继续往后山走。 “我要是你,就抓紧时间多修炼。” 说着,身影消失在后山里。 柏凝在花栖枝消失之后,便打算跟着往里走。 结果只是往前进了一点,熟悉的引力传来,她又回到黑水之上。 后山里面肯定有什么秘密。 而且是花栖枝不愿意自己知晓的秘密。 柏凝看着后山方向,无声笑起来。 还好自己留有后手。 她意念一动,从黑水上消失,出现在之前扔进去的水滴位置。 该说不说,这身体还挺好用? 虽然黑黢黢的还会流动,看起来有点恶心,不过似乎只要有黑水水滴,自己就能抵达对应的地方。 不错,打架用的话,应该能气死不少人。 柏凝笑着,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后山的景象和前院比,没好到哪里去。 荒草几乎长至半腰处,无法分辨方向,柏凝像是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后山乱转。 走了好久的功夫,居然让她找到一处平坦且开阔的地界。 没有荒草,稀稀拉拉几朵小花开着,随风摇曳。 柏凝继续往前走。 走上一个不算小的山坡后,这才发现,眼前立了许多的木片。 林林总总地立着,一眼甚至望不到尽头。 这是什么东西? 花栖枝的私家珍藏吗?还是什么好宝贝? 那她看见了,可就归她咯。 柏凝来了兴趣,快步走到木碑前,凝神细看,发现那些木头上,有歪歪扭扭地划痕。 因为过了太久,痕迹已经消散许多,所以第一眼没有看出来。 现在,柏凝既然发现,就不会轻易放过。 她仔细盯着上面的痕迹,勉强分辨。 “父亲……花……归尽……之墓?” 柏凝将字认完后,终于意识过来,自己究竟闯入了什么地方。 她有些尴尬,对着眼前的墓碑弯腰道歉。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怪花栖枝,也不知道提示一下,立个牌什么的,是她对你们不上心。” 她表情真挚,一双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又看向旁边的墓碑。 “母亲萧影之墓。” 第5章 “大伯……” “小姑……” 柏凝看了许久,刚找到木片之时的欢喜,已经消失殆尽。 这不是什么埋宝贝的地方,这是花栖枝亲人埋骨处,是花家墓碑。 就算自己和花栖枝敌对多年,也不能到她家坟头放肆。 太不是人了一点。 而且—— 柏凝注意到,这些墓碑后方,并没有拱起小土包,昭告此地埋了人。 不像是常见的墓穴。 这也是为什么,柏凝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找到什么宝贝。 整片墓地非常平整,而且碑与碑之间间距极近,根本无法按照墓碑排列顺序,埋下这么多人。 只有一个可能:眼前的墓穴是衣冠冢。 埋了对方生前的衣服首饰,代作尸体,便于入土为安。 大概是因为尸骨无存。 修真界这种事情,总是非常多,不是么? 第3章 毕竟花栖枝也不是良善之辈,手上人血无数。仇家遍地,除却其他的不说,月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如此多仇家,家人遭殃也正常。 只是柏凝有些嫌弃,那些无用的江湖中人,明明害他们的是花栖枝,他们却朝着花栖枝的家人下手。因为实力弱,打不过花栖枝,所以将刀尖对准更弱的人么? 真是一群废物,这么多年没有长进。 柏凝没有在碑林里面待太久,不过搞清楚情况后,便继续探寻后山。 离开碑林不过百十米的距离,还没有走多远,突然感到周边灵力波动,杀气四溢。 有变动! 柏凝的身形在半月山庄里消失又出现,连带着换了好几个地方,确认打斗不在半月山庄内部,而是在生死海之上、或者之外。 她立即回到生死海边缘。 果然,边缘处的毒气、瘴气开始浮动,形成压迫逼人态势。 术法攻击的声音、兵戈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柏凝操控黑水往外渡,渡过瘴气林,一片人间炼狱。 ……修真之人就是这点毛病,没事就喊打喊杀的。 看着眼前的惨状,柏凝有些纳闷。 这些人,曾经看见花栖枝有如老鼠看见猫,只敢推自己出去和“魔头”对决,现在怎么敢成群结队找上花栖枝老巢? 这不是送死吗? 还是说他们实在是太弱,担心求不到长生,所以上赶着来当花栖枝傀儡? 柏凝站在巨大的枯木后面,并未隐匿呼吸。 “砰”的一声巨响。 她藏身的枯木,被人砸断。柏凝化作黑水散开,而后又重新凝聚。 一个穿着白袍,戴着玉冠、手臂两侧缠有飘带的男子,躺在碎木屑里面,捂着胸口,看样子伤得不轻。 他随意擦掉唇边血迹,抓起剑柄,无意间注意到树后的气息,嗤笑。 “胆小鬼,不过是个花栖枝,你都怕成这样。” “不过是个?”柏凝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难不成在自己死去这些年,修真界人才辈出,所以眼前小辈口气如此放肆。 花栖枝是谁? 虽是无名散修,但一手天枢炼傀术,哪怕是清源宗这天下第一宗的掌门,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毕竟她曾经确实将清源宗的人炼成傀儡。 而现在……眼前的小家伙,身上穿着的应该还是清源宗的衣服。 倒不是衣服纹样并未改变,主要清源宗的人都有点臭矫情,打架非要穿得花里胡哨,一身白的宽袍大袖,头顶还戴个玉冠,很符合柏凝对清源宗的印象。 所以在听见对方如此说的时候,柏凝不可谓不震惊。 而当她探出对方呼吸凌乱、内力虚浮之时,更是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懂眼前的世界。 这种水平,还不够格当花栖枝的傀儡。 估计花栖枝杀他都嫌费劲。 眼看着男子再度冲了上去,柏凝扳着手指数,思考着他会什么时候死在傀儡手下。 可是渐渐地,柏凝表情变得诧异。 出乎她预料的是,清源宗这群菜鸡弟子,居然和傀儡们打得有来有回! 虽然被傀儡压了一头,可那是花栖枝的傀儡! 过去可挡一个宗门的傀儡。 现如今,居然只是和一群小崽子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过了快三十招,未分出胜负。 怎么可能? 花栖枝什么时候这么菜了? 要是她过去这种实力水平,别的不说,月息都能杀她百十来次。 柏凝的疑惑无人解答,战场气氛已经调动起来,清源宗弟子们虽然战得艰险,可却越挫越勇。 他们举着剑,列阵,眼底都是兴奋的光。 “魔女,清源宗第五代弟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列阵!!” 柏凝这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缓缓落地。 第五代。 她睡着之前的时候,清源宗才收了第四代弟子。 清源宗十五年收一次弟子,培养弟子也需要时间。那么毫无疑问,自己中间足足失去了近二十年的意识。 又或者说,她真的死了么? 像是花栖枝说得那样。 柏凝心底已经开始相信这个说法,可是——只是有一点可信度而已,她依旧难以说服自己,接受死亡。 谁能杀了她? 当年实力与自己相差不多的,就只有花栖枝一人。 第6章 现如今,花栖枝也弱得难以入眼。 而除了花栖枝,其他人,甚至不在柏凝考虑范围以内:她从来不在意失败者。 就算他们曾经如何天纵奇才,只要输在她的剑下,那就和其他修行者没区别。 所以现在,柏凝想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在喝完药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谁要杀自己,还是用如此见不得光的手段? 其余的不说,但柏凝可以确定,杀害自己的人,必定是个内心阴暗、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本可以堂堂正正地发战帖,将自己斩于剑下。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也或许做过,但是实力不济,只能采取阴暗下作的手段。 废物。 修真界废物还真是多。 柏凝心底冷哼。 既然是废物,就好好躲着,不要被她给揪出来。 不然的话,你死我活,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柏凝冷漠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场上,清源宗的剑阵已经成型,花里胡哨、声势浩大。 柏凝想探清花栖枝目前的实力,所以就靠在枯木旁边,双手抱臂,一动不动。 傀儡并未坐以待毙。 丝线快速移动,傀儡们的身形几乎看不见。 剑雨落下,无数傀儡被斩于剑下。 花栖枝也是聪明的,避其锋芒,操控傀儡快狠准地打在阵眼弟子的周边大穴。 突如其来的攻势,叫对方难以招架。 尤其他们初出茅庐,剑阵不稳,傀儡只是攻击一下阵眼,剑阵便被破掉。 实力很弱。 傀儡在攻击完后,散作飞灰,消失在原地。 叫清源宗的弟子们,都不知道要朝何处去砍。 他们剑阵被破,五脏受损,如今,却没急着离去,而是戒备地盯着为数不多的傀儡,谨慎道:“这魔女还有后手!!” 他们眼里冒着兴奋的光:“还好长老早有交代。” 提剑再度冲向傀儡。 手里拿着蓝色石头,还不等柏凝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石头被捏碎,拍在其余傀儡的脑袋上。 瞬间,刺痛从柏凝的五脏六腑传来。 她没有受伤,却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傀儡消散,像是飞灰吹散在地面。 而那群清源宗的小崽子们,志得意满地笑出来:“好,完成任务,这魔女实力倒退,再多来几次,一定能歼灭她。” “我们要成为护卫和平的大英雄啦!” 他们欢喜地走远。 柏凝想要追上去,毕竟从他们嘴里套话,肯定难度更低。 可是现在,她实在疼。 好像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被暴力拆卸下来,放进寒潭之中,冻得坚硬。而后又取出来,用锤子硬生生敲碎。 可是她现在,连人都不是,怎么可能有骨头? 柏凝立即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傀儡。 是花栖枝在控制她,让她感觉疼痛? 果然是邪门歪道,受了小崽子的毒打,却来找自己发泄。 柏凝疼得龇牙咧嘴,她顾不上其他,急着找花栖枝算账。 身形化作黑水,消散在草地之中,一个晃神,出现在后山。 站在碑林中,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终于看见半山腰处的洞穴。 没有遮掩,没有隐藏。 站在碑林中央,只需要抬眼,便能看见。 柏凝不假思索,从身上抓出一把水,往前一扔,水滴化作水珠状,被抛在空中。 而后,最前方的黑色水滴,突然化作柏凝身形,她微微下坠之际,又抛出水滴,往前扔去。 周而复始。 她并未使用轻功,却顺利抵达洞穴。 柏凝左右环视,发现所处山洞左右洞壁上蕨菜长势喜人。场景黑黢黢的,空气中传来湿润的气息,好在阵法散发着微弱光芒,足以照明。 很显然,花栖枝在里面闭关。 她无法继续往前。 柏凝脚步不曾停顿。 她继续往前走,在刻着阵法的巨石面前停下来,人却不得闲,已经称得上熟练地操控着黑水缓缓渗入墙壁,在另一侧凝聚。 进去了! 柏凝扬起得意的微笑,区区小阵法,也就只能拦一下那些草包。 她身形一闪,便站在洞府里面。 洞府并不大,仅约莫两三亩地的面积,一身黑袍的女人,盘腿坐在洞府中间,整个人悬空,十指成爪,每一根指头上,都连着无数丝线。 下一刻,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强大冷漠的女人,从空中坠落到地面,她一手按着胸膛,孱弱地咳嗽。 血液从她嘴里咳出,她低着头,苍白的发丝垂落,几乎落在血迹上。 “花栖枝。” 柏凝站在入口处,看着眼前这一幕。 花栖枝也是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柏凝已经进入洞穴。 她侧过头,躲避柏凝的视线,还不忘用黑袍盖住血迹,试图隐藏一切。 “出去。”花栖枝说。 声音不稳,语气虚浮。 她的实力倒退将近九成。 “你现在似乎变弱了不少。”柏凝挑眉,尽管身上还痛着,也要先刺激对方,“刚刚连清源宗的五代弟子都没打过,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说,你出去。”花栖枝没有生气,也没有回应柏凝的讥讽。 第7章 柏凝才不是个听话的人。 她要是顾及对方的想法,何至于仇家遍地? 现在,她两步上前,直接走到花栖枝旁边,嘴角咧出笑容。因为现在浑身是黑水凝聚,这一幕看起来,滑稽又恐怖。 下一秒,又被传送回黑水之上。 柏凝心底不满。 说不过就跑? 她偏要继续。 柏凝依靠着留在洞穴里面的黑水,再度出现。 甚至在落地的瞬间,又滴落许多水在地面。 “出去……”花栖枝的咳嗽声已经压不住,她脊背弯曲着,双手死死捂住唇,在山洞里,几乎看不出她究竟在什么地方。 柏凝继续往前。 才迈出一步,下一瞬,便又回到黑水之上。 很好。 柏凝笑起来。 记起自己为什么和花栖枝不对盘。 两个人都死犟,遇见不是针尖对麦芒? 柏凝再度出现在山洞里面。 “咳咳咳……” 不等柏凝开口,花栖枝剧烈地咳嗽。 她每咳一声,柏凝身上的痛感就加剧一分。 疼痛从肺部的位置诞生,而后蔓延至四肢百骸。 就是花栖枝在痛。 那自己为什么会痛? 又没有伤在她的身上。 柏凝突然之间,想起旁人对她解释的内容:天枢炼傀术极为阴毒,不仅能将人炼成傀儡,还能将其病痛转移到傀儡之上。 所以说,自己现在是被转移疼痛了? 柏凝心里不痛快极了。 她顺风顺水一辈子,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 柏凝两步上前,压住体内疼痛,一把揪住花栖枝的衣领,逼问对方。 “花栖枝,你为什么把我炼成傀儡。” 第4章 “反正你已经死了,不炼成傀儡,不是浪费了么?” 破天荒的,花栖枝居然一次性说这么长一句话。 只是这语气。 柏凝牙痒痒:“说话这么难听?什么叫浪费?” “和你学的。”花栖枝擦掉嘴边的血,又端坐着。 “……行。” 柏凝无法狡辩。 她只能调转话头,“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当你傀儡?”她嫌弃地上下打量花栖枝:“我好歹也是正道魁首,一呼百应,现在居然成了你的傀儡,说出去多丢人。” “你不想调查自己死因?”花栖枝问。 柏凝沉默:“有那么一点点好奇。” “不想收拾害你的人?” “有那么……算了,我非常想。”柏凝想到自己现如今的鬼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要是让我知道,究竟是哪个王八犊子藏在后面算计我,我一定把他的王八壳都给掀了炖汤。” “你死了,怎么调查?”花栖枝。 “嘿,许久不见,锯嘴葫芦居然长了舌头,现如今这么能言善辩?”柏凝诧异极了。 要知道过去,花栖枝可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问她再多的事情,充其量冲你“嗯”一声。 更多的回应,想都不要想。 现在,居然还能反过来说服柏凝。 真是稀奇。 花栖枝听见这话后,并没有生气。 她又盘膝坐下:“去修炼吧。” “我没有灵根,要怎么修炼?”柏凝问。 她眼珠子一转,主意冒上脑海之中。她嬉皮笑脸地靠近对方,没个正型:“花栖枝,你的天枢炼傀术还算是有点厉害,那傀儡有没有什么修炼的法门?” “有,但你不会愿意。” “啊哈?” “你需要去乱葬岗。” “后山不是有一处么?”柏凝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 下一瞬,立即被传送回黑水之上。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柏凝罕见地没有跳脚诡辩,反倒生出一两分心虚来。 说话不过脑子,可真是要人命。 啧。 这种情况,她本来就不擅长处理。在过去,若是说错了什么话,都是由月息替自己出面,现如今,月息也不在身边,难不成要她自己去道歉? 怎么可能,自己好歹剑仙名头在外,怎么可能道歉? 柏凝在黑水之上待着,时不时望一眼后山。 后山一直没有动静,柏凝也就一直没有动静。 哎呀,真烦啊。 柏凝下意识摸上腰间的剑,想要练一会儿剑,分散注意力。 可让她烦闷的是,她腰间空空如也。 再一次被提醒,自己身死的事实。 郁闷的情绪无处发泄,愧疚因为无人处理,而越渐沉重。 柏凝以前,向来是快意恩仇,何曾由着情绪烦恼过这么久? 现如今,在生死海上面,也没有旁的工具参考,她就只能自己挨着。 等到实在是无法忍受,措辞好几天,反复演练,确保说出口的话不会再伤人后,这才闪身,出现在后山。 第一次落地,是在花栖枝修炼的洞穴里面。 洞穴内空空如也,就连阵法也失去光泽,好似个寻常石头般,堵在面前。 花栖枝没有在修炼。 柏凝操控着自己离开洞穴内部,沿着洞穴往前走约百十来步,走到洞穴入口处,眼前光线稍微亮了一点,能够勉强看清外面风景。 放眼望去,半月山庄的后山,尽入眼底。 第8章 那密密麻麻、几乎数不过来的木碑,也尽入眼底。 果然,花栖枝修炼入口,正对着碑林。 她每次修炼,都能看见不远处的木碑。 这不是自我折磨么? 柏凝不理解花栖枝为什么这么做,不过她倒是看清楚,在碑林之中,一道黑色身影,孤寂处于其间。 长长的黑袍,像是鬼魅一般静静伫立。 长久无言沉默,在数不清的碑林之中站着,平添几分沉痛悲寂。 柏凝意念一动,身形从半空消失,出现在花栖枝身边。 “我上次那话,不是有心的。”柏凝伤人的话说了许多,道歉却是头一遭。 尤其还是对活人道歉。 这种经历,叫她头皮麻烦,难以接受。 但现在,就算是浑身不自在,已经开口,便只能继续。 “我就是脑子一抽,突然想到这里,你知道我的,我要是看你不顺眼,不会言语挤兑,一般拿剑就砍。” 柏凝越说越觉得绝望。 果然,她只适合阴阳怪气和嘲讽别人。 这种示弱的事,她实在是不习惯。 要是月息在就好了。 她那么温柔、娴静、像一朵解语花,能够安静倾听负面情绪,并且开导成功。 唉…… 快二十年过去,也不知道月息现在过得怎么样。 柏凝短暂走神,不过片刻后,又回神。 并更加难受。 道歉居然还走神——“算了,要不你打我一顿出气吧,我一定不还手。” 柏凝索性摆烂。 她确实是想不到,要怎么安抚对方的情绪。 花栖枝罩在黑袍之下,只是简单侧了一下头,而后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不接受柏凝的道歉,也不打算做那些无意义的事情。 她沉默地往前走,在黑暗之中,踽踽独行。 两人的气氛降至冰点。 虽然之前关系也称不上好,但是花栖枝至少还愿意搭理柏凝。 在这黑漆漆的空间里面,也不算难捱。 而现在,没人给柏凝解闷、自己现在又练不了剑、加之心头的愧疚感作祟,要不是柏凝现在是黑水形状,估计嘴角都急得冒出火疖子来。 可这样子,也不是个事啊。 柏凝挣扎着,从黑水之中抽身而出。 一个闪回,又出现在半月山庄后院。 碑林的正前方。 令人意外的是,花栖枝居然还在碑林里面。 她不再站着,而是跪在碑林前,没有对准任何一块碑——看起来,是在跪所有人。 “是我没用。” 她说着,声音有点黏糊,不像是寻常那般冷静。 柏凝定睛一瞧,发现在花栖枝附近,随意倒了许多酒坛子。 酒坛盖子已经被掀开,瓶口朝下,咕噜咕噜滚着,偶尔还会有几滴未喝完的酒从坛子里滴出。 而跪在墓碑前的人,单手拎起酒坛子,豪饮。 她在借酒消愁。 柏凝在后面站了许久,都没等到花栖枝说第二句话。 她只是不停地喝着酒,脚边酒坛子越来越多、几乎快要堆不下。 锯嘴葫芦的坏处,这就体现出来了:嘴巴太严实,偷听不到任何秘密。 柏凝眼看无法得知更多的消息,便不再藏着。 反倒是快步往前,夺过花栖枝手中酒坛。 “你怎么成了烂醉酒鬼?” 她语气有点嫌弃:“要是有不痛快的事情,你就去解决。有不痛快的人,你就去杀了,现在只会借酒浇愁,你觉得你遗憾的事情能改变吗?曾经死了的人,能复活吗?” 她眉头皱起:“借酒消愁,是弱者的逃避方法。” “你?” 花栖枝被夺去手中酒,也不争抢,而是静静坐着,微微抬起头来,露出尖尖下巴。 大半张脸还藏在兜帽下面。 她只说了一个“你”,便一直沉默。 柏凝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人,见状,更是直接发问。 “我什么?”她不满道:“你要是看我不顺眼,也可以打我,反正现在咱俩一样菜,也不存在谁欺负谁的说法。” 半晌之后,花栖枝却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现在好丑。” 柏凝无语。 看来是醉得狠了。 “你在哪里休息,我送你回去。”柏凝说。 “不、我就在这里。” 花栖枝说着,伸出手去,作势要掀起自己的黑袍裙边。 叫柏凝连连后退,“你要干什么?□□我?我告诉你,我对你这种女人不感兴趣,而且我是有道侣的人,我和她感情很好,你不要做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情,虽然你之前的道德也不算好。” 她躲避着,防止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还不忘伸出手,将自己眼睛捂住。 免得在自己不情愿的情况下,背叛月息。 “我晚上,就休息在这里。” 花栖枝似乎没有听懂,柏凝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究竟是在说什么。 她撩起黑袍裙摆,露出膝盖下面的蒲团。 她跪着。 跪在蒲团之上。 柏凝这才敢睁眼,仔细打量蒲团。 发现这东西应该用了很久,上面秸秆已经有不少碎裂、断掉。 在蒲团的侧方,开线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第9章 ——用了很久,而且经常用。 柏凝见状,将嘴巴里的话忍了又忍,克制谨慎许多。 “你在这里休息?” “嗯。” “不去床上睡觉?” “嗯。” “在这里跪一晚上?” “嗯。” “嗯什么嗯,花栖枝,我早知道你脑子有包,可我没想到你整个脑子都是包。”柏凝觉得匪夷所思:“这么跪着,你膝盖不得跪断掉?你家里人夜夜瞧见你这么跪着,本来想出门溜达溜达的,都觉得扫兴。” 柏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实在是花栖枝的做法过于匪夷所思。 “有仇人你去杀啊,在这里跪着有什么用?” 她不满,并且鄙夷:“还是说,你连个人都杀不了。” “嗯。” 花栖枝望向柏凝。 柏凝自我怀疑,“看我干什么?难道你家里人是我杀的?” 第5章 柏凝开始回忆,自己这些年来揍过的人。 虽然有如过江之鲫,但她还没有窝囊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 所以她立即否认:“别看我,虽然我揍了很多人,但没揍你家人。” 旁的不说,这半月山庄都是她第一次进来。 更何况杀人满门? 柏凝立即确定,她是无辜的。 只是花栖枝却没有移开视线……大概,毕竟她眼睛藏在兜帽里面,柏凝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看自己、又能不能看得见。 指不定现在已经睡着了呢? 柏凝想着,却在这时候,花栖枝沉声道:“你护着她。” “嗯?” 柏凝匪夷所思。 “我护着你要杀的人?” 几乎是片刻,她立即反应过来,“你想杀月息?” 她眯起眼,审视眼前的女人。 “当初不是你,她早就死了。”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毕竟月息是自己从花栖枝手上救下来的。 也不和花栖枝打招呼,听见月息叫自己英雄,扛起人就跑,将花栖枝远远丢在身后。 结果,居然是花栖枝在报仇? 柏凝诧异不已:“她家的人害得?” “嗯。”花栖枝终于低头。 她双手抱住眼前的酒坛子,语气闷闷的,心不在焉。 “我当时还很小……” “多大?”柏凝问。 只是花栖枝却不再回答。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半身的重量都靠在酒坛子上,仅仅靠着酒坛与地面相接的一小部分作支撑,整个人摇摇欲坠,只需要轻轻碰一下,便能摔倒。 确实喝了很多啊。 柏凝看着这一幕。 她向来不爱喝酒,因为在她看来,酒是废物用来逃避现实、自我麻痹的产物。 有空喝酒,不如多练一会儿剑法,指不定回更加有成效。 可现如今,面对花栖枝醉醺醺的样子,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责骂她么? ……自己虽然口无遮拦,但也不能如此没有同理心。 毕竟回首看过去,那漫山遍野,都是花家亡灵。 啧,这么想想,花栖枝似乎也挺惨。 不过江湖不就是这样么? 有谁是幸福的? 柏凝想着,没有尝试将花栖枝搬走——一来:她也不知道能能搬去哪儿;二来:她是个有家室的人,和其他女子应当保持距离;三来:花栖枝或许更愿意留在此处。 所以她随意找了处地方,盘膝而坐,开始修炼。 虽然她体内确实没有灵根,可实际上,她所修炼的方法,本来也不需要灵根。 问花栖枝傀儡修炼的方法,不过是想要套取有用的消息。 不过现在来看,还是用自己以前的老法子吧。 柏凝调理呼吸,缓缓吞吐灵力。 这片空间灵力并没有多少。 更多的,是萦绕在黑水之上死气、怨气。 柏凝可以看见,怨气从土地之中溢出来,纷纷涌向自己身边的黑影——花栖枝的修为,是靠吸收怨气、死气。 虽然不太合适,但是生死海和半月山庄,为花栖枝打造了得天独厚的修炼环境。 而自己,只能尽可能地搜寻为数不多的灵气。 从枯死的树木里面、生死海的最深处、以及碑林中央。 枯死的树木提供木之灵气,生死海深处提供水与土之灵气,碑林中央提供的,却是生气。 柏凝也不需要干什么。 她只需要呼吸,灵气便会源源不断涌进她体内,让她快速蜕变。 前世也是如此,她轻而易举成为江湖第一人。 所付出的努力,大概就是每天睡足五个时辰。 等到第二天醒来,功力便会上涨一大截。 说来残忍,有些人一辈子也无法突破的天堑,柏凝只需要睡一觉就行。 难怪自己招人恨。 柏凝睡得迷迷糊糊的,因为没有外人,也就没有时刻防备着。 她全身心地投入修炼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从修炼状态脱离的时候,花栖枝已经消失。连带着满地的酒坛子,也被打扫干净。 柏凝感受四肢百骸变得有力,灵力在体内流动着。 她充满了力量。 “醒了?” 花栖枝犹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柏凝身后,悄无声息。 第10章 柏凝被吓了一跳。 她扭头看去,见对方依旧是一身沉闷死气的黑袍,不仅如此,手里还多了一件袍子,见柏凝看过来,便将袍子丢给柏凝。 “把它穿上。” “衣服?” 柏凝抖开黑袍,发现是和花栖枝同样版型的黑袍子。 没有半点花纹、没有亮色,袍子从头套到脚,只露出一点下巴来。 柏凝有些嫌弃:“这衣服太丑,有没有更好看一点的?” “没有。” 花栖枝无精打采:“不想穿,你就这样子出门。” “要出门?”柏凝来了精神。 “去清源宗。” “去那里干什么?”柏凝有些疑惑。 “你放心,不去杀月息。”花栖枝冷淡道。 柏凝挑眉,面对花栖枝故意提及,带着些许得意:“有韩绛蟾在,加上清源宗那堆老头子护着,就算是你想杀月息,只怕也难得手。” 说到这里,她还不忘补充一句:“虽然清源宗的护山大阵,和进入鸾鹤谷的机关比起来,要逊色许多。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擅闯进去的。” “是吗?” 花栖枝轻声笑了一下。 似乎是在嘲讽、又似乎不是。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再修炼半个月,你的功力能恢复到过去三成吗?” “就算我是天纵奇才,你也不能抱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期待。”柏凝难得感受到,自己的天资或许不足够。 “首先,我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其次,我过去的功力是我十几年所积攒而来,怎么可能短短半月就达到?”柏凝看着花栖枝,不自觉地将挖苦的话说出。 “你现在修炼场所得天独厚,死气、怨气这么多,也要考虑一下我吧。” 虽然隔着黑袍,但是柏凝感觉到,对方沉默地看了自己一眼。 “再有下次,我会把你做成哑巴傀儡。”花栖枝语气冷淡。 她冷哼一声吼,方才继续。 “还有,你修行不需要灵根的事情,已经是修真界众所周知的事情,你不需要再隐藏。” “什么?” 柏凝略微诧异。 不需要灵根就可以修炼,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是柏凝藏了多年的秘密。 哪怕与她关系亲密如月息都不知道,现在花栖枝却说,整个江湖都知道? 哦,对了,自己已经死去。 柏凝的脸色不是那么好,她思索着,问:“谁传出的消息?” “清源宗。” “他们怎么知道?” 花栖枝压下喉咙的咳嗽,缓了一会儿才继续:“你的尸体在清源宗镇山石旁边挂着。” 柏凝脸上的惊讶,刹那间变做微薄怒意:“挂了多久?” “现在还在。” “二十年?” “二十五年。” “该死的老东西们!!”柏凝怒火直冲天灵盖。 她气极反笑,正欲发作,可是突然之间,又冷静下来。 现在听见的,不过是花栖枝一家之言。 自己怎么能够因为她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失去理智呢? 柏凝用狐疑地视线盯着花栖枝,试图通过她的黑袍,看清这个人在这二十五年里面,是不是也变得老谋深算,一肚子坏水。 花栖枝看懂了柏凝的表情。 她不咸不淡,在柏凝的注视之下,又加了一句。 “你不仅没有灵根,还没有识海。”花栖枝沉声道:“现在江湖皆知你修行妖法,是魔道中人。” 柏凝脸色难看。 因为花栖枝说的,全是真的! “你也不用质疑我,现在你的尸体还挂在清源宗。如果不相信,大可以亲自去看看。” 花栖枝无意和柏凝解释更多的。 她冷淡地扔下话,让柏凝自己去思索。 毕竟尸体被开膛破肚、挂在清源宗二十五年的人,是柏凝,不是她。 如果花栖枝巧舌如簧,想方设法劝说柏凝,柏凝可能不信。 可现如今,花栖枝无所谓的态度,摆明了:不信?自己去看看就信了。 叫柏凝也不得不开始怀疑。 清源宗那群老东西,真做了这种事情? 他们当真如此无耻? 理智和怒火来回拉扯,柏凝冷笑。 倘若是真的,她定将清源宗山门削平! 不行,必须早日上清源宗。 柏凝第一次渴望实力进步,修为精进。 “半月后出发?”她问花栖枝。 “嗯。” “七天。” “什么?” 柏凝说:“给我七天就行。” 柏凝不愿浪费一分一秒。 她回到黑水,身体和黑水融合,呼吸之间,天地灵力朝她涌来。 她的身体像是海绵,饥渴地搜刮着每一分灵力并存储入自己体内,不仅仅是生死海内部,就连瘴气林外的空间,也受到影响。 风云变化,异象恒生。 “是师傅!” 悬崖峭壁之上,歪歪扭扭生出一支歪脖子松树。松树上坐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女子,察觉灵力异动后,欢喜睁开眼眸, 她小腿裸露在外,高兴地一晃一晃,连带着松树跟着摇晃。 “我就知道师傅没有死。” 笑得甜蜜。 而后往下轻轻一跃,万丈悬崖边,红色身影消失,一只红色杜鹃鸟,拍打着翅膀,飞向远方。 第11章 鸟儿的嘴里还叽叽喳喳:“师傅,我来找你啦~” 第6章 七天过去,柏凝和花栖枝两人穿着一样的黑袍,趁着夜色,离开生死海。 白天休息、晚上赶路,一路上鬼鬼祟祟的,叫柏凝非常不习惯。 柏凝蹲在树下,手里拿着路边捡来的棍子,随意把玩,看着眼前生起的火堆,有几分无语:“我们为什么不住客栈?” “我俩不受欢迎。” 花栖枝烤着蘑菇,不定时翻转,确保蘑菇不会被烤焦。 “胡说,我可是正道魁首,怎么可能不受欢迎!”柏凝想起过去的事情,变得得意起来:“过去我去哪儿,那些店家不是求着我下榻?不仅不收我银子,反倒将那些好东西悉数呈上来。” “哦,打家劫舍。” 花栖枝看着蘑菇,淡定道。 “什么打家劫舍,我给了钱的!” 柏凝将手中的棍子插在地上,慢悠悠走到花栖枝旁边坐下。只是离火焰稍微近了一点,她便感觉自己的身上开始沸腾,有蒸发的迹象。 便又走远。 足足离火焰将近十米左右,她靠在树下,认真商量:“风餐露宿这么久,蘑菇我已经吃腻味。” “你可以去打点野味吃。” “你怎么不去?”柏凝故意反问,而后贱兮兮笑起来:“哦,忘了你现在很弱,连我这个修行七天的傀儡都打不过。” 花栖枝没有应答。 不过手指往上一抬,柏凝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森林里面走去。 %¥y^#$! 柏凝心气不顺,奈何自己现在只是傀儡,不得不依照花栖枝的意思行动。 她表情难看地在森林中穿梭,不多时,便捉来一只兔子。 却没有立即回去。 而是抓着兔子腿,小声嘀咕:“等我之后寻了法子,找到如何解除傀儡操纵,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黑水凝聚成的指尖,一直戳兔子脑袋。 好像手里面的兔子是花栖枝一样。 她戳了好一会儿,心头舒坦了些,正打算原路返回,却在突然之间,听见几道人声。 “老大?这黑灯瞎火的,能有人过来么?” “让你蹲着就蹲着,现在回去,那小姑奶奶生气,不得把你我都生吞活剥?” “姑奶奶也是奇怪,我第一次瞧见女土匪不抢男人、要抢女人上山的。” 小路上缓缓出现好几道身影。 柏凝掀起帽兜,只见得来人长得虎背熊腰,面貌凶悍,手里皆拿着弯刀、武器、绳索,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四周,显然是在找目标下手。 对话的人,是这一行最前方两人。 他们大声合谋。 “你说,那女子和女子,能有男人这么快活么?” “闭嘴吧你。”大高个心有余悸,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现如今,连说话都如此忌惮。 “先找人,要是今晚还找不到的话,我们几个都没好日子过!” “好吧。” 土匪们唉声叹气地散开,也不知道去哪里霍霍良家妇女。 柏凝思索一番,拎起兔子脖颈,认真地看向兔子。 “来,蹬左腿的话,我就去把他们都杀了;蹬右腿的话,我就不杀他们。” 她期待地看着兔子,期盼着兔子反应。 可惜,她手里的不是什么良善兔子。 在柏凝的注视下,兔子毫不犹豫地蹬了三下左腿。 “啧。”柏凝再度捉住兔子腿,将视线收回来,慢慢悠悠道:“待会儿回去,就把你左腿烤了吃。” 话已经放出去,兔子也做了选择。 她不再改变什么,仅仅扔出一把黑水,分散各地,便独自往回走。 目前这林子里面,也就自己和花栖枝这俩不算良家子的女子。 若是遇见她们的话,算他们倒霉。 遇不见,那便是他们命大——也或许是,命不该绝。 柏凝没有什么所谓的侠义心肠,路见不平一定要拔刀相救。 她拎着兔子腿,慢悠悠往回走。 走了不过百十来米,便瞧见前方的竹林里面,一个背着竹篓、头戴布巾、面露犹豫的女子,不住打量四周,小心且谨慎地往前。 ……这堆土匪,运气还不错? 居然真的有姑娘,大晚上不休息,进山里来? 柏凝视线微动。 随后又抓起兔子脖颈,看着兔子通红的眼,随意散漫。 “给你一次机会,蹬左腿的话,我就不管这姑娘;蹬右腿的话,我就帮一下这姑娘。” 她带着几分好奇,一双眼死死盯着兔子腿。 在柏凝注视之下,兔子毫不留情地,又蹬了三次左腿。 “……你这兔子,是左撇子?”柏凝不满地看着兔子。 又看了眼身体孱弱、似乎一拳就能打倒的农家女子。 犹豫片刻,笑起来。 “忘了你的左腿已经被我预定,要被吃掉,你蹬左腿不算数。” 她抓起兔子腿,不给兔子反应的机会,自顾自地用手抽动着兔子右腿,强迫它蹬了好几次。 “好,选择正确!” 柏凝终于满意。 她依旧将兔子提在手上,也不掩饰一下,大大方方往前。 穿着一身黑袍在竹林之中穿行,黑袍拂过落在地面的笋壳,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不算小的动静。 第12章 “你……你是谁……?” 农家女子注意到了柏凝。 她害怕地抓紧背篓,身体屈起来,似乎担心柏凝伤害自己。 柏凝也不负众望——她“唰”的一下,将自己黑色的、诡异的身体展露出来,嘴里张狂地笑着:“哈哈哈哈居然有这么蠢笨的小美人,大半夜一个人上山来寻死哈哈哈!!” 她笑得夸张,将竹林里的鸟都给惊走。 更何况是眼前的农家女子。 对方怕得流出眼泪,呼吸急促,“怪物——怪物——” 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居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柏凝剩下的警告说辞卡在喉咙里面。 怎么回事,自己才说了一句话,她怎么就晕过去? 现在的人都这么脆弱吗? 柏凝无奈。 但她也不可能看对方就倒在这里,毕竟土匪还在附近。 所以她又在山里溜达好一会儿,找到一处洞穴,将里面的老虎赶至另一个山头,将女子扔进去。 行。 今天也行侠仗义了。 柏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又在山洞里生起火堆。 赶在自己没有蒸发之前,快步离开。 正道魁首,舍她其谁? 柏凝心情颇好,一路拎着兔子,回到火堆旁边。 就是没想到,那火堆附近,不仅仅有花栖枝,还有一堆五大三粗的土匪。 这堆人——自己刚刚没取他们的小命,他们翻反倒上赶着来送死? 柏凝将帽兜放下,用灵力感应着面前场景,随手抽出自己插在地里的木棍,打算今天超额,再行一善。 谁知她刚刚捡起木棍,人群中的黑袍女人,举起手来,直直指着柏凝:“就是她。” 听得出,花栖枝在尽可能地多说话。 “她长得好看。” 土匪们兴奋起来,眼里冒着光,纷纷转头看向柏凝。 柏凝手里的木棍变得沉重。 花栖枝这是在搞什么? 她很想和花栖枝对上视线,奈何两人都戴着帽兜,不知道情况。 所以她不明白花栖枝是何用意,但是她知晓,花栖枝不打算动手,甚至于也不打算叫自己动手。 因为她听见花栖枝硬邦邦的声音。 “不要反抗,他们说,山上有好东西。” 柏凝一时束手无策。 最后只能听花栖枝的,没有反抗,任由那群土匪将她们捆起来,一路扛回山顶上。 “大哥,这俩长什么样咱们都还没见过,直接带回去,万一找错人了怎么办?”个子稍小一点的男人,忧心忡忡地问。 “怕什么?先找个回去交差,那姑奶奶要是不满意,最多给我们两鞭子。” 五大三粗的男人说着,语气都是恐惧。 柏凝被扛在对方肩上,对于他们嘴里面的“姑奶奶”,有点好奇。 毕竟之前就听见,山贼下山抓姑娘,就是那位“姑奶奶”的意思。 不知道她是想要做什么。 花栖枝又是为什么,要阻拦自己。 柏凝心中计较,一句话不说,像是一具尸体,被扛进寨子里面,丢进人群之中。 几乎是她和花栖枝刚被扔在地上,左右晃荡巡逻的土匪,就跟着围过来。 他们围成一个圈,犹豫道:“老大,姑奶奶不是只要一个吗?你带两个回来,肯定是找错人了啊。” “哎呀,万一要找的就是其中之一呢。” 虎背熊腰的男人说。 “听说你们今晚抓到了人?” 突然,熟悉的声音在半空之中响起。 土匪寨的上空,盘旋着一只……个……长着翅膀的女子。 谁知道在这时候,门外突然闯入一道火红色的身影。 火红色的裙摆在膝盖附近,头上编着乱七八糟的小辫子,右耳的位置夹了一根火红羽毛,黑溜溜的大眼睛锁定人群中的两人,随后俯冲,两步落在地面上,翅膀也化作双臂。 她手往左一挥,将一大片的山贼挥飞出去。 山贼悉数倒在旁边的栅栏、建筑上,压塌一片。 此时滚落在地,哎哟哎哟地叫疼。 女子却两步走上前,一把掀开离她最近的——柏凝的兜帽。 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柏凝惊诧。 眼前的姑娘,是羽梨。 她的徒弟。 第7章 与上一次见面相比,羽梨似乎成长了许多。 脸颊上肉嘟嘟的婴儿肥已经消失,现在已经出落成高挑美丽的大美人。 谁能想到,她是从蛋里面孵化出来的呢? 是的,羽梨不是人类,而是一只杜鹃鸟。 至于为什么杜鹃能化形——大概和她出生的地方有联系。 羽梨不是寻常杜鹃,它诞生于仙境之中。那仙境名叫鸣春涧,多是飞鸟走兽化形之地。 因为动物化形和人类修炼相隔千差万里,所以两地被涛涛海水拦截,尽管知晓彼此存在,但一直是互不干涉。 当然,凡是总有意外。 不巧的是,柏凝就是这个意外。 她曾经跋山涉水,偶然到访鸣春涧。离开的时候,也没空手走,揣了一只蛋。 杜鹃破壳而出后,没过三天便化形成功。 虽然柏凝觉得有些麻烦,但还是央着月息为它取了名字,自己收之为徒弟,试图传授剑法。 第13章 事实证明,她失败得很彻底。 羽梨是杜鹃化形,不擅长使用长剑工具。倒是那一双爪子,锋利得出人意料。 渐渐地,柏凝也不再传授她剑术。 好在羽梨性格温和、讨人喜欢,柏凝也就将她一直带在身边,同月息一起隐居在鸾鹤谷,倒也是自在。 就是不知道,羽梨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土匪寨里面。 柏凝打算询问,谁知眼前鸟儿化形的少女,面色蓦然凶狠起来,右手高高举起,化作鸟爪,朝着柏凝抓过来。 柏凝下意识地闪避。 刻在记忆里面的动作,哪怕是换了一具身体,做起来也不费力。 柏凝躲开羽梨的攻击,并且反手给羽梨一棍子。 “丑八怪,居然敢打我?” 羽梨圆圆的眼睛里面,闪过怒火。 她双手化作翅膀,目光凶狠,似乎打算将柏凝撕碎。 陌生的表情……凶悍的攻击…… 看着眼前的女子,柏凝大脑有片刻短路。 她真的是羽梨吗? 记忆里的羽梨,不是这个样子的。 羽梨在诞生的时候,便小小的一团。身上还没有长羽毛、粉啾啾的,柏凝用食指戳她,她会睁开雾蒙蒙的大眼睛,盯着柏凝。 等她能化形之后,更是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跟在柏凝身后。 柏凝练剑,她抱着苹果在旁边一边啃一边看。 柏凝吃东西,她会迈着小短腿跑过来,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张着嘴,用手指着嘴巴,向往地看着柏凝,并等着柏凝投喂。 生病的时候,她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一声一声地喊“师傅”。 可现在…… 这真的是羽梨吗? 柏凝开始怀疑对方是羽梨的姐妹,可是气味不会骗人。 那禽类特有的羽毛味道,只是稍微靠近一点,柏凝便知晓,眼前的女子、土匪窝里的“姑奶奶”、目露凶光想要和自己动手的人,就是她的乖乖徒弟。 怎么回事? 柏凝只觉得世界天旋地转,一切都是如此荒谬。 “羽梨,你怎么在这里?” 在她下一波攻击落下来之前,坐在一旁的花栖枝开口。 打断了她所有攻击。 羽梨收回翅膀,表情变得难看。 不再回头看柏凝一眼,快步走到花栖枝面前,不由分说,一脚踹向花栖枝。 “果然,这些丑东西,都是你的作品。” 如此放肆……狂妄…… 柏凝看着这一幕,突然意识到,自己记忆里的小徒弟,或许已经变成她不认识的样子。 二十五年。 她死后这二十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柏凝沉默下去,不再言语。 倒是花栖枝淡定许多。 她被羽梨踢了一脚,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道:“你这么情况,柏凝不喜欢。” “废话,老子要你教?” 羽梨重重出气,又踹了花栖枝一脚。 随后,笑着弯下腰来,仔细打量花栖枝:“你现在真弱啊,就连我,都能随意欺辱。” 花栖枝不声不响,不回应。 “哑巴了吗?” 羽梨不满意花栖枝的反应,她伸出手,直接抓住花栖枝的下巴,表情凶狠:“不说话的话,把你舌头割下来怎么样?”她的手往左一伸,远处飞来一把短刀,直直飞入她手心之中:“割了你的舌头、断了你的筋脉、放干你的血,免得成天在我师傅面前晃荡,可真是碍眼。” “哦。” 花栖枝终于有了动静。 只是这点动静,还不如没有。 她没有在意羽梨的威胁,而是反问羽梨:“你为什么要抓年轻女子?” “哈?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做?”羽梨似乎听见什么笑话,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你一个声名狼藉的败家犬,问我的事情?这些是你配过问的吗?” 她举起短刀,表情阴狠,眼神发直。 手腕用力,直直刺下去。 如此作态,哪怕柏凝再不可思议,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她立即弹出指尖黑水,附了些许灵力,重重打在羽梨手腕。 叫手腕脱力,短刀从手中跌落。 “谁?!” 羽梨戒备地盯着四周,想要知晓,刚刚究竟是谁偷袭了她。 因为她这一声喊,其余土匪都戒备起来,纷纷捡起武器,戒备地打量周围可疑场景。 好一会儿后,那五大三粗的土匪头子,小心翼翼上前来。 “姑奶奶,附近没人。” “没人?”羽梨声音拖得很长,明显不满。 土匪头子满头是汗,可现如今,也不得不继续回答:“对,没有人。我们附近草垛、灌木、泥丘都检查了一遍,确实是没人。” “你的意思是我判断错误?”羽梨目光凶狠,杀气腾腾。 “不不不、小的不敢!” 土匪头子居然过于害怕,膝盖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在羽梨面前。 “哼,算你态度好。” 羽梨这才有了点笑意,语气放松。 土匪头子松了口气,脸上才挂起笑容,谁知羽梨猛得转头,美目亮起红光。 听得骨头响声清脆,脑袋一歪,“砰”地一声坠地。 他死了。 众土匪吓得几乎惨叫出声,他们缩在角落里面,颤抖着,就怕这姑奶奶一个不高兴,要把自己也送去见阎王爷。 第14章 “现在,继续给我找人,知道了吗?” 羽梨笑着,环视其余土匪。 “知道了!!” 土匪害怕地四散逃逸,估计是怕自己跑慢了,就会没命。 土匪寨一下子安静许多,而羽梨的目光,也重新落回花栖枝身上——她根本不在意柏凝,又或者说,不在意一个傀儡。 不过是傀儡,随手捏死就行。 所以在明白对方身份后,一眼都没有给对方。 羽梨叹着气,从地上将短刀捡起来。 她把玩着短刀,笑眯眯地接近花栖枝:“你说,要不要把你交给月息啊。” “毕竟她想你死,可是想得夜不能寐。” 心情愉悦,很显然,只是折磨人的手段。 用在其他人身上或许会有用,但是花栖枝这种闷葫芦,不会搭理她。 柏凝冷眼旁观,高度注意羽梨的手,就担心她猛得伤人,自己来不及救下花栖枝。 花栖枝倒是淡定。 她依旧坐在地上,语气冷淡:“好。” 羽梨面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 她带着怒意,低下头,一双眼直直望向花栖枝,语气加重:“你这个疯婆子,知不知道我刚刚说得什么?我说要把你送给月息,月息,和你有血海深仇的人。你信不信,你要是落到她的手上,她会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肉,一天一刀,吊着你的命,不让你去死。” “嗯。”花栖枝依旧冷淡:“可以。” “疯婆子!” 羽梨冷笑出声:“想去月息手上?哈,怎么可能?她占了师傅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让她如意?” 羽梨的表情变得狰狞,脸上笑容逐渐扩大,有几分凶悍。 “我要把你圈禁起来,我要让月息满世界地找你,但就是找不到。我要让她一直处于血海深仇不能报的愤怒之中,折磨她!” 听着这些话,柏凝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她的徒弟吗? 还是说,记忆里的那个女孩,是她的徒弟吗? 羽梨不是很喜欢月息么? 喜欢叫她师娘,喜欢月息熬出来的红豆粥,喜欢和她一起说悄悄话。 怎么——看起来不是这样? 羽梨似乎恨月息入骨? 可是,为什么? 她的名字都是月息起的,她能被柏凝带出鸟鸣涧、孵化成功,月息也是重要一环。 可现在,她却恨月息? 柏凝短暂放空了半晌的大脑,一个念头,突然诞生在她的脑海之中:如果羽梨恨月息,那自己呢?她是爱是恨? 自己死后,她又经历了什么? 柏凝沉默着,安静看着局势变化。 谁知在这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山贼,慌慌张张往寨子里面跑。 他们身上有不同程度的伤,好几个已经是缺胳膊断腿。 “姑奶奶、姑奶奶、真的有人!!” 羽梨就算不情愿,也只能松开花栖枝,不耐烦地看向山贼。 “谁?” “不认识!”山贼一边吐血,一边说:“白衣服、长头发、能飞……他能飞!!”他惊惧又慌张:“他踩在剑上飞,一剑能把山石劈碎!!” 羽梨烦躁皱眉。 “又是清源宗。” 第8章 土匪闻言,更加惊慌:“清源宗?那不是仙人住的地方吗?怎么会来这里?”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急得上蹿下跳:“姑奶奶,要怎么办啊?怎么会被仙人找上门?” “什么仙人不仙人,他们也配叫仙人?”羽梨不耐烦打断对方。 那口吻,叫土匪们生出期望。 “对对对,姑奶奶才是仙人。” 他们声势浩大地跪倒在羽梨面前,不住磕头:“姑奶奶,救救我们吧!” “哼,好。” 羽梨笑起来。 她眼珠子一转,手臂化作翅膀,只见得手一挥,几篇羽毛飞出,每一片直直穿过土匪脑袋,穿透后,并不减速,又朝着其他人穿过去。 一具一具的尸体接连倒下。 他们睁着眼,面上的欢喜还未散去,便已经命丧黄泉。 羽毛回到羽梨身上,她又变做手臂模样,目光再度扫向花栖枝。 “还要先把你这个麻烦处理了。” 说着,她目露凶光,朝着花栖枝而来。 走了不过两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快,这边是他们的老巢!” 说这话的人,应当年龄还不大,声音带着明显的稚嫩感。 羽梨面上掠过不耐烦,动作更快,下一秒却被人给叫住。 “灵羽仙姑?” 一伙人出现在视线尽头。 他们都穿着白色锦衣,皆是宽袍大袖,手里都拿着宝剑,头上佩戴倒是不尽相同,唯一相似的,大抵就是都金光闪闪,一看便价值不菲。 手上飘带、腰上绶带、环佩缨络。 柏凝觉得自己当初评价确实很中肯——这群崽子不是去除魔卫道的,他们是出去丢人现眼,俘获人间富豪芳心的。 虽然被清源宗众人怒目而视。 可是现在,谁敢说她当时评价错误呢? 柏凝瞧着这群“小神仙”,白白的长袍拖在地上,袍边已经变得漆黑。 面上倒是端得住,一片仙风道骨,同时朝着羽梨点头示意。 “灵羽仙姑,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5章 羽梨现如今,已经不好撇下这群小崽子,独自处理花栖枝。 她只能笑着转身,换了一幅明媚模样。 “我途径此处,听说此地有山贼作乱,所以前来看看。” 两句话,将自己和山贼勾结的事实给抹去。 而那群小崽子,显然也是初出江湖。 听羽梨这么说,不住点头,眼底都是崇敬:“早闻仙姑大名,没想到下山历练,居然还能碰见仙姑出手,真实吾辈幸事。” 听着这酸不溜秋的吹捧台词,柏凝沉默。 怎么和过去相比,清源宗说话方式更加浮夸了? 他们是打算登台唱戏吗? 柏凝低着脑袋,用兜帽将自己的嘲笑掩藏。 清源宗和羽梨倒是相谈甚欢。 两人互相吹嘘着,几乎要确定对方是接下来的正道领军人物。 好在其余插不上话的小弟子们,人数不少,能够注意到寨子里面的另外两人。 “师兄,你看,有人。” 清源宗师兄这才回过神来,拱手问羽梨:“灵羽仙姑,请问这两人是?” 羽梨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她俩是我路上偶尔抓过来的,可能是魔头花栖枝的信徒。” 看来羽梨不打算暴露花栖枝的身份。 也不打算叫清源宗的人,将花栖枝给带回去。 清源宗之人闻言,有些诧异:“仙姑也抓了这么多?” “也?” 羽梨笑着,反问。 “是啊,此次我等下山,就是因为近些年来,崇拜花栖枝的人越来越多,居然开始争相模仿她。师傅认为,这种不良风气会影响人类社会,所以叫我等下山,抓这些人回去接受思想教育。” 清源宗弟子表情认真:“正好灵羽仙姑也抓了有,不然和我们一起,顺路送回清源宗?” 柏凝敢打赌,羽梨的表情,现在绝对称得上难看。 毕竟她刚刚才说了,不会让花栖枝落在清源宗手上。 ……不过这境遇,对她和花栖枝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被带回清源宗的话。 虽然可以一举进入山门,可是盯着她们的眼睛,应该会更多吧? 柏凝思索着,而羽梨已经先一步拒绝:“不必,这两人我自有处理办法。” “灵羽仙姑,我知道您是一番好意,不希望清源宗压力太大,但是您放心,清源宗里面已经建立起学堂,针对这些误入迷途的人专门学习,截止到目前,学堂已经毕业快三百余人,现在都成为人类社会的顶梁柱,再加两个人进去,也不过是添张桌椅的事情,不麻烦的。” 清源宗弟子语气诚恳,几乎叫人无法拒绝。 哪怕是羽梨,也只能忍住不耐烦:“这两人危险性较大,只怕会影响了清源宗其他人。” “有危险,更是要带过去!” 该弟子目光坚毅,他认真地说:“仙姑您放心,这些年来,我们教化了不少冥顽分子。再固执的人,离开清源宗的时候,痛改前非。” “可是……”羽梨还想再说些什么。 清源宗弟子已经摇头:“仙姑我知道你良苦用心,不过这些年来,你处处扶危济困、锄强扶弱,已经是分身乏术,这点小事,就让清源宗去做吧!” 他立即扭头,对左右两人道。 “去,把她们两人扶起来,跟着其他人一起带走。” 羽梨还想阻止:“你们别!” 清源宗弟子却笑着,对着羽梨行礼。 “仙姑,辛苦了!” 羽梨目露凶狠,一双眼盯着眼前众人,手臂渐渐化作翅膀模样——她要攻击了! 柏凝诧异。 羽梨现在杀人,居然这么随便了么? 眼前是清源宗的人,虽然他们愚蠢、迂腐、臭美、圣父了一点,可是也没特别大的过错,骂两句就行,何必想着要他们的命? 有那么水火不容么? 柏凝视线沉凝,盯着羽梨的手,缓缓有黑水从她身上淌出。 羽梨手背已经完全被羽毛覆盖,手臂逐渐化作翅膀模样,微微抬起,火红翅膀支棱起来,下一瞬,便要离开她的身体。 “师傅给我传讯了!” 突那弟子突然说出口的话,叫羽梨翅膀立即变回成手臂。 杀气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怎么?” “没什么事,就是师傅意识到我已经到了清源宗地界,想知晓我大概什么时候能抵达宗门。”为首之人笑着,恭敬回答道:“方才,我告诉了师傅刚刚发生的事情,表明有仙姑您护着我们,很快便能回宗。” 羽梨闻言,暗处将拳头捏紧,指关节都开始泛白,足以证明她心中不痛快。 但面上,还不得不笑着点头。 “那是自然。” 柏凝失笑。 对方这么一说,羽梨的行为,应该会受不小的限制。 毕竟她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单挑清源宗那群老怪物。 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关起门来修炼,但是柏凝知晓,这群人,是个顶个的高手,一脚能让大地颤动——也正是因为如此,炼制清源宗长老为傀儡的花栖枝,才这么令人惧怕。 柏凝想着,目光移向花栖枝。 对方一语不发,安静地待着,似乎不知晓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潜藏在暗处,没有人注意到的危机,就因为一则通讯,悄无声息地被解除。 第16章 清源宗弟子忙碌起来,由带头之人发布命令,开始查询残余活口、并且收刮还有用的物件。 众弟子忙前忙后,将山寨里剩的东西几乎洗劫一空,连带着关押在地牢里面不成人形的女孩子们。 她们衣衫凌乱,浑身都是淤泥,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紫青伤痕交错,凄惨不堪。 见状,为首的清源宗弟子,站了出来,用似曾相识的语调,温声安慰她们。 “你们放心,我们是清源宗之人,我乃清源宗大弟子凌昭,现在土匪已死,你们安全了。” 众女子面面相觑,并未过多感激。待到好一会儿后,不知道是谁先哭出声,这才断断续续地,哭声越来越大。 她们哭哭啼啼,还不忘跪下来感谢。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她们哭得凄惨,叫羽梨不耐烦地躲远,一个人远远地站在树下,冷眼旁观这一切。而凌昭则肩负着安抚众人的职责,其他弟子将一切处置妥当后,众女子情绪也终于冷静下来,感激涕零地表示。 “之后一定让家母携带礼物,求谢仙人。” “无事,以后出门小心一些,莫要陷入危险之中即可。” 凌昭终于将女子情绪安抚,在不远处的山贼礼物,突然从里屋发出惊呼。 “大师兄,这些山贼居然在供奉柏凝这恶鬼!” “什么?!” 原本温柔笑着的凌昭,面色沉凝,他站起来,手里提着剑,正打算往里屋走去。 却在看见女子们陡然畏惧的视线后,又扯着嘴角,笑起来。 “现在我们宗门有要事处理,不如你们先下山?” “我们不敢……” 女子害怕,不敢动。 凌昭神情一顿,随后温声解释:“土匪已死尽,现在我们要杀的,是道德败坏的魔人,修为更高深,你们确定要留下来?” “是传闻中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魔头柏凝吗?” “是她。” 第9章 柏凝没想到,自己的名号居然已经成了这般样子。 过去,提起柏凝,谁不说一句天纵奇才,少年英雄。 现如今,怎就成了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魔头? 甚至于连被山贼欺压不知道多久的民间女子,在听见自己的名号后,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自己一生,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吧? 柏凝沉默下去,看着凌昭提着剑,快步往里走。 在远处躲清净的羽梨,也离开靠着的大树,往屋子走去。 柏凝灵力跟随,因为灵力恢复不算多,所以她不敢靠得太近,而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尽量不引起羽梨怀疑。 她的意识停留在门口,而凌昭和羽梨站在门内最里端,看着图上摆着的巨大柏凝画像,画像前面摆着供桌,供桌上的香烟、烛火已经燃尽,所供奉的水果倒是新鲜,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更换。 而比起这些,柏凝更在意的,是画上之人。 惟妙惟肖。 几乎可以说,将自己的模样画出来七八分。 现在江湖之中的画师技巧已经如此高超了么? 以前画她不都是歪鼻子咧嘴,脸上还长满麻子么? 当然——也可能,这些画出自于柏凝亲近之人的手。 柏凝的视线落在羽梨身上。 禽类敏锐的直接,叫羽梨立即回头,以锐利视线,扫向门口。 柏凝只得退避,防止自己被发现。 “灵羽仙姑,你怎么了?”凌昭发现了羽梨的不对劲,先一步询问。 “没事。”羽梨的声音懒洋洋,看来是不打算解释。 她收回视线,脸上挂着勉强笑容,看向眼前的画。 “这画,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情节严重,必须销毁!” 凌昭的声音变得激动,他充满正义感,朗声道:“如此魔头居然还有人供奉,简直毫无道德,将仁义礼智踩在脚底下,还好这群山贼已经被仙姑您悉数斩杀,不然的话,简直不敢想象,他们是不是会效仿柏凝魔头,剥人皮、吃人肉、挖人灵根、丧尽天良!!” 躲在门后的柏凝,感觉自己听到了天书。 她剥人皮?吃人肉?挖人灵根?? 那些东西,对她根本是毫无作用。 她做这种事干什么? 不不不——是哪个王八蛋羔子干的坏事,将罪名塞给她了? 她死了,就死无对证,不能为自己辩解了么? 柏凝的怒火又上升一个度。 在知晓自己死讯的时候,她就老大不爽。 现如今,才知道自己不仅仅是身死,还身败名裂! 那这二十多年,她不是白干了? 柏凝咬牙,心里憋着一口气,将这些事情记在自己小本本上,只待上了清源宗,查明真相,她必然要闹个天翻地覆!! 至于眼前的小东西。 罢了,找他们背后的人,出气会更顺畅一点。 柏凝还没有专挑弱鸡下手的习惯。 柏凝站在门后,平复了好一会儿的心情,而屋子里面的人,交谈从未中断。 羽梨声音有些可惜:“把画也烧掉有点可惜,不如这样,你将画交给我,我来处理如何。” “嗯……哦,对了,听闻仙姑您和魔头之间,也是有深仇大恨。”凌昭本来在犹豫,突然又笑起来,改口:“如果能够叫仙姑您消余恨,在下自然求之不得。” 第17章 柏凝目光幽幽。 深仇大恨? 羽梨和她? 不应该吧。 要知道,羽梨还是一枚蛋的时候,自己就将她带在身边。 后来更是悉心照顾,饮食起居——虽然没有面面俱到,可至少,让她活了下来,并且有安身之处。 怎么就沦到深仇大恨的地步? 柏凝不可思议。 可羽梨却笑起来,她背对着门口,所以柏凝不清楚她的表情。 只听得对方声音专注,语气轻佻:“是啊,深仇大恨,我也没想到,我敬爱的师傅,居然是这种人……我与此人,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柏凝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收回灵力,坐在花栖枝旁边,好半晌后,身后的寨子燃起熊熊大火,将所有东西吞噬一空。 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烧,像是鞭炮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清源宗弟子守着燃烧的寨子,聚精会神,似乎在举行什么重大仪式。 而柏凝,也趁着这个时候,转头偏向花栖枝。 “我死后,江湖究竟成了什么样?” “你难以接受的模样。”花栖枝声音沉凝,无喜无悲。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么?”柏凝问。 “很多。”花栖枝答。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听着花栖枝的话,柏凝陷入沉默之中。 不得不说,花栖枝是了解她的。 许多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情,哪怕旁人告知,她也不会去信。 非要自己见识过、经历过,才知晓旁人所说为真。 柏凝沉默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花栖枝,罕见的,主动搭话:“旁的不说,你的好徒弟,我曾经告诉你,那是一颗杜鹃蛋,让你舍下,你也不愿意,不是么?” 柏凝反问:“带都带出来了,不孵化出来,岂不是白跑一趟?” “是,你未曾白跑。”花栖枝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睛隔着兜帽,看向远处的大火。 大火之前,一抹火红的身影站得挺拔,火色几乎和她衣裳颜色融为一体。 她在众星拱月之中,听得清源宗所有弟子,尊敬唤她一声“灵羽仙姑”。 花栖枝声音淡淡的,“你将她从鸣春涧带回来,她有感谢过你么?” “什么意思?”柏凝问。 “对了,你还不知道。”花栖枝轻声说,声音极轻,几乎只用气音,若是不仔细听的话,几乎要被身后的火焰燃烧的声音给盖过去。 她说:“你将她强行带离鸣春涧,将她带回鸾鹤谷,收她为徒却百般欺压、折辱。” “我不信。”柏凝不需要思考,立即道。 “哦。” 花栖枝听见后,将剩余的话吞进肚子里面。 她回到之前状态,语气冷静。 “既如此,以后便不要问我。” 反正她的话,柏凝从来不听。 第10章 柏凝知晓自己的反应,叫花栖枝不高兴。 这也不能怪柏凝。 毕竟花栖枝说出口的话,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虽然自柏凝清醒以来,已经发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并非亲眼看见,柏凝依旧持怀疑态度。 而且——羽梨说自己欺压凌辱她?哈,怎么可能!哪怕现在羽梨性子已经是天翻地覆,也无需如此抹黑自己。 不是柏凝不愿意信花栖枝,而是花栖枝的话,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所以现在,花栖枝不高兴,也在情理之中。 “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主要你的声誉确实不如何,人人喊打,我多点警惕也正常吧?”柏凝为自己解释。 一开口,便断了其余的后路。 只听得花栖枝冷笑一声,连眼神都不分给柏凝一个,再不作声。 此时土匪寨已经烧得差不多,所有建筑化作断壁飞灰,熊熊烈火映照这女子身形。 羽梨手里拿着画,走到花栖枝面前。 她低着头,看了花栖枝好一会儿后,一句话不说,眼睛眯起,手指微动,明显想做点什么,却因为有旁人,只能硬生生忍住。 由着凌昭和其余清源宗弟子,将柏凝和花栖枝带走。 他们并未将柏凝捆起来,反倒解开了她俩身上的绳索。 只不过由众人夹在中间,防止两人逃跑。 凌昭走在最前方,而羽梨则慢慢悠悠,跟在队伍的最后,时不时地落后队伍老大一截,几乎不见人影。 若不是凌昭会停下来等待,指不定羽梨已经成功脱队。 也就是因为凌昭,所以无论羽梨走得再慢,她还是得不情不愿跟在最后,表情算不上好看。 而柏凝和花栖枝,就自在许多。 她俩走在队伍最中间的位置。 休息的时候,也是被其他弟子围起来。 无论是喝水、吃干粮,她俩都是头一个分到食物的。 一直到下山,和其余人碰头,柏凝几乎没怎么累着、饿着。 体验极好。 难不怪清源宗的声望如此好,受凡人信赖。 若是自己的话,也会愿意与之打交道。 虽然是弱了点,做事婆婆妈妈了点,可相处起来极为舒心。 柏凝想着,将手里的干粮递给花栖枝。 花栖枝不动,反倒侧过身,侧对柏凝。 第18章 她还在生气? ……啧,修行之人,要大气一点才行呀。 柏凝想着,正打算小声哔哔两句,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瞧见不远处,一行穿得虽然素净,但配饰花里胡哨的人,领着乌泱泱的黑袍人,出现在不远处。 凌昭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如何,可有遇见其他难题?”他问来人。 来人朝凌昭行礼,先是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大师兄”,而后面露为难,指了指几乎和自己并排而走,姿势潇洒的黑袍人。 “她似乎有点不对劲?” 此话一出,所有清源宗弟子都戒备起来。 他们手里提着剑,右手按在剑柄上,将剑抽出部分,露出寒芒。 已经进入作战状态。 倒是来人见状,连忙擦汗,制止了同门动作。 “众位师弟,你们领悟错了。” 他环顾一圈,随后将凌昭拉至一旁,悄声道:“大师兄,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信花栖枝的样子?” “哦?” “她不知道花栖枝的功法,也不知晓花栖枝同魔头的过往。倒是一直问我,什么时候到清源宗,还不停地催我动作快一点——让我别等你,说她时间很赶。”那人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看着,感觉她怪怪的。” “确实是。” 凌昭收起手里的剑,闻言先沉思片刻,随后才领悟过来。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朝着那左右探望的黑袍女走去。 拱手,行礼。 “韩姑娘,你前往清源宗,可向师傅说过?” 恭恭敬敬,叫其余清源宗弟子大跌眼镜。 “大师兄?”他们诧异出声,询问凌昭。 凌昭无奈起身,回望诸位弟子:“这位姑娘不是什么花栖枝信徒,她是师傅的妹妹,鸿晴阁少阁主——韩归眠仙子。”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哪怕是柏凝,也不由得凝神细看。 只见得那穿着黑袍的女子伸出手来,不停地摆动着,否认自己身份。 “不不不、我不认识你师父,家里也没有什么哥哥,你别胡说。” “韩仙子,师傅曾经吩咐过,不允许擅自带你上清源宗。”凌昭无奈与之沟通。 “为什么!!” 方才还不停否认的女子,闻言带着怒意反问:“清源宗谁都能上,怎么偏偏不让我上去?” “师傅交代过,鸿晴阁事务繁多,现在你是少阁主,需要将精力放在鸿晴阁上。倘若不时上清源宗,不仅老宗主、宗主夫人会担忧,师傅也不好朝着其他长老交代。”凌昭低声回应。 “凭什么啊!我就要去!!” 韩归眠终于不再否认自己的身份。 她一把掀开兜帽,露出姣若春花的面容来。 修真之人的面容,自然是极好的。 淡雅高洁如月息,似明月般悬挂在高空之上,散发莹莹光辉。 美丽浓烈如羽梨,如盛放牡丹一般,于万紫千红之中,热烈张扬。 而韩归眠是另一种美,娇憨美丽、宠爱万千。 她身着一身黑袍,此时眼底带着不忿,扯住凌昭的袖子,非要凌昭给自己一个说法。 “是不是谁给我哥说了我的坏话?”她不高兴极了,“我不就是扯了一点仙草,扒了仙鹤的羽毛,又没有放火烧山,有什么不行的嘛!” 她一边说,一边扯,非要凌昭给个说法。 凌昭的绶带几乎要被扯成碎片。 他低下肩膀,护住绶带,还不忘朝着韩归眠解释:“韩仙子,这实在是师傅的吩咐。” “什么吩咐不吩咐!”韩归眠更加愤怒。 她手上力气稍微大了一点。 “撕拉”一声,凌昭的绶带还是断掉。 成两段碎裂在袖子前后两侧,看起来颇为凄惨。 “你,将通讯法器给我,我要和哥哥聊一聊!” 她理所应当地伸出手去,问着凌昭要东西。 而凌昭,还来不及哀悼自己碎裂的绶带,便不情不愿地掏出法器,递给韩归眠。 “仙子,师傅现在不一定有空。” 他话还没有说完,韩归眠便一把夺过,“少废话,拿来吧!” 她快速抢过来,随后小跑至旁边,正欲蹲下,呼叫她哥哥,谁知阴影盖了下来,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她正前方。 韩归眠抬起头。 看清对方容貌后,不屑咧嘴,笑起来:“哪里来的畜生,挡本小姐的道?” 语气格外不客气。 羽梨的表情,也绝对称不上好。 她坐在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韩归眠,目露讥讽:“哪里来的狗,在我面前狂吠?” “长毛的畜生,不要以为你混了个灵羽仙姑的称呼,就了不得。”韩归眠轻笑,得意极了,“谁不知道,你其实什么事情都没做,不过是在一切尘埃落定后,站出来骂了柏凝几句,假惺惺了掉了点泪,便算成你的功劳。” 她上下扫描羽梨,不停冷哼:“只会邀功,难不怪是杜鹃。” 羽梨的表情刹那阴狠。 她的视线划过在场众人,意识到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看,不能随意杀人。好一会儿后,才平息怒火,从喉咙里面挤出声音来。 “那也好过只能当一个废物,连清源宗都进不了的强。” 这句话,无意戳中韩归眠的痛点。 第19章 也让围观许久的柏凝,从记忆里面,将眼前的女子和曾经影像对上号。 对了,韩归眠。 曾经那小小的、几乎只到自己半腰处的小糯米团子。 在自己去鸿晴阁做客的时候,她总是会跟偷偷摸摸跟在身后,躲起来偷看自己练剑。 那时候,羽梨也很小。 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经常会一扭头,就扭打在一起。 两张包子脸上全是灰,彼此不服气。 谁曾想,现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韩归眠——她的哥哥,是自己的挚友,曾经清源宗的大徒弟。 而因为入了清源宗,所以鸿晴阁的事务,便悉数落到那小团子的身上。 现在,居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 那小小的,只会打架哭鼻子的小姑娘,现在居然已经是另一幅模样,变化如此之大。 那她哥哥呢? 现在还在清源宗么? 如果还在的话,是否知道,自己的尸体挂在清源宗入口处,挂了将近二十五年呢? ……应当是知晓的吧? 毕竟不是二十五天,而是二十五年。 那么,是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他会任由自己的尸体悬挂宗门? 她义结金兰的兄弟。 第11章 没人会给柏凝答案。 当然,就算是直接告诉她,她也不一定会信。 任何事情,不是她亲眼所见,她都不信。 柏凝安静坐在人群之中,和花栖枝虽然相处极近,但是两人都不说话。 倒是远远地,传来了韩归眠和羽梨的声音。 两人还在争吵。 眼看着你来我往,硝烟味更浓。 战斗一触即发之时,凌昭站了出来,挡在两人之间,无声化解争锋。 他说:“已经休息了许久,现在不如先赶路?” “你们赶吧。”羽梨冷哼一声,斜眼瞪了一下韩归眠,随后转身,只是几步路的功夫,双臂化作翅膀,消失在众人眼前,只扔下一句话,被风吹来众人耳边。 “我可不想和这蠢货在一起。” “长毛的臭鸟,你信不信我把你打下来,烤了吃啊!!” 地面上的韩归眠,看着羽梨潇洒飞远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凌昭也只能安抚。 倒是柏凝有些诧异,羽梨就这么走了? 她将花栖枝丢在这里? 不久之前,她可是放言,不会让花栖枝去清源宗。 现在离去……估计不多时,还会卷土重来。 柏凝思索着,和花栖枝一起,混进黑袍人大军里面,沉默地,跟着往前走。 唯一不寻常的是,韩归眠也在黑袍人大军里面。 她虽然穿着黑袍,却没有将兜帽盖起来,似乎只是披了一件披风,潇洒快活极了。 一会儿和清源宗的弟子叽叽喳喳,一会儿又钻进黑袍人之间,时不时掀起对方帽檐,似乎想看对方是什么模样。 她乐得自在。 柏凝也没有尝试离开,她不过在所经过之处,留下黑水水滴。 自己则沉默着,跟着清源宗弟子,逐渐靠近清源宗。 “大师兄,今天天色已晚,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明天继续赶路?” 清源宗弟子日夜兼程,现在已经是疲惫不堪。 凌昭见状,立即点头:“好,立即修整。” 倒是韩归眠份外不满:“走呀,现在离清源宗已经没有多少距离,再走个两天一夜就能到,休息做什么?” 凌昭这些天来,和其余人相比,多出应付韩归眠的任务来。 面上的疲倦之色,令人害怕。 他眼下已有青黑,但还是温声回答:“韩少阁主,这些黑袍女子大多是凡人,体力不行。随我们日夜兼程,已经非常劳累,若是不休息一下,只怕到不了清源宗,他们便死在半路。” “死就死呗。”韩归眠不带犹豫道:“反正她们信花栖枝,这种败类,死了也无关紧要。” 她说着,又不免嘟囔起来:“你们清源宗也真是闲得没事干,这么多事情,非要一个一个揽过去。这么多人,从各地找来,又遣送回各地,我说你们要是闲得慌,不如去帮我采点炼器的工具,到时候,本姑娘心情好,指不定还能送你一把宝剑。” 凌昭听着,无奈摇头。 “韩少阁主,这是师傅的安排。” “嗯?哥哥?” 韩归眠的絮絮叨叨被打断,她的脸颊皱起,好一会儿后,方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如果是哥哥的意思,那肯定有其深意。” 她叹了一口气,双手叉腰,看向密密麻麻的黑袍人:“你们,休息一下,别死半路!” 变脸速度极快,一眼便知晓,韩归眠非常信赖崇敬她的哥哥。 哪怕是不情愿,在凌昭搬出对方来的时候,也是乖乖听话,没有再起波澜。 清源宗弟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开始寻找今晚休息的场所——一间破庙。 庙子不算大,里面还有些许干草。 这破庙他们简单整理一番,将所有的黑袍人赶进去。 而他们则在庙子的四周散落,呈保护形状,将黑袍人给团团围起来。 破庙里面生着火,只有韩归眠一人坐在火堆旁边,其余黑袍人,则缩在角落里面,不主动靠近对方。 第20章 柏凝倒是想要靠近搭话。 不过自己一身都是水,靠近的话,只怕对自己不利。 所以她也就窝在角落里面,看着韩归眠独占破庙八成的空间。 不仅如此,她还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只肥肥胖胖的灰兔子出来。 “眼馋了你一路,今儿,就让我尝尝你的味道吧。” 韩归眠兴奋地看着兔子,双眼几乎冒光。 灰兔子激烈挣扎,它双腿不停乱蹬,嘴也没闲着,一口咬在韩归眠的虎口。 韩归眠一时大意,被它咬中。 手失了力,不自觉松开来,灰灰的大胖兔子,一下子,就跑了个没影。 “居然敢咬我?!” 火光映照在韩归眠的脸上,照出她眼底的怒火:“我今儿,非要把你烤了吃才行!”她眼睛扫描着屋内众人,低声询问:“刚刚那只肥兔子去哪儿了,你们看见没有?” “没有没有?”众黑袍人立即摇头,表明自己一无所知。 “哼!不说?不说我也找得到!” 韩归眠掀开身上的黑袍,露出腰间葫芦。那葫芦上面挂着铜钱、红璎珞穗子,她将狐狸从腰间扯下来,捏着葫芦身子,在耳边摇晃,仔细听着响动,好一会儿后,笑起来。 打开葫芦塞子,那小小的葫芦口里面,居然吐出一个约小指粗细的物件来。 那东西……像是个鱼竿,又不是特别像。 毕竟鱼竿最前方的鱼线是下垂的,而这工具的尽头向上抬起,甚至于还能不停转圈圈。 “好了乖乖,现在告诉我,刚刚那只大肥兔子,躲到哪里去了?” 韩归眠一边说,一边往“鱼竿”上面,不知道扔了一把什么石头。 只瞧见石头消失过后,上扬的鱼线晃晃悠悠,好一会儿后,猛得旋转起来,发出嘎吱声响。 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所有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突然! 高速旋转的鱼线停住,毫无征兆地停下来,直直地指向角落。 哪里,坐了两个人。 很不巧,其中一个,便是柏凝。 “兔子在你手上?” 韩归眠看着柏凝,眯起眼询问。 柏凝摇摇头,随后往旁边挪了一点。 鱼线也跟着她一起挪。 柏凝诧异。 她蹙眉,低头,在无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掀开黑袍。 一只又大又胖的灰兔子,抱着她的小腿,通红的眼睛泪汪汪。 这不是她没吃成的烤兔子么? 第12章 柏凝提了提脚,灰兔子也跟着挪动。 ……合着以为自己不吃它? 柏凝沉默抬头,见得韩归眠已经收起法器,葫芦也挂回腰间,气势汹汹地朝着柏凝走过来。 “交出来!” 她语气不容置喙,甚至朝着柏凝伸出手,索要兔子。 柏凝又低头。 灰兔子的眼底已经湿润,泪水儿凝聚。 柏凝思索着,好一会儿后,笑眯眯看向兔子。 “她要是下一步迈右腿,我就救你。她要是迈左腿,你就只能被做成烤兔子咯。” 或许是这句话太长,兔子没能领悟到。 不过它倒是明白了,来自于对方身上,那看好戏的姿态。 一时之间,哭得更加厉害。 柏凝倒不在意,而是抬起头来,想看韩归眠下一步迈哪条腿。 谁知这时候,韩归眠停了下来。 她狐疑地站在不远处,打量柏凝,像是看神经病那般,“你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呢 ?” 不再继续往前。 柏凝也不可能催她继续,“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我问你刚刚说了什么,你老实回答就行。”韩归眠眉毛拧起来,眼底带着不悦。 柏凝有些无语。 “你哥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明明那么可爱一个小团子,怎么现在长成这般模样? 要是自己的话,高低狠狠揍她两顿,说话如此讨人厌。 柏凝作为“长辈”,理所应当地想着。 可是她却忘了,在韩归眠的眼里,她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甚至于还信花栖枝。 现如今,居然敢在韩归眠面前,说她哥哥的不对。 简直是找死! 韩归眠现在也顾不上什么兔子。 她拿起葫芦,表情阴狠,拔下葫芦塞,直接将葫芦口对准柏凝。 “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敢说我哥的坏话,我要把你扒舌卸牙割喉,教你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归眠的葫芦亮起光芒,随后,只见得熊熊烈火从葫芦里冲出来。 火焰好似一条龙,目的明确,朝着柏凝冲过去。 若是其他东西,柏凝还可阻挡一二。 可偏偏是火! 只要稍微靠近一点,自己都有被蒸发的风险,更何况是面对这法器吐出来的烈火? 柏凝虽然有心教训对方,可是在强大的属性相克面前,也不得不后退,避其锋芒。 她飞速消失在破庙,而后又在韩归眠身后凝聚身形,一双冰冷的手,立即卡在韩归眠脖子上。 火龙在她出现之时,立即调换方向,又朝着她冲过来! 韩归眠被挟持者,丝毫不怵。 甚至于她伸长了脖子,冷笑连连:“有点本事,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第21章 说罢,她脖颈间的链子散发着光泽,刺痛般的感觉从手心传来,柏凝猝不及防,被韩归眠抓到机会,溜到一边。 火龙逐渐逼近。 韩归眠笑着,一手举着宝贝葫芦,一手指向脖颈间的项链,笑嘻嘻道:“蠢货,我身上浑身都是法器,就算你有一点小本事,也别想近我的身。” 她得意地摆弄项链。 柏凝看见,项链的吊坠是一个小小的弯钩月亮。 ——和她送给月息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样。 不、或许说,就是同一个。 毕竟天底下,不会有第二块完全相同的月息石,也不会有同样的防御效果。 月息将她们的定情信物,送出去了么? 柏凝表情难看,面对着席卷而来的火龙,也不打算闪避。 她手虚空一握,虽无青木龙剑相应,但是,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她掌心之中,多了能用的道具。 木头也好、草根也罢。 不过是一把火而已,她这就劈开! 柏凝视线尖锐,看着眼前逐渐逼近的火龙,双腿岔开,腰身下沉,灵力在周身汇聚,剑气纵横,带着屋外风声沙沙作响。 剑来! 柏凝捏紧手中之物,意气风发,直指火龙! 可是——怎么会是灰兔子! 当手移到正前方,打算直面攻击的时候,柏凝这才发现,在手臂的尽头,一双已经飙泪的红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己瞧。 它的前肢死死抱着自己双手,左腿被自捏着,看起来慌张又倒霉。 四目相对。 慌张又倒霉的人,多了一个。 好歹给个木棍啊! 谁能拿兔子当剑啊。 这兔子扔出去,立即就变烤兔子,还省了生火的功夫。 柏凝沉默片刻,随后毫不犹豫,扔掉手里面的兔子。 此时剑气已破,柏凝无法找到方才的感觉,再度凝聚剑气。 现如今,只能低头,看向角落里的另一人。 “救我。” 对方不动如山。 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眼看着火龙逼近,自己身上的水分快速蒸发,柏凝只能又躲向韩归眠的身边,期间还不忘看向角落里的人。 “快救救我,我要死了。” 韩归眠因为柏凝突然出现,弄得万分恼火。 “离本小姐远一点,恶心的家伙。” 说着,她往旁边躲。 柏凝紧随其后。 几乎是韩归眠躲到哪里,柏凝就跟到哪里。 叫韩归眠烦不胜烦,“你有病啊!让你离我远一点,你是聋了吗?!” “嗯,对。”柏凝说。 “滚不滚?不滚的话,别怪姑奶奶我亲自收拾你!” 韩归眠一边躲避着火龙,一边叫嚷。 “那你收拾吧。”柏凝道。 “好!” 韩归眠实在是气极,她摇晃着葫芦,很快,葫芦吐出一把剑。 剑身通体青绿,周边萦绕着光辉,触感微凉。 是青龙木剑! 是柏凝的剑! 柏凝几乎只是一眼,便认出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伙计。 如果说月息是她的道侣,那青龙木剑就是她此生挚爱!至死不渝!! 而现在,她的剑,现在在韩归眠手上。 “你这剑……”哪里来的? 柏凝的话还没说出口。 便见得韩归眠笑起来,得意不已:“好吧,我这就用它送你上路!” 说着,“噗嗤”一声,柏凝的黑袍被青龙木剑刺透。 对,是她的剑。 出招不见杀机、没有杀意。 让人无从察觉,无处躲避。 她曾经用这把剑,杀了不少人。 现如今,这把剑居然对准了她,刺透了她。 她的剑…… 背后炽热的感觉越逼越近,火龙即将吞噬一切,柏凝却不躲避。 她将手按在青龙木剑上,随后面无表情地将剑从自己身体里面拔出来,而后,看着韩归眠,一把将剑夺过。 “这剑,你从哪里得来的?” 第13章 韩归眠不会回答柏凝。 因为火龙的大口,已经朝着柏凝张开,下一瞬,对方便会焚毁在火焰之下。 不过是一个死人罢了,说那么多做什么? 韩归眠淡定地想着。 火焰气息炽热,几乎将她的头发都给烫卷。 火光冲天,韩归眠不得不闭上眼睛,摆出身上的防御法宝,护住自己不受伤。 只听得一声巨响之后,龙吟声起,又渐渐消散。 应当是死了吧。 韩归眠得意睁开眼,却发现黑袍女孩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 她反手握着青木龙剑,头都不回,就这么十分随意地,划破了火龙。 而在角落里面,另一个黑袍人见状,又缓缓坐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但这都不重要。 韩归眠看着眼前的女人,惊疑不定:“你剑术不错?” 江湖之中,似乎还没听过这号人? 虽然她的火龙,也不是什么高深精妙的法术。 可到底是鸿晴阁以天火为引,锻了七七四十九天,这才有了一点天火精力。 怎么现如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给破掉。 韩归眠打量对方,视线眯起:“花栖枝的信徒……身上没有多余装饰,看起来很穷,家中不富裕的样子,散修么?” 第22章 柏凝不回复她。 她用巧劲,从韩归眠手里将剑夺了过来。 食指轻弹剑身,青木龙剑发出清越鸣叫。 她漫不经心地收起来:“你的剑,哪里来的?” 韩归眠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东西被抢。顾不上询问对方的身份,立即伸出手去,打算抢夺回来。 “还给我!” “是你的东西么?”柏凝冷眼看着眼前的女子。 再也无法将她和过去的小糯米团子对上。 她嘴唇一掀,刻薄的话轻而易举说出。 “你这种不会剑术、没有法力、只有三脚猫功夫,靠着法宝傍身的人,要这种好东西有什么用?摆出去,也只会被其他人抢走,倒不如现在全部交出来,免得我费功夫抢。” “呵……呵呵……”韩归眠的脸几乎都被气歪。 她怒极反笑,一双美目睁圆,食指指着柏凝鼻尖,怒火滔天。 “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吗?” “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 柏凝语气冷酷。 她拿着青木龙剑,依稀之中,似乎回到过去。 而面前对立之人,已经变化。 “我要你死。” 韩归眠本是众星捧月,成长经历中可谓是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吃过亏。 哪怕脾气骄纵了一点,但是所有人都哄着她、宠着她,从来不会有柏凝这样,每一句话说得极为难听,几乎像拿着刀子,往她心口里面戳。 韩归眠自然是难以接受。 她愤怒地摇着葫芦,只见得葫芦口寒光一闪,不多时,在她身后便凝聚起巨大剑阵。 其威力、压迫感,堪比清源宗的护山大阵!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破庙之外的清源宗弟子。 只不过因为要梳洗穿衣,所以出现的时候,晚了许多。 直至剑阵成型,这才出现在破庙里面。 率先出面的,自然是凌昭。 他较为匆忙,披帛未穿,发冠未戴。步履匆匆,神色疲惫,“韩少阁主,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贱人侮辱我,我要宰了她!” 韩归眠怒火涛涛。 “可是韩少阁主,这是要带回去见师傅的。”凌昭语气无奈,“若是少了人,不好交代。到时候闹到师傅面前,只怕师傅更加不愿意让你来清源宗。” “那就由着她骂我吗?!”韩归眠怒视凌昭。 “自然是不行。”凌昭想也不想,立即回答:“既如此,到时候不如禀告师傅,由他来处理这人。而且这样一来,你此次上清源宗,师傅必定不会说什么。” 凌昭三言两语,便化解了韩归眠怒火。 她将信将疑地收回剑阵,犹豫道:“你不会骗我吧?” “当然不会。” “那好吧。”韩归眠虽然还有余恨,但也知晓事情轻重缓急。 她只不过是恨恨瞪了两眼柏凝,冷笑道:“今天饶你一条狗命,再有下次,我必定将你剁成肉泥,然后去喂狗!” “原来你喜欢吃人肉啊。”柏凝反唇相讥,丝毫不让:“真是变态。” “你才变态!” 韩归眠立即还嘴。 好一会儿过后,才反应过来,“你才是狗!!” 柏凝冷笑着,懒得继续和这幼稚鬼斗嘴。 这些把戏,她已经玩了十几年,早都觉得没意思。 她只是收起青木龙剑,在韩归眠怒视之中,缓缓回到墙角,挨在黑袍人身边坐下。 手里揉着灰兔子,语气有几分唏嘘。 “你刚刚居然真的不救我?” 她握着灰兔子的腿,想起方才境况,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好歹这么多年感情,你就看我被欺负?” 挨着她的人,不回答。 柏凝更加无语。 她用肩膀去碰花栖枝,轻轻撞了一下,手里则开始揉兔子耳朵。 “装死?装死也没用。” 半晌过后,旁边传来柔柔弱弱的声音,仔细听,还带着哭腔:“……你在和我说话吗?” 陌生的声音? 不是花栖枝! 柏凝坐直了身子,怕对方察觉到自己身体有异。 而后才尴尬解释:“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随后,举目望去。 一屋子的黑袍人,压根看不出谁才是花栖枝。 她拧眉,站起来,顶着韩归眠厌烦且不爽的视线,在破庙里面来回走动,不时还发出一点声音。 叫韩归眠更加不爽。 “你有病啊?” 柏凝此时已经绕着破庙走了三圈,此时韩归眠开口,她也终于停了下来。 缓缓回头,看向韩归眠。 “你真没用。” 韩归眠怒火本就没有消散,闻言,怒不可遏,又打算收拾柏凝。 “你要想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柏凝倒是冷笑一声。 “蠢货,少了一个人,你没有发现吗?” “什么?” 韩归眠表情微愣。 柏凝无意解释更多。 她面容冷淡,手里提着青木龙剑,身形如水般散去,消失在破庙里。 现在,少了两个人。 韩归眠看着对方从自己眼前消失,好一会儿后,才慌张起来。 “凌昭!有人跑了!” 第14章 才卸下绶带的凌昭,闻言慌忙套上,快步走进破庙,“什么?” 第23章 韩归眠指着屋子里的黑袍人,“少了两个人。” 凌昭闻言,心中暗惊,双眼扫过屋内众人,默数一番后,发现果然和韩归眠说得一样,少了两个人。 他立即朝着屋外喊:“清源宗众弟子!” “在!!” “全力搜寻消失之人!” “是!!” 众人顾不上休息,又穿上自己的一身装备,在夜色之中忙碌起来。 就连凌昭也不例外。 他面色沉凝,站在韩归眠对面,询问对方逃跑的细节。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们逃跑?” “刚刚,在我眼前消失的。”韩归眠说。 “当面?” 凌昭闻言有些惊悚:“如果能够原地消失、传送,此人的功力,只怕远在你我之上。” “怎么可能?刚刚她还被我的法宝追着打呢。”韩归眠否认这个猜测。 “那她是如何躲开的?” “呃……用剑劈开了我的天火之精。” “剑?刚刚我在外面,并未感受到剑意。” “她抢了我的青木龙剑,不是说这剑比较诡异,会压制剑意么?” “那应当是了。”凌昭点点头,随即又感叹:“可是能用青木龙剑劈开天火之精,这人的实力,不可小觑。” 他表情凝重,站起身来:“而且她还将你的青木龙剑拐走,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找到她!” “就是,这宝剑可是哥哥送我的。” “韩少阁主,你先在庙里休息吧,我出去找寻,看能否在天亮之前找到。” 凌昭说着,就要离开。 “那好吧。” 韩归眠没有阻拦凌昭。 而是在凌昭走远之后,慢悠悠从葫芦里面,掏出她的寻宝“鱼竿”。 照旧几颗晶石喂下去,她笑眯眯地问鱼竿:“现在,带我去找刚刚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鱼竿的鱼线,向上抬起,弯弯曲曲的,指向左边。 “左边么?好。” 韩归眠笑起来,她得意地瞥了凌昭离开的方向,脚步轻快:“我要一个人将人找回来,到时候,哥哥肯定会夸我厉害的~” 她蹦蹦跳跳,快速离开这里。 等到人走尽后,破庙里的黑袍人见无人看守,一哄而散。 柏凝大概知晓,清源宗已经开始找寻自己。 只是现在,顾不得这么多。 在她所经过的道路上,几乎都留有水滴,所以她不出片刻,便回到土匪寨里面。 看着黑漆漆一片的土匪寨,没有一点声响动静。 她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土匪寨里搜寻了好一会儿,确定花栖枝不在此处后,这才转换方向。 坐在飞船之上,朝着左边飞的韩归眠,突然发现鱼线换了方向,往自己的身后指。 “嗯?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回去吗?” 韩归眠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寻人宝器,虽然心底犹豫,但还是选择相信。 她操控飞船,往回开。 而地面上的柏凝,站在破庙里面。 这里空空如也,周边也是安静地出奇,偶尔能听见清源宗弟子任劳任怨的呼喊声音,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动静。 花栖枝也不在这里。 柏凝蹙起眉来,耐心逐渐丧失。 所以花栖枝搞什么去了?突然消失,消失之前也不知道打声招呼,搞得自己作为傀儡,都不知道下一步应当怎么做。 对了,她只是个傀儡而已。 管花栖枝死活干嘛? 柏凝想了想,席地而坐。 她从自己黑袍之下,抽出那紧紧抱着她双腿的灰兔子,依旧提溜着它后颈,看着它的红眼睛。 “来来来,你蹬左腿,我就随便找个地方睡大觉;蹬右腿的话,就继续去找花栖枝。” 她好以整暇地看着灰兔子。 在她的注视下,灰兔子不负众望,继续当一个左撇子。 左腿连蹬三下,表明自己的意思。 “那好吧,看来这是天意。” 柏凝毫无负担地躺下,整个人几乎融入天地之中,身下是才冒出头的青草嫩芽,越过茂密的树冠,能看见天际星光点点。 夜里没有风,乌云缓缓飘了过来,一艘巨大的飞船,出现在柏凝眼前。 那飞船遮住了月光,留下尖锐船影,几乎将柏凝整个人覆盖住。 柏凝抬起手,有些无奈。 随后,如水般散去,消失在原地——连带着灰兔子,也跟着不见。 飞船正欲降落,谁知宝器又转变方向,遥遥指向西边。 “不是,你这东西有病吗?”韩归眠看着宝器,许久之后,笑出声来:“一开始我在西边,你让我往回走。现如今,我回来了,你又让我去西边,这来来回回的,不是在走无用的路吗?还什么寻人宝器,我看你就是个玩人宝器,跟垃圾一样,一点也不好用!” 韩归眠气得抱怨老大一通。 “我之前也没给你起名,现如今,就给你起个名字吧。”韩归眠带着怒火,轻易起好名字:“从现在开始,你就叫缺德寻物!总带我走错路,真是缺德玩意儿。”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将心底怒火散了些。 这才不情不愿地操控着飞船,继续飞往西边。 毕竟这宝器虽然缺德了一点,可是在过去,确实帮她寻到不少东西。 第24章 还是值得信赖的。 韩归眠虽有不满,眼下又没有更好的寻物工具,也就作罢。 她操控着飞船往西边飞,殊不知,她要找的人,现在已经躺在生死海上,悠闲自在。 “自个去玩吧。”柏凝将灰兔子扔进半月山庄里面,还不忘交代:“少跑些,要是瘦了,吃起来硌牙。” 灰兔子倒是不管这些,撒开兔腿便开始狂奔。 柏凝也不管它,自己回到生死海里面,开始静心修炼。 她刚刚闭上眼,感觉到天地之间灵力朝她涌来,突然,心口传来刺痛! 先是心口、随后是手指、五脏六腑……似乎有什么毒药入喉,几乎将她体内器官给摧毁。 是花栖枝! 柏凝立即从修炼状态脱离,坐起身来,感受着心口传来的钝痛,黑水形状不稳,几乎连身形都难以维持。 花栖枝的痛感,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第15章 卑鄙啊! 柏凝对于转移痛感这种战斗中作弊的行为,表示非常不屑。 对于将痛感转移到她身上的花栖枝,更是不满意。 不就是一点小伤吗? 不能自己扛着吗? 难怪这么多年来,退步这么多,一点伤都不敢受,怎么能修为精进? 柏凝疼得直抽气,以前她功力尚在的时候,也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现在猛得痛起来,还有些受不住。 不过比起身上的伤,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花栖枝。 柏凝的身形在生死海上消失,立即出现在灰兔子面前,不给灰兔子反应时间,一把抓住它后颈。 “是谁抓了花栖枝,江湖中人蹬左腿……”柏凝意识到自己脑海之中,已经有答案,但是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犹豫一番后,还是带着一丝侥幸,将问题问出口:“羽梨蹬右腿。” 不负众望。 左撇子兔子,永远是蹬左腿。 “江湖中人?” 柏凝无语地将兔子往下一甩,“用你那不大的脑瓜子想想,花栖枝出来这么久,遇见了什么人?谁又知道她是谁?” 到现在,柏凝终于意识到。 就是羽梨将花栖枝给带走。 毕竟出来这么久,只有羽梨一人知晓花栖枝的身份。 而花栖枝平时深入简出,出门都挑着夜半,那会儿,几乎正常人都已经休息,难有潜藏在暗处的眼睛。 而且——目前明确的人,也就羽梨。 其他江湖中人……花栖枝仇家那么多,自己怎么知道是谁? 挨家挨户问过去? 只怕还没走到第三家,便痛晕过去。 花栖枝也是,平时不知道给自己积点德,攒点好人缘吗? 柏凝在心底碎碎念,下一瞬,又消失在生死海上,回到破庙里面。 要去找羽梨,靠自己一人,肯定不行。 毕竟自己已经身死二十五年,现在羽梨在何处落脚都不知晓,要去哪里找? 现在能做的,便是去打探一下清源宗弟子的口风,再决定怎么办事。 就是柏凝没想到,破庙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 要不是清源宗弟子的行囊还在,柏凝都要怀疑这堆开屏孔雀,去哪儿吸引富豪了。 她站在清源宗弟子的行囊前,犹豫着,伸出手去。 发冠,摔。 绶带,扯。 玉佩,扔。 香囊,剪。 她淡定地搞破坏,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瞧见一名清源宗弟子,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视线尽头。 他脸涨得通红,此时一手扶着树,身形狼狈,弯着腰,还不忘震惊看过来。 “你在……干什么?” 凌昭心痛地看着地面已经四分五裂的东西,感觉心痛到不能呼吸。 “是你的东西啊。”柏凝收手。 将即将掰碎的玉簪,放回行囊里面。 她拍了拍手,“没想到,这么多年,召唤你们清源宗弟子的方法,还是这么简单。” “什么这么多年?” 凌昭既心痛自己被毁掉的东西,也因为柏凝的话而疑惑。 他态度变得恭敬,“前辈认识清源宗其他前辈?” “嗯。” 柏凝轻笑一声:“不仅仅是认识。” “还有渊源?” “算吧。” 毕竟与她义结金兰的人,并没有第二个人。 曾经的韩绛蟾,也像是眼前的小弟子,因为一根飘带、一件绣着金丝的外袍,而慌张不已。 无论他在何处,自己只需要找出对方最喜欢的配饰,不出一刻钟,他便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原以为这是韩绛蟾的特例,没想到,清源宗众人皆是如此。 过去的种种浮现脑海,柏凝轻笑一声,将之抛诸脑后。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看向凌昭,正色道:“你们找到失踪的黑袍女了吗?” “还未。” 凌昭此时已经缓过来。 他整理好衣冠,用手熨平身上的每一道褶皱后,缓缓朝着柏凝靠近。 “不知道前辈有何指教?” 态度恭敬,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柏凝脚下的残破配件,那模样看着,似乎心都在滴血。 真凄惨啊。 柏凝毫无负担地想着,还不忘往前走一步,将所有的残破配件,踩在自己脚下。 第25章 凌昭几乎要碎掉。 他受伤地看着眼前奇怪的女人,几欲质问,又担心影响清源宗形象。 可那些东西,是他最喜欢的配饰。 就连师傅也认为,这些穿戴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高贵清雅。 现如今,就没了。 凌昭心痛难当,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柏凝依旧自在:“羽梨在何处?” “羽梨,您是说灵羽仙姑吗?”凌昭满心都是被踩在脚下的发饰,脑子几乎不会转动。 “是。” “灵羽仙姑来去无踪,这些年来,很少听见她的消息。所以她住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凌昭尽量冷静回答。 “连落脚地也不知道吗?”柏凝有些诧异。 “不知道。” 柏凝一时之间,觉得一头雾水。 本以为羽梨的下落会好找一点,现在看起来,并没有变得更加轻松。 根本没有准确的消息,指导柏凝下一步去何处。 啧。 早知道,在花栖枝身上也洒一点黑水。 这样她去哪儿,自己都能跟在身边。 柏凝暗自后悔,突然之间,十指传来剧痛,似乎有人将她的十指放入器具之中,狠狠研磨,叫骨头碎裂、筋脉成泥。 柏凝双手开始颤抖。 她无法想象,这一切是谁做的。 羽梨吗? 曾经单纯可爱的小鸟儿,现在居然会使用如此狠毒的法子,来折磨其他人了么? 柏凝捂着心口,只觉得有血凝聚,可她身躯为水,何处凝血? 是花栖枝,她要吐血了。 柏凝一阵眩晕,她终于从残破的饰品上移开脚,一手扶着树,勉强站立。 不行,必须将花栖枝救出来。 越快越好。 可是现在,哪里去找花栖枝的下落呢? 柏凝感觉眼前天旋地转,黑白交错,脑海里面空空如也,再也找不出一点有用的消息。 良久过后,她终于从这感觉之中抽身而出。 快步上前,按在凌昭的肩膀上,语气急促:“韩归眠在哪儿?” “韩少阁主?” “对!” 柏凝目光如炬,几乎刺透黑暗:“把她找来,她有寻人工具。” 第16章 此时的韩归眠,气急败坏地将缺德寻物恶狠狠摔在地上,还没忘踩几脚。 “什么东西?我往西走了这么远,你又要我回去??你玩我呢??” 她气得不停踩,恨不得直接将东西给踩碎。 现如今,也不急着去找人。 索性发完气后,在飞船上一躺,什么事情也不管。 “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再去随便捉两个人,给她们套一身黑袍,不就凑上去了么?” 本来只是一时气话,可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可行。 韩归眠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脸上重拾笑容。 她看向被踩了好几脚的缺德寻物,郑重地对它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还找不到东西的话,你就给我进烧火炉子吧!” 缺德寻物暂时没有生出器灵,对于韩归眠的威胁,它自然是听不懂。 所以它照旧,按着原来的设定,为韩归眠指印方向。 “要是这次没找到黑袍女,你……哼哼。” 她不善地盯了缺德寻物好几眼,这才操控着飞船,往所指方向去。 飞船行至半空,因前方突然出现的御剑之人,被逼停。 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韩归眠带着些许嫉妒,看着眼前御剑飞行、英姿飒爽的两人。 又看向自己略显笨重、速度缓慢的飞船,好一会儿后,才不痛快地骂:“干什么?这么大的空间,非要撞上来,在我面前示威得意么?” “韩少阁主,终于找到你了。” 凌昭似乎没有听见韩归眠的骂声,他操控飞剑,徐徐降落到飞船之上。 剑诀一掐,飞剑迅速缩小,回到他剑鞘里面。 柏凝也是如此。 只不过她没有剑鞘,就这么将青木龙剑拿在手中。 与凌昭一起,降落在飞船上。 “怎么是你?”见是个熟人,韩归眠也收了脾气,她怏怏不乐地看着对方,许久之后,才憋出一句:“不过是御剑而已,有什么了不得?” “自然,还是飞船更好,又能防风,还能搭载更多的人。”凌昭笑着,捧韩归眠。 叫韩归眠有再多的不痛快,也无法对着他发作。 索性在场有三个人。 韩归眠视线落在柏凝身上,一双眼睛眯起来,找茬意味非常明显。 “小偷,把我的剑还回来!” 她虽然用剑次数不多,可是青木龙剑是她哥哥所赠,怎么样也是会认识的。 “你叫它一声,你看它答应么?”柏凝拿着剑,丝毫不退步。 “我管它答不答应,这就是我的东西!” “有证据么?”柏凝拎起剑:“现在,它可是在我的手里。” “凌昭!!” 韩归眠恼怒之下,看向韩归眠,“你告诉他,这剑是谁的?” 凌昭听见这话,一时头疼不已。 一边是师傅的妹妹,鸿晴阁的少阁主。 另一边是神秘前辈,功力高深。 自己哪能随便说话? 只怕说错一句话,都有吃不完的亏。 第26章 他额头渗出汗来,一时之间,多有为难。 这个前辈也是脾气古怪,非要占着韩少阁主的东西,现如今,叫他怎么下台? 凌昭为难不已,一时半会儿,难以回答。 倒是柏凝主动开口。 “你帮我找一个人,找到之后,这剑就给你。”她将青木龙剑抱在怀里,双手合抱,整个人被黑袍笼罩,只有剑身泛着清幽的光,几乎照亮她黑水状的下巴。 “凭什么?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韩归眠不中计。 柏凝沉默片刻后,将剑拿在手中,快步走到飞船旁边,淡定道:“不听的话,我就将它扔下去。” “你扔呗。” 韩归眠不为所动,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柏凝瞧。 柏凝面无表情,在韩归眠的注视之下,松开手。 青木龙剑立即消失,下坠!! “你真扔啊!!你有病吧!!青木龙剑有多珍贵,你不知道吗!?” 韩归眠彻底绷不住,跑到飞船旁边,试图往下看。 只见得云雾缭绕,根本不知道青木龙剑现在降落到何处。 “你!!” 韩归眠还欲继续骂,柏凝却老神在在:“你如果能帮我找到人,我可以把青木龙剑找回来。” “我凭什么信你?”韩归眠现在看柏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柏凝倒是淡定:“那你自己去找吧,九州大地,随你慢慢找。” 她看了眼韩归眠手上的“鱼竿”,语调轻松:“反正你有寻宝的工具,找起来,也不算麻烦。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期间被人捡了去,不愿意还给你。”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可韩归眠现在,确实只能受她威胁。 那毕竟是哥哥送给她的剑,意义重大,哪怕是自己不会用剑,也时时刻刻将它带在身边。 现如今,丢了。 她要怎么和哥哥交代? 不过是找个人罢了,她找就是! “你给我等着。”吃了亏的韩归眠,将眼前人在心里狠狠的记了一笔。 等到青木龙剑被找回来,看她怎么收拾这无法无天的恶贼! 韩归眠气极,现如今,也只能先低头。 “你要找谁?” 柏凝道:“花栖枝。” “那你去生死海吧。”韩归眠想也不想,直接回答:“花栖枝住生死海,二十五年没有离开过。你连这点消息都不知道,还出来行走江湖?” 柏凝闻言,也有些诧异。 居然在生死海里待了二十五年? 那么无聊的地方,她怎么呆得下去的。 每天对着亡灵忏悔么?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我要找和我同行之人。” “早说不就行了,非要装一下。”韩归眠嘀嘀咕咕,但还是给缺德寻物喂了矿石。 缺德寻物快速转换方向,尽头所指,是西方。 “西边。”柏凝视线试图穿过群山,看见尽头。 下一瞬,被韩归眠挡住。 “你现在,先帮我把青木龙剑找回来。”她抓着“鱼竿”,表情有些心虚:“找回来之后,我再帮你找人。” 要是被发现,这玩意不准,估计她别想再看见青木龙剑。 韩归眠心里没有底气,只能这样与之沟通。 下一瞬,柏凝身影消失在飞船之上。 韩归眠诧异地左右张望,“她消失了?” “是。” 第一次看见这场景的凌昭,面露惊叹:“毫无灵力波动,就这么突然消失,只怕这位前辈的修为,在师傅之上。” “切,灵力高又怎么样,还不过是个恶贼?” 韩归眠撇嘴,非常不服气。 话音刚刚落下,消失在原地的黑袍人,又凭空出现。 这次,她的手里拿着青木龙剑。 剑身多了些残叶,在出现的时候,不少树叶飘飘荡荡,落在飞船之上。 柏凝抱着青木龙剑,对韩归眠道。 “现在,带我去找人。” 第17章 柏凝露得这一手,奠定了她接下来当之无愧的领头身份。 哪怕韩归眠对她多有不满,但是想到对方的手段,又老实下去,安静操纵着飞船和缺德寻物,在天际飞驰。 “快到了。” 韩归眠看着脚下青山,操控着飞船缓缓降落。 甲板上的柏凝,看着陌生中带点熟悉的场景,颇感微妙:“这地方,似曾相识。” “前辈,你没来过吗?”凌昭闻言,温声询问。 “没印象。” 韩归眠闻言,轻声嫌弃:“乡下来的土包子。” 柏凝瞟她一眼,懒得计较。 飞船已经穿过树木,选择一片草地降落。 柏凝和凌昭先后下了飞船,站在地面上以后,韩归眠这才将飞船收进葫芦里面,拿着缺德寻物,找寻方向。 “往前走。” 她举着缺德寻物,走在最前方。 柏凝和凌昭就跟在她身后,由着她带着自己往前。 树木郁郁葱葱,偶尔能听得鹤声。 白云悠悠,几乎在身畔游走,碧绿幽静的小路上,开满不知名野花,偶尔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过,洒下婆娑光影。 好一幅美景。 柏凝仔细打量着四周,看着周遭景物变化,走了百余步,豁然开朗。 第27章 他们行至悬崖之上。 眼前是万丈高崖,陡峭不见崖深几许。 在悬崖对面,是另一处悬崖,两崖相对,几乎持平。间距约莫百余里,其间由一根锁链链接两处,锁链不过拇指粗细,难以站人,而除锁链以外,再无其他链接物。 “要过去啊。” 看着缺德寻物给出的提示,韩归眠站在悬崖边,心头惴惴。 她不吞了一口唾沫,腿肚子打抖。 “要不然,你们御剑带我?” “不行。”凌昭摇摇头。 “为什么?”韩归眠不满。 “因为此地无法调动灵力。”柏凝看着眼前这根锁链,眉头一皱,终于知晓那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这是她亲手搭建出来的。 一路关卡、处处险要,就是为了防止这些看不懂眼色的江湖中人,没事就来找自己。 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要如何过去。 崖上罡风阵阵,柏凝并未做什么,不过是扭头,看向凌昭:“你能过去吗?” “自然。” 凌昭点头,语气笃定:“师傅将此地设置为出师考核点。对我来说,虽然会有点吃力,但也有八成把握。” “哦?试试?” 柏凝故意道,还不忘往凌昭的身上,扔一滴黑水。 “那晚辈便先行一步。”凌昭抱剑拱手,先给柏凝行礼,随后扭头,正对着惊险悬崖,脚下一踏,足间轻点,飞快踩在锁链之上,行至半空之中,身处万丈高崖间! 他身轻如燕,好似肋下生出双翼,如鹤翻飞。 只是他低估了柏凝设置的关卡。 当凌昭勉强行至半路的时候,脚下锁链突然开始抖动、以难以捉摸的频率,或摇晃、或打圈、或左右荡,凌昭本就是胜在快速,现如今,落脚之地猛得变化,他失去落脚点,整个人的身形,跟着下坠。 “啊!!” 韩归眠看着这一幕,不自觉叫出声来。 凌昭的身形已经消失在悬崖边,摇晃的锁链也跟着归于宁静。 “他死了吗?”韩归眠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悬崖,声音颤抖。 “没有。” 柏凝冷静开口。 随即,一道白色的身影猛得从崖间蹿出来,似冲天的鹤。 他手臂上缠着的披帛,此时无限延长,一边拴在锁链上,另一边则连着凌昭。 他抽回披帛,而后袖子往前一甩,披帛便缠在崖对面的大树上,牢牢绕了好几圈。 而凌昭脚下踏着锁链,几个眨眼之间,便悠然落地于对面悬崖之上。 “看,活得好好的。” 柏凝看着凌昭,倒没有太意外。 毕竟是清源宗大弟子,不过是过一道已经残破的关卡,只是不难。 是的,残破。 在凌昭踏上锁链的时候,柏凝就知道,自己的关卡已经被人毁得差不多。 要知道,在以往,还有幻境、迷雾和各种偷袭。 现如今,也只有锁链能为难一下来人。 形同虚设。 柏凝收起思绪,看向韩归眠:“你也可以过去。” “不不不我过不去。”韩归眠几乎把头摇成拨浪鼓,她不停地摆手拒绝:“我没有灵力,我不敢这么做,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你们要是死在里面,到时候我还能去找人来为你们收尸。” 韩归眠慌乱地说着。 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性格,和自己还有几分相似。 柏凝见状,轻笑出声:“你不是有许多的宝贝么?拿出来用呗。” 她看向韩归眠腰间的葫芦,淡定道:“你放心,虽然你没有本事护住宝贝,但是这种东西我不感兴趣,不会抢你的。” “恶贼一个。” 韩归眠瞪了柏凝一眼。 柏凝倒是自在,还不忘反问:“你也可以考虑将手里的寻物器交给我,你在这里等我们。” 韩归眠本来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这个建议,从柏凝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哪又不太对劲。 她狐疑地看着对方,神情戒备:“你想耍什么花样?” “对付你这种弱鸡,我不需要耍花样。” “……哼,谁说我过不去的?”韩归眠又瞪了柏凝一眼,她的视线落在对方怀里的青龙木剑,好一会儿后,恶狠狠道:“我偏要过去,非要看看,你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她说着,举起葫芦来,放在耳边摇晃了好一会儿。 随后打开葫芦。 只见得葫芦里面吐出来一双鞋,鞋子的左右两侧,分别有一双翅膀。 韩归眠在柏凝注视之下,将鞋子套在脚上。 随后,翅膀扇动,居然连带着她一起飞起来!! 韩归眠紧张地抱紧了葫芦,在半空之中行走,如履平地。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悬崖对面。 毫发无伤!! 柏凝再次意识到,鸿晴阁是真的牛。 练剑、炼器也就算了,居然还能炼制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有这些东西,还用得着修炼吗? 柏凝看着悬崖对面的韩归眠,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葫芦上,心里计较着,要怎么样才能搞点小东西来玩玩。 她正想着。 突然,骨头碎裂的感觉,从大腿传来。 痛苦来得猝不及防,叫柏凝差点摔倒在地面。 她顾不得想太多,只能咬紧牙关,身形快速消失在原地,而后,出现在凌昭身边。 第28章 “前辈!你过来了!” 凌昭对于柏凝的出现,不可谓不震惊。 和之前一样,毫无灵力波动,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甚至连功法都未曾展现。 她便突然出现在身边。 多么神奇啊。 估计师傅听到了,也会觉得非常厉害。 凌昭这么想着,出于对强者的尊敬,语气更加谦卑。 “前辈,现在是休息一下,还是继续?” 柏凝自己不可能休息。 她稳住心神,“继续。” 她要知道,究竟是谁在折磨花栖枝,连带着她也跟着受罪。 就算是自己已经死了,被炼成傀儡,也不应当如此凄惨! 因为柏凝想要快速通过,所以一路上,她领着韩归眠和凌昭,躲避不少关卡,跨越重重障碍,等到月儿高挂,他们也终于走到山谷的入口处。 幽暗的山谷入口郁郁葱葱,因为无人打理,所以青草蔓蔓,乱枝横生,几乎遮住了洞穴入口。 凌昭废了好一番功夫,这才将草木劈碎,露出洞穴入口。 也露出旁边长满青苔的巨石——鸾鹤谷。 月息亲自起的名字。 她曾经站在入口处,手里拿着小锄头,笑着看向柏凝,轻声吟诵。 “茅亭宿花影,药院滋苔纹。余亦谢时去,西山鸾鹤群。” 是以柏凝在巨石之上,留下“鸾鹤谷”三个大字。 可如今,草木倾颓、不见鹤影。 物是人非。 第18章 柏凝看着这一幕,心中生出不知多少波澜。 不及感叹两三句,便被韩归眠给搅散。 “原来是这里啊!” 她感叹道。 柏凝听着,有些诧异:“你来过?” 刚刚韩归眠的反应,可不像是来过此处的地方。 “我虽没有来过,不过我听人说过。”韩归眠左右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看什么?”柏凝问。 “这附近不是有个茅房吗?我找找,据说许多大人物来这里,就为了在魔头柏凝的家门口,撒一泡——呃,出恭。” 韩归眠说着,本来较为粗俗的话,都已经说出口。 但注意到凌昭尴尬的表情后,又硬生生改口,换了一幅寻常不太习惯的说辞。 她尴尬改口,片刻后,便瞧见在巨石不远处,新搭建起来的小建筑。 “就是这个吗?” 韩归眠兴奋地靠近,语气激动:“哈,今天轮到我来标记魔头老巢啦!” 她提着裙摆,无所顾忌地往前走。 这一幕,叫柏凝五味杂陈。 韩归眠好歹也是鸿晴阁的少阁主,怎么成长得如此自由? 和她哥处处端着架子、好似翩翩公子的形象,可谓是相去甚远。 可柏凝来不及思索这些。 目前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栋新修起来的茅房。 茅房!! 修在她曾经的家门口!! 听韩归眠这语气,这些年来,那群神经病以在她家门口……随地大小便为荣?! 这些正道人士,脑子被驴踢了吧? 她死了就算了,还要想方设法地侮辱她。 她奶奶的,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啊! 柏凝捏着青木龙剑的手开始用力,随即,青木龙剑在她面前虚虚划过。 百米之外的茅厕,应声倒塌。 只剩一片废墟。 “你干嘛!!” 还差两步就走到茅厕前的韩归眠,不满回头,质问柏凝。 柏凝瞥她一眼,不说话,而是收回青木龙剑,孤身走进鸾鹤谷。 “前辈,您等等我。”凌昭适时跟上。 韩归眠见他俩离开,自己也顾不上其他的事情:毕竟茅厕都已经被毁,自己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跟着往里走。 可不能被扔在后边。 她提着裙摆,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 柏凝走在最前方,虽然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但是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出去了一次而已,哪怕道路已经被荒草覆盖,她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正确的路。 鸾鹤谷已经被毁。 和半月山庄差不多。 破败、荒芜……房梁倒塌,土地开裂。不远处的山峦之上,有道道剑痕,曾经的槐树,已经只剩枯焦树干。 她精心搭建起来的木屋,化作残垣断壁,几乎被荒草覆盖。 再找不到曾经熟悉的场景。 柏凝站在荒草之中,看着这一幕,良久,终于接受了一切。 她曾经心怀侥幸、认为局势并不算太差,仍然顽固的、按照自己的已有思路去体验思考一切。 现在,眼前的一切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变了。 什么都变了。 她的徒弟。 她的挚友。 甚至于……她的爱人。 他们现在在何处,柏凝不清楚。 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柏凝不清楚。 他们在自己死后,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柏凝不清楚。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睁开眼睛遇见的第一个人,是花栖枝。 无论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将她炼制成傀儡。 可给了自己机会,续上生命的人,是花栖枝。 花栖枝对她有恩。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第29章 而柏凝此人,向来恩怨分明。 伤她的,她要砍回去。 骂她的,她要砍回去。 泼她脏水的,她要砍回去。 有恩于她的,她要砍……哦、不,她要帮对方砍回去。 她的剑,会帮她做所有的事情。 想到这里,柏凝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两人。 “现在,往哪儿走?”她问。 凌昭看向韩归眠,同样投以询问眼神。 韩归眠一时有些尴尬。 她瞧着缺德寻物瘪下去的势头,语气带着心虚:“似乎,到地方了?” “韩少阁主的意思,前辈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凌昭诧异地左右张望。 发现此处除了荒草和断壁残垣之外,没有多余的生灵。 “是……是这个意思。”韩归眠尴尬地笑起来。 她很想将东西收回,知道这玩意不靠谱,可没想到,居然这么不靠谱。 要是那奇怪女人不高兴,不愿意将青木龙剑交还给她,那可怎么办? 韩归眠尴尬道:“你等等,我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寻宝器。” 说着,将缺德寻物收了回去,仔细听着葫芦里面的响动,试图再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出来。 “你俩让让吧。” 柏凝看穿了韩归眠的窘迫。 对方一堆好东西,要是有更好用的灵宝,早就掏出来,何必现在才拿出来? 而且,她倒也不觉得,现在来错了地方。 她双手握住青木龙剑的剑柄,看向凌昭:“将她带远一点。” “是!” 凌昭不明所以。 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但观其架势,知道对方打算出手。 也不傻站在旁边,而是急忙将韩归眠带离,留柏凝一人在荒草之间。 柏凝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体内灵力涌动,随后,一剑落下。 劈山开地! 地面被剑气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深不见底,甚至可以和方才经过的悬崖媲美! 柏凝看向漆黑的深渊之下,手腕翻转,紧接着,打算挥出第二剑。 “谁敢放肆!!” 尖锐的声音从深渊传来。 好似鸟啼,又好像不过是较为尖利的女声。 其声波穿透力极强,几乎刺透柏凝的耳膜。 好在柏凝现在是黑水化形,没有这些东西。 所以她捏着剑柄,冷静地看着深渊,随后,在一抹艳色以闪电速度出现之时,毫不犹豫,一剑刺去。 “铛——” 剑被挡下了。 鸟爪泛着金属光泽,因为距离极近,甚至能够看见上面凹凸不平的组织。 紧接着,鸟爪猛得收拢,试图抓住剑身,再用力弯曲剑身。 爪子划过剑身,发出“滋啦”的尖利响声,听得远远观战两人发出痛苦哀嚎。 “好难听的声音!” 韩归眠捂住耳朵,试图躲避这一切。 凌昭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毕竟他驱动灵力护住自己和韩归眠,已经废了许多力气。 唯有柏凝。 她拿着剑,看着眼前的巨型杜鹃鸟, 手腕一翻。 砍下杜鹃的一根趾骨。 第19章 “你怎么敢!!” 杜鹃鸟出离愤怒,她并未变做人形,而是身躯膨胀数百倍,化作巨大的鸟儿,几乎占据这片空间的一半。 翅膀一张,遮天蔽日。 “啊啊啊!!!”角落里的两个小可怜,抱着巨树,试图稳住身形,不因为杜鹃鸟扬起的翅膀,而被风刮走。 柏凝依旧冷静,她看着眼前巨大的鸟,已经没有半分熟悉和仁慈。 这不是她认识的羽梨。 眼前的鸟,虽然还是杜鹃的形状。 但是眼睛幽深好似鬼火萦绕,通身羽毛泛着冷光,被斩断的趾骨还在流血,其鸟爪锋利,所附着地面,轻轻划过,便有条条沟壑。 柏凝握着剑,毫不犹豫看向凌昭。 “去求你师傅过来!” 她说。 “好!”凌昭在狂风中勉强稳住身形,尖柏凝发话,不敢犹豫,立即给韩绛蟾传讯。 “师傅——救命——我和韩少阁主在鸾鹤谷——咔哒——” 凌昭来不及说更多的话,一支羽毛破空而来,直接刺透他手中的器具,若不是他反应快,只怕他的双手,也会被羽毛砍下去。 通讯工具被毁了! 凌昭看着眼前这一幕,思索片刻后,朝着远处的巨鸟大喊。 “灵羽仙姑,我们出现在这里,其实是意外,并没有讨饶的意思。只是想要找一个人,所以贸然打扰,还希望仙姑您不要生气才好。” “意外?”杜鹃鸟愤怒地仰天长啸。 她翅膀扑棱着,刮起狂风,几乎将凌昭和韩归眠给吹走。 “我在这里休息得好好的,你们二话不说,毁了我的地盘,叫这人砍断我的脚趾,现如今,你告诉我,这是意外?”羽梨的声音听起来,怒不可遏。 她目光如铜铃,几乎要刺透所有人。 “是不是我避世太久,让你们觉得,我很好欺负?” 说着,又是百十来片羽毛齐齐射出。 “不是!”凌昭的头发乱得不成人形。 现如今,他也顾不上整理,只能艰难抱树:“仙姑,您稍安勿躁,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沟通一下。” 第30章 “没什么好沟通的!” 羽梨的羽毛化作剑,像暴雨一般倾盆而下。 细细密密,整片空间没有躲避之处。 “敢得罪我,那就死吧!!!” 她怒吼着。 “一只长毛畜生而已,在得意什么?”突然,密密麻麻的刀尖之下,一道厚厚的屏障突然撑开,盖住了抱树的两人。 韩归眠打开葫芦口,嫌弃地看着远处巨鸟。 “长毛畜生,居然敢掐断我哥哥的通讯,你等死吧!”她得意笑出声来:“别以为毁了清源宗的通讯工具,我们就没办法求助,我告诉你,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你这里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这满身是毛的畜生,还要怎么蹦跶!” 刚刚还慌张不已的凌昭,闻言,冷静下来。 “莫不是鸿晴阁的万里传音筒?” “当然。”韩归眠点头,笑得得意极了:“而且我改进了一下,以往的万里传声筒,只是不限制距离,但一次只能传一个人。现如今,我改进后的版本,不仅不限制距离,一次可传百余人。” 她抱着树,得意回望羽梨:“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等我给他们修东西?” “一堆老东西而已,我会怕他们吗?”羽梨冷笑着。 天地之间的刀尖,落得更快更密集。 叫厚厚的屏障,被捅开好几道口子,裂痕逐渐加深,看得凌昭有些心慌。 “韩少阁主,这……” “急什么?”韩归眠豪气万丈,她摇晃着手里的葫芦,随即又出现一道屏障。 看起来更薄、更透明、七彩的、在刀片攻击之下,流光溢彩。 “等着吧,这个破了,还有其他的。” 她说得轻松极了。 叫凌昭也不自觉生出钦佩之心:“果然,鸿晴阁是江湖最大势力,这么厉害的法宝,谁不想有?” “一般一般~” 韩归眠听得满意极了。 他俩旁若无人地交流起来,叫羽梨出离愤怒。 “好好好好——臭丫头,老娘不发威,你当老娘是斑鸠!”她伸出长长的利爪,爪子上的尖刺好似钢刀,泛着不知名的光,狠狠踩过来。 因为她的爪子足够大,所以一脚,便将两人连同防护罩,一起踩在爪子下面! 有如泰山压顶,难以支撑。 碎裂的声音从脚底传来,羽梨还来不及高兴,便感觉咯人的、带着丝丝热意的硬物,又出现在自己脚下。 她诧异移开脚。 发现韩归眠那死丫头,居然又换了一个防护罩。 看起来像是火焰,还带着温度。 虽然羽梨有羽毛护体,可是,依旧能感受到那一点刺激。 “你这个废物、胆小鬼、缩头乌龟,只知道躲在后面,不敢和人决战吗?”羽梨气极。 “你这只畜生,有什么资格骂我!”韩归眠怒不可遏,一张脸涨得通红。 可是她骂来骂去,也不过是这两句话。 倒是凌昭,抬起手,制止了韩归眠。 他隔着火焰,与巨鸟对视。 “灵羽仙姑,晚辈非常好奇,你怎么会住在魔头旧居里面。”他恭恭敬敬地问着,不带情绪,问出口的话,却杀伤力极强。 “你不是说,魔头罔顾人伦,欺辱折磨你吗?为什么你现在还住在这里,不让任何人知晓?” 凌昭是发自真心地疑惑。 毕竟按他的想法来看,要是真的讨厌一个人,应当是离这人越远越好。 不访问她的居住处,不打听她的情况,更不必说守着对方故居,不叫旁人知晓。 凌昭发出会心一问。 “灵羽仙姑,你真讨厌魔头柏凝吗?” 这句话问出口后,天色风云骤变。 本来只是愤怒的杜鹃鸟,在这一刻,动了杀机。 她看着防御罩里面的两人,良久之后,轻笑一声。 漫天巨鸟消失,只有一个穿着火红色及膝短裙,头上别这红黑色羽毛的仙子,缓缓落地。 她轻声笑着,语气可惜。 “本来我还想着,看在韩绛蟾面子上,饶你们一命。” 随后,面色变得黑沉,手中凝出鸟爪幻影,直飞向凌昭。 爪子往前一探,防护罩四分五裂。 她扼住凌昭喉咙,笑得明媚。 “有些话,不该说。” “要是说了,会死的。” 笑着,手用力,只听得“咔哒”一声响起。 深渊深处,传来锁链碎裂的声音。 本来挥向凌昭的利爪,闻言,又化作鸟翅,“咻”的一声,冲进深渊之中。 第20章 柏凝早早进了缝隙里面。 在韩归眠掏出自己一身法宝的时候,便知道,眼下的局面,不是她能够拖住的。 既然如此,不如抓紧时间,干点正事。 柏凝抖落不少水滴,扔进深不见底的缝隙之中,随后趁着狂风骤起,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毫发无伤地进入地下不知多少里。 只见得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一点照明屋。 柏凝不过是往前走了几步,便撞到墙壁。 羽梨是禽类,能够在黑夜之中正常视物。可惜自己不行,所以在碰壁第三次后,她索性原地打坐,将自己身形化作无数小水滴,贴着墙壁,缓缓朝着漆黑隧道往前滚。 她的意识遍布整个隧道。 第31章 莫名的,似乎有温暖的感觉传来。 柏凝心随意动,立即凝聚成人形,出现在给与感觉所在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鸟巢。 柏凝围着鸟巢转了好一会儿的圈,发现鸟巢是由槐木搭建而成,枝干并未处理过,还有倒刺在上方,住起来,应当也算不得舒适。 而之所以柏凝能认出来是槐木,是因为有一截小小的部分,似乎连着根茎。 现在冒出细嫩绿叶,在地下,透露出几分生机来。 估计也是如此,这房间里面,才额外点了一盏灯吧。 不然的话,柏凝也不清楚,屋子内部结构。 这是羽梨休息的地方。 外部没有更多的可以看,她索性翻身一跃,上了鸟巢内部。 温馨、童趣。 小小的毛绒毯子,上面绣着百鸟纹样,曾经鲜亮的红色,现在已经褪去不少。 毯子边卷曲,看起来,便是久经风霜。 荞麦枕头自然往下凹陷,看得出来,羽梨经常睡的位置是何处。 在毯子旁边,还堆了许多的小物件。 草蚱蜢、拨浪鼓、小孩子穿的裙子……羽梨将它们堆在床边,几乎占了鸟巢里面绝大多数的位置。 看着这些小东西,柏凝几乎能够想起来,羽梨是在什么年龄段,用的这些东西。 她那时候还很小、天真无邪。 每天最大的烦恼,大概就是晚上吃的是她不喜欢的菜式。 每天和柏凝聊天,也是各种奇思妙想,希望柏凝下次出门,能够把她也带上。 可现实是,羽梨已经需要用这么大的鸟巢。 她已经长得很大很大、过去的衣服早已经穿不下,那些哄孩子的东西,对她而言,也不过是角落里的藏品,再也没有其他用。 一切都变了。 柏凝看着这一幕,缓缓地,又散成水滴形状,在隧道里面穿行。 隧道无边无际,但总会有尽头。 很快,柏凝又感受到空间开阔,烛火照耀。 她再度凝聚身形。 眼前的石壁呈现出凹凸不平的痕迹,每一道痕迹又似乎有规律可循。她趴在石壁面前,左敲敲、右看看,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暗门的开关。 不是下面,难道在石壁上方? 柏凝抬起头,注意到在石壁最上方的位置,非常罕见的,缀了两颗夜明珠。 不似烛火般闪耀跳动,而是安静地、持续地散发着光辉。 这是机关吗? 柏凝思索着,轻轻一跃,几乎像是壁虎一般,攀在石壁上,找了好一会儿,终于确认,这就是个石壁,没有什么密室机关。 花栖枝不在里面。 柏凝失望地回到地面上,往前走了几步,正打算继续尝试刚刚的方法,找寻花栖枝的下落。 突然之间,似有所悟。 缓缓回头,只见得在夜明珠的光源照耀之下,石壁上的内容渐渐清晰——是她的画像。 或者说,她生前的画像。 并不是画在纸卷之上,而是一点一点刻在石壁之中,也不知道羽梨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还给石壁上了颜色。 是以柏凝在出现在石壁之下时,并没有注意到这其实是一幅画,毕竟以她的视角,只能看见手指头部分。两相对比一番,她还不及画像中的人手指头高。 应该用了很多时间吧。 她需要往后退百十米,抬起头,才能看勉强看清全貌。 看着这一幕,柏凝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倒是明确了一点:山贼山寨里面的画像,就是羽梨画的。 毕竟所画的角度、包括画出来的人物神情,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柏凝心绪复杂,很想当面和羽梨谈一次,询问一下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又觉得,似乎并不是时候。 毕竟现在,还要去救花栖枝。 罢了,先干正事吧。 只要自己和羽梨都活着,什么问题问不出口? 她散去身形,继续化作水滴,在隧道之中浸透。 温暖的、震撼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柏凝沿着隧道流动,不知多久,终于流到尽头,并没有更多的房间给柏凝进入。 花栖枝不在这里。 柏凝出现在隧道尽头。 看着眼前的高墙,一片漆黑,原地思索好一会儿,又拔出青木龙剑,剑锋朝下,向着漆黑地面,缓缓扎进去。 一道缝隙,被她扎开。 柏凝并未犹豫,化作黑水,朝着缝隙流淌进去。 再化作人形。 如果说,前两个房间给柏凝的感觉是怀念、遗憾和震惊,那眼前的房间,只叫柏凝觉得荒谬。 她看见了什么? 人骨几乎堆成小山,人血汇聚成一片汪洋,在洞穴之中,静静流淌。 腥臭滋味发酵、泛滥。 死气比生死海还重,怨气比半月山庄更强。 漫天的锁链缠绕着,它们带着刺、毒气、电光,从无数阴暗的角落里穿插进来,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密不透风。 而在锁链织就巨网之中,一道瘦削的身影,被高悬在半空。 她呈“大”字型摆开,锁链穿透她的琵琶骨、手腕、四肢。 甚至有一条带着尖刺的锁链,从她丹田处捅进去,穿透她整个身体。 她的血液缓缓往下滴,滴入血海之中。 第32章 每滴入一滴血,血海便开始翻涌,锁链也开始嗡鸣、震动。 而柏凝,也在这时候,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 是花栖枝。 柏凝握紧了青木龙剑,二话不说,朝着锁链劈过去。 “铛——” 锁链断裂之际,被困住的女人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她的黑袍已经残破不堪,是以柏凝能够看清她苍白的神色。 和那雪一般的长发。 花栖枝,何时白的头? 第21章 柏凝来不及细想这一切。 锁链开始快速颤动,仿佛拥有神智,从极为刁钻的角落,攻向柏凝的后心处。 柏凝不仅要躲避空中袭来的锁链,还必须分神,砍掉花栖枝身上的链条。 她进谷的时候还在纳闷,自己曾经花费大力气,找来的好宝贝们,怎么都不见了。 现如今才知晓,原来是被羽梨给回收了起来。 结果防来防去,防得是她。 青木龙剑被柏凝舞得几乎看不见残影,只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回响,以及不时落进血池里面的链条,证明漫天锁链确实有砍掉一点。 也只有一点。 柏凝看着密密麻麻的锁链,又侧过身,看向花栖枝。 对方四肢、琵琶骨上的链子,已经被自己砍断。唯有一条穿丹田而过的带刺链条,自己久久没有找到下剑的契机——毕竟是在丹田处,直接影响到眼前人的灵力修为。 旁的不说,自己作为花栖枝的傀儡,要是花栖枝丹田破碎、灵力清空,她还能活着吗? 所以向来无所顾忌的柏凝,一时之间,也束手束脚起来。 眼看链条攻击更加迅猛,柏凝只能分神,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就在这时候,细微的闷哼,从链条震动声响余韵之中,传到柏凝耳边。 她诧异回头。 只见得穿着残破黑袍的白发女子,脑袋低垂,发丝上染着血迹,和破破烂烂的黑袍贴合。 她手腕不停渗血,手臂处的伤口已经因为用力而崩开,鲜血淙淙冒出,流在链条之上,流进血池里面。 苍白的、纤细的手指,抓住黑漆漆的链条。 随后,用力往外一扯。 空中传来花栖枝呼痛的声音,不过转瞬即逝,甚至于柏凝在怀疑,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花栖枝的身体,确确实实、因为疼痛而颤抖。 毕竟柏凝能够感受到。 丹田活生生被人搅碎、穿透的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只蚂蚁,而现在腰腹之上,悬着钢刀。 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柏凝还是抄起青木龙剑,砍掉最近的锁链。 而后转身,几乎紧贴着花栖枝的后背,将带刺锁链砍断。 锁链被花栖枝抽了出来。 带着血迹、肉块……甚至于是内脏的碎片。 那一头白发的女人,失去锁链支撑后,像一页纸那样,直直往下坠。 若不是柏凝眼疾手快,将人揽住,指不定就要去血池里面捞人。 她将花栖枝用右手护住,抱在怀里。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只能听见她微弱的、随时快要断绝的呼吸。 花栖枝太瘦了。 几乎一只手便能将她的腰给卡住,带着她,除了占用一只手以外,其他的可以说没有任何影响。 就是这个小身板,过去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 天枢炼傀术如此厉害? 柏凝目光掠过她的白发,足尖轻踏,每一脚以锁链为落脚点,穿过重重阻碍,青木龙剑挽起剑花,剑光所到之处,自是毫无阻碍。 被砍碎的锁链,几乎都掉入血池之中,等到柏凝站在地面之时,血池已经满溢,甚至在不停地往外淌血。 “你们,做了什么?!” 尖利的声音几乎将黑夜刺透,火红的鸟儿,带着火焰快速冲进漆黑崖底。 她掠过柏凝和花栖枝,直奔血池。 当看见血池里面满满当当的锁链后,便发了狂。 “给我死吧。” 她回头,看向花栖枝和柏凝。 猛得化作巨型杜鹃模样,涨大的身躯几乎填满整道缝隙。 羽梨眼睛血红,冒着怒火,嘴巴一张,柏凝甚至顾不上躲避,只感觉巨大的吸力传来,她和花栖枝直接被杜鹃吸入腹中!! “我本来想留你一条命,现在看来,不死不足以让我泄愤。” 柏凝感觉自己踩在柔软的舌尖,也或许是其他内脏里面,羽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每说一个字,整个空间都跟着震动。 被吃了? 柏凝看着这一幕,倒没有慌张,只是觉得有意思。 死而复生后,感觉世界都变得有趣起来。 尤其是旁边人。 柏凝根本不急着破局,反倒是收起青木龙剑,慢悠悠走到花栖枝身边,缓缓蹲下,随手捡起她一缕白发,仔细打量:“你多大年纪了?头发都白了?” “……咳咳。” 花栖枝吐出一口血,算是回答。 “看来确实是上了年纪,身子骨这么弱。”柏凝坐在花栖枝旁边,淡定地问:“莫不是已经到了天人五衰的局面?”她偏头,故意刺激对方:“不会再过一段时间,就得给你收尸了吧?” 花栖枝擦掉唇角的血,尽量用破破烂烂的黑袍,将自己藏起来。 第33章 她声音沙哑,听起来,喉咙也受了不少伤。 “你是我的傀儡,我死了,你也得死。” “那我出去得修个墓,你在天涯,我搁海角。省得死后没事凑在一起打架,招人烦。” 花栖枝又不说话。 她安静地待了好一会儿后,才将凌乱的发丝往后拢,露出清丽出尘的脸颊来。 明明是极为淡雅、充满韵味的一张脸,可她却面无表情,似乎谁欠了她钱一样,硬生生破坏了面容中的柔和气质。 瑞凤眼看过来的时候,也没有笑意。 “别闹了,带我出去。” “这怎么出去?我只是个小傀儡,还能把羽梨的嘴给撬开不成?”柏凝笑嘻嘻的,没个正型。 “你不是能用水作分身么?”花栖枝问。 “可以是可以——”柏凝的声音拉得老长,还不忘用眼睛斜看花栖枝,等到花栖枝视线落自己身上的时候,这才慢慢悠悠回答:“在这之前,你得告诉我,你头发是怎么回事。” 花栖枝微顿。 因为黑袍破烂,所以现在,柏凝能够看见花栖枝的表情。 犹豫、怔愣。 随后面无表情,“年纪大了,天人五衰。” 一看便是将柏凝打趣她的话,直接抄过来。 “你当我傻吗?”柏凝斜眼瞧花栖枝:“虽然过去,我不知道你的容貌,但和你交手那么多次,你身体壮得和牛一样,能够犁两亩地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哦。” 花栖枝收回自己的视线,不再说话。 打定了主意,不告诉柏凝,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发生了变化。 “啧,锯嘴葫芦。” 柏凝不可能让花栖枝真的在这里等死,虽然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 “嘴巴长在人的身上,不仅要吃饭,还得说话。” 第22章 花栖枝充耳不闻。 柏凝无计可施。 她只能认命地将自己散作液体模样,随后操控着,缓缓爬上花栖枝身体,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水之中……这感觉,说不上好。 柏凝感觉自己甚至能够感受到花栖枝的心跳、脉搏,能听见她血管之中,血液流动,能够意识到对方出现在自己体内们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存在感十足。 虽然柏凝不情愿,但是莫名的,当她将花栖枝笼罩起来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她心头涤荡,似乎有什么宝贝,得而复失。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对、很奇怪。 她和花栖枝之间,应当没这些杂七杂八的牵绊纠缠。 怎么现在……? 柏凝有心询问,但是一来:不知道如何开口,这般羞耻的感悟体验,难不成还要自己说出来:花栖枝这种锯嘴葫芦,哪怕把她牙齿都给打掉,她不愿意的话,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算了,之后去问其他人。 柏凝想着,尽量克服了那异样的感受,不去在意对方的呼吸。 而是身形一闪,出现在悬崖之上。 眼前的锁链在空中晃荡,一条锁链,连接着两座高崖。 一落地,柏凝立即从花栖枝身上退下来。 凝聚成人形,略微尴尬,假装无事发生过。 “已经出来了,要走么?” “嗯,先不。” 花栖枝想了想,缓缓摇头。 她也没说其他的,自顾自走到巨树之后,不知道从哪儿又掏出一件黑袍来,将她整个人盖在黑袍之下。 伤口、裸露的皮肤以及满头白发,都悉数被遮掩了去。 这时候,她才有精力回答柏凝:“我受了伤,需要静养。” “回生死海?” “不。”花栖枝摇头,她的容貌被黑袍遮住,柏凝看不出她的表情,只是能从犹豫的语气里面,听出来,她正在思考。 “生死海的药对我身上的伤无用。” “那去何处?”柏凝问。 “清源宗。” “去药草园偷什么?” “不、去夺回你的尸体。” 柏凝闻言有些诧异:“我的尸体?这能治你的伤?” “嗯。” “你不会以前受伤,都是靠尸体疗伤吗?”柏凝略微嫌弃,她上下打量花栖枝,默默往后退了一点:“所以江湖传言是真的,你平时没事干,就吃尸体涨修为?” “……可能是吧。” 柏凝发誓。 虽然花栖枝的视线被遮住,可是在刚刚,她似乎感受到花栖枝凉飕飕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或许是在无语? 她一个吃尸体的人,有什么好无语的? 柏凝更加嫌弃,花栖枝也不打算为自己解释,只是坐在树下,冷静道:“先躲起来吧,过一会儿,韩绛蟾估计就到了。” “哦?前方道友,如何知晓在下行踪。” 犹如清风朗月般的声音,突然传至耳边。 那声音含笑,如其人一般,温和如玉。 柏凝缓缓抬头,透过黑袍,看见来人穿着掌门特有的灰质外套。 头配长冠、插玉簪,留下长长丝绦,头发皆往后梳,看得出此人天庭饱满、眉眼温柔。 和二十五年之前相比,有许多变化。 毕竟那时候,他还只是清源宗的大弟子。 没想到等自己活过来,他居然摇身一变,成为掌门。 第34章 ……那自己尸体悬挂在清源宗门口这件事情,他又知道多少? 肯定知道吧。 柏凝手腕微动,觉得曾经的事情,已经距离现在很远很远。 她不是行走江湖、恣意潇洒的游侠剑客。 眼前的人,也不是被困在陷阱三天三夜不得出,狼狈又可怜的清源宗大师兄。 一切都变了。 时间流逝,过去的事情,似乎也随风而逝。 可是……他们毕竟把酒言欢,义结金兰。在幽冥浩荡之下,说出同生共死的郑重允诺。 柏凝其实很想冲上前去询问一番。 问韩绛蟾为何将她的青木龙剑转赠他人,哪怕是他的妹妹,那也不行。 柏凝手腕微动,只发出极为细弱的声响,便被来人所捕捉到。 “青木龙剑?” 温柔的眉眼落在泛着青光的剑身上,他浅笑着,如沐春风。 “这位小友,烦请问一下,这剑是我妹妹韩归眠所有,现在,怎么落到小友手上?” 听着韩绛蟾的声音,柏凝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对方心里面,青木龙剑的主人早已变更。 而他站在自己对面,也只能喊一句小友。 黑袍笼罩了她的身形,花栖枝为她重塑身体,她再也不是曾经的柏凝。 过去的那些恩怨纠葛,也就无关紧要。 可是…… 柏凝捏着手里的剑,压低了声音,“这剑,不是柏凝的么?” “柏凝?” 温润笑着的掌门,脸上有片刻僵硬。 随即沉了下来,袖袍一挥,冷哼出声:“如此恶贼,丧尽天良、泯灭人性,她早已身死,这等宝物自然是交给有识之人。” 冷冰冰的语调,眼底的厌恶如此深重,几乎压得柏凝心口都跟着疼。 “你是这么想得?” 她问韩绛蟾。 “不然呢?”韩绛蟾反问她,语气已经带了不快:“莫非你认为,柏凝有冤屈,需要洗涮?” “我只是——” “哼,我看你是邪魔入脑。”韩绛蟾根本不听柏凝说话,袖袍一挥,直接封住柏凝的嘴,冷淡开口:“看你这一身穿着打扮,也是信魔教异端之人,你不必多说,我自会带你们回清源宗,叫你们知道,你们所崇拜的魔教之人,究竟做了什么恶。” 泛着金光的绳索,从他的灰质袖袍里面飞出来。 随后,将花栖枝和柏凝捆在一起,就这么随意放在路边。 手一挥,青木龙剑从柏凝手中飞出,落入他掌心之中。 韩绛蟾将青木龙剑收起,只是看着柏凝和花栖枝一眼,便驾云而去。 “且等着把,莫要想着逃离。” 说罢,留一道潇洒背影,叫黑袍之下的柏凝,久久不能回神。 等到韩绛蟾的身影终于消失,柏凝这才松懈下来。 看着眼前云雾缭绕的悬崖,低声喃喃。 “一切都变了。” “嗯。” 许久不说话的花栖枝,冷不丁,突然开口。 “你现在,人人喊打。” “为何?”柏凝想不明白。 在过去,她也算是正道魁首,一人呼而万人应,怎么突然之间,就跌落尘泥之中? “因为你脑子不好。” 第23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柏凝如此评价花栖枝。 花栖枝向来不爱和她斗嘴,现如今,也没忍住回应一句:“野猪嘲笑乌鸦黑。” 说罢,又装自己的闷葫芦,一语不发。 柏凝被捆着,浑身不自在,韩绛蟾一走,她便想要挣脱束缚,躲到旁边去。谁知身形才化作水滴,还没往下淌,便被花栖枝制止。 “别挣扎。” “为什么?” “我们正好要去清源宗。” “你想说,以俘虏的身份,被绑上去?”柏凝有些难以接受。 “顺便。” “不行。”柏凝蹙眉,万分嫌弃:“我怎么说,也是曾经的正道魁首,怎么可能如此灰溜溜地回去?就算是要去清源宗,要抢尸体,也要堂堂正正的,叫所有人都知晓,是他们的老子——我,回来了!” “一路上跟着清源宗的小徒弟们,你可以探听消息。” 花栖枝没有否定柏凝的想法,只是换了个说辞。 “什么消息?”柏凝问。 “你不好奇,你死后发生了什么吗?” 这……花栖枝还真说到她心坎上了。 她好奇极了! 只不过前些日子都比较忙,不是遇见山贼,就是花栖枝被掳走。 期间虽然相处着,但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探听机会……当然,也又那么一两分的原因,是柏凝觉得,从这些小娃娃嘴里面,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过去的事情,当然要问过去的人。 不过花栖枝今儿一说,倒是给柏凝一点思路。 虽然小年轻们对于过去的事情,不算清楚,但是他们肯定知道当下局面。 别的不说,为什么自己现在名声这么臭,甚至于还在她鸾鹤谷前修茅厕,这肯定知晓!! 想到自己的鸾鹤谷,柏凝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她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提议,她一定将人碎尸万段,然后扔进茅厕里面,泡上九九八十一天! 气死她了。 柏凝想到这里,处于长远考虑,难得忍下脾气,就这么和花栖枝被捆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待着。 第35章 不过眼前只有流云,到底是无聊。 在飞过第三只鹤的时候,柏凝实在是无趣,又只能问花栖枝。 “你说,韩绛蟾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 花栖枝声音悠远,好似流云:“他俩打不起来的。” “为什么?”柏凝问。 “有些事情,刀剑无法解决。” “啧。”柏凝有些不满:“你别学那些酸腐老头子,刀剑不能解决,难不成要和他们一样,坐下来,泡杯茶,一坐就是一整天,大眼瞪小眼?” “大概。” 花栖枝轻声道:“毕竟在过去,月息就是这么做的。” “……月息不一样。”柏凝说。 “嗯。” 花栖枝只会这么回答。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的必要, 柏凝不信花栖枝,花栖枝也知晓。她本来也不是个话多的人,既然对方不愿意听,那她便不说,反正现在发生的一切,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而她要做的,无非是保住柏凝的命。 至于其他……强求不得。 被兜帽遮住的双眼,缓缓闭上。 花栖枝呼吸微弱,几乎不可闻。 她的伤太重了,保持清醒都十分困难。 就让清源宗的人将她带回去吧。 反正她现在这么虚弱,又是这个模样,逃也逃不了,索性将她带回去,至少还能让柏凝离尸体近一点。 自己,也可以趁机休息一下。 花栖枝闭上眼,整个人放松下来,没有一会儿功夫,只听得她呼吸渐渐均匀。 已然是睡了过去。 “啧,睡眠真好。” 柏凝被捆着,看着眼前的云,耳边是花栖枝的呼吸声,两眼放空,脑海里面,却不可避免的,浮现曾经和花栖枝交手时的情形。 她从未如此虚弱过。 自柏凝进入鸾鹤谷后,便阻断了外人探访的路。 但是每一次,无论柏凝是什么时候,从鸾鹤谷里面出来,花栖枝总是站在锁链之上,足尖轻点,支撑着她的身形,像是一尊雕塑,不会休息,没有睡眠。 无论是凌晨还是夜半、酷暑亦或者寒冬。 可以说,进出鸾鹤谷的关卡看似是柏凝设计的,可发挥最大效果的,是花栖枝——旁人知晓这尊煞神挡在鸾鹤谷门口,根本无人敢踏足。 偶尔柏凝心情好,故意绕着花栖枝走。 等到自己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花栖枝总是还站在锁链之上。 偶尔心情不好,直接拔剑斩向花栖枝,她也能从容应对,操控着傀儡,两人先过个百十来招……成功将柏凝要做的事情往后拖。 就这样,几乎柏凝在鸾鹤谷里住了多久,花栖枝便在锁链上站了多久。 当时,她没有觉得虚弱。 也从来没有闭眼,让自己陷入睡眠。 而现在,仅仅是放了一点血,当然,也或许不仅仅是一点,但是身上的骨头没有碎尽,她却作出如此模样。 柏凝再一次意识到,现在的花栖枝很弱。 很弱。 弱到倘若是巅峰时期的自己,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可是她为什么变得这么弱? 浑身的修为还能散去么?难道是自毁根基? 不应当,她现在使得还是天枢炼傀术,与过去相比,根本没有变化。 那又是怎么回事? 以及花栖枝满头的白发,是过去便有,还是这二十五年间生出来的? 柏凝只觉得自己死了一遭后,世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所有人变得她根本看不清,都隔着一层厚厚的雾,将他们的真实想法,藏在雾后。 而她能做的,便是尽力驱散这层雾。 看清她未看清的真相,认识她未认清的人。 无论局势怎么变化,她始终如此。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 柏凝的心底,莫名地冒出这句诗来,片刻后,又笑着摇头。 自己也要变成月息了,闲来无事便吟两句诗。 看来和她久呆一处,还是有好处,至少沾到一点文艺气息,而不是终日打打杀杀。 柏凝笑着,心里,却并未轻松太多。 一切都变了。 那么,月息呢? 她的道侣,她的爱人。 现在还是和过去一样,深爱着自己吗? 柏凝不知道,目前,也不太愿意细想。 在感情面前,谁都是胆小鬼。 她也不例外。 第24章 柏凝正思考着,还没有什么头绪,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将她所有思绪彻底搅乱。 她回头望过去。 人影还未出现,抱怨的声音已经传到耳边。 “哥,你为什么不狠狠收拾她?最好是扒了她的皮,拆了她的骨头,拿她炖汤喝。要知道,她刚刚可是差点把我弄死,你看她杀心这么重,估计也不是正常修士,你杀了她,是为民除害啊!” 韩归眠喋喋不休地说着。 不多时,三人的身影,便出现在正前方的悬崖处。 隔着悬崖,与柏凝碰上。 “前辈?”凌昭本来跟在两人身后,在看见柏凝的时候,不免惊讶出声:“前辈,你怎么在这里来了?” “能怎么回事?估计是看打不过那妖物,临阵脱逃了呗。” 第36章 韩归眠不屑地看过来。 片刻后,她脸上挂着笑容,得意地摇晃手里的青木龙剑,故意刺激柏凝。 “恶贼,被你偷走的东西,还不是回我手上来了?” 柏凝不说话,装哑巴。 韩绛蟾先一步,过了悬崖,落在柏凝面前。 他居高临下看着柏凝,似乎要透过柏凝的黑袍,看清她究竟是什么人。 “凌昭。”他声音温润醇厚。 “师傅。”凌昭落在他身边。 想来凌昭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衣服被撕扯开,大半个胳膊露在外面。 缥缈昂贵的衣服料子,已经变成一块一块的,头发变得卷曲,大概是被火燎过,整个人看起狼狈不已。 “你叫她前辈。”韩绛蟾问凌昭。 “是的师傅,她说与宗门长老,曾经是旧相识。”凌昭恭恭敬敬地回答。 “她说的话你也信,真是修炼修成了傻子。” 韩绛蟾还没来得及说话,靠宝物过桥的韩归眠,便先一步抢答,还不忘鄙视一番凌昭。 “她要是有本事的话,能被山贼抓了去,还差点丧命?” 韩绛蟾摩挲着手指,在听见这话后,动作顿住,化为疑问:“被山贼抓去?” “对啊,还是凡间山贼,一点灵力也没有。” 韩归绵说着,又想起方才的事情来,“据说羽梨那妖兽,也在山贼窟里面,现在看起来,估计那堆山贼都是给她打下手的。这鸟平日里神出鬼没,估计就是混到凡间里面,为祸一方!” “不得胡说。” 韩绛蟾打断了韩归眠的抱怨。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眉眼低垂,“眠儿,灵羽仙姑是修真界的英雄,受到万人敬仰。或许她做事是离经叛道了一点,可是我们不应该抹去她的功绩。” “切,能有什么功绩?” 韩归眠不满极了:“不就是在魔头倒台之后,跳出来指认魔头吗?要我说,她现在还住在那魔头地盘,估计是贼心不死,还想着为祸世间。” 韩归眠是真的想不明白,不解极了。 “哥哥,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行了,有些事情,你想不明白便别想。”韩绛蟾叹了一口气。 “可是她要杀我!”韩归眠气极。 “……期间定是有误会,我到时候,在和羽梨聊一下吧。” 他面露困倦之色,也顾不上地上绑着的两人,略显疲惫地对凌昭招手。 凌昭立即上前:“师傅。” “你先去把衣服换了,行走江湖,万不能如此邋遢,叫其他门派看清源宗笑话。” “是。” “我宗门还有事,你将那些人带回来,去找长老就行。” “是,师傅。” “有问题再给我传讯。” 他简单吩咐好,这才将注意力落在韩归眠身上。 “至于你,回鸿晴阁去。” “我不!”韩归眠声音变大,对于韩绛蟾的安排,可谓是万分不满。 “那你待如何?”韩绛蟾问。 “我要去找那扁毛畜牲,好好打一架!” “你打得过吗?”韩绛蟾无奈道:“你听话,先回去,哥哥之后自然会想办法,还你一个公道。” 韩归眠还不死心,想要上前去扯韩绛蟾的袖子。 谁知韩绛蟾突然又有传信,往前走了两步,避开韩归眠动作。 简单浏览了信息后,立即道:“你们且慢慢回来,宗门有事,我先走一步。” “哥——!!” 韩绛蟾毫不犹豫地离开,哪怕韩归眠在他身后追了好几步,喊了许多声,对方也没回头。 柏凝看了一出戏,有些诧异。 “看来你和你哥的关系,算不上好啊。” “你知道什么?”韩归眠瞪了柏凝一眼。 因为她心情实在是差,所以罕见的,没有和柏凝争执,而是自己坐在旁边,抱着青木龙剑发呆。 一时之间,凌昭去换衣裳。 韩归眠发呆,无人管柏凝。 想了想,她从绳子里流出来,还不忘顺便将泛着金光的绳子,塞进黑袍之中。 “何时启程?” 她将花栖枝扶着,靠着树干沉睡。自己则等到凌昭换好衣服之后,主动询问。 “现在吧。” 凌昭恭恭敬敬看向韩归眠:“韩少阁主,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行告辞。” “什么告辞,我说过我要走了吗?” 韩归眠瞪了凌昭一眼。 凌昭摸不着头脑:“方才师傅说……” “那是你师傅说得,不是我说得!” 韩归眠振作起来,她站起身,将青木龙剑收进葫芦里面,双手叉腰,“他不要我去清源宗,我偏去、我就去、我看他能拿我怎么样。” “可是师傅知道了,应该会生气的。”凌昭有些为难。 “生气他的呗,我还生气呢!”韩归眠气呼呼:“我差点死在那扁毛畜牲的鸟爪子下面,他居然只要求对方给我道歉?!甚至于刚刚,那扁毛畜牲都没道歉,他带着我们俩就走……他不给我出气、不帮我出头,我讨厌他!” 说到最后,还是委屈伤心更甚。 “既然心情不好的话,不如先回鸿晴阁,休息一下?” “不要,我要去找我嫂嫂,让她帮我狠狠教训一下我哥!”韩归眠道。 一旁默默听着的柏凝,闻言有些诧异。 第37章 二十五年过去,韩绛蟾居然也有道侣了么? 在过去,虽然心仪他的人有许多,但似乎并未与谁深交。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与他结为道侣呢? 柏凝想着,便将问题问出口。 “你有嫂嫂?” “对呀。”韩归眠点头,带着几分得意。 “清源宗的清月长老,你听说过吗?” 柏凝摇头。 估计是她死后二十五年间发生的事情,至少在她活着那段时间,并没有什么清月长老。 “啧,你是山里来的野人吗?居然连清月长老都不知道?” 韩归眠不满极了,不剩一点耐心。 “那你知不知道曾经的大魔头柏凝?” 柏·魔头本人·凝缓缓点头:“这个还是知晓的。” “那你知不知道,她曾经有个道侣,名叫月息?” 柏凝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明明身处高山之上,却仿佛坠入悬崖之间。 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韩归眠。 叫韩归眠不耐烦极了:“你这个野人,不会连月息都不知道吧?” “……知道。” 许久之后,柏凝说。 “知道就好。”韩归眠笑起来,欢喜极了:“她就是我的嫂嫂,清源宗的清月长老。” 柏凝喉头艰涩,良久之后,轻声问。 “她,不是柏凝道侣么?” 第25章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你思想不能这么封建,既然柏凝已经身死,难不成要月息姐姐一直为她守丧?而且柏凝这种大魔头, 活着的时候,便是强占了月息姐姐, 现在她好不容易死了, 月息姐姐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来,那自然应该迎接新生活才是。” 韩归眠说的话, 每一个字, 柏凝都能听懂。 可是组合起来, 连在一起, 便晦涩难懂起来。 什么叫做自己强占月息? 她是什么占山为王的土匪吗? 居然可以强占月息。 要是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 应当是自己将月息从花栖枝的手上救下来, 更是她,带着月息躲避花栖枝的追杀。 让她一届凡女 ,能够在修真界安身立命, 甚至于被众人所敬仰。 怎么现如今, 自己成了一等一的罪人? 柏凝几乎笑不出来。 她扭头, 看向一旁的凌昭:“事情是如此么?” “改嫁是常有的事情,前辈, 你或许不应该如此古板。” 是! 改嫁是常有的事情, 柏凝也不认为,自己死了二十五年,在这期间,月息必须要陪在自己尸体身边。 她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这是合理的。 可是!! 她何曾强占过月息? 她的尸体还挂在清源宗入口处,若是月息对自己有半分情谊的话, 她怎么能够视若无睹,甚至于还当上了清源宗掌门夫人!! 这个世界疯了吗? 还是说,她陷入幻境之中,一切都是虚假的,并不真实。 向来坦率、一往无前的柏凝,在听见这个消息之后,居然也会生出几分: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不存在的痴心妄想来。 她不明白。 为何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何局面会如此发展。 为何她亲近的人,离她而去。为何她被世人唾骂,几乎跌入尘埃之中,就因为自己死了么? 柏凝想要立即冲上清源宗,和月息对峙,询问那些流言蜚语,询问她对自己的心意是否属实。 对! 现在就去清源宗。 她要看看自己的尸体,亲眼看看,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又是因为什么而死。 她还要和月息对峙,她可以允许月息嫁人,但是她不能允许,自己曾经真心爱过、呵护过的女人,现在反过来,背刺自己。 柏凝或许对不起很多人,但是她绝对对得起月息。 所以她不能接受,无法接受! 柏凝想着过去种种,一时情难自已,竟然是直接冷笑出声。 叫韩归眠更加不爽。 “喂喂喂,你个恶贼,你现在是在冷嘲热讽吗?” 韩归眠盯着柏凝,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透露出鲜明情绪来。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办?” “我需要怎么办?”韩归眠笑起来:“你不爽也没用,不过半月时间,道侣大典便会举行,届时无论你心里有多少想法,都无关紧要。” 她笑得得意,小虎牙都看起来更加讨人嫌了一点。 “你有本事,你就直接闹上清源宗,去破坏这门亲事呀。” 看韩归眠说得越来越离谱,凌昭低声劝阻:“韩少阁主,这话要是叫师傅听见,估计会生你的气。” “生气就生气,我还生他的气呢。” 韩归眠也冷哼一声,很显然,她还耿耿于怀韩绛蟾不愿意杀死羽梨这件事情。 说起话来,也没轻没重。 “等等,你们的意思是,月息还没有嫁给韩绛蟾?”柏凝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插入其中。 “你还真是山里面出来的啊,难不成没有收到哥哥的请帖?”韩归眠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柏凝,好一会儿后,才撇嘴嫌弃。 “看来你也根本不认识什么清源宗掌门,不然怎么一说一个不知道?” 她说完后,又看向凌昭。 “你以后也别叫她前辈了,她就是一个江湖骗子,专门骗你们这种愣头青。” 第38章 凌昭笑了笑,没有附和。 柏凝也不在意韩归眠的说法,她只是稍微冷静了一点。 思绪太多,一时半会儿,几乎理不清。 柏凝只能先处理眼下的事情。 她指了指靠在树干上沉睡的花栖枝,问:“她身体太弱,晕死过去,现在要怎么处理?” “受了伤吗?” 凌昭闻言,将自己大袖用臂缚束起来,快步而又不失风度地走到花栖枝身边。 他将花栖枝的衣袖往上送了一点,露出花栖枝血淋淋的手腕。 血肉模糊、筋骨外露,已经烂死的肉往外翻涌,看得凌昭为之一愣。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立即看向韩归眠,语气诚恳,与之商量:“韩少阁主,此人受伤严重,万万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清理,能否烦请您将飞船召出来,我将人移到飞船上,慢慢医治?” 韩归眠闻言,自然是老大不乐意。 “我那飞船上都是好东西,这人脏兮兮的,烂肉外翻,要是把我飞船弄脏了怎么办?” “若是有弄脏,在下会清理干净的。” 凌昭面露急切,“韩少阁主,不能再拖,不然的话,此人只怕是有生命危险。” “说得这么严重?” 韩归眠将信将疑,她将飞船从葫芦里面放出来,不过片刻,巨大的飞船停在平地之上 ,而柏凝则在凌昭的使唤下,将花栖枝抬上飞船。 期间,韩归眠还不时斜着眼,不信任地看着昏睡过去的人。 “她不是你同伴么?怎么你诡计这么多,术法也不错,她弱成这个样子?”韩归眠不情不愿地驱动飞船,期间一直猜疑:“难道她不是你的同伴,你是花栖枝,她是你的傀儡,也是你的备用口粮。等到你饿了,便将她给吃掉。” 说到这里,韩归眠已经兴奋起来,双眼冒光。 她顾不上操控飞船,而是跑到病床旁边,兴奋询问柏凝。 “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柏凝也是没想到。 自己这个傀儡,居然有被认成花栖枝的时候。 而真正的花栖枝,就躺在床上,虚弱地只剩下一口气。 “我要是说,我是柏凝呢?” 柏凝坐在看着床上的女人,轻声问。 “切,你要是柏凝,我就是那扁毛畜牲……呸呸呸,不能这么骂自己。”韩归眠话都说出口,但由于她实在是太过于讨厌羽梨,硬生生又改口。 柏凝听着,轻声笑起来。 “怎么感觉你们每个人,都很讨厌柏凝。” 这是她目前,非常好奇的一个点。 她也想通过这两个小年轻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叫所有人都如此厌恶。 “你居然问我们为什么讨厌柏凝?”韩归眠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惊呼出声。 她去攀凌昭的胳膊,迫切地想要分享自己的想法:“我就说,她绝对是什么森山老林里爬出来的老古董,柏凝的恶名谁人不知,她居然还问为什么。” 正在替花栖枝清理烂肉的凌昭,手一抖,多剪下来一块肉。 心虚之余,也觉得烦闷。 他收起手中器具,难得对着其他人露出不满神情来。 “你们俩,都出去。” 顿时,两人立即噤声,大气也不敢出——人倒是没动。 柏凝是因为想要看一下,花栖枝现在的情况如何。 至于韩归眠,则是单纯的,第一次遇见老好人发脾气,所以有几分稀奇,难得乖顺一下。 虽然屋子里面的人并不见减少,但是终于是回归安静,凌昭见状,也收起严肃的表情,仔细为花栖枝包扎伤口。 他认真地劳作了许久,额头上出了不少的汗。 眼看着天色已经变暗,烛火摇曳,凌昭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家伙事。 “她怎么样?” 柏凝见凌昭放松下来,立即上前去问。 “伤得很严重。”凌昭也不客气,毕竟隐瞒病情的话,没有什么好处。 “而且伤得很怪异。” “哪里怪异?你说来让我听听!”韩归眠双眼冒光,来了兴趣。 “前辈的朋友,此前应当也是个高手吧。”凌昭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柏凝。 柏凝丝毫不觉得诧异。 毕竟一个人的修为高低,可以通过灵脉、灵骨直接看出来。更何况是花栖枝这种,曾经数一数二的天才,哪怕是现在变成弱鸡,到底和其他弱鸡不一样。 柏凝点头:“是。” “我刚刚仔细探查了一下,发现前辈朋友,受得外伤还行,也不过是皮外伤。造成这伤口的人,应当也只是想要折磨对方,并不打算要她的命,所以简单处理并且涂药就行。” “内伤呢?”柏凝问。 凌昭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 “晚辈不知,前辈好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晚辈方才观测,瞧见对方识海几乎枯竭、丹田损毁、体内经络之中,几乎没有灵力涌动……可以说,她似乎已经无法修炼。” 柏凝知晓花栖枝的状态很差,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差到如此地步。 不能修炼…… 这和直接死了,有什么区别? 而且花栖枝和自己不一样,她身上,可能还背着深仇大恨,如此一来,岂不绝望? 柏凝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半月山庄里面的场景。 第39章 在破败城墙之中,花栖枝孤身一人,跪在墓碑面前,面对满目冤魂,与酒为伴。 ……这样一看,花栖枝和现在的自己,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自己功法独特,哪怕没有灵脉灵骨,也能正常修炼吧。 柏凝心中沉重,但是比起这一切,心情反倒是最无关紧要的。 她看向凌昭,语气放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会造成这种情况吗?” “这个的话,估计和对方修炼的心法有关。”凌昭说话的时候,带了几分试探:“不知道前辈能否透露一下,您朋友修炼的是什么心法吗?” 柏凝没有回答。 摆明了不打算回答。 不是她不愿意配合,而是花栖枝的功法实在是过于特殊。 天枢炼魁术,普天之下,也只有花栖枝一人在修炼。 说出她的心法,和直接报花栖枝的大名没有什么差别。 而且没记错的话,在她和花栖枝离开生死海的时候,清源宗第五代弟子,刚刚对花栖枝发起围剿。 她的处境,应该不比自己好。 这么想着,柏凝慢悠悠道:“不是什么正道心法。” 倒也没说究竟是什么,不过也阻止了凌昭这种正道人士继续问下去。 “嗯……这样的话,确实走火入魔的可能性会更多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前辈之后其实可以多规劝一下。”凌昭笑起来,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语重心长地分析。 “部分俗世功法,可能一时修炼速度比较快,但极为伤身。若是想要求大道,问长生的话,建议还是修正道才行。” 凌昭说。 “嗯,好。” 柏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这毕竟是花栖枝的事情,给她说,她也做不了花栖枝的主。 充其量等花栖枝醒来之后,问她一下。 她可有可无地点头,随后又继续问:“还有其他病症么?” “其余的,倒是没有看出来。”凌昭摇头。 柏凝心底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小年轻,看不出来花栖枝将痛感转移到自己身上。 也是,花栖枝的心法都看不出来,如何能看出更多的来呢? 看着床上陷入昏迷的女子,柏凝收起多余的心思,“她要多久才能醒来?” “三日左右吧。” 凌昭回答问题后,没忍住,又继续劝:“您朋友的脉象已经非常弱,其实按照她受伤程度,几乎已经在鬼门关徘徊。如果前辈您认为这个朋友很重要的话,或许可以规劝一二。” 着愣头青,又开始教自己做事。 柏凝笑起来,反问对方:“要是她不听呢?” “暂且试试吧。” 凌昭面色认真,眉宇之间,都是正气:“为了您以后不后悔,现在可以多做一点事情。” 第一次,柏凝觉得清源宗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并不算是过于碍眼。 虽然这么看着,凌昭也挺像一个充满正气的花花蝴蝶。 但至少,能看见正气。 柏凝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比你师傅强。” “胡说!”韩归眠听见这话,第一个不满意,跳出来反驳柏凝。 凌昭也露出慌张神色,练练摆手。 “我怎么能和师傅相提并论?” “如何不能,这是事实。” 柏凝就事论事,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有哪里不对。 叫韩归眠更加不爽,“你个恶贼,发什么癫?” “你个丫头片子,又知道什么?” “你们要吵出去吵,病人还需要休息。”凌昭深深叹了一口气。 花栖枝病重,柏凝也不想影响她。 见凌昭发话,便先一步离开船舱,走到甲板之上。 眼前是烟波浩渺,明月高悬,天地似乎已成一片,而他们所乘坐的小船,便是划破天际的一条线。 它行驶在月亮之下。 连带着月亮一起,倒映在湖海之中。 罕见的好风景。 柏凝站在甲板上,感受着夜间吹来的风,思绪难得平静。 “喂,小贼,你在看什么?” 韩归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柏凝头也不回,而是对着眼前圆月出神。 “你聋了吗?” 韩归眠非常不客气,一点也没有当晚辈的自觉。 对了,她也不知道,在她小的时候,柏凝还抱过她。 这么想着,柏凝掀起眼皮,看向韩归眠,“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 韩归眠嘴角挂着好奇的笑,双手背在身后,绕着柏凝走了半圈,眼珠子从她的身上移到不远处的圆月旁。 “哦~我知道你,你在对月感怀!” 柏凝掀起眼皮,没说话。 “不承认?不承认也没用。你看,大晚上出来吹冷风,看起来是在看风景,实际上是在赏月吧。”韩归眠凑近柏凝,笑嘻嘻、贱嗖嗖地问:“你就说吧,你是不是暗恋月息姐姐,所以在对月思念她?” “……不是。” “嘴硬。”韩归眠根本不信柏凝的说辞。 她靠在甲板上,双手撑着下巴,淡定道:“月息姐姐毕竟是修真界第一才女,又温柔美丽,喜欢她是很正常的事情。哪怕你处处比不过我哥,甚至于月息姐姐可能都不认识你,但是——你也有资格喜欢她。” 第40章 她的声音欢喜极了。 似乎很乐意看见,柏凝吃单相思的苦。 谁知道,柏凝吃的苦,比这个更深重、更窒息。 她看着眼前的月亮。 看见乌云缓缓而来,遮住了月亮,月光变得暗淡,水面之上,找不到一点点痕迹。 “你说,月息之前,为什么会和柏凝结为道侣啊?” 她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个。 但是按照韩归眠的脾气,将真正想要问的问题问出口,只怕又是一顿讥讽。 倒不如顺着她问。 柏凝想着。 而韩归眠,也如柏凝所愿回答:“你这人脑子真是木的,我不是说过吗?是柏凝那魔头强迫的月息!” “如何强迫呢?”柏凝问。 韩归眠的视线变得微妙起来,她嫌弃地上下打量柏凝,好一会儿后,从嘴里憋出两个字来。 “变态。” “……我的意思是,她是威胁月息了么?”柏凝有些无力。 “哦哦哦。”韩归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很快又消失无踪。 她理直气壮道:“自然是以身家性命为要挟,强迫月息姐姐屈服于她的淫威啊!” “你怎么知道的?”柏凝问。 “月息姐姐说的啊。” 柏凝心头一跳,良久之后,缓缓叹了一口气:“她亲口说的?” “对啊。”韩归眠认真点头:“亲口说的,有不少人在场。” “你也在吗?” “我没在。” “也就是说,这一切,你也是听旁人说的?”柏凝心中生出几分期待。 “是啊。”韩归眠点头,但是柏凝放松不到片刻,韩归眠便往后看,朝着船舱里面大喊:“凌昭!!” 少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份外分明。 “怎么了?” 凌昭快步走出来。 依旧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绶带被晚风吹起,吹乱他的发丝和白袍。 凌昭还未走到柏凝面前,韩归眠便先一步发问:“当时月息姐姐指责柏凝魔头的罪过之时,你是不是在场?” “是啊。”凌昭点头。 他毫不犹豫,立即曝出对应时间:“仔细想想,应该也过了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 柏凝死掉,也不过二十五年的时间。 也就是说,在她死后没多久,月息便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指责是自己强迫了她吗? 柏凝心中一沉 ,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接受这样的爱人。 是有苦衷的吗? 她不知道,也不知道是否该作出对应的设想。 她只是看向凌昭,继续问:“她当时说了什么,你还记得么?” “嗯……具体的记不太清,但是有两句话,记得非常清楚。” “哪两句?” “我知道我知道!!”韩归眠兴奋起来,抢走凌昭的话头,主动回答柏凝。 “屈辱献身多年,心存死志,每与之相处,恨不得生痰其肉,饮其血,化作厉鬼,扰得她夜夜不得安宁。” 听了这话,柏凝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是个笑话。 原来她的枕边人,是这么想自己的。 原来她如此痛恨自己。 那又如何做花前月下,作出浓情蜜意姿态呢? 柏凝想得出神。 谁知这时候,凌昭摇了摇头,否定韩归眠的话。 “不是这两句。” “不是么?我记错了吗?”韩归眠有些诧异:“不应该呀,其他人都是这么说的。” 柏凝知道自己不应该有所期待,可是听见凌昭否认,还是不可避免地往好处想。 “她没说这话吗?” “说了的。” 凌昭毫不留情,给柏凝的心重重一击。 “那……哪里不对?” 柏凝觉得自己的灵魂快要出窍 ,被黑水凝聚起来的形体,几乎快要淌成水,随着流水流去。 “最振聋发聩的,其实不是这两句话。” “还有其他的么?”柏凝问。 “恶扰苍生、卑掠天下。” “什么?”柏凝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哎呀,你好笨啊。简单来说,就是说柏凝此人之恶,扰得天下苍生动荡不安。其品性低劣,几近掠夺天下财富,乃大奸大恶之人!” 大奸大恶,这四个字,是形容她的么? 是月息说出来,形容她的么? 可是在记忆里面,月息对着她,总是笑吟吟的。 唯有深春之时,舞剑之后,漫天桃花纷飞,她递上一壶酒,轻声浅笑。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如此这般的月息,怎么能够当着所有人,说她大奸大恶? 柏凝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的月亮。 不知何时,明月前的乌云已经散去。 她伸出手,试图触碰明月。 却发觉明月高悬,远非自己所能及。 第26章 “去清源宗。” 柏凝到最后, 只剩下这句话能说。 现在,其余的事情都不紧要,唯有一件事——去清源宗。 花栖枝要去清源宗医治, 自己要去清源宗夺回尸体、仔细查探当初之事。 虽然她未曾提起过,可谁愿意不明不白地就死掉? 第41章 又是谁能够接受, 死后被肆意泼脏水? 柏凝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谁知韩归眠却立即否定:“你是不是贼心不死, 想要去破坏月息姐姐的婚礼!” 她像是防贼那般, 放防着柏凝:“我告诉你, 月息姐姐就是天上的月亮, 你们能够偶尔看见她的模样, 都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心生妄念,非要将月亮摘下来。” 柏凝确实没办法回答, 说她不是去挑刺的, 毕竟实际情况如此, 她就是想要挑刺。 她不回答, 韩归眠便默认柏凝心里如自己所猜测一般, 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时之间, 一花更加不客气:“你这恶贼, 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月息姐姐好不容易从柏凝魔头手里面逃出来, 疗愈了许久,才愿意接受我哥哥, 走入下一段感情, 你们这些人,偏偏想要从中作梗, 简直该死!” 其余的话,柏凝都已经接受。 但是!! 柏凝心气不顺:“你们是亲身经历过么?怎么如此言之凿凿, 觉得柏凝是魔头,她可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韩归眠和凌昭闻言,异口同声道:“有啊。” 柏凝:“啊?” 韩归眠率先发作,“你是不知道,那魔头简直是丧心病狂。曾经我哥哥还不知晓她的真面目,有邀请魔头来阁中做客。那会儿我还很小,估摸着五六岁多一点,本来是看着天气好,想要在河边摸摸鱼,玩一会儿。结果玩得正高兴,那倒霉魔头,居然一脚给我踹进河里面!!” 韩归眠愤怒极了。 “我那会儿才多高?一个咕咚下水后,我几乎看见我已经去世多年的太奶奶!” “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够痛下杀手,你说她是不是恶毒至极?!” 听着韩归眠的控诉,柏凝的脑海里面,确实浮现出对应的画面。 当时她和韩绛蟾认识并没有太久,两人一起游历了许多地方,正好途径他家。韩绛蟾自然是大力邀请,希望柏凝能够去他家中做客。 并且表明了备上好酒好菜。 柏凝倒是个无所谓的人,只是当时月息也跟在自己身边。 她风餐露宿惯了,但月息的体力不比自己。 当时柏凝本来是想拒绝的,可在看见月息失落的表情后,还是跟着韩绛蟾回家。 韩绛蟾倒是没有骗他,他家大~~~得出奇。 旁的不说,就正门口的石狮子,卖出去都不知道能换多少钱。 更不必说进入阁中之后,一路假山石水、珍奇走兽,几乎看花了柏凝的眼。 歌舞升平,推杯换盏,柏凝实在不适合这种场合,期间便偷偷寻了个理由,跑出来。 韩绛蟾的家本来就大,更不必说还有对应的锻造室,没有旁人带路,柏凝轻而易举的——在里面迷了路。 她也不急,一个人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像是无头苍蝇一下转了许久,终于听见小娃娃欢喜且张狂的笑声。 她顺着声音往前。 只见得一个长得白白胖胖的小团子,扎着两个冲天辫,挺着小肚腩,非常不客气地责骂她身后丫鬟。 “本小姐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是要去摸鱼,你要是敢干涉本小姐的话,我就把你扔进去喂鱼!!” 她的丫鬟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只是稍微年长一点,也不过柏凝半腰处。 听女娃娃这么说,又哭又劝。 “小姐,你上次摸鱼摔进吃糖里面,病了好多天。要是夫人知道你又摸鱼的话,肯定会生气的。” “那你别让她们知道。” 小娃娃丝毫不客气。 “小姐,你的裙摆都已经打湿了,夫人肯定会知道的。” “哎呀,你烦死了!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你再多说一句,我便告诉娘亲,就说是你带我去的河边,让我去摸鱼的!!” 柏凝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都不需要思考,她正义的脚就已经踹了出来。 “咕咚”一声,那趾高气昂、讨人厌的小娃娃,变成落汤鸡。 “你是谁!!”丫鬟慌张急了,想要去救小娃娃。 柏凝自是不让。 她拦住丫鬟,双手抱臂,对着湖里慌张求救的小娃娃,笑得万分恶劣。 “给你娘说,你柏凝把你踹下水耳朵。” 小娃娃已经开始吐泡泡,挣扎的动作变小。 柏凝恶劣一笑:“哦,你不一定有机会和你娘说话了。” 小娃娃挣扎的动作几乎消失。 等到她归于平静,柏凝这才松开已经哭成泪人的侍女,纵身一跃,将昏死过去的小娃娃,从湖里面捞出来。 救人的动作,也是万分粗糙。 直接将人甩在地面上,掌心凝聚灵力,将其肺部积水排出来。 在其将醒未醒的时候,像是抓灰兔子那样,抓住小娃娃的右腿,单手举起,将小娃娃倒吊。 等她完全清醒之时,柏凝给侍女打了个眼神。 侍女这才回过神来,立即冲上前来,从柏凝的手里面,将可怜无助的小恶霸解救出去。 记忆回笼,柏凝韩归眠的控诉也到了尾声。 “要不是我当时身边跟着人,只怕我要死在那里。” 柏凝听着,淡定往韩归眠身边一瞟,“现在身边怎么没人了?” “小琵姐嫁人了。”她说着,眉眼有点失落:“可恶的臭男人,居然把小琵姐从我身边抢走,她嫁出去以后,我好久都没有睡着。” 第42章 看着韩归眠真情实感地悲伤,柏凝觉得,自己当初踹的那一脚踹的非常正确。 倒也不是为那侍女着想,主要是想出气。 看不得这些作威作福的混蛋。 柏凝心情好了些,而后又想起来,没记错的话,自己之后还去了她家好几次,这几次这丫头虽然不热切,但也是远远跟在自己身后,结果居然一直是记恨自己么? 柏凝想到这里,又问:“可是我没记错的话,柏凝和你哥哥之后的关系,也还算不错。” “忍辱负重罢了。”韩归眠说。 “哦?” “虽然哥哥没有告诉我,但我可以看得出来,他不喜欢柏凝,觉得柏凝自视甚高、情商低、嘴贱心硬、眼里容不得沙子。” 听着韩归眠的抱怨,柏凝没忍住问:“这是你哥哥的想法,还是你的?” “我的想法,就是我哥的。” “……哦。” “反正我哥也只是虚与委蛇,虽然柏凝那厮后面还舔着老脸,来我家蹭吃蹭喝,但是我一直盯着她,没有让她找到机会,继续害阁中其余人。” 没想到啊,别看着小崽子后面跟着自己屁股后面,合着是暗中记恨,防着自己“暴起伤人”。 亏柏凝有段时间还开始纳闷,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开始讨小孩子的喜欢。 结果是自己想得太多。 就是没想到,韩归眠这臭丫头,居然记到现在——啧,一个锅而已,无关紧要。 柏凝想了想,又看向一身正气的凌昭。 韩归眠这种欠不愣登的,挨自己几脚是理所应当,可是凌昭这种一看就老实巴交的小孩子,怎么会和自己有交集? 她想不到。 “这件事情,也是很早之前。当时我还没有来清源宗,不过是凡尘中人,家中贫穷,几乎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那会儿,我遇见了柏凝,她告诉我,可以去清源宗拜师学艺,这样子,就会有吃的,不会饿肚子。” “她还能做人事?”韩归眠很纳闷。 “你先听着吧。”凌昭苦笑一声,而后继续道:“我当时很欢喜,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过去,她边主动提出来,要带我去清源宗。我本就无亲无友,将家中为数不多的米面制成干粮,便随她一起上路。一路上,她吃我的、用我的、睡觉的时候要住客栈,没钱就把我丢大马路上,让我搞银子来给她花。” 想起过去的时候,凌昭面露痛苦。 “结果到最后,她将我身上的最后一文钱花光后,便突然消失。我无计可施,只能一边问路、一边挣钱,在如此过了半个月后,偶偶然被师傅捡到,他听见我的情况后,便收我做了徒弟。” 绕是凌昭这么好脾气的人,在想到过去的时候,也不免恨恨。 “那段时间,我忘不了。” 听着凌昭着倒霉孩子的控诉,柏凝难得心虚。 但是——她是有苦衷的啊! 她早知道凌昭适合修炼,其实一开始,她是想要自己带在身边的。 不过凌昭此人的修炼路数和自己不太适配,她将人扔进林子里面的时候,凌昭甚至不敢拔剑,砍死柏凝已经杀的半残的熊。 柏凝所练剑法杀气中,凌昭不适合。 她便想着塞给韩绛蟾。 毕竟韩绛蟾平日里做事婆婆妈妈的,杀个人也要说好大一通话,杀人之后还要为对方立碑——柏凝曾经吐槽,需不需要去请些人间的法师,送冤魂往生。 她发誓,她只是嘴贱一下。 结果从那之后,韩绛蟾每杀一个人,就要请一次法师做法。 也是他家境殷实,不然的话,那里禁得住三天两头就做法? 当然,这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柏凝给韩绛蟾传达了收凌昭为徒的想法之后,韩绛蟾应下。柏凝自然是带着凌昭去找韩绛蟾。 就是韩绛蟾这人,实在是太忙。 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作为清源宗大师兄,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这也就导致了柏凝带着凌昭越走越远、越走越也。 走了几个月,都没看见韩绛蟾身影。 最后柏凝实在厌烦了这种找寻的戏码。 她经过三个月的考核打量,确认凌昭可以照顾好自己,剑术勉强够看,不会因为自己是个小娃娃便吃亏。 她便毫无顾忌地甩下凌昭离开,亲自去逮韩绛蟾。 该说不说,她决定做的非常正确。 自己找到韩绛蟾的时候,也不知道那群傻子怎么想的,居然身处沙漠之中。好巧不巧,还遇见流沙,一堆花孔雀陷在流沙里面,灰头土脸,眼看着流沙都已经快要吞到下巴的位置,再晚一步,这一代的清源宗弟子,都得没命。 柏凝自然是做好事不留名,将人救了出来。 在众弟子崇拜的注视下,柏凝再次感受了一下,当大英雄的快乐。 韩绛蟾将任务处理完,便被柏凝提溜着,扔到凌昭面前。 历时不止三个月,凌昭终于拜师成功。 而柏凝也可以功成身退。 没想到啊没想到,怎么在凌昭看来,自己像是个无恶不作、欺压小娃娃的土匪恶人呢? “或许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那是怎么样?”凌昭看向柏凝,心境难得起伏:“那三个月,我饿得只剩皮包骨。唉,有时候我都在想,若不是师傅来的巧,只怕我是会生生饿死在那里。” 第43章 柏凝罕见的,生出几分愧疚。 早知道,该多说几句话的。 看来以后不能硬坳大侠人设,做好事还是得留名——也不非要留名,至少解释一下,自己是怎么想的。做坏事就不用解释了,下次踹小孩入水的时候,她会控制着,尽量不泄露自己的身份。 看来在韩归眠和凌昭面前,自己确实是罪无可恕。 她不再狡辩,但还是想要挣扎一二。 “只是因为这种,便认定她罪行滔天吗?” “什么叫只是因为这样呀?”韩归眠一听这话,火噌的一下,就冒了上来。 “我和凌昭不过是因为运气好,所以没有出事情。其他运气不好的,指不定都已经投胎转世,去地府里帮柏凝下油锅啦!” 就连凌昭也点头,赞同韩归眠的说法。 “确实,现在能说话的人,都是侥幸活下来的人。至于开不了口的,才是真正的罪恶。” 柏凝无可辩驳。 她总不能说,自己每次动手之前都有考量吧? 且不说这话说出来,眼前的人信不信。 但毫无疑问的,他俩会怀疑自己的身份——兜帽一掀开,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柏凝不是什么正常人。 自己还指望着凌昭帮花栖枝治病,没必要叫花栖枝陷入困难之中。 罢了。 柏凝现在五味杂陈。 一会儿是月息的话,一会儿是韩归眠及凌昭对自己的评价,过去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苍茫天际之间,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迷惘。 很陌生的词汇。 但是现在,就切切实实出现在柏凝身上。 突然的死亡、突然身边人口风变化。 她第一次从从别人的嘴里面,听见和自己有关的评价。 过去,她听的最多的,无非是“少年天才”、“年少有为”。 谁曾想,或许他们背地里面,对自己怀揣着是不同的观点。 就像是韩归眠。 早早地开始戒备自己,提防自己,而自己一无所知,对于韩归眠的印象,还是韩绛蟾那矮矮胖胖脾气还大的妹妹。 ……或许过去,是自己蒙蔽了自己双眼。 旁人畏惧于柏凝的武力,不敢直说心底的不痛快。 所以柏凝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坚信着,自己是在行侠仗义,是在锄强扶弱。 多么可笑的一生啊。 柏凝看着眼前弯月。 过去,她总喜欢提一壶酒,窝在鸾鹤谷最大的槐树之下,感受着月凉如水,悉数落在自己身上。 醉卧树下,悠然自得。 却不曾想,原来有那么多人暗自期盼着,让她永远不要醒过来。 柏凝突然之间,就对过去的事情释怀。 或许吧。 或许是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人误解。 或许是她的方法过于离奇,旁人难以接受。 他们暗地里讨厌自己,也是应当的。 可是柏凝不能接受的,是月息突然的转变。 她可能是对不起所有人,唯独对得起月息。 哪怕是自己同月息之间,有和韩归眠相似的误解,可是,情谊是假么? 当初,是月息主动表示,想要留在自己身边的。 她何曾逼迫过对方? 除此之外——是谁,杀了她! 对于修真界来说,自己的死或许是个好消息。 可是对于柏凝来说,那是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地死去,如何能够接受? 想到这里,柏凝突然发觉,月光不再皎洁。 她收回视线,又看想身边的两人。 “你们说,是谁杀了柏凝?” “这你都不知道?”韩归眠对于眼前女人的无知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她诧异地不住点头,良久之后,无奈叹气:“你莫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古董?” “这件事情,人尽皆知?”柏凝问。 “当然啊。”韩归眠说到这里,与有荣焉的样子。 看着韩归眠嘴角自得的笑,柏凝突然意识到什么、寒风一吹,冷气几乎是从里到外地冒出。 “韩绛蟾?” “当然,这普天之下,除了我哥以外,还能有谁能杀得了她?” 柏凝感觉血都快要凝结成冰。 她的声音不停地冒冷气,就像是她这个人一样。 “你们……亲眼所见?” “这种事怎么亲眼看见?”韩归眠略显无语,在注意到柏凝状态不对的时候,有短暂惊讶,随后嘻嘻笑起来:“恶贼,我都说了,我哥哥超级厉害,就算你对月息姐姐有情,但还是劝你收收不该有的心思,免得到时候,你被我哥斩于月刃之下……啧,旁的不说,影响我哥成亲的好心情怎么办?” 柏凝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耳边有无数的小蜜蜂在嗡嗡嗡嗡。 她沉默地移开视线,又看想凌昭。 “你亲眼见到的?” “这倒是没有,我那是还年幼。”凌昭说:“不过魔头的尸体,确实是师傅带回来的。一时之间,也没有旁人站出来指认,所以猜想一番,应当是师傅所为。” “哦……” 柏凝的思绪被风吹乱。 巨大的不真实感将她包裹,好似花栖枝的黑袍一样,将其裹入其中。 在这瞬间,柏凝突然明白了花栖枝为什么走到哪里,都套着她那一身黑袍。 第44章 她是在躲避这一切。 现在发生的一切,是让她难以接受的。 她没有安全感,所以只能将自己藏起来,用逃避姿态,来对抗这种不安感。 说出去或许会叫人发笑。 花栖枝,一个将尸体炼制成傀儡的魔头,居然还会不安。 过去的柏凝,大概会指着花栖枝的鼻子,狠狠嘲笑她。 而现在,她突然体悟到这一切后,才明白,着黑袍之下,是多么惨痛的回忆。 ……可是,错的不是她。 不是么? 柏凝看着身上的黑袍,犹豫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将黑袍脱下。 一来,她现在身体形状怪异,若是轻易暴露,只怕惹来麻烦。 二来……她没有不穿衣服乱跑的习惯。 不过是件衣服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她向来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做事无愧于心。 如果说她的死,给了修真界部分人以公平。 那么她的公平,谁能给呢? 没人会给。 没人会在意她这个已经死去二十五年,罄竹难书的魔头。 那——她就自己讨回来! 管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对于柏凝不满。 冤有仇、债有主。 柏凝既然回来,那她会给每一个人,公平对决的机会。 她不屑于搞那些小花招,趁人不备,将其杀害。 她是剑客。 柏凝低头看着眼前夜色,注意到江湖汇入大海之中,海面辽阔,入眼苍茫。 “需信百年皆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柏凝笑起来,过去笼罩在心头的郁气一扫而空。 她伸出手去,在夜色之中,她黑水凝成的手,并不眨眼。 而后,手腕翻转,海面波涛滚滚,好似受到吸力一般,竟然快速凝结成水剑,出现在柏凝手中。 水剑入手。 她有所感悟,身形变化,在月光之下,将水剑舞得虎虎生风,杀意纵横! 江涛因剑气翻涌,海鱼受惊而轻跃。 柏凝只是沉醉其间,感受着心境变化,剑风也随之改变。 和过去一样,极致的凌厉。 剑锋所指,几乎劈山开海。 发生的诸多事情,并没有让她变得圆滑、凝练。 反倒加剧了她的认知,使之更加坚定。 她就是她。 是柏凝。 是正道魁首。 是月息道侣。 是清源宗大弟子韩绛蟾的至交好友。 是杜鹃羽梨的师傅。 也是魔头。 是坏事做尽、人人得而诛之的坏种。 是傀儡。 是柏凝。 柏凝终于收起剑,翻涌着海浪的海面,也渐渐归于平静。 水剑散去,柏凝负手而立,声音轻快。 她对韩归眠说。 “你放心,你不会抢你的青木龙剑。” 月息费尽功夫送她的剑。 现在,她不需要了, 第27章 韩归眠闻言, 无语片刻,“我也没打算把剑给你啊,那可是我哥哥送我的礼物。” 柏凝挑眉。 到也没说, 这玩意其实是自己的“遗物”。 说了除了能够膈应人,倒也没其他效果。 她只是看着眼前景色, 良久之后, 释然一笑:“没想到, 清源宗已经如此厉害。” “哦?”凌昭闻言, 感兴趣地接话。 柏凝对着沧海, 淡定:“没记错的话, 之前的清源宗,应当是在仙上之上,周围都是丛山峻岭, 地势险要。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 居然势力范围扩大到了海边, 真是令人意外。” “嗯?清源宗势力范围这么大?”韩归眠闻言, 诧异看向凌昭。 凌昭一时之间, 也摸不捉头脑:“没有的事情啊, 清源宗从不扩张, 一直在碧峰之上。” 甲板上的三人, 面对着苍茫大海,静默无言片刻后, 终于回过神来。 柏凝看向韩归眠:“这飞船, 可需要人操控?” 韩归眠尴尬地笑起来:“要。” 凌昭面露不忍:“飞船上除我们几个之外,还有其他人么?” 韩归眠快要笑不出来, “没有。” “也就是说,之前飞船一直在自由飞翔?”柏凝挑眉, 觉得脚痒痒的,有些想要将眼前人踹进海里去。 “是……”韩归眠尴尬到最后,居然是恼羞成怒。 她瞪着柏凝和凌昭,气焰反倒更加嚣张:“对,我没有操控方向,那又怎么样?退一步来说,你们难道没有错吗?” 绕是凌昭,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你们怎么没有早一点发现问题?提醒我?”韩归眠已经说服了自己,现在,就是要说服其他人。 她食指指着凌昭,“你平时不是心细 ?飞船都飞到海上了,你居然反应不过来!” 凌昭被强词夺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韩归眠自是得意至极。 她手往旁边便宜,指向柏凝,“还有你!问题一大堆、就记着问问问,就是因为你打岔,我们才没注意到现在的情况。” 两句话,将责任撇的干干净净。 柏凝笑出声来。 她看着韩归眠,指了指飞船之外的海面。 “小时候被踢入池子里,或许你现在,想要被踢入海中?” 第45章 “你能动我?” 韩归眠压根不信。 她依旧气势汹汹,没有半点认错的迹象。 倒是凌昭无奈低头:“既然如此的话,接下来,就由我来操控飞船吧,你们且歇息着,有什么问题,来找我就是。” 好脾气地揽下活,也认下韩归眠扔来的黑锅。 “你瞧瞧,野路子就是和名门正派出来的人不一样。”韩归眠得意地笑,对凌昭的反应很满意。 下一瞬,失重感传来。 随后“噗通”一声,她想是块石头,被踹进大海之中。 “救命……咕噜噜……” 韩归眠在水里挣扎着,想要求救,刚开口海水就灌进自己喉咙里面。 “我不会……咕噜噜……水……” 她挣扎着,想要对方心软。 谁知飞船上,慢慢悠悠探出来一个脑袋。 她靠在船边,问:“谁的错?” “我的!” 韩归眠大喊着。 柏凝这才满意点头。 看,有些时候,这种解决方式不是更轻松么? “你等着吧,我去找东西,看看要不要救你。”说吧,柏凝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之上。 海水涌进韩归眠的口鼻之中,在这时候,她突然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老老实实地炼器,不学一点傍身术法。 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落水之后,只能寄希望于旁人。 她挣扎着,很快,黑影又出现在甲板上。 对方举起手,韩归眠在混乱之中,看见了她手上不知何时,拎着一只兔子。 “现在,兔子踹左腿的话,就救你;踹右腿的话,你就自救,如何?” 看着这一幕,韩归眠怒后只觉得荒诞。 这人有病吗? 看着自己要死了,结果抓了只兔子来戏弄自己。 是觉得自己求生的样子很有趣吗? 韩归眠痛苦地挣扎着,怒火在她心头燃烧,她不想理会甲板上的神经病,而是难得保持冷静,从腰间抽出葫芦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宝贝全部放出! 可以说,兔子都还没有来得及踹腿,不停挣扎的韩归眠,已经被巨龟驮着,上了岸来。 她趴在巨龟背上,痛苦地吐水,好一会儿才将自己体内的水排空, “韩少阁主,你还好吧?” 凌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见了动静,快步飞到巨龟旁边,扶起韩归眠,小心对待。 “她……她有病!” 韩归眠浑身湿漉漉的,现在狼狈又可怜。 一时之间,和二十多年前的景象完美重合。 只是她此时并未察觉,而是指着柏凝,带着怒火:“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 “韩归眠,清源宗掌门韩绛蟾的妹妹,鸿晴阁的少阁主。” “知道你还发疯!” 要不是韩归眠现在实在是虚弱,她现在想要手撕柏凝,将她扔进铸剑炉中喂鱼。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柏凝站在甲板上,冷静开口。 “恶贼、蠢货、即将死在我剑下的鬼!” “我是柏凝。” 本来怒气冲冲的韩归眠,在听见这句话后,蓦然怔住。 怒火随即消散,紧接着,竟然是万分豁达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咳咳!” 她一边笑,一边咳嗽。 凌昭便在旁边为她顺气,不过投向柏凝的视线,若有所思。 他一句话不说。 是韩归眠气顺之后,这才继续讥讽:“看来你不仅是蠢货恶贼,你还得了癔症。听了一点柏凝的事迹,就想要照猫画虎,模仿柏凝吗?” 韩归眠将湿漉漉的头发捋至脑后,露出她不屑的笑容来。 面容挂着水滴,傲慢至极:“就算柏凝这魔头臭名昭著,那也不是什么小鱼小虾,都可以打着她名号招摇撞骗的。”她冷哼一声:“你这种实力,在柏凝面前,连提鞋的机会都没有。” “看来你挺喜欢她。”柏凝说。 “胡说八道!” 韩归眠矢口否认,“我怎么会喜欢一个罪恶滔天的人?” “哦,我看你刚刚夸了她。”柏凝道:“这还是这么久以来,除了你哥和月息以外,你为数不多,说了几句好话。” “……污蔑!”韩归眠怒视柏凝。 柏凝倒是不在意,而是看向凌昭:“将人带上来吧。” 说着,居然先一步离开,回到船舱里面。 看的韩归眠更加生气。 “你作为清源宗弟子,就由着她欺负弱小?” 怒火无处发泄,凌昭首当其冲。 “韩少阁主莫要生气,气大伤身。”凌昭将人扶回飞船上,为人带来毛毯、热水等,等到韩归眠祛除身上湿气后,这才认真道:“方才并非是我任由她欺负弱小。” “那不然是什么?” “刚刚还前辈让我出来救你的。”凌昭认真解释。 “不是,她有病吗?她就在甲板上她不救我,去船舱里面把你给叫出来?”韩归眠想不通,觉得这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当时我也有些疑惑,顺便问了一嘴。”凌昭说。 “她怎么说?”韩归眠问, “她说兔子为她做了决定,她不能够出手救人。” 良久,韩归眠终于冷静下来。她披着毯子,神情严肃:“……我觉得这人有病。” 第46章 凌昭没有否认。 “必须将她带回清源宗,这种人,要是学习柏凝的话,肯定还要生出许多事端来。必须叫她早些回去,接受教训!”韩归眠说到这里,将身上毛毯往后一扔,神色严肃。 “你,把疯婆子看紧一点,我去操控飞船。” 她不再推卸自己的责任,而是道:“我会在三天之内,将这疯婆子送进清源宗。” 说着,快步朝着船舱走去。 甲板上突然,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凌昭站在甲板上吹了一会儿的风后,也就放弃思考这些怪异情形,找了处地方稍作休息。 韩归眠这次动了真格。 她几乎没有再出现在甲板上,而是一直在操控飞船。 可以说,飞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前进,其姿态迅猛,叫人侧目。 不过三天,已经能依稀看见碧梗峰。 在山巅云雾缭绕处,便是清源宗。 “快到地方了。” 凌昭收起药瓶,对着柏凝轻声道:“前辈,她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是内伤的话,可能只能去询问宗门长老、又或者是去清源宗的藏书阁里面找寻,或许会有对应的解决办法。” “好,多谢。”柏凝客套点头后,又看向躺着的、昏睡不醒的女子。 “她怎么还没醒来?” “正常的,她受伤太重,现在不过是在自我疗愈而已。”凌昭镇静解释:“此前我已经探寻过,的身体在逐渐恢复——若不是自我疗愈,伤口也不会好得如此快。” “这样么。” 柏凝轻轻点头。 “前面便是护山大阵了。” 凌昭对着柏凝行礼:“前辈,我需要先离开一下,护山大阵需要验证。若是有可疑人员的话,无法进入其中。” “好,去吧。” 柏凝是知道这些的。 毕竟她此前,在清源宗待过好一段时间。 因为她总是到处溜达,霍霍东西,所以其实清源宗很多场所,都没有对她开放。 可以说,她要是想溜进什么地方,还得叫韩绛蟾带着自己去。 她都如此,更何况是花栖枝。 这个倒霉蛋,没人带着,根本进不了清源宗。 ……也难怪月息一心向往清源宗,原来是清源宗可以给她庇护与安全感,不用时时担惊受怕,躲避花栖枝的追击。 现在,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柏凝出神地想着,就在这时候,一道暖洋洋的感觉将她给包裹。 随即,又消失不见。 她诧异的循着感觉消失的方向往后看,只见得一抹青绿色的、透明的光缓缓往后,将整个飞船囊括其中。 可是那青绿的光影,停在花栖枝身前。 再动不得一寸。 山门外传来惊天巨响:是魔物入侵的警戒声! 花栖枝被发现了! 啧,这群老东西,现在警惕心还这么强。 柏凝电光火石之间,往花栖枝身旁走去,就在这瞬间,一只巨爪刺破飞船船舱,精准无误地勾住花栖枝的身体,将之攥在爪子里面,随后快速逃逸! 那爪子,断了一截趾骨! 分明是羽梨! 她居然还没有放弃花栖枝,又杀了回来。 甚至于再清源宗的山门前,也要将花栖枝给带走。 柏凝冷笑出声。 她并未立即冲出去,而是先到甲板上,对着状况外的凌昭提醒:“刚刚出现一只巨鸟,将人给掳走!” 巨鸟是谁,不言而喻。 凌昭快速反应过来,表情难看:“是冲着韩少阁主来的!”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但是现在,他尽自己最大能力,号令清源宗弟子。 “众弟子听令!!务必追上灵羽仙姑,防止她暴起伤人!!” “是!” 清源宗的弟子们纷纷御剑,朝着羽梨离开的方向追出去。 柏凝也没闲着,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而后不过片刻,便凝聚身形再半空中。 杜鹃鸟振臂飞翔,花栖枝依旧沉睡。 柏凝手中真气凝聚,于草木之中,飞出一朵枯枝,直指苍穹。 枯枝入手,剑气凛然。 柏凝翻身而上,踩在羽梨鸟背之上,“放了她。” “小小傀儡,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巨型杜鹃鸟嘴巴大张,再高空之中侧身、旋转、高高冲入云霄之中,又猛得扭头,冲着地面极速俯冲。 “就这吗?” 柏凝抓着杜鹃脖子上的羽毛,冷哼一声:“看来这么多年,你一点本领也没有学到。” 还是只会用禽类那些小手段。 她面无表情,看着身下的杜鹃鸟,不再留情,将枯枝插入对方脖颈之中:“我说,放了她。” “你算是什么东西?” 羽梨当然感受到了她脖子上的小树枝。 没有笑出声来,绝不是因为太可笑。 而是冲着傀儡发笑,会显得她很笨的样子。 所以她只是冷哼,觉得对方在做幼稚的威胁。 谁知下一瞬,剑意凛冽! 她脖子上厚厚的羽毛被刺穿,皮肤被刺透! 她甚至能够感受得到,那一截脆弱的枯枝,在她后颈处不断深入, 一截枯枝?! 仅仅是一截枯枝? 居然伤了他! 第47章 不是什么青木龙剑,也不是什么精铁锻造的宝物,仅仅是一截随处可见的枯枝。 羽梨信神寒冬,可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欢喜。 “你是谁?” 她仰天长啸,发出刺耳的鸟鸣声,扰得其他鸟避之不及,慌忙逃窜。 “我说,放了她。” 柏凝依旧拿着枯枝,犹如拿着一把剑。 “你是谁?你的剑意和她很像,你告诉我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和她像?” 羽梨此时已经陷入疯狂,也不在意柏凝快去吃说了什么,甚至不管被自己掳来的花栖枝,而是想法设法的,洗碗能够从柏凝的嘴里面,听出自己满意的答案。 “她是不是还活着?她收你当徒弟了是不是?她现在在哪里,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杜鹃的声音越发凄厉,几乎叫人毛骨悚然。 更深重的偏执与癫狂,被她藏在凄厉之下,一时难以察觉。 柏凝也不在意。 经过之前和韩归眠、凌昭的夜谈,柏凝已经发现,过去的一切,对于自己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误会也好、偏见也罢。 一切都随之消失。 毕竟她在当时,确实是做出了对应的举动行为。 旁人若嫉恨她、怪罪她,柏凝无可辩驳。 只是目前还有那么几件事情放不下,所以要来清源宗一趟。 不过着放不下的人里面,显然不包含羽梨。 她手里拿着枯枝,感受血液的腥臭味在弥漫至鼻尖,手腕微动,枯枝前进道路上,便遇见阻碍——是羽梨的骨头。 柏凝放弃继续攻击往前,而是枯枝抵着羽梨的骨头,冷声道:“放了她,不然,我会斩断的骨头。” “她在哪里?!!” 羽梨显然,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甚至在意识到柏凝不会轻易告知她真相的时候,她也不顾现在是什么场合,居然直接变回人形! 花栖枝失去巨爪的抓力,整个人像是纸片一样往下坠。 柏凝踩着的鸟背变成空气,也顾不得借力,将枯枝从羽梨脖颈里面扯出来,猛得将枯枝往前一甩。 枯枝脱手而出,并未变大。 但紧接着,地面纷纷扬扬,卷起无数枯枝。 尽然有序,几乎搭乘一座天桥,将坠落的花栖枝包裹其中。 “这是她的剑法!你怎么会?!” 柏凝正欲落到花栖枝旁边,谁知手腕传来巨力,带着火焰炽热温度的手,牢牢抓住了她。 两人相接处,黑水滋啦作响——因为过热的温度,而直接蒸发。 柏凝匆忙避开羽梨的接触,抽出枯枝,自断手臂,离她远远的。 “你!!” 羽梨感受着手中物快速消失,而后化作一摊水,往下低落。 而那穿着黑袍的女人,已经站在枯枝搭成的拱桥之上,直奔花栖枝甚至不多看自己一眼。 那般神态…… 几乎和过去才鸾鹤谷中,一模一样。 她站在槐树下,练剑结束后的柏凝,擦着额头上的汗,经过自己,快步走向笑盈盈的月息。 就好像根本没有自己这号人一般。 和过去一模一样。 羽梨见状,心头压抑着的旧恨涌出。 她手臂化作翅膀,微微扇动,便有天火自燃,将枯枝烧断。 “告诉我,你是谁。” 羽梨看着黑袍人,穷追不舍。 “和你无关的人。”柏凝声音冷淡,不掩饰什么,也不刻意提及什么。 "你的声音、你的剑意都很熟悉。" 羽梨一步一步,走上正在燃烧着的熊熊枯枝,隔着大火,看向对方。 视线几乎要刺透黑袍,看穿对方真正的表情。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你在说谁?” 柏凝将花栖枝扶在怀中,躲开眼前的火焰,却没有急着立即远走。 她踩在树枝顶端,轻盈如鹤。 “你说的她,是谁?”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刚刚还偏执狂热不已的羽梨,浑身的火焰似乎都弱了下来。 “你在装傻吗?”她看着柏凝,一双手一会儿变作翅膀、一会儿又化作双臂——她在犹豫是否要攻击对方。 白楠不在意她怎么想,她只是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来带她走的。” “她是你什么人,你要带在她?”羽梨踟蹰。 “看不出来吗?” 柏凝坦坦荡荡,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 “我是她炼制的傀儡。” “不可能。”羽梨一口否认:“我和花栖枝交手这么多年,她手下的傀儡是什么样,我会不清楚?” 她直勾勾地看着柏凝,“从来没有一个傀儡,能够说话、自主使用剑术,甚至于凭空出现又消失。” “而且花栖枝还在昏迷,你怎么可能自由行动?” 羽梨这番话,犹如一记闷棍,将柏凝给敲醒。 对了,她这个样子的,算是傀儡吗? 她是见过傀儡的,也是杀过傀儡的。 花栖枝的天枢炼魁术之所以被那么多人诟病,就是因为她将人炼制成自己的工具:没有思考、没有感情、只能依照花栖枝的想法办事。 这才是傀儡。 那她呢? 她和其他傀儡都不一样,有思想、有感情、有记忆。 第48章 甚至于有喜怒哀乐,还会自己修炼突破。 她是傀儡吗? 她是。 因为花栖枝曾经证明过,自己是受控制的。 只是这么久以来,花栖枝除了第一次见面以外,都没有再控制自己而已。 那……她的异常,又是怎么回事? 不、不仅仅是她的异常。 或许,也有花栖枝的异常。 柏凝看着睡死过去的花栖枝,只觉得这个不爱说话的锯嘴葫芦,藏了很多事情。 或许知道一切,但是不愿意说。 那,她满头白发,又是为什么? 柏凝扶着花栖枝肩膀的手缓缓用力,她沉下心来,良久之后,回答羽梨。 “是与不是,与你无关。” 从今以后,无论是剑客柏凝,还是傀儡柏凝,都和羽梨无关。 让她去做她的灵羽仙姑把。 她不欠自己什么,自己也并未觉得有亏欠于她。 那些前尘旧恨,就这样结束吧。 隔着火光,羽梨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人。 几乎看见了槐花树下,一身青衣,抱剑而立的那道身影。 当初也是如此。 她睁开眼,吵着自己看过来,轻声问。 “你已经成年,可以离开鸾鹤谷了。” 又是这样,要将她撇开。 不问她的想法,不在意她的感受。 自作主张便决定了她的一切。 羽梨看着眼前的人,却是在回答过去那道影子。 “我答应了吗?” 第28章 “你的意见, 与我何干?” 柏凝语调冷酷。 她挽着花栖枝,从枯木堆旁一跃而下。 羽梨正欲继续追,谁知满天剑雨将她环绕, 几乎铸成囚牢,将之困在其中。 凌昭以不可抵挡之势, 破风而来。 手指合拢, 身前掐决, 神情冷凝, “清源宗弟子!列阵!!” 剑雨将羽梨环绕其中, 罡风伴随着剑招, 几乎模糊她的眼。羽梨被困其中,却无心颇局,满心都是刚刚那一瞬间, 黑袍女人带给她的熟悉感。 是, 熟悉感!! 虽然身形变换、声音不同。 可是剑法、剑招、以及那淡漠的回应。 是她熟悉的人, 是她的师傅!!! 羽梨忘记所有学会的招式, 化身蛮兽, 在剑阵里面横冲直撞。 她的红色羽毛被削断, 漂亮美丽的绒毛被血染红, 一阵一阵的哀鸣之中, 她却不曾抵抗,只是尽自己所能, 死死锁定那黑色身影, 生怕对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师傅!!” 杜鹃啼血,哀转久绝。 柏凝本已经听见这一声后, 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 她脚步停顿片刻,最后还是毫不犹豫地, 隐入深林之中。 她不是羽梨的师傅。 羽梨也不是她的徒弟。 她没有教羽梨任何的东西,不过是将她从鸣春涧中带出来,旁的,便没有什么。 或许有缘,但缘分已尽。 柏凝扶着花栖枝往前,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试图躲起来。 至少让花栖枝不要太快被发现。 她将花栖枝藏在山洞里面,为洞口遮上几处遮蔽后,这才满意点头。 转头,巨物砰然坠地。 一只巨大的杜鹃鸟的脑袋,出现在柏凝面前。 她的眼睛几乎和柏凝一样高,此时微微闭着,在和柏凝对上视线后,眼里有泪落下。 “师傅。” 杜鹃的鸟嘴里面,喊出口的,居然是少女声音。 如此温柔,和前些日子,她看见的女子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和杜鹃鸟眼泪一起落下的,是她额头上的血。 羽梨受了重伤。 因为她体型本来就大,现在,渗出来的血几乎像是小溪,源源不断流出来。 在柏凝眼里,便是血河落九天。 甚至于柏凝怀疑,要是羽梨再流一会儿血,她为花栖枝找到的藏身洞穴,便会被淹没。 需要重新换个地方。 柏凝想着,假装没有看见眼前的鸟,转身,往洞穴走去。 “师傅,你为什么这么无情?” 羽梨声音受伤,听起来悲痛欲绝。 柏凝依旧冷淡。 “灵羽仙姑的师傅,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她往里走,刚走了没几步,便感受到炽热逼人。 回头一看。 洞穴已经被火焰堵住,火势朝着里面蔓延,洞穴里面温度极速升高——羽梨想要将里面的人给烧死! 好巧不巧,柏凝这个身体,该死的怕火! 好好好,嘴上叫师傅,立即又放火烧她是吧。 柏凝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只是跑得更快,和火焰赛跑。 山洞内的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柏凝感觉道身上的黑袍已经被焚毁,后背的黑水开始蒸发。 水雾在山洞之间蜜弥漫,叫山洞内的温度更热,好似一个巨大蒸笼,即将把人给蒸熟。 柏凝不敢停下来。 她现在甚至找不到一点东西,来做手中剑。 入眼的一切都过于烫手,她只能勉强躲避。 唯一可以做的,大概就是赶在自己被火蒸发之前,扑到花栖枝身边。 身体越来越轻,柏凝意识到,自己现在绝大部分的黑水,都已经化作水雾。只有薄薄的一点点,勉强能够凝聚成水滴。 第49章 随之身形渐渐变薄,柏凝的意识也逐渐恍惚。 似乎意识和意志,也跟着水雾一起消散。 ——真是奇怪的反应啊。 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自己和其他傀儡的区别。以及花栖枝究竟瞒了自己什么,怎么能消散呢? 柏凝扛着热浪,将自己最后一点水滴化作水雾,将昏睡的花栖枝笼罩,而后立即消失在洞穴之中。 大火将山洞内烧毁,草木不剩半分。 等到柏凝带着花栖枝出现在生死海的时候,她的身形已经极剧缩水,几乎无法凝成水滴。 可以说,能够将花栖枝带回来,已经耗尽了柏凝最后一点力气。 她甚至来不及将花栖枝送进半月山庄,便带着人一起,坠入生死海中。 大量的黑水朝着柏凝汇聚而来,将她已经快蒸发的身体再度凝聚、并且和过去相比,会更加厚重一些。 似乎多了几分生命力在里面。 柏凝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她只是缓缓呼吸,感受灵力在体内流转,曾经一些旧疾,也有好转迹象——等等,她哪里来的旧疾? 她身体是水做的,健康得很! 柏凝终于睁开眼,将自己的意识投放在整个生死海里面。 终于在生死海的深处,找到了沉睡的花栖枝。 她在生死海最深处。 没有光源、没有生命,水草、虾蟹更是不见踪迹。 但她此时安静地悬浮其中,整个人距离海底有约莫三尺的距离,不知名的光源将其包裹,散发着柔和的光。 借着这抹光,柏凝可以清楚看见,花栖枝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曾经结疤的地方,长出新肉,疤痕脱落,肌肤白皙细腻。 而柏凝则是能够感受到,手、脚、小腹、琵琶骨传来的,暖暖的、痒痒的感觉。 是新肉在生长,旧伤在痊愈。 柏凝守在花栖枝旁边,仔细看着她身上,试图找到其发光源:显而易见,她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身体变化,而跟着痊愈。 只是这黑黢黢的生死海里面,能藏着什么呢? 她好奇地左看右看。 就差把花栖枝翻个身,找看看宝物是不是藏她头发丝里面。 掘地三尺,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莫名其妙的痊愈吗? 柏凝不认为,天底下会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变化。 就像是众人对她的态度变化,都是有缘由的。 所以现在花栖枝是遇见了什么呢? 柏凝思考着,认真地打量着,就这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只是看见花栖枝身上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像是落入黑水的月亮,没有乌云,却无法散发真正的光。 唯有她也沉入黑水之中,才能目睹这月亮。 柏凝脑海里面刚冒出这个念头,突然看之间,一直沉睡的女人,缓缓睁开眼来。 如黑水般沉寂,不似月光皎洁。 而柏凝从那双黑沉沉的瞳孔里面,看见了生死海里面第二道光源—— 花栖枝的瞳孔里面,倒映着柏凝的模样。 黑漆漆的,几乎和黑水融为一体。 但是在柏凝心口的位置,一条发光的丝线,从她心口牵出。 并未往前蔓延,可是柏凝知晓,就是这条线控制住了柏凝。这是花栖枝操纵她的线,也是她能做作为傀儡存活的傀儡线。 原来花栖枝现在的身体变化,居然是因为自己么? 因为自己回到生死海里面,重新凝聚了身体——不。柏凝微微用力,握紧拳头,感受到生死海立即掀起巨浪,在这一瞬间,她注意到,自己似乎已经不仅仅是黑水凝聚成的身体。 若是她愿意的话,她可以将整片海化作身形。 不是她可以到海面的每一处,而是这片海,已经是她的一部分。 为什么会有这个变化? 柏凝思索片刻之后,便想明白其中关键:她突破了。 心境上的变化,让她摆脱了过去一直拘泥、挣扎的局面。她将自己的“道”看得更加透彻——本我。 或许难听一点,便是自我。 追求自我,追求本我,随心而行,随兴而行。 哪怕会引起误会、哪怕会受人苛责,但是她愿意去做,并且持之以恒。 她在坚持本我。 在知晓月息、韩绛蟾的事情之后,她的道或许有片刻犹豫、挣扎。 但好在,她还是坚持了下去。 因为身体现在是傀儡,受到一定限制。 所以柏凝心境突破,在此前并未表现出来。 反倒是因为羽梨气急败坏,想要焚毁柏凝,死生一线,她回到生死海,吸收更多的黑水,凝聚更强健的身躯,拥有令人畏惧的力量。 “因为我变强了,所以你能恢复么?” 柏凝看着花栖枝的眼睛,轻声问。 “嗯。” 花栖枝移开视线,将自己瞳孔里面发光的小人,驱逐出自己的视野。 “我是操控傀儡之人,你的情况,对我必然会有影响。” “这么看来,天枢炼魁术也不怎么样嘛。”柏凝无聊地在花栖枝面前飘荡,“你这个操控的人,还会反过来受限,想不明白你二十五年前,怎么和我打得有来有回的。” 她啧啧感叹。 第50章 花栖枝瞥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她只是在片刻过后,主动跳转了话头:“回清源宗吧。” “嗯?” “你的尸体还在清源宗。” “行。”柏凝本来也没打算要一直呆在这里,甚至说,她最初的激化,就是要混进清源宗里面。 要不是羽梨横生枝节,她也不会带着花栖枝回到生死海。 柏凝却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反问花栖枝:“你其实知道很多事情吧?” 花栖枝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 白发黑瞳,幽深地看过来,像是一汪已经凝结的冰泉。 “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柏凝也看回去,她问:“你知道月息和韩绛蟾要结为道侣了么?” “嗯。” “那月息指责我,说我大奸大恶呢?” “嗯。” “所以这些都是真的?”柏凝问。 “我的答案,你会信么?”花栖枝反问。 “你若说实话,我自然会信。” “哦,那我说的都是假话。” 花栖枝垂眸,将视线收回,整个人说话也有气无力,“你去问其他人吧。” “你明明知道,却不愿意说,是什么毛病?”柏凝有些无语。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花栖枝垂头,她苍白的头发好似受到引力,漂浮起来,一根根散开,几乎凝成巨网,将她束缚其中。 她说:“你既然好奇,直接去问她不就行了么?” “我怕我看见她的时候,会说话太难听。”柏凝认真道。 “你平时说话也难听。” “胡说,我在月息面前很温柔的。” “哦。” 花栖枝已经无意再听柏凝和月息浓情蜜意的过往,她只是抓住自己的白发,淡定自若道:“回清源宗吧。” 她已经不想和柏凝交谈。 啧。 柏凝更加郁闷。 唯一知晓自己身份、明白所有事情的人,偏偏是个哑巴。 一句话一说、一件事情不做。 就看自己忙前忙后,跟个傻子一样。 柏凝心底不痛快,嘴巴也就跟着痒。 她也不打算委屈自己,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就是你这种性格,所以讨人嫌。” 理所应当地,花栖枝没有回答她。 柏凝也不想和花栖枝继续说话。 这次离开,她甚至没有将花栖枝带在身边,而是自己身形径直消失在生死海中,出现在清源宗里面,韩归眠身边。 “你说我哥究竟在搞什么啊?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那扁毛畜牲?” 柏凝还没有看清眼前的场景,耳边便传来韩归眠的抱怨。 她的嘴噼里啪啦的,一刻也不曾停。 “之前在鸾鹤谷放扁毛畜牲一条命也就算了,现在所有人都看见扁毛畜牲无缘无故杀了人。哪怕那人是花栖枝地信徒,其中一个甚至脑子有病,想要模仿柏凝,可那也不应该扁毛畜牲来杀?这是清源宗的地盘,不是她的鸟窝!” “铁证如山,我哥也是脑子不转弯,那畜牲说山洞里没人他便信,根本不管你们的说辞。” 韩归眠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我真的不明白,是真的不明白啊。” 等到柏凝凝聚成功之后,这才意识到,是韩归眠在和凌昭吐槽。 凌昭现在浑身是伤。 他的胳膊已经缠上绷带,脸颊上有重重的划痕,将他温润如玉的小白脸面相划碎,多了几分凌厉感。 此时,他坐在韩归眠对面,沉默地听着韩归眠的抱怨。 没有试图打圆场,活着说什么好话。 很快,柏凝就知道凌昭为什么是这种态度。 “你说我哥不会喜欢扁毛畜牲吧,包庇她伤人也就算了,居然还要你给她赔礼道歉……啊,我简直是想不到,他居然会要你赔礼道歉……啧,你身上的伤痛不痛?” “没什么。”凌昭终于回答了韩归眠。 他长叹一口气后,缓缓笑起来:“师傅也只是希望我作为晚辈,能够谦虚懂礼一点。毕竟灵羽仙姑的身份是修真界公认的,我今天伤了她,确实是清源宗的错。” “屁!!” 韩归眠站起来,怒气汹汹:“不准这么说,你今天做得很好!” 她一双眼睛几乎能够喷火,好半晌后 ,还是没有咽下这口恶气,气冲冲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月息姐姐告状,一定要叫月息姐姐好好修理一下我哥!!” 说着,风风火火的离开,留柏凝和凌昭在屋子里面。 更准确一点说,是“一滩”柏凝和一个凌昭。 柏凝现在还是水滴状,并没有凝聚成人形。 这也是刚刚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有了意识,却没有惊动韩归眠,她自顾自地,将所有话都说出来的主要原因。 这就是突破后的好处吧。 自己也是因祸得福,虽然差点被羽梨这个逆徒烧死,不过若没有这一契机,哪能有如此大的变化呢? 柏凝满意极了。 就在这时候,沉默了许久的凌昭,突然垂下眼,冲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道:“前辈?” 柏凝闻言,出了一身冷汗。 是在叫她吗? 应当不是吧。 自己现在不过是水滴形状,他怎么能够感受到呢? 久久没有人回应,凌昭又喊了一声:“黑袍前辈?” 第51章 ……好吧,是在叫她。 柏凝有些纳闷,但更多的是好奇。 她凝聚成人形,却没有立即出现在凌昭面前,而是隔了一道门,和他对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 “机缘巧合罢了。”凌昭听见柏凝回应,释然地笑出声来:“我只是突然之间发现,这间屋子里面的空气,似乎变得湿润起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视线落在我周围,所以便试探了一下。” “敏锐的家伙。”柏凝说。 同事,对于凌昭的能力,更加满意。 不愧是在她手上受了三年折磨,还能拜入清源宗的小娃娃。 就是厉害。 可惜剑意过于平和了一点。 柏凝在心中感叹,凌昭倒是笑出来。 “前辈没事就好。” “我自然不会有事。” “那前辈的朋友呢?”凌昭问。 想起花栖枝那个锯嘴葫芦,柏凝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她没好气道:“死了。” “嗯?” 凌昭的笑容,消失在脸上。半晌之后,化作浓重的悲哀:“是我们来迟了。” 他在愧疚。 因为花栖枝的“死亡”。 如此庄重的态度,叫柏凝有些过意不去。 “死了,但没有死透。”她说。 “哦?”凌昭闻言,声音也带着期望:“莫不是还有转圜余地?” “是吧?只是她现在状态实在太差,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哑巴,张着嘴巴不说话,看着就来气。 至于她的身体? 呵。 等她什么时候愿意沟通了,再来说其他的吧。 柏凝慢悠悠的想着,倒是凌昭激动不已:“既然如此,便是有救。前辈,您朋友伤势严重,几乎到了争分夺秒的地步,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去问问月息长老,她对医药颇有研究,应该知道该如何续命。” 柏凝有些惊讶。 “月息精通医药?” “正是。”凌昭正色道:“这些年,月息长老主要负责千草苑和医药堂的事情,可以说,这么久以来,她救助的弟子,不知几何。再年轻一代之中,颇有威望。” “这倒是没听过的消息。” 柏凝讪笑。 毕竟月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比较喜欢舞文弄墨、吟诗作对。 至于旁的事情,她从未对自己展示过。 ……罢了。 柏凝低头,仔细思索了一番。 她现在面临三个选择: 一是潜入月息的住处,了解这些年来,她究竟过得什么样的生活。也顺便打听一下,她对自己究竟怎么看、怎么想。如果时机成熟的话,或许能够套出来,究竟是哪个瘪犊子暗中谋害自己。 二是先将重心,放在花栖枝异常的身体上。 毕竟花栖枝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容乐观,很多事情花栖枝瞒着自己,自己也无从得知,她这诡异奇怪的傀儡身份。花栖枝身上出现的种种变化,都是始料未及的。 三则是两个都不管。 先把自己尸体搞到手再说。 想了想,柏凝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面,将灰兔子掏了出来。 她盯着兔子的眼睛,正色道:“蹬左腿,我便选第一个。蹬右腿,我便选第二个,蹬……张嘴巴,我就选第三个。”她认真地看着灰兔子,笑眯眯地说着:“不好好选,今晚就把你送去小厨房,做辣子兔丁。” 灰兔子似乎感受到了柏凝的威胁。 它耳朵鼻子开始抽动,眼珠子一眨不眨,在对方的注视下,左腿微微抽动。 柏凝见状,狠狠扯了一下兔子耳朵。 灰兔子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好,嘴巴动了,选第三个。” 柏凝终于满意,她笑起来,揉了揉灰兔子的耳朵,轻声哄:“你放心,今天你不用被做成辣子兔丁。” 她随手将兔子扔下。 那兔子逃也似的离开,直奔气息温柔许多的凌昭。 一屁股坐在对方结实的大腿上,死活不挪开。 凌昭见状有些手足无措:“前辈,这是你的灵宠吗?” “这是我的食材。” “之前拦着您,不让您救韩少阁主的兔子,便是它么?” “是啊。”柏凝毫无心理负担地问:“这兔子是不是坏事做尽,应当红烧?” “嗯……”凌昭看着灰兔子的倒霉模样,没忍住,在它脑袋上揉了揉,“它叫什么名字啊?” “食材还需要名字?”柏凝有些诧异。 “既然它能影响你的决定,应当也不仅仅是食材把?” “也是。”柏凝轻易被说服。 她想了想,片刻后,笑眯眯地给出答案:“既然它不会被做成辣子兔丁,那就叫它清汤老爷。” “叫一只兔子为老爷么?”凌昭有些诧异。 柏凝笑起来,话语里带着几分讥讽。 “你们不也叫一只杜鹃鸟,为仙姑么?” “正是如此。”凌昭的视线变得柔和,他揉了揉兔子耳朵,笑眯眯地问:“清汤老爷会化形么?” “你问它把,我不知道。” 柏凝又化作一摊水,消失在房间里,只留下一句话给凌昭。 “帮我看一下兔子。” “前辈您要去做什么?” “摘点白萝卜,炖汤。” 第52章 第29章 刚刚那话自然只是敷衍凌昭。 柏凝随便找了个由头, 便离开屋子,化作水滴形状,往外流淌。 不得不说, 现在这模样,倒是比化成人形要更加方便。 她一点一点淌过陌生的地界, 感受着在自己死后, 清源宗发生的巨大变化。 虽然清源宗建筑并未增加太多, 但是道路却变得蜿蜒复杂。这群人, 平时御剑, 倒是走起来方便, 可苦了柏凝,现在像是水滴,一点一点流淌。 身上裹满灰尘, 回头一看, 还能看见凌昭的房屋。 ……算了, 还是化成人形吧。 柏凝沉默地回到凌昭屋子里面, 还没说话, 便听得凌昭先一步发问:“前辈?” 敏锐的小子。 “嗯。”柏凝随意应下, 还不忘随口吩咐凌昭:“我要出门一趟, 但是没有合身的、不引人注目耳朵衣服, 不知道你能否帮我找来?” “自然是可以,前辈何须客气。” 凌昭恭恭敬敬地应下, 不带犹豫。 不多时, 他便寻来一套清源宗弟子服饰,从发冠道绶带, 一应俱全:“前辈,你看看是否合身?” 柏凝瞧着, 确实非常完备。 只是凌昭的态度,叫她有些诧异。 “你不怕我是什么奸险之人吗?怎么毫无戒备,就这么帮我?”她没有接过凌昭的东西,反而询问道。 “晚辈并未从前辈身上,感受到恶意。”他将衣服放在门口的凳子上,又回最初的位置上坐着:“前辈此行,也不过是为了救好友,至情至性,在下又岂能阻拦?” 柏凝更加诧异。 “万一我要夺你们清源宗至宝呢?” “宝贝放着,也只能是个宝贝儿。但是若能生效,救得一条人命,那才是真的有意义。” 听着凌昭的话,柏凝再度感叹。 真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啊。 还好不适合自己,不然的话,也会落得人人喊打的局面。 “多谢。”柏凝隔空取物,将东西吸入手中。 她凝聚身形,将自己汇成人形。 因为之前觉得水滴形状方便,柏凝还未来得及正常化形。现如今一幻化,柏凝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颜色居然不再是黑黢黢的。 是正常的颜色! 她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发现化形并未彻底,虽然皮肤颜色变化,可是指关节、指甲、指纹这些更加精细的部分,她都无法幻化出来。 不过有这些,就已经足够。 她随着自己的心意调整高矮胖瘦。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个长相平平无奇、身材矮小、扔进人堆里面都找不出来的国字脸男人,就这么出现在房屋之中。 这样子,应当不会引起注意。 柏凝想着,放下心来。 并未和凌昭打招呼,便大摇大摆地离开屋子。 因为有了双腿,柏凝的视线更高,她能够左右打量,寻找最合适的路。 好在柏凝对凌昭的住处,还算是熟悉——更准确的说,她对清源宗大弟子的住处,比较熟悉。 在韩绛蟾还是清源宗大弟子的时候,自己总是会悄悄找他。偶尔给他带点麻烦,再顺便掳一点好东西回去给月息。 因为这个缘故,只要能够看见全景,柏凝脑海里面几乎就自动生成,要怎么样才能前往山门。 她要去看自己的尸体一眼。 毁掉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让她认清事实。 柏凝往前走着。 远处的山头,传来舞剑的声音。剑意阵阵,划破长空,柏凝远远瞧着,几乎能够看见那密密麻麻的清源宗弟子,拿着手里的剑,不停比划。 倒是和过去,没有太大的区别。 柏凝想着,继续往前。 她走过已经饱经风霜的老路,踩在略有裂痕的青石板上,听着耳边灵雀啼叫,看着山花被风吹落,飘至自己的脚边。 “你是谁家徒弟,怎么现在没有去练武?” 轻飘飘的声音好似落在脚边的山花,带着莫名的灵韵,传至柏凝耳边。 柏凝闻言,抬起头,看向说话的女子。 一袭白袍,虽没有清源宗其他弟子那般花枝招展,可是蕾丝缎面、绫带飘飘,明明站在自己眼前,却好似云中月、山间雾,叫人看不清、摸不着。 是月息啊。 她换下了曾经喜爱的浅绿罗裙,将百合髻挽成妇人样式。 头上不过一根珍珠发簪、两支珠钗,错落有致,不显华贵又不觉得清贫。 她总是如此。 过去和自己躲避追杀的时候,哪怕是再落魄,她也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现如今,已经成为清源宗的长老,自然是更加出尘。 柏凝再看见月息的时候,五味杂陈。 这个陪伴自己度过许多岁月的人,在自己死后,将自己说成“大奸大恶”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面带诧异和陌生,好奇地打量自己。 是了,她不知道,自己就是柏凝。 柏凝思及此,急忙低下头去,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全部掩藏。 她压低了声音,“清月长老,大师兄有事叫我,所以我来找他。” “凌昭啊,他伤还未好,怎么就开始操劳。” 月息温温柔柔地说着,语气都是不赞同。 柏凝听着,却没有说什么。 只不过装出慌张模样,连连点头。 第53章 “好了,我也不耽误你,你快去练剑把。若是去的慢了,你师傅指不定会训你。” “多谢清月长老。” 柏凝低着头,匆匆躲避。 她闷着头往前走了许久,对方的注意力却始终缠在自己身上,未曾离开。 “月息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突然出现在韩归眠,打断了月息的注视。 她带着笑容,缓缓回头,“眠儿,刚刚不是说去找你哥么?怎么现在又来了。” “他?他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一直不开门,算了,不愿意见我就算了,我来找月息姐姐玩。” 说罢,她跟着月息往柏凝离开的方向看。 瞧见柏凝慌张的身影,只是一眼,便嫌弃得不行。 “这是哪位长老门下的弟子,怎么仪态如此难看。瞧瞧他那身形,我的天哪,居然是清源宗的弟子?这么有碍观瞻的人,怎么被选进来的?” 月息闻言,轻声笑起来,声音如春风般,抚慰人心。 “估摸着是什么天纵奇才吧?” “哪家奇才长这可鄙模样?”韩归眠撇嘴,随后挽住月息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跟着月息撒娇:“在我看来,只有月息姐姐这般模样的人,才能算得上是天纵奇才,才能进清源宗。” 月息眼睛弯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将她眼底情绪隐藏。 “我是来看凌昭伤势,既然眠儿也到了,不如和我一起进去瞧瞧?” “好呀。” 韩归眠很喜欢月息,对于月息的提议,向来不会拒绝。 两人手挽手,亲密地走进凌昭的屋子。 在关门之时,总是笑得优雅的月息,却将手放在门扉之上,看着方才走来那条路,面上浮现犹豫疑惑的神情。 刚刚那个人……似乎不太正常。 月息垂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径直关上房门,将所有思绪隔绝。 在房门关上的瞬间,柏凝终于从巨树后走出来。 她看着已经紧闭的房门,沉默良久,还是按照既定方向走。 去山门看看吧。 柏凝往前走,一步一步,再未回头。 一路上没有生出更多的波折,也没有遇见其余的人,只不过山路艰险,废了许久的功夫,脚上的鞋子沾了灰,衣摆也变得乌糟糟的,飘带落泥。 叫柏凝都开始思考,这东西还给凌昭的时候,他会不会气得脸红鼻子青。 罢了,先不管这些。 她继续往前走,又走了百十来步,听见人声鼎沸,变得嘈杂起来。 人头攒动,骂骂咧咧。 一开始离得比较远,骂得什么尚且不清楚。 等柏凝走得近了一点,其中几道较为尖锐的声音,这才变得分明起来。 “这魔头罪该万死,现在让她痛痛快快地死了,真是便宜了她!” “谁说不是。” “呸,看见这魔头惨死模样,我只觉得心口郁气消散许多。” “好好好好,正好半月后是清月长老的道侣大典,到时候,我们便直接焚毁魔头尸体,为她献礼。大家伙,你们说这主意好不好?” 一人呼而万人应。 “好!” “我支持!” “我到时候备上最烈的酒,悉数泼给魔头。” “要什么酒?这种丧心病狂之人,给他几泡尿就行了哈哈哈哈哈。” “正是正是,反正她家门口也全是尿。” “诸位雅兴,那到时候,我等一起相约在夜半?” “一言为定!” 众人欢喜地笑着,而柏凝则远远地听着。 手中随意掠过竹林,折断竹枝,现在细弱的、还不足她小指粗细的竹枝被她捏在手心之中,怒火翻涌。 这群人。 当着她的面,侮辱她的尸体? 当她是死人吗?! 柏凝怒意纵横,她将灵力注入竹枝之内,而后清扫远处。 纤细竹枝脱手而出,带着剑意,横扫大放厥词之人。 “你打我干嘛?” “我靠!” “哪个鼠辈躲在暗处偷袭?!” “你小子,是不是柏凝信徒,居然偷偷摸摸打我。” “我看你才是,你还想打听青木龙剑的下落,你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给柏凝魔头出一口气吧。” “放屁!!” 众人气愤不已,柏凝都还没有认真,他们便打做一团,不给柏凝发挥的机会。 而且他们下手,可比柏凝更狠。 宝物、灵力随便乱放,甚至有好几道攻击,几乎落在柏凝身边。 这么多年,这些人的秉性几乎没有变化。 柏凝冷漠地躲开攻击,而后淡定往前,看清乱斗中的诸多人模样如何。 全是不熟悉的容貌。 柏凝冷眼扫过,缓缓上前,并没有出声阻拦他们,而是越过人群,看向被他们围起来的……尸体。 陌生的、熟悉的、带有冲击力的。 柏凝很少从这个视角,来看自己的模样。 也可以说,在过去的时候,她很少在意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原来在旁人眼中,是这个样子——青丝垂下,眉眼之中带着戾气、眼尾上挑,发丝上的血迹斑驳,也不知道清源宗的老家伙们,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现在柏凝的尸体看起来,几乎像是刚死去没多久。 并未发生尸变,身上也不见尸斑。 第54章 但是在尸体的腰腹处,已经被开膛破肚。 柏凝能够看见,自己的肠子裸露在外,没有人替她收整一下。 至少保证仪容整洁。 哪怕是臭美到极致的清源宗弟子,也不在意柏凝的尸体,毁了他们宗门飘飘欲仙的气质。 柏凝看着眼前的尸体,只觉得周遭喧嚣渐渐安静下来。 旁边吵闹斗殴的修士,离自己渐渐远去。 她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本以为自己会怒发冲冠,一剑削了清源宗的山头,将自己的气全部撒出:他不痛快,旁人也别想痛快! 可现如今,又觉得,似乎没什么紧要。 情绪过于稳定,叫柏凝都开始诧异。 不需要生气么? 发生的这种事情,不需要给其他人一点点教训么? 可事实是,柏凝心里有如一潭死水,没有太多的怒火,只觉得尘埃落定。 是,她确实是死了。 柏凝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朝着那具尸体,缓缓地走过去。 一步……两步…… 还未走到尸体面前,一道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柏凝思绪。 “你是清源宗弟子?” 柏凝回神,见一个獐头鼠目地男人拦在自己面前,一双老鼠似地眼睛上下打量,格外不客气。 “怎样?”柏凝反问。 “你这模样的人都能进清源宗,凭什么我不行!”男人出离愤怒,“我和你相比,容貌差在哪里了吗?!” 哦,原来是一个因为长相丑陋,被清源宗拒绝的修士。 “每一处。” 柏凝的心情不好不坏。 在看见自己尸体的时候,还算淡定,但是自己行为被打断,那就说不上是愉快。 她挑起眼睛,似笑非笑:“三角眼、鹰钩鼻、牙齿外凸偏偏还有一长大饼脸。就你这种容貌,莫说要进清源宗,只怕是在山下烧火,也没有你的份。” “你长得好到哪里去了?!”男人出离愤怒。 “有实力,不需要长相。”柏凝轻蔑地瞥他一眼,冷哼:“又丑又弱,滚远点吧。” 伤人的话轻而易举地说出口。 也轻而易举地激怒对方。 周围人嘻嘻哈哈笑做一团 ,其中大概是有男子熟识之人,笑得更加放肆。 叫男子恼羞成怒,一张脸涨的通红,拎出自己的流星锤,战意蓬勃。 “阁下既然羞辱于我,那我现在向阁下挑战,生死不论,阁下可敢迎战?” 他气势汹汹。 可是柏凝实在没有欺负弱鸡的习惯。 嘲讽几句便可以,何必非要夺了他们的姓名呢? 本来如此弱小,能够有自信地活着,便是实属不易。 柏凝摆摆手,云淡风轻:“你打不过我,别送命。” “阁下是清源宗弟子,便可以如此目中无人吗?”男子更加愤怒。 柏凝瞥他一眼,压根不回应他的挑战。 而是绕过对方,朝着尸体继续前进。 花栖枝可说了,需要自己夺回尸体。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正事。 柏凝如此想着,好似个没事人一般,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大摇大摆走近尸体旁边,伸出手去,试图将尸体带走。 谁知这时候,她的肩膀被人给按住。 刺痛感从肩膀传来。 柏凝立即侧身躲过,同时抬起手,将手按在对方小臂之上,剑气刺入对方肌肤之中,叫来人痛得缩手。 “你偷袭?!” 獐头鼠目地男人尖叫着,怒骂柏凝。 观战众人见状,无不笑出声来。 “难道不是你先动手的么,怎么能说是仙师偷袭?” “技不如人吧?” “长得丑被拒绝,肯定是你实力也不够。” 旁人嘲笑着,将男人笑得无地自容。 “矮冬瓜,你敢不敢和我应战?”男人只能将矛头对准柏凝。 “……你太弱了,我不欺负弱小。” 柏凝瞥他一眼,实在不想继续纠缠,索性用灵力挥退对方,再度靠近自己尸体。 一把带走吧。 柏凝想着。 她的手已经快要碰到尸体的胳膊,突然在这时候,缠满藤蔓的木架,突然动了起来。藤蔓挥舞着,一下子,变得比成年人的手臂更粗,上面点缀着白色小花花,张牙舞爪地,无差别攻击在场所有人。 “快跑!” “是清源宗的缚灵巨蔓!” 稍微懂点的人,在看见藤蔓之后,忙掏出自己的身上的法宝,慌不择路。 而动作慢一点的、或者是没有法宝的,便在眨眼之间,被藤蔓束缚,几乎将其缠成茧,只留了两个鼻孔出气。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叫掌门出来,将藤蔓处理一下啊!” 獐头鼠目地男子此时狼狈极了。 他的流星锤被藤蔓缠住、小臂、大腿、脖子上,都开出白色小花,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只能瞪着眼睛,朝着柏凝吼。 “这什么东西?” 柏凝脸色难看。 她翻身躲过朝她袭来的藤蔓,用剑气斩下一截绿枝后,将其攥在手心之中,注入灵力,再舞动着,砍掉其余藤蔓。 “你打不过的,这是清源宗的清月长老废了大力气培植出来的灵植,厉害得不得了。它已经在柏凝魔头尸体旁边种了二十五年,日日吸收清源宗灵气,有许多人都被它控制着,关进清源宗里面。” 第55章 男人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显然是藤蔓力气太大,将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你快点,把这东西处理了。” 柏凝闻言,二话不说,砍断男人身边的藤蔓。 那人重重摔倒在地上,柏凝也不管一下,而是继续和藤蔓颤抖,还不忘顺嘴一问。 “这是月息搞出来的?” “你这语气?居然敢直呼长老大名?难不成,你不是清源宗弟子?”男人倒是戒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柏凝,反倒是好奇地打量对方,试图看穿对方身份。 柏凝没有回答。 她只是手腕翻转,剑影纷飞,将那可怖的藤蔓,悉数斩于手中。 “我就说,你这种丑东西,怎么可能进得了清源宗。” 男人见状,高兴起来。 他抡起流星锤,心情都好了许多。 那男人也是个练家子,虽然长相丑陋,可一手流星锤舞得实在厉害。 替柏凝分担了不少藤蔓注意力。 可以说,因为他张扬的攻击,所有藤蔓几乎都转换目标,纷纷攻击男人去。 正好给柏凝制造动手契机。 她手里一截藤蔓,势如破竹,有如削铁一般,将藤蔓给削断。 巨大的藤蔓在她手中,像是面条一般软软塌塌地,被分开来,左右倒去。 而柏凝则轻轻站定在木架之上,眼光一扫,发现藤蔓的根茎,正好在自己尸体的正下方——那片被血染红的土地上。 是用自己鲜血种出来的花儿啊。 柏凝面无表情,她举起手中藤蔓,双腿叉开,露出绑在枝干上密密麻麻的、不知是藤蔓还是锁链一般的东西。 剑气凝聚,战意翻涌。 日光皆倾注于她剑尖之中,灵气沸腾,万物鸣叫,似乎是在不安,又似乎是在兴奋、期待。 柏凝沉静地,一剑砍去。 “哐——” 藤蔓和藤蔓相触碰,发出巨大的金戈相撞之声。 巨大的冲力弹来,柏凝几乎无法稳住身形,只能被逼着,跳下木架枝干,又倒退了两三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是什么?” 柏凝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震撼。 她的剑,哪怕是枯木,也势不可挡,可破山石。 现在不过是个藤蔓,怎么会劈不开? 柏凝看着这一幕,不信邪,抄起藤蔓,再度劈上去。 一剑一剑,发出玉石相撞之人,扰得山间云涌,谷中奔流。 “大哥!!你在搞什么?!” 有被藤蔓缠起来的男人,现在万分崩溃。 “你动手之前不打听一下吗?这东西是清月长老炼制出来的,培育的时候用了他山之石,你怎么可能砍得断啊!!” 男人歇斯底里的一句话,叫柏凝终于冷静下来。 他山之石。 真是……巧妙啊。 自己曾经苦苦寻求来的宝贝,用来讨月息欢喜地小东西,现如今,居然悉数用在自己身上。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柏凝还记得,月息在拿到东西的时候,笑容究竟有多么灿烂。 对了,她当时给月息找这东西,是为了什么呢? 哦,是为了防身。 月息是人间来的女子,没有灵力、不会心法,几乎不能修炼。 为了躲避花栖枝,所以柏凝费尽心力,为月息找来这世间嘴锋利、也是最坚硬的灵宝。 只需要稍加打磨,便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制成防御法宝,保证自己的安全。 可月息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柏凝还记得。 月息笑得很好看,明媚。 她捧着那丑不拉几的石头,好似捧着什么珍宝,目光之中都是爱慕。 “这是你送我的东西,我要好好珍藏,等到有朝一日,发挥它最大的作用。” 却没有想到,原来是这种作用。 为了,困住柏凝的尸体。 他山之石,当真是坚不可摧。 第30章 柏凝想, 她可能没有那么豁达。 有些事情能理解、能原谅,可有些事情,不行。 她抄起手中藤蔓, 目光紧锁根茎处,手中的藤蔓感受到柏凝起伏不停地心绪, 跟着嗡鸣不止。 似乎真的成了剑。 剑尖直指根茎。 她今儿, 要把这玩意给挖出来! 什么他山之石, 既然是用来防自己的, 那也没有额外存在的必要! 柏凝的剑光凌冽, 寒芒乍破, 枪出如龙。 “住手!!” 女子的娇喝声,打断了柏凝的进攻。 不仅如此,化作翅膀的手臂, 直接拦下了柏凝的藤蔓剑, 将其卡在羽毛缝隙之中, 再难前进一点。 “你是哪里来的人, 怎么敢上清源宗捣乱?!” 羽梨依旧是穿着红色短裙, 头上装饰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若非要说和之前有什么不同的话, 大概是她的腰间, 多挂了一串清源宗的通行玉牌。 她居然也在清源宗里面。 难怪韩归眠如此生气。 柏凝冷漠地盯着羽梨, 并不在意对方的阻碍,甚至于当着她的怒视, 手腕一偏, 换了攻击方向——不管不顾地,朝着羽梨砍过去! 羽梨脸上的怒火, 在柏凝攻击变化后,化作惊喜。 她匆忙躲避柏凝攻击, 还不忘欢喜询问:“你没事?” 她认出来柏凝。 第56章 就在柏凝这么以为的时候,羽梨面上的惊喜,化作浓浓的嫌弃。 “这幅尊荣……你居然也配当她的徒弟?” 原来是将柏凝认作了他人。 并未认出柏凝的真实身份——也是,这么久以来,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异形变性的,确实很难将柏凝现在这丑不拉几的模样,和过去相提并论。 更何况,她的尸体就摆在面前呢。 再有幻想能力的人,也无法对着柏凝这幅尊荣,叫出她曾经的名号。 徒弟,确实是最合理的身份之一。 柏凝并未否认羽梨的猜测,当然,她也没忘记自己再不久之前,差点被羽梨烧死在洞中。 “让开。” 柏凝语气冷淡。 “哼,你知道我是谁吗?按照规矩,你得叫我一声师姐。”羽梨眯起眼,神色多有不耐。 柏凝不和羽梨纠缠,她再度变换攻击方向,朝着藤蔓根茎袭去。 “蠢货!你这样,会害死她的!” 柏凝的攻击,再度被羽梨拦下。 她面带怒容,因为刚刚强硬阻拦柏凝,现在手臂被刺透,正在淙淙流血。 哪怕是如此,也并未动怒。 而是捂着自己的胳膊,拦住柏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与你无关。”柏凝说。 “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但是我告诉你,你是带不走她的。” “你说的她,是谁?”柏凝问。 “你我皆站在她面前,你说能是谁?” “凭什么说我带不走?” 柏凝随手挽了一个剑花,意气风发:“我想做的事情,没人能拦住。” “呵,你若是强行带走的话,不出七步,她的身体变化化作腐烂黑水。”羽梨看着柏凝,声音带着讥诮:“你以为清源宗的人,为什么敢将她的尸体挂在这里?” 柏凝看着羽梨,没有说话。 她在斟酌,判断羽梨所说是真是假。 不出七步,化作黑水? ……她要带走尸体的话,似乎根本不需要走路? 将自己覆盖在尸体之上,直接送回生死海不就行? 至于后面要怎么做,就是花栖枝的事情。 虽然这么想,但柏凝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反问羽梨:“他们做了什么?” “防止她死而复生罢了。”羽梨捂着伤口视线却落回花丛中的尸体之上,视线缱绻。 “具体一点?”柏凝问。 “不知道。” 或许是柏凝打断了羽梨,她没什么好脾气,只是上下扫描对方一眼,再度冷哼出声:“总之,你不要插手这些事情,我会看着办的。” “哦。” 柏凝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那我想问一下,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刚刚还气势嚣张的人,立即沉默下去。 她偏头,避而不答。 “谁知道呢?” 遮遮掩掩,显然是知道什么,却不愿意说。 柏凝见状,更加是心寒。 不管羽梨是否牵扯其中,但可以只晓的是,她对于自驾车死亡,至少是知道一点消息的。 可是这么多年,有什么变化吗? 还是说,杀自己的人厉害到,羽梨也无法奈何对方? 天底下有几个这样的人? 柏凝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对应的人。 所以她现在,也很难再讨论羽梨的建议。 她将自己手里的藤蔓,随意扔到地上。打算不管羽梨,继续行动,谁知就在这时候,山峰之上突然出现浮云,仔细一瞧,发现清源宗弟子人头攒动,纷纷御剑而来。 柏凝刚刚做的事情,被发现了! 已经不能继续下去。 她还不清楚自己尸体上究竟有什么秘密,现如今,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一步离开。 “你走吧,他们我来应付。” 羽梨站出来,挡在柏凝面前。 柏凝看着她的背影,谢都未曾说一句,便独自离开。 能说什么呢? 柏凝快速寻了一处角落,随即消失在清源宗,回到生死海。 当她出现在生死海之上的时候,花栖枝正坐在岸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又穿上了自己的黑袍,想一个影子,安静地坐着。 哪怕眼前耳朵黑水泛起涟漪,她也不曾动一下。 柏凝站在黑水之上,只是简单将自己搞来的清源宗弟子袍脱掉,化成水滴形状,便又消失在原地。 从始至终,没有和花栖枝说一句话,更不曾有眼神交流。 她快速回到清源宗。 以流水的样子,流到吊着自己尸体的地方。 清源宗弟子已经到场,他们将被藤蔓束缚住的人松开来,其中有不少人因为实力不足,晕厥过去。 也被送至月息院子里面,为其治疗。 至少柏凝出现的时候,正好瞧见那獐头鼠目地男人,被其余弟子抬着,往山上走去。 他的精气神还算好,至少现在,还能说出话来。 “还有一个臭小子,假扮清源宗的弟子,就是他刺激了灵木,灵木这才发动攻击!!” 他挣扎着,想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其余人。 可惜的是,他的话没几个人信。 “这位道友,灵羽仙姑已经说了,是她无意间刺激了灵木,和旁人无关。你伤势这么重,就不要说话了。” 第57章 “她和那臭小子是一伙的!我看见他俩一起说话来着!”男人还在指认。 “我?”羽梨表情看上去拽拽的,万分不屑。 “丑东西,说话要讲证据,你这么污蔑我,就不怕我把你生吞活剥了?” “明明就是——”男人还没有放弃。 其余弟子已经失去耐心,脚程加快,带着他快速离开。 “行了行了,你再不闭嘴的话,就下山吧。看你精神这么好,想来是没什么要紧的,正好伤患众多,清月长老也忙不过来。” 听其余人这么说,男人这才闭嘴。 不情不愿地哼哼着,一双眼睛却四处打量,稀奇地盯着清源宗里面的一切。 “行了,没什么要紧的,都散了吧。” 羽梨倒是淡定。 一点也没有始作俑者”的愧疚。 虽然这一切,确实和她没关系。 但是在其余清源宗弟子的眼里看来,便是她逃避责任、漠视生命的体现。 不知是谁阴阳怪气了两句。 “灵羽仙姑,虽然您在清源宗是龟壳,可是在外面,还是要根据清源宗的规矩来?要是你一直冒冒失失的,今天还好,不过是影响了灵木,要是改日,你焚毁其他东西,那可怎么办?” 他这么说,其他人也没有阻拦。 毕竟这事清源宗所有弟子的心里话:在不久之前,羽梨就在山门前,闹了好大一出,还损毁了韩少阁主的飞船。不仅如此,差点将三十里外的大山给烧光。 要知道,大山珍奇众多。 多少凡人指望着山珍过日子,她这么随意一把火,不是断了那些凡人的求生路吗? 想到这里,众弟子便也就默认了对羽梨的指责。 可羽梨是谁? 鸣春涧出来的杜鹃鸟。 从孵化道成长,一直跟在柏凝身边。 可以说,向来只有她为难别人的份,怎么敢有人来指责她? 哪怕是现在要为“师弟”掩护,也不能吃一点亏。 羽梨冷哼一声,神情高傲:“我要去哪儿,要做什么,还由不得你们指手画脚。别说是大闹门口,就算我明日烧了你们的藏书楼。你们又能如何?” “灵羽仙姑,我们怜惜您在魔头手上求生多年,才对您尊敬有加。还希望您能够把握分寸,不要太过分!” “过分?这算什么过分?”羽梨笑起来。 她长得本就明艳,通身火红,现在笑起来,更是犹如一把烈火,在山巅熊熊燃烧。 “我倒是要劝你们,少管闲事。” 她冷哼一声,化身杜鹃鸟,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飞走。 叫清源宗其他弟子受了一肚子的气,又不敢擅自追上去。 “这灵羽仙姑怎么如此刁蛮不讲理?”年岁尚轻的弟子,没忍住气,先一步抱怨出来。 有了他开头,其余人也纷纷发泄自己的情绪。 “真是,不过是在魔头手底下艰难了一点,也没有为修真界做过什么实事,凭什么要尊敬她?” “就是,我之前下山除恶的时候,还有不少村民说,杜鹃鸟成群结队的,来抢他们的食物。在以前,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杜鹃鸟会成群做这种事情。” “到底是魔头带出来的徒弟,说得好听,结果也是个坏坯子。” “好了。”为首的男人,打断了众弟子的抱怨。 他看着天际小小的鸟影,语气沉重:“都别说了,在之前,韩少阁主就因为灵羽仙姑的事情,重重罚了大师兄。你们难道也想要和大师兄一样么?” “大师兄又没做错什么事。” 最年轻的弟子,低着头,笑声嘟囔。 “这些事情,不是我们应该管的。”男人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凌木,你现在修为最弱,剑术最差,修行已经快五年,却连御剑飞行都不会,刚刚还需要其他师兄弟带着你过来。你与其关心这些事情,不如将注意力放在修行之上。” 小弟子闻言,面上露出羞愧、尴尬等诸多情绪。 其余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就怕和凌木一样,被男人揪出来教训。 见所有人都噤声,男人叹了口气:“继续回去练剑吧。对了,你们该领的任务记得去领,没有任务的人,待会儿来找我,山下被烧毁林区比较多,我们需要去种植一些林木,不然的话,那些凡人真的会被饿死的。” “是,师兄。” 一行人就这么带着怨气,三三两两地散开来。 柏凝瞧了一眼,选择跟在那最年轻的小徒弟身后,安静地偷听。 “一只鸟,什么都没做,就出来哭了这么几声,骂了自己师傅几句,便成为仙姑,天底下哪里有这种事情?” 他一边走,随手折了一根木枝,肆意打路边的花儿。 “要是这样的话,以后我师傅出了事,我也跟着出来骂两句,那岂不是也成了大英雄?” 他嘴里抱怨个不停:“算了,我师傅对我那么好,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走了一路,终于走到清幽之地,眼前是瀑布飞流直下。他坐在岸边,水珠溅到他的身上,将衣袍染湿:这是清源宗弟子,绝对不会采取的行为。 要知道,他们爱护自己的形象,堪比爱护自己脸面。 要是弄脏他们的衣裳,他们能提着剑,追杀你百十米。 定要狠狠揍一顿过后,命令对方将自己衣服洗干净,这件事情才算完。 第58章 至于柏凝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 呵呵,不过是年少轻狂。 唯一值得夸赞的是,那些清源宗弟子,没有一个追上她的。 大多是骂骂咧咧的,自己回去洗衣服。 啧,这么一想,自己确实不讨人喜欢。 柏凝想着,悄悄靠近那小弟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 柏凝并未化形,而是就保持着现如今的水滴模样,先一步开口说话。 陌生的声音从空谷之中传来,刚刚还不停抱怨的小弟子,闻言打了个寒噤。 他立即拔出腰间配件,狐疑地打量左右,一副防御姿态。 “你别担心,我不会伤你。” “我不信。”小弟子眼中皆是警戒。 “我伤你做什么?”柏凝跳入溪水之中,感受瀑布冲刷,自己被瀑布坠落溅起的水滴砸至一旁,又打着旋地回到原来的地方。 她难得悠闲,思维也跟着松懈。 “谁知道你们这种老妖精,藏着什么坏心思?” “你初入修炼之门,功力低微、资质平平,有什么好担忧的?” 说伤人的话,对于柏凝而言,就和杀人一样简单。 小弟子面上闪过恼怒,他却很快控制好情绪,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戒备更重:“保不齐,你看我英姿飒爽、貌比潘安,生了色心。” “……”这家伙,比自己还能侮辱人。 柏凝没忍住,嗤笑一声。 短暂的气音几乎被瀑布的声音盖过去,好在小弟子是修行之人,耳聪目明,非常敏锐的,感受到了来自于柏凝的羞辱和不屑。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脸涨得通红——气得。 柏凝心情好了许多。 果然,只有她气人的份,怎么能让旁人来气她呢? 她心情舒坦,说话也和缓许多:“没什么,就是感觉你听有想法的。”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小弟子自然能听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该说不说,就是这种刻薄感,让他相信对方目前,确实是没有恶意。 毕竟都已经如此讨人嫌,若是还有所图谋的话,那也太说不过去。 他并未将剑收起来,而是继续打量四周:“你躲躲藏藏的一直不现身,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想问你点消息。” “无可奉告。” 小弟子都不需要思考,拒绝得干脆利落。 柏凝倒也不在意,只是说:“你剑术很差,是吧?” 她想了想,为了拉近距离,还不忘喊出对方名字:“凌……林?” “我叫凌木。”小弟子无语片刻。 而后站起身来,不带留恋地离开,一点都不被柏凝所吸引。 “至于我剑术如何,和你没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有许多老东西就是打着传授经验的幌子,骗我这种姿容出色的小年轻。” 他抱着剑,已经被水打湿的衣摆,沾了泥。 “老东西,我不会中计的。” 听着凌木的话,柏凝再度无语。 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意念微动,落在地面上的枯叶,“咻”得飞出去,犹如箭矢,穿透了离凌木最近的一棵树! 凌木停下脚步。 他站在树前,一只眼睛眯起,另一只眼睛则睁得大大的,透过粗壮的树干之间凿出来的缝隙,看见了其他场景。 “不打算和我学剑术吗?”柏凝问。 “不过是摘叶伤人罢了,我也行。” 凌木直起身,继续往前走。 柏凝见状,也不强留,就由着他离开。 眼前这对方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几乎都要消失在视线尽头。 那道背影,终于犹豫起来。 他站在岔路口,踟蹰无法往前。 柏凝也不说话,就在原地等着,看他要如何。 凌木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转头,疑惑不解:“你不挽留我一下么?” “你既然行,那想来无需挽留。”柏凝说。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行。” 凌木面露尴尬,他转过身,慢慢往瀑布旁边挪动。 柏凝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摘叶飞花、皆可伤人。 对于修真之人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问题是,柏凝摘叶飞花,不仅仅是伤人。 她的每一个工具上,都承载着她的剑意。 刚刚那一出,不是为了逼停凌木,而是想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剑意如何。 至于后面的事情……和,小年轻,还想和她这个老油条较劲? 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柏凝淡定地想着,她依旧漂浮在溪水之中,看着凌木又回到自己刚刚的位置,表情忐忑。 “你还没说,你究竟是谁呢?” “我是个鬼。” “那你是要夺舍我吗?” “就你的天赋……没必要。” 话语里的嫌弃,或许让凌木又片刻的安心。但更多的,是受伤。 “我天赋有那么差吗?” “还行吧。”柏凝道:“反正我刚刚听到的,你修炼了五年,无法御剑。” “……” 凌木面上闪过受伤,但他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岸边,一语不发。 柏凝不觉得有什么。她只是说:“我可以帮你。” “代价呢?” 第59章 凌木问:“我要付出什么?” “觉悟还挺高?”柏凝诧异。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凌木说。 “确实是如此。” 柏凝点头,而后提出自己的条件:“我需要你帮我打探三件事情。” “哪三件?” “第一、柏凝究竟是怎么死的。” 听见这里,刚刚还好端端坐着的凌木,立即站起身来。 他朝着虚空拱手,“做不了,告辞!” 拒绝得干脆利落! 叫柏凝有些微气闷:“停下!” “这真做不了。”凌木的脸苦哈哈的,“你当我不好奇魔头怎么死的么?你是不知道,曾经我就问了一句,不知道怎么的,被掌门听了过去,掌门如此好脾气的人,罚我足足扫了三年而雪!” 他目光悲愤,眼中依稀有泪光。 “三年!旁人都在修炼的时候,我在扫雪,我怀疑就是从那会儿开始,我便落后其他人!” 柏凝是真想不到,这后面居然有这种事情。 韩绛蟾为何讳莫如深? 她沉默片刻后,选择让步:“好,那我可以改一下条件,不要你去查柏凝死因。” 凌木立即坐下,恭恭敬敬。 “那您要我做什么?” “我要知道,柏凝尸体上的传说,是怎么回事?” 凌木看起来从未听说过,眼底都是茫然。 “什么传说?” “有人告诉我,柏凝的尸体只要被取走,便会在七步之内化作腐臭黑水?” “不是这样的吧?”凌木疑惑辩驳。 “哦?” 难道羽梨的消息不准确? 柏凝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凌木的说辞。 “不是七步之内,她身体腐坏,其实不受距离的影响。” “那是什么影响?” “时间。”凌木表情认真:“是七息之内,如果柏凝的尸体离开固定位置太久,只需要七个呼吸,便会立即腐化。” 听到这里,柏凝心中生出后怕的情绪来。 好在自己的动作被羽梨拦下,不然的话,等到她将尸体交给花栖枝,只怕已经化作一滩黑水。 后怕之余,又只剩疑惑。 “是谁这么安排的?” 是谁,恨她至此。 凌木的模样,倒映在溪水之中。 语气理所应当。 “清月长老。” 第31章 居然已经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柏凝并不觉得有什么诧异的, 她甚至没有更多的情绪波动,而是反问凌木:“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其余的不是特别清楚。”凌木如实回答。 “行吧。” 柏凝低头, 一时没有回答。 凌木见状,有些焦急:“你不是说会教我剑术么?怎么不说话了?” “就你的基础, 还是先在瀑布下冲三个月左右, 煅体。至于剑术, 到时候我会根据你的身体情况, 来酌情传授的。” “你是不是不想认账?!”凌木非常敏锐, 立即发现柏凝话语里面的潜台词。 “你提供的消息没什么用, 我当然不想麻烦自己。”柏凝说。 “怎么没用?!这些都是我扫地的时候,从其他师兄嘴里面听出来的。” “那你再去听点有用的吧。” 柏凝语调懒洋洋,“就你刚刚说的, 我反正一点也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凌木问。 “至少来点耸人听闻的事情?” 柏凝随口说着。 本来只是敷衍凌木的话, 谁知凌木却来了精神, 主动道:“别说, 还真有这么一条小道消息。” “哦?”柏凝兴致缺缺。 “你知道花栖枝么?三十年前为祸江湖, 修行天枢炼魁术的魔头。” 柏凝来了精神, “她怎么了?” “你可知道她的前身, 是半月山庄之人?” 又是自己知道的消息。 柏凝声音惰怠下去, “知道,怎么了?” “半月山庄一夕之间覆灭, 江湖之中众说纷纭。不过我之前打听到, 据说是因为半月山庄怀揣巨宝,被有心之人盯上, 所以惨遭覆灭。”凌木压低了声音,显然也觉得这个消息, 不能随便说出口。 “哦,所以是什么巨宝?”柏凝慢慢悠悠问。 “就是天枢炼魁术。” 凌木正色,回答:“据说那天枢炼魁术虽然邪门,但是功法强悍,只要练习该功法,便可独步天下。” “所以其他人眼红,便抢夺花栖枝的功法?”柏凝问。 “正是如此。” “是江湖中常见的杀人夺宝的戏码呢。”柏凝对于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这种事情太多太多,若非是当事人,说出去的话,只怕都没有人太过于在意。 哪怕是花栖枝,柏凝心中也没有太多波澜。 毕竟这些事情,她这些年,看了太多。 她垂眼,没有继续说话, 凌木却没有丧失兴趣,他又往前挪了一点,压低声音,“你知道,毁灭半月山庄的是哪一方势力么?” “我怎么……”柏凝本来没有思考,下意识就要否认的。 可是,在话说出口后。 前世的画面,悉数翻飞在她的脑海。 花栖枝数十年如一日地追杀月息。 自己和月息的初见,就是将她从花栖枝的手中救下来。 第60章 和月息在一起之后,月息多次表示,希望自己能够杀死花栖枝。 两人不死不休的局面,过去,柏凝以为是花栖枝对于一个人间女子的恶意滥杀。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她轻声问:“清月长老家中所为?” “怎么会和清月长老扯上关系?”凌木有刹那的惊讶。 听见凌木的回答后,柏凝不仅仅是刹那的惊讶:“不是她,又是谁?” “柏凝魔头啊。” “……哦。” 行,反正杀人放火的事情,都是她做的呗。 柏凝无言片刻,却没有将自己方才的念头,赶出脑海。 她只是问:“半月山庄覆灭的时候,柏凝应该还没出江湖吧?” “那就不知道了。”凌木散播谣言的时候,一点也不负责。 “看来你的消息也不怎么准确。” “怎么不准确,这些是我偷看藏书阁里面的卷宗看见的!”凌木颇为不服气:“你可以说我修为差,但不能说我记忆差。那些卷宗上面的八卦,我记得可清楚。” 柏凝今天第三次,听见了藏书阁相关。 看来里面,确实是记录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自己看来可以溜进去找找对应信息。 无论是和花栖枝有关,还是和自己相关的。 柏凝想着,随口敷衍凌木:“好好好,知道了。” “刚刚说的煅体,并非是说着玩。你根基太弱,现在贸然练剑的话,容易损伤自己,你先去做一些煅体训练,等到可以一拳轰开巨石的时候,再冲着这片瀑布叫我吧。”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凌木变得恭敬起来。 “无名无姓,想怎么叫都行。” “是。” 打发了凌木之后,柏凝并没有在此地久留,而是一个闪回,回到生死海之中。 花栖枝已经没有坐在生死海边缘。 柏凝在半月山庄内游荡,不多时,便看见那跪在墓碑之中的黑影。 啧。 柏凝出现在花栖枝面前。 这一次,花栖枝倒是没有喝酒,而是安安静静地跪着,一语不发。 “我看见我的尸体了。”柏凝出现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怎么没有带回来?” 跪坐着的人开口,轻声问。 “有点棘手。”柏凝说。 “他山之石?” “你知道?”柏凝反问花栖枝。 花栖枝在这时候,终于不是那么吝啬,愿意给柏凝说一点点自己知道的消息。 “这件事情,全修真界的人都知道。” “……你说说?” “困住你的藤蔓是清源宗长老费尽心血,从鸣春涧找回来的藤蔓,而后又交由长老,加以他山之石炼制,仔细培育将近三年的功夫,这才使得枯木逢春,藤蔓抽芽。” “你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柏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叫花栖枝再度沉默下去。 “行了,你也不必如此委婉。我知道,是月息做的。” 柏凝勾起唇,语气轻松:“他山之石是她给出来的,藤蔓也是她亲手培植的。其实说实话,我只有些纳闷,她以前弱不经风的,做什么事情都要我来,怎么现如今,变得如此厉害?” “有你帮忙啊。” 花栖枝的声音淡淡的,但是柏凝就是能够听出几分讥诮之意。 “她要什么,你便给。法宝、灵器、乃至于修炼的灵根,你都能为她找来。她现在这样子,你难道不开心?” “你平时不说话,现在挖苦人倒是厉害。” “和你学的。” “啧……对了,我还打听到一件事情。”柏凝早已经知晓,自己的努力已经为月息做了嫁衣。现在也没多余的想法,反倒是更加关注其他,“我刚刚听说,半月山庄是因为功法,被人觊觎,所以才遭此大劫?” “我要是你的话,我会想办法,如何把尸体取回来。” 花栖枝依旧是闭口不谈。 哪怕这件事情,影响了她整个生命历程。 乃至于现在,她还跪在墓碑之前,向着所有死去的亲友谢罪。 可她依旧是不愿意说。 “是月息家中人做的么?” 柏凝问。 花栖枝沉默着,不回答。 “我仔细想了想,似乎过去那么多年,你一直在追杀月息,旁的人都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当时我还以为,是你因为人被我救走,所以心气不顺,想要找回场子,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你知道了,便不护着月息?”花栖枝问。 “那不会。” “那你知道与否,有什么紧要?” 花栖枝的语气变得厌倦:“回清源宗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现如今,已经不再是不愿意交流。 而是根本不想看见柏凝,连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都觉得厌烦。 厌烦也是理所应当地把。 柏凝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墓碑,又看想孤身一人,只有黑袍为伴的花栖枝,突然感觉天地苍茫,形单影只。 她说:“其实我没有阻拦你杀月息。” 花栖枝不回答。 估计是在心里面骂她。 柏凝继续解释:“我只是觉得,决斗应当公平公正,你修为如此高深,却欺负一个没有能力的人类小孩,太不公平。” 第61章 “公平?” 花栖枝笑起来,笑声冷飕飕的,几乎有阴风刮过。 “你是不是在清源宗呆太久,把脑子呆傻了?什么时候开始,你学会了正道那一套伪装?公平?他们屠戮我一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时候,说什么公平?要不是我命大,活了下来,现在我也是其中一块碑。我凭什么要顾忌月息是否虚弱?她能不能修行、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需要报仇。” 花栖枝难得情绪外怒。 她的声音都跟着颤抖,俨然是压抑到极致。 而这时候,柏凝才叹了一口气,“真是月息家里人干的啊。” “有病。” 花栖枝冷冷扔下这么一句话,而后指尖微动,柏凝再度被传送回生死海之上,远离花栖枝。 她已经不想见自己。 柏凝也终于在这时候,意识到自己一时的英雄主义作祟,究竟对花栖枝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影响。 可能怎么办呢? 当时她没有灰兔子跟在身边,一切都是自己随性而为。 只是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她便出现在月息家中,看着一切发生,也救走了月息。 一个念头,影响居然如此深远。 柏凝站在生死海之上,看着半月山庄的方向,良久之后,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是错。 更何况自己这张嘴,不说也挺错的。 罢了,先不过问花栖枝的事情吧。 她想了想,就站在黑水之上,问花栖枝:“尸体必须完整带来你面前吗?” “嗯。” 花栖枝在这种时候,哪怕非常生气,也愿意给柏凝回应。 柏凝见状,笑起来,继续问花栖枝:“我的尸体要是取下来的话,很快会化作黑水。有没有什么可以保鲜的方法,让她多活一会儿?” “去问月息。” 山庄之中,只扔出来这么一句话。 行,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来。 柏凝悠悠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你既然知道,直接告诉我就行,何必让我费这么多的功夫,自己去找呢?” “你不会信。”花栖枝说。 “你不说怎么知道?” “如果我在此前告诉你,是因为月家先害了我,我才反手屠了月家,你信么?” “……” 别说,花栖枝还真了解自己。 别说是花栖枝说的,就算是旁人告诉,柏凝心里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信。 而现在之所以信了,是因为她从凌昭口中、从韩归眠口中、从羽梨口中、从凌木口中断断续续的,将这些拼凑起来。 正所谓三人成虎,现如今,告诉她与月息相关的人,可远远不止三人。 哪怕柏凝再不愿意相信,也没有回转余地。 “今时不同往日了。”柏凝小声地说。 “自己去看吧。” 花栖枝似乎冷哼了一声,而后再也不回应柏凝的话。 柏凝无计可施。 毕竟在知晓这些事情后,意识到花栖枝愿意搭理自己,已经是忍常人所不能忍。 她也不能得寸进尺,只得带着自己的清源宗弟子服,回到清源宗。 落脚点是凌昭院子里面。 她刚刚凝聚意识,便察觉到有人在交谈。 便没有立即凝聚身形,而是保持着水滴形状,就在旁边偷听偷看。 “你师傅近些日子太忙,有些不清醒。我待会儿寻到机会,一定劝解一番。你也不太生气,清源宗上下,还需要你带领着呢。” 月息的声音依旧是这么温柔。 安慰人的话语,如此轻松从她嘴里面说出来。 好似弯月皎洁,抚慰人心。 “清月长老,我并没有生师傅的气。”凌昭立即表态。 “生气也是应当的。”月息温声细语道:“我知晓你这些日子以来,奔波劳累,一直都在搜捕花栖枝信徒的路上。你的辛苦,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师傅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确实是有失妥当,修真之人,有点脾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凌昭,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知道你一路走来不容易,只是希望你能够将这些消失放下,免得影响你修行心境。毕竟你也知道,修行一事,非常忌讳想太多、放不下、执念重。” “多谢清月长老,凌昭知晓。” “能够看开就好。” 月息温柔地笑着,又化解一个矛盾。 她从衣袖里面掏出一个纸包来,递给凌昭,“这是你师傅拖我带给你的伤药,这些日子就好好养着,不要在脸上留下疤痕,知道么?” “弟子谨记。” 凌昭恭恭敬敬地接过药包,垂着脑袋,听月息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后。 对方这才眉眼弯弯的,站起身来。 “我院中也还有点事情要做,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直接叫人来给我院子里拿药就行。” “长老您客气了,有事,我亲自来便可。”凌昭恭敬道。 “有什么客气的,正好我来找你的时候,和一个眼生的弟子碰上面,他说是你有事叫他。” 月息的眼睛温柔而无情,此时看着凌昭,将所有的打量,藏在关心之下。 她笑着说:“若是要拿药的话,你直接让他来就行,反正我也记得她的模样。” 凌昭本来是弯腰行礼,在听见月息的话后,有片刻疑惑。 第62章 他却没有将问题问出口,而是眼珠子一转,满嘴应下。 “既然如此的话,那之后便麻烦清月长老。” 没有否认“陌生弟子”的存在,也没有询问这“陌生弟子”是什么情况。 反倒是一口应下,叫月息没有再问的余地。 月息笑起来,朝着凌昭点头。 “注意修养。” 说罢,犹如西山之月,施施然离去。 莲步轻移,快速消失在院子里面。 “前辈,清月长老问得是你么?” 凌昭站在门边,等着月息身影彻底消失,这才靠着门,轻声问。 居然又被发现了。 柏凝也不意外,而是凝聚成人形后,穿着清源宗弟子的服饰,就这么大摇大摆出现再零摘身边。 “是我。” 此时月息的身影,已经看不见。 柏凝就站在凌昭旁边,淡定地抖衣袍。 “你引起她的怀疑了。”凌昭见柏凝现身,先一步关上门,防止外人窥探,而后才往屋子里面走。 几步后,出现在柏凝身前。 而后,脚步停顿,面色犹豫。 “前辈?”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柏凝倒是淡定,用自己那算不上好看的模样,躺在凌昭的凳子上。另一条腿抬起来,四仰八叉地,架在小木桌上,没有半点仪态。 “是我。”柏凝说。 凌昭见状,无奈道:“难怪你会惹清月长老怀疑。” “怎么怀疑我了?”柏凝有些诧异。 刚刚不就是正常问话么? “清月长老很少独自和旁人相处,而在刚刚,她特意支开韩少阁主,留我与她相处。期间也没有直接表明来意,而是弯弯绕绕说了许多话之后,这才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你。” 凌昭正色:“不出意外的话,来送药只是顺便,问你的事情才是最主要的。” 柏凝沉默下去。 她垂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装饰,许久之后,才说。 “你们清月长老,心如细发啊。” “她确实心细。”凌昭说。 柏凝则又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个自己从未认识过的月息。 这个世界真有意思,自己想要认识那些最熟悉的人,居然要换一个身份,从旁人嘴里面才能知晓。 柏凝有些疲惫,她躺在凳子上,冷静道:“是我捏得人脸太丑了么?” “嗯……” 凌昭欲言又止,没有直接回答。 不过这个态度,倒是已经告诉了柏凝答案。 这该死的颜狗门派! 柏凝无语片刻,随后在凌昭的注视之下,快速变化身形,五官、脸型、乃至于头发长短,都开始变化。 不多时,一个仪表堂堂、恍若天人的男子,便出现在凌昭眼前。 “这如何?” 凌昭亲眼看着这一幕,显然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 他现在眼睛睁得大大的,从那满脸正气的脸上。罕见露出震惊、呆萌的神色来。 等到柏凝问他的时候,他这才回神,勉强稳定心神道。 “尚可。” 柏凝闻言,继续捏脸。 “现如今呢?” “同十三师弟有些相像。” 柏凝继续变,“现在呢?” “二十七师弟。” 柏凝无语,继续。 “……似乎,有点像师傅?” “不是我说,你们清源宗招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丑人可以千奇百怪,可是长得好看的,也就那个模样,自己怎么能变出花来? 她只能在细枝末节处进行微调,废了老大一番精力过后,这才边做最终模样。 “现在呢?” 柏凝睁开眼,问凌昭。 凌昭看着眼前的模样,眉头拧成疙瘩,仔细地看了又看,嘴里不住喃喃。 “总感觉你像谁,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像谁。” 柏凝闻言,也懒得继续捏脸:“那就这张脸吧。” 她已经厌烦捏脸的游戏,淡定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第五十八师弟。” “前辈你是打算做什么吗?”凌昭看着柏凝,问。 “嗯。” 柏凝也不设防,从腰间捻起一串璎珞,不停地甩着璎珞穗子。 “我要去搜刮你们宗门的宝贝。” “许多地方,前辈您应该进不去。” “是。”柏凝笑嘻嘻地看着凌昭,正色道:“所以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大师兄。” “可是前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我只是想去看看你们的藏书。” 柏凝无语道:“还是说,你们的藏书很宝贝,一般人看不得?” “那倒不是。” 听柏凝这么说,凌昭笑起来:“如果前辈只是想要看书的话,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哪怕您是散修,想要来看书,清源宗也是欢迎的。” 如此阔气,叫柏凝有些意外。 “你们不怕心法什么的,流传入他人手中?” “有缘之人皆可修行,而且倘若世间能多出一个修士,想来也会有助于人世安宁,何乐而不为?” 在这一刻,柏凝终于意识到,难怪清源宗之人,声誉如此好。 就连自己,在看见曾经的小娃娃,成长成现在的模样,也会不自觉欣慰。 第63章 好,好啊。 柏凝笑起来,继续问:“既然这么说,藏书阁可以随便进?” “是这样,不过藏书阁共有七七四十九层,自四十二层之后,外界修士便进不得。” “里面是什么东西?”柏凝问。 “一些较为危险的心法,修炼之后,可能会误入歧途。以及一些……嗯,正道人士不会选择的心法。”凌昭说的很委婉。 柏凝听了,笑起来。 “可有天枢炼魁术?” “没有。” 凌昭闻言,摇了摇头,“有对应的谣传、研究。可是天枢炼魁术的心法原件,却找不到。” “天底下,应该只有花栖枝才有。” “你能看见这些吗?” 凌昭摇头,“看不见,我只能到第四十五层,而天枢炼魁术的资料,在第四十九层。” “谁能上第四十九层?” “师尊。” 韩绛蟾。 第32章 意料之中的回答。 毕竟韩绛蟾已经混成掌门, 当然是有最高权限。 除了他以外,没人有资格看更机密的信息。 不过对于柏凝来说,影响不大。 毕竟她现在, 也不是非要上第四十九层,了解花栖枝的功法如何。 她现在要做的, 是先找一下, 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在不损坏尸体的前提下, 将自己的尸体给带走。 就是不知道, 藏书阁里是否有对应记载。 有的话, 又在第几层楼。 柏凝并没有再变化模样, 而是就这么顶着一张脸,快速找到藏书阁。 一楼便有许多弟子,密密麻麻的, 不过都安静地做自己事情, 并没有人在意突然出现的柏凝。 柏凝站在藏书阁门口, 看着近百米高的书架, 书架上藏书密密麻麻, 几乎垒成小山。 柏凝只是看了一眼, 便放弃自己去找东西的念头, 而是找到一楼的管理长老, 恭恭敬敬地问:“长老,我想要找清月长老所著书籍, 能劳烦您查一下么?” “清月长老?看她的有什么用?” 整理藏书的是个老头子, 大肚便便,一看日子就过得相当滋润。 在听见柏凝的需求之后, 他先是小声嘀咕了一番,这才从衣襟里面掏出来一个发法器。那法器像是八卦盘, 只需要注入灵力,便有对应的文字以虚影状态,漂浮在半空中。 “啧,没什么能耐,书写了不少。” 胖长老嘀嘀咕咕的,随后才漫不经心回答柏凝“一楼【天魁】二排六卷十八号、一楼【天魁】二排六卷三十七号……四楼【朱雀】五排气卷二十九号……四十二楼【山鬼】一排十七卷五十六号……四十九楼【荧惑】四排四卷四十四号。” 胖长老叽里呱啦一通,连着说了将近二十处地方,听着柏凝脑袋发昏。 居然有这么多书? 胖长老也是非常不屑,在查完之后,还不忘冷哼补充:“这种东西,看了也没用,你不如看点剑法。” “是是是。” 柏凝连连点头。 胖长老看出来柏凝根本没有放弃,又冷哼一声:“现在的小年轻,沉不住气,一心只想学点歪门邪道的东西,难当大任。” 批评完后,又闭上眼睛,悠闲坐在一旁打盹。 柏凝自燃不打算和他继续搭话,她在脑海里面回想了一番,总结出来除了四十九层有一本【荧惑】架上的书,因权限原因,自己看不见。除此之外,其余书籍都在四十二层一下。 越往上,应当藏书越精妙把? 柏凝想了想,觉得从第四十二层开始,从上往下看。 她记忆力还算不错,很快就找到对应的书卷,也不特意寻地方,直接坐在架子旁,认真看起来。 嗯,珍奇仙草的属性记载。 柏凝合上书,往下一层楼走。 嗯,珍奇零兽的记载。 再下一层楼。 嗯,修士受伤后快速疗愈的办法。 ……下! 柏凝动作飞快,每层楼停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居然还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已经下到了一楼! 要知道,一楼可就只剩了两本书。 而且一楼人来人往,都是外界修士,能有自己要的东西么? 当柏凝站在一楼的时候,视线往上看,在纠结着自己是不是看得太快,遗漏了部分信息——要不要回去再看一遍呢? 柏凝想了想,很快,又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 都已经到一楼,先找找看吧。 肉食找不到的话,再去第二轮阅读。 她找到【天魁】书架,瞄准二排六卷十八号,也来不及看其余的内容,径直将书给抽出来,走马观花。 依旧是一目十行。 可在翻阅过半的时候,柏凝挺了下来。 她看着书卷上记载的小字,认真研读,几乎是一字一句地看——双生藤草:采用鸣春涧草藤,并将他山之石研磨,浸入其中培育九九八十一天,其中文火慢热,辅以天晶石、灵兽目、杜鹃血加以熬煮,保障他山之石完全被吸收,双生藤草拥有极强的攻击力、防御性。 喜:阴凉、潮湿之地。 忌: 忌这一栏是空着的。 柏凝看着书卷上的文字,继续往后翻,翻来翻去,没有看见具体的忌讳事项,看来就是月息不愿意将忌讳事项告知旁人。 这里是找不到的。 第64章 自然而然地,柏凝脑子里面,冒出“第四十九层”这个标签来。 不愿意告知旁人的消息,再怎么样,也得告诉清源宗的掌门吧? 看来自己不上去一趟是不行的。 柏凝将书收起,揣进袖袍里面。而后缓缓地,朝着楼上走去。 等到第四十二层的时候,便被拦下,前进不得。 确实是有限制,对于非清源宗弟子以外的人,第四十二层便是可以抵达的最高处。 可问题是,柏凝现在根本就不算是人。 那什么权限,对于柏凝来说,是无用的东西。 想到这里,柏凝再次由衷地感谢,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真是好用的不行。 也不知道花栖枝是怎么想的,居然能够将她制作成这般奇妙的傀儡。 要是和寻常傀儡一样,指不定会多麻烦。 柏凝心情颇好,随意离开藏书阁,她找了一出清幽无人的地方,先是将书送回到生死海以内,自己再慢慢悠悠的,再化作水滴形状,往里面渗透。 第一层的人不见少。 人挤人的、别说是进来一滴水,哪怕是突然闯进来一个人,也不会有人觉得诧异。 就连那守着书架的胖长老,手里拿着蒲扇,睡得呼声连天响。 正好方便了柏凝。 她在缓缓往里淌,沾在路过的清源宗弟子身上,由他们带着自己,去其他楼层。 第一站,抵达七楼。 柏凝不需要思考,就守在楼梯口处。当看见有其他人打算往上爬的时候,便偷偷将黑水溅到对方身上,自己也跟着搭顺风车。 第二站,抵达十八楼。 柏凝重复之前的操作,终于在换乘好几个清源宗弟子之后,到了四十四楼。 再往前的话,就需要对应的权限。 已经搭不了顺风车,只能自己一点一点往上爬。 柏凝化作小小的水滴模样,在第四十四层的楼梯口。也不老实往上爬,而是将自己的水滴分一部分出去,往上面高高一甩,而后自己的身形,也就跟着到更高的楼梯上。 她重复几次之后,眼看着,四十五层已经出现在眼前。 她激动不已,再度甩出黑水滴。 可是——当黑水滴靠近四十五层的时候,一道透明的薄膜,突然出现,将黑水滴阻拦下来,并且弹向四周。 不仅如此,整个楼栋里面,出现极为明显的长铃声。 “有人擅闯四十五楼!” 不知道是谁吼了这么一嗓子,本来都在安静看书的清源宗弟子,闻言立即放下手中书,拔出剑来,气势汹汹。 柏凝知晓,自己现在是触碰了楼中禁忌,现在已经不能继续待下去。 她心念一闪,回到生死海中。 而后又是眨眼的功夫,又回到凌昭屋子里面。 离藏书阁远远的。 刚刚的尝试以失败而告终。 看来哪怕自己不是人,也不能轻易突破防线。 连四十五层都上不去,更何况四十九层? 靠自己不行,便只能靠别人。 目前已知能够上四十九层的是,只有韩绛蟾。 “凌昭。”柏凝想了想,打算直接问当事人。 “前辈?” “你师傅大概什么时候,会去看书?” “距离上次师傅去查阅典籍,已经过了七年又三个月的时间。”凌昭认真回答。 柏凝一听这时间,顿感无语:“他平时这么不爱学习吗?” 她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要是等十天半个月还行。 让她毫无目的地等着,那可不行。 “只有韩绛蟾能上去吗?有对应的权限,可以上去吗?”柏凝问。 “可以是可以,不过就目前来说,还没有除掌门之外的人上去过。” 听了这个回答,柏凝心中有了主意。 没有人比韩归眠更适合做这种事情。 而且自己和韩归眠现在,也勉强算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交情”,要做什么,或许会方便许多。 就是,要怎么样,才能叫这个大小姐松口呢? 柏凝一时半会儿,没有头绪。 “你知道韩大小姐,比较在意什么事情么?”柏凝问。 “这个……在下并不是特别清楚。”凌昭面露窘迫,而后回答、 行,看来凌昭无法提供更多有用的消息。 不过好在,自己除了凌昭以外,还有其他的消息来源——当柏凝在瀑布旁边,守了整整三天,都没逮到凌木之后,她突然意识到,守株待兔的法子,是行不通的。 与其这样干等着,不如去做点什么。 柏凝在第三天晚上,离开了瀑布。 化作之前捏出来的清源宗弟子样貌,大摇大摆地进了藏书阁。 确实没人查验她的身份。 充其量是在经过的时候,偶尔有几个清源宗弟子抬头看她一眼,不过片刻,又移开视线,去做自己的事情。 没有人和柏凝搭话,也没有人表达疑惑。 所有人或站在书架前、或沉浸在书籍之中,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柏凝倒也没闲着,她视线在众弟子之间打转,很快,便锁定自己要找的人:韩归眠。 这位大小姐,平日里虽然性情恶劣,现在居然在看书。 倒是稀奇。 柏凝目光锁定对方,抬脚就要往前移过去。 第65章 谁知这时候,突然从侧方的过道里面,钻出来一道人影。他抱着高高一摞书籍,“砰”的一下,直直撞在柏凝身上。 书籍哗啦啦的落在地上,将宁静的氛围打破。 不少正在看书的弟子,不满抬起头来,不无谴责地盯着两人瞧。 柏凝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怀疑,立即蹲下,假装捡书卷,将自己的模样隐藏起来。 “唉。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见这边有人。” 男子的声音传来,柏凝捡书的动作顿住。 她手里捏着卷宗,抬起头,发现撞倒自己的倒霉孩子,正是蹲了三天也没蹲到的凌木! 这人,不听自己的去煅体,现在居然搁书房里面看书? 什么书能有自己的指导更有用? 柏凝不解低头。 ——《剑仙30天速成大法》 ——《五年练剑,三年模拟》 ——《三句话,让你练剑少走三十年弯路》 行,这臭小子。 气人的功力,远远在自己之上。 可以说,这是柏凝活这么久以来,受到得最严重的侮辱。 他可以怀疑自己的道德水平,但绝不能怀疑自己的剑术! 柏凝的手颤抖着,压低了声音,“你觉得,这东西能帮你练剑?” “试试呗。”凌木忙着捡东西,没注意到这声音略显熟悉。 柏凝只觉得这傻小子已经没救。 她沉默地看着凌木忙前忙后,好一会儿后,才低声问:“你看这东西,一百年都无法入剑道。当然,你也不一定能活一百年。”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凌木心气不顺,抱着手里的书卷,从成堆的小山后探出脑袋,不耐烦地看着柏凝:“你知道什么?你是——大师兄?” 凌木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面。 随即,柏凝脸上的表情也凝固起来。 她双眼放空,而后露出无奈一笑。 合着凌昭看不出来自己究竟像谁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像他啊! 柏凝以手扶额,觉得今天的打探,可以到此为止。 她站起身,冷淡地看向凌木:“你这东西看了没用,与其做这种事情,不如先去煅体。” “可是煅体有用么?”凌木面露犹豫。 “比看这东西有用。”柏凝说。 “好,既然大师兄都这么说,那我这就去做!” 凌木变得精神满满,他笑着看向柏凝,好似打了鸡血一般:“大师兄,之后如果修行上有不懂的事情,我能来问你吗?” “……可以。” 柏凝想,凌昭这么正义的孩子,应该不会拒绝吧? 她有点心虚,现在已经待不下去,只想着快些离开,给凌昭说一下,自己刚刚为他揽的活。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柏凝正欲和凌木告别,谁知这臭小子一点也不客气,分了一堆书给表柏凝,“大师兄,这些书卷有点多,我一个人还不过来,你对这里熟悉,你帮我还一半吧,麻烦你啦。” 可怜巴巴地盯着柏凝。 说实话,要不是自己顶着凌昭的脸,柏凝肯定毫不犹豫,直接将书仍在凌木脑袋上,砸得她脑袋起大包。 ……下次出门,还是换回自己捏出来的丑人脸吧。 至少做坏事不用顾忌太多。 柏凝强撑着,维持着凌昭的好人形象。认命接过凌木递过来的一半书卷,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书架之中穿梭。 清源宗真是有钱,一层楼的书架居然有这么多。 不敢想象,这七七四十九层楼里面,究竟藏了多少的好东西。 柏凝抱着书,淡定地走着。 本来是打算帮凌木归还书卷的,可是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所在的书架前面,竖着一块木牌,而木牌上面,好死不死地,写着柏凝的名字。 她越过木牌,看向木牌后面,合着在书架上面,还刻着【天魁】的小字。只不过,没有“柏凝”的招牌大。 足足三架的书,每一个架子正反各六层,每层能放的书卷更是不知几何。 这里记载的,是和自己相关的书么? 就放在第一层吗? 和花栖枝有关的放在第四十九层,只有韩绛蟾才能看见。 和自己有关的就放在第一层,人人都能看? 柏凝心里不痛快,现在也无心再管什么凌昭的人设问题。她随手招来一个清源宗弟子,将书卷交给对方,还不忘交代一下:“我现在要去查些卷轴,这些东西,麻烦你帮我归还。” 小弟子寻常估计和凌昭没什么来往。 现在见柏凝这般好声好气地和自己说话,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大师兄放心,你就交给我吧!” 说着,他忙不迭接过柏凝手里的东西,乐颠乐颠地将之送回。 柏凝也就理所应当的,走到【柏凝】涵盖书籍区域之中,挨个筛选起来。 《柏凝生平》、《魔头起源》、《论柏凝为祸苍生那些年》——柏凝的光辉事迹,暂且不看。 《柏凝疑点一览》、《魔头的秘密》、《魔教二三事》——夸大其词,不看。 《霸道魔头狠狠爱》、《强取豪夺:魔君危情》、《我与宿敌度春宵》——该死的,究竟是谁在编排她! 柏凝忍着将眼前的东西焚毁的冲动,克制着往后挪动,终于在许久之后,看见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第66章 《柏凝此人》 看名字,平平无奇。 可是这本书的著作者,分明写着月息的名字。 对了,自己在一楼,还剩了一本书没有看完。 就是这本么? 柏凝想着,里面是否有记载什么,能够带走自己尸体的东西。 当然,也有几分好奇,堆放在这里面的书籍,能够里面究竟是写了什么东西。 这么想着,柏凝也懒得管韩归眠现在在何处,而是将这本书抽出来,自己则随便找了个角落,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月息非常诚实地,记录了自己和柏凝的相识。 在花栖枝屠月家的晚上,柏凝将月息带了出来。 可是和柏凝所知,又有所不同。 因为柏凝从始至终,都没有要求月息,要委身于自己,她才愿意救月息。 至于夜夜笙歌,更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柏凝看见自己在救走月息之后,不过一个月里,第十三次强迫月息的时候,终于是忍受不住,往前翻。 她说实话,很难相信这是月息写出来的东西。 比什么《霸道魔头狠狠爱》,还要令人难以接受。 她表情为难,果然在封面的最下方,“月息”大字之下,看见了几乎以肉眼难以看见的小字——月息口述经历,韩归眠整理,内容基本属实,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她就知道。 她刚刚居然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来看这种垃圾! 柏凝面无表情地将书合起来,正打算将东西塞回去的时候,找了许久的女子,正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脸兴奋地盯着自己瞧。 “你居然喜欢这种书?!” 柏凝只觉得自己似乎吃了三百只苍蝇。 她很努力地克制情绪,尽量面无表情:“不喜欢。” “别装了,喜欢就喜欢,没什么丢人的。”韩归眠笑起来,因为发现了“凌昭”这个正派大弟子的秘密,而非常高兴。 她说:“你放心,我不会随便说的。” “是吗?”根本不信。 她只是一言难尽地拎起手里的书,看向韩归眠:“这东西,你写的?” “对啊,怎么样,是不是跌宕起伏?” “……你哥知道了,不会揍你吗?”她忍着心头的无语,翻动书页,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的内容,语气好似死了一般平静。 “漆黑的夜里,月息只觉得自己体温渐渐升高。她知道,这是柏凝魔头给她下的药,开始起作用。那无耻之徒强迫她就算了,还要折辱她,逼着她低头,主动求——” “别说了。” 韩归眠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她面露羞愧尴尬,咬紧牙关,一双爪子狰狞地舞着。 似乎想要抓紧什么,可面前什么的没有,便只能在空气中挣扎。 蜷缩。 她露出被强迫的痛苦模样,“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念这种东西,和直接打我一耳光,没什么区别。” 看来她也觉得,自己写的东西有些上不得台面。 “所以这书怎么会在此处?”柏凝问。 “啊——我这不是看,和魔头有关的书大多没什么意思,所以就想着扩充一下么。”韩归眠心虚回答。 柏凝笑起来。 她现在顶着凌昭的脸,明明是气到无语的笑容,可在现在做起来,偏偏只剩无奈和宠溺。 柏凝问:“这里的东西,是月息……长老说的?” “嗯,稍有加工。”韩归眠正色:“你相信我,基本上是八九不离十,可能有一点偏差,但影响不大。” “你说的偏差是指?” “额呵呵呵,一点艺术加工。” “……原来如此。” 柏凝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本天雷滚滚的书给塞回去。 一来,既然韩归眠说八九不离十,那里面也能反射出部分月息的看法。 二来,这种东西,绝对没有存活的必要! 柏凝将书收起来,抱在怀中。 她的动作,叫悄悄瞥她的韩归眠,又兴奋起来。 她慢慢挪动,靠近柏凝,语气兴奋:“怎么样,这剧情不错吧,我可以闲暇时间,都在揣摩剧本,好不容易完本写出来的,一定能够惊艳四座。” “一般。”柏凝眼皮都不眨一下,立即回答。 “怎么可能!”韩归眠听这话,瞬间便不乐意。 “你是不是没看过好东西,所以觉得剧情一般?”她反问柏凝。 柏凝倒是淡定:“我是觉得,里面的角色挺一般的。” “嗯?” 韩归眠犹豫着,却没有继续反驳,反倒带着期待看向柏凝,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柏凝便道:“我觉得,清月长老和魔头的故事,已经没有什么可看性,你写这些,也不过是炒冷饭,根本没人喜欢。” “胡说!”韩归眠立即反驳。 柏凝倒也不说什么,而是忍着恶心,回到那五花八、又辣眼睛的书架前面,从里面抽出一本《我与宿敌度春宵》来,摊开,摆在韩归眠面前。 “这比你写的有意思多了。” “你……居然喜欢花栖枝那魔头?!” 韩归眠的声音没有控制住,突然炸了开来。 一时之间,其余弟子纷纷看过来,目露警惕,手皆按在腰间佩剑上,几乎立即就要杀过来。 好在看清了柏凝的身份后,意识到是他们亲爱的大师兄,这才卸下防备之心,只是带着疑惑朝着柏凝点头,又去做自己的事情。 第67章 “我们换个地方说。”柏凝说。 刚刚被所有人盯着瞧的韩归眠,见状点头,安安静静地抱着书,和柏凝一起离开。 她俩并肩,走在清幽山路上。 偶尔有灵鹤从他们头顶飞过,清静自在。 “所以你居然喜欢花栖枝?” 韩归眠憋了一路,等到没有人的时候,终于憋不住,将自己的问题给问出口。 “不是喜欢花栖枝,而是你不觉得柏凝这种恶人,就应该和恶人在一起么?”柏凝问。 “说的有道理。”韩归眠闻言点头,可随即又叹了一口气:“可是柏凝和花栖枝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什么《我与宿敌》,不是胡编乱造么?” “你如果能够将不存在的事情,写得所有人都相信,这才是厉害的。” 柏凝认真地,开始给韩归眠催眠:“你想想,已经发生的事情,你写出来,旁人不会觉得你奇思妙想,技巧精彩绝伦。但是你如果把一些看起来就很离谱的事情结合起来,并且让他们变得可信,其余人会不会由衷地夸赞你、佩服你?” “是有这个可能。”韩归眠的意志,已经开始松动。 柏凝见状,又加了一把火。 “而且你想想,你哥和月息,很快就要结为道侣。你如果还写这些东西,你哥看见了,心里面会怎么想?” “我哥不会看这种东西的。”韩归眠说。 “万一呢?” “……大概会把我撵出清源宗,并且再也不让我写话本子了吧。”韩归眠缩了缩脖子。 “那如果你哥知道,你讲柏凝和花栖枝编排在一起,会怎么想?” “高兴、舒坦、满意。” “那你知道,你该怎么做了吗?”柏凝问。 “我知道了!”韩归眠的视线变得坚定,她看着柏凝,正色道:“我要写一本花栖枝和柏凝的本子,当做我哥的成亲礼物,在道侣大典上送给他!” 她看起来非常兴奋。 柏凝也就不再说什么。 毕竟她已经容忍韩归眠编排自己和花栖枝的事情,那么再做的更离谱一点,也没什么紧要的。 她只是笑眯眯的,抛出自己最终目的。 “不过你要注意,光写还不行,还得贴近真实。” “怎么贴近?”韩归眠已经全然信赖柏凝,听她这么说,自己便虚心请教。 “至少你要清楚花栖枝的功法、身世以及和柏凝之间的因果吧?” 柏凝故意说得很模糊:“要是你连她的生平都不知道,你怎么写出令人信服的东西来?” “啧……确实是个问题。” 韩归眠拧眉,看起来已经丧气:“难道我要一个个开始查么?” “你哥的结婚礼物。” “查就查吧。” 韩归眠叹了一口气:“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书堆里面!一定把花栖枝的事情,搞得清清楚楚。” “好,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你也可以来找我。”柏凝满意极了。 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还做成了一件事情。 只不过不好提点地太过,免得功利心太强,叫韩归眠生疑。 她只是揣着韩归眠写出来的《柏凝此人》拿在手中,笑着朝韩归眠告别,“现在,我需要回去看书了。” “好好好。”韩归眠笑起来,兴奋不已。 看来是柏凝愿意看她作品的行为,取悦到了她。 所以她罕见的,在柏凝和她意见相左的时候,并没有生气,反倒仔细听柏凝的想法。 倒也是省了许多的功夫。 “对了,月息姐姐说你脸上的疤挺深的,怎么现在已经好了?” 韩归眠在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诧异地盯着柏凝脸上瞧:“你是用的什么药,效果这么好?我回去也去备一份,受伤的时候涂一下。” “清月长老说,是师傅送的药。” “我哥啊……”韩归眠语调拉得很长,好像不满意,又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她只是撇撇嘴,而后道:“算了,我还是先去查查花栖枝这个人吧。” 她朝着柏凝挥手,“我过几天有思路了,再来找你。” 说着,一蹦一跳地,离开在柏凝眼前。 柏凝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便不再外面逗留,而是尽可能地避开人群,回到凌昭房屋之中。 就是没想到,凌昭的屋子里面,总是有许多人。 “你将弟子服借给了谁?” 羽梨的声音隔得远远的,便传了出来。 柏凝继续不需要思考,立即闪身,回到生死海上。 她将手里的书、身上的衣服,全部扔在半月山庄里面,而后化作水滴,又出现在清源宗里。 光明正大地透明凌昭和羽梨的对话。 “灵羽仙姑,我放才已经说过,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也没有人借我的衣服。” “你骗骗月息这个蠢货就行,还想骗我?” 羽梨冷哼一声,“我对那人没有恶意,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他。你告诉我,我不会将此事告诉你师傅,你大可以放心。但是你如果不说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想你也不想体验。” “灵羽仙姑,在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凌昭依旧是那语气,波澜不惊。 倒是柏凝意识到,凌昭已经被羽梨盯上。 自己若是不出面的话,羽梨当真会无所顾忌的,将事情闹大。 第68章 到那时候,无论是对凌昭,还是对自己来说,都不是意见好消息。 想了想,柏凝也不能继续装死。 她操控着飞叶,从树上脱离,穿透纱窗,直接刺向羽梨! 羽梨偏头躲过,那细细嫩嫩的叶子,“梆”的一声,刺入凌昭床头。 只差一点,便直接刺穿! 凌昭看着这一幕,很快反应过来,抄起手中剑,大声喊着:“谁!竟敢擅闯清源宗,偷袭我等!” 他左右张望着,还不忘掏出自己的通讯仪器,作势便要通知清源宗其他弟子。 叫羽梨来不及思索其他,立即将凌昭的法器打倒在地。 “别!” 她的羽毛刺透凌昭法器。 短短几天,这是凌昭报废的第二个法器。 他看着地上残破的小玩意儿,面露惊疑:“灵羽仙姑,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不过是一点小事,没必要联系你师傅。” 羽梨笑呵呵的,难得对凌昭有好脸色:“你只要不讲这件事情说出去,我保证,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是在威胁我么?”凌昭面色微沉,看起来非常不好惹。 “我只是以长辈的身份,告诉你应该如何做。” 羽梨脾气也大。 她眯起眼,笑得毫无温度:“你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错误决定,叫清源宗其他人,处于危险之中吧。” “灵羽仙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凌昭的怒意,已经是肉眼可见。 “我能做什么?” 羽梨轻声笑着:“我不过是纪念亡灵,聊慰生平。” “你想纪念谁?” 羽梨笑嘻嘻的,声音轻快。 “凌昭,你若是不想现在就死在这里,就别问太多,知道吗?” 第33章 凌昭本来也不打算和羽梨发生冲突。 见羽梨威胁, 便借坡下驴。 他拎着手里面的剑,正气凛然:“灵羽仙姑,每个人都有秘密我可以理解。但是倘若你牵连了清源宗之人, 那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就你?”羽梨面露不屑。 不过很快,她又收敛了自己的不屑, 无所谓道:“知道了, 你放心, 和你们清源宗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 说罢, 头也不回地离开, 压根不管凌昭是怎么想的。 而柏凝, 将羽梨引出来之后,也不得不现身。 她变回自己曾经捏出来的国字脸男人,站在巨树之后, 等着羽梨出现。 她并未刻意隐瞒自己踪迹, 所以羽梨并没有花太多的功夫, 便将人找到。 “现在, 你可以告诉我, 你是谁了吧。” 羽梨站在柏凝身后, 若有所思。 “你知道我的身份, 并没有意义。”柏凝说。 主要是她懒得想一个理由来骗羽梨, 一个谎言说出口后,便需要成百上千个谎言来圆, 过于麻烦了一点。 所以干脆不回答问题。 只是羽梨不是好相与的人, 见柏凝不配合,她也没有好脸色。 “莫要忘了, 要是没有我,你可就被清源宗的弟子给抓住了。” “要是没有你, 我也不会差点被烧死。” 柏凝看着羽梨,几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说:“你我无冤无仇,却用兽火烧我,你还希望我能和你好好沟通?” “你不是没死吗?”羽梨反问。 “我没死,就必须原谅你么?”柏凝冷笑连连。 “不然呢?”羽梨笑起来:“这么说来,我还留了你一命,对你有天大的恩情,你不感激带德就算了,现在是什么态度?” 这番说辞,柏凝自愧不如。 居然比自己还有土匪,简直是厉害。 她一时无言以对,现下,就更没有好话给羽梨说。 “不要试图从我这里打听到什么消息,也不要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一无所知,就算知道,我也不会说。” 不配合的态度,叫羽梨笑起来。 她眼神中透着威胁,“你不会以为,我只能问你,才能知道消息吧?” “不然呢?”柏凝反问。 “你可知,有一门秘法,叫做搜魂。”羽梨直勾勾地看着柏凝的眼睛,“你要是不愿意配合,我不介意杀了你,搜你的魂魄。” “你可以试试。” 柏凝冷笑起来。 她随手折断一根狗尾巴草,将灵力注入之后,狗尾巴草变得直挺挺的,堪比棍棒。 她就把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已经呈备战状态。 “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 “化万物为剑,是她教你的么?”羽梨却没有露出攻击姿态。 她看着柏凝手中的狗尾巴草,几乎能够隔着七寸有余的距离,感受到草身散发出来的凛冽剑意。 “如此浓厚的剑意,你至少修行了七十余年。当然,有她传授的话,如何也得有三十年。”羽梨的视线变得犀利:“三十年前,她就已经开始传授你剑法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柏凝说。 “三十年前——三十年前!” 羽梨显然难以接受这个消息,怒火和妒火翻涌着,几乎将她焚毁。 “我才是她唯一的徒弟,你算什么东西。” 她的情绪再度暴走,火焰熊熊燃烧着,点燃了周边古木,叫飞鸟散尽。 羽梨什么都感觉不到,嫉妒已经冲昏她的大脑。 第69章 她怒不可遏:“所以她时长离开鸾鹤谷,就是为了你吗?一个丑陋的男人,她居然如此费心思,不惜将我扔在鸾鹤谷中,和月息那个贱女人为伍?!” “凭什么、凭什么?!” 羽梨再度兽化。 柏凝本来想要躲避的,可是在看见满天剑意之后,便放弃躲避。 干脆利落地接下羽梨攻击,感受着火焰在自己身上游走,在清源宗众弟子的注视之下,渐渐被烧成飞灰——才怪,人已经回到生死海。 柏凝站在一望无际的黑水之上,心情颇好。 她顾不上和花栖枝说话,立即回到现场,以水滴的形状,藏在不知名树干之上,占据了绝佳视野,直接看热闹。 “灵羽仙姑,你怎可肆意妄为,伤我清源宗弟子!!” 凌昭身上的伤还未好,此时却已经顾不上。 他站在所有人前面,怒发冲冠。 “他不是清源宗的人!”羽梨一双兽目横扫众人。 “我们这么多双眼睛亲眼所见,穿着形制,都是我清源宗之人,你怎么可以颠倒黑白?”凌昭一步不退让。 羽梨脸色沉下来,“你想如何?” “随我去见师尊。” “倘若我不愿意呢?” “灵羽仙姑,这是清源宗的地界,还请你看清楚一些。”凌昭硬气得很。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没有额外的命令,其余弟子已经拎起佩剑,随时准备结阵,对羽梨法发起攻击。 “你们敢?”羽梨美目暴睁,眼角有火焰燃烧。 凌昭拿起佩剑,毫不犹豫地发号命令:“带走!” 众弟子一拥而上。 或许是积怨已久,这些弟子们动手的时候,可谓是半点不留情。 哪怕羽梨是杜鹃化形,有着禽类的天然优势,可也抵不过清源宗弟子众多,又剑法精妙。 可以说,在羽梨烧秃三座山头、不知抓伤多少清源宗弟子之后,还是被剑阵死死困住,剑意几乎架在她身体的每一处,只要她敢轻举妄动,立即就会被剑意斩下。 “好好好、好一个清源宗!” 她鬓角的红色羽毛,已经被削成半截。 红裙子破破烂烂,几乎变成烂布条。头发也是如此,不知被斩断多少发丝,现在长短不一,看起来凄惨又癫狂。 她的眼角发红,带着浓烈的恨意。 “你们最好可以直接杀了我,不然的话,我必定要屠你们满门!” “送去掌门处!”凌昭说一不二,其余弟子,立即执行。 而受伤弟子,则有条不紊地,自行去月息那里报道。 柏凝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跟在凌昭身后,看着事情将如何发展。 凌昭一层一层地通报上去,顾忌在大殿前等了半个小时,韩绛蟾这才一脸倦色地出现在大殿之中。 身后还跟着韩归眠。 她倒是兴奋得很,一张脸蛋冒着红光,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在看见凌昭的时候,还主动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凌昭见状,只是点头回应,并没有回话。 韩绛蟾疲惫地叹一口气:“眠儿,现在是清源宗内务,你不便出现在此。” “你把权限给我,我就去藏书阁。”韩归眠立即开口,一点也不墨迹。 “那等权限,岂是能随便给的?” 韩绛蟾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估计在凌昭等人出现之前,韩绛蟾已经拒绝了无数次。 只是没有一次有效果。 所以一脸倦色。 柏凝安静地缩在凌昭的衣服上,围观这一幕。 韩归眠被拒绝也不生气,而是笑眯眯地摇晃着葫芦,大殿之中,突然出现一把铺着鹅绒软垫的凳子。凳子旁边,还有盛着瓜果的矮桌。 她笑眯眯地坐在凳子上,在瓜果盘里挑挑拣拣,最后捻了个葡萄,慢悠悠吃着。 “你们聊,不用管我。” “眠儿,胡闹要有分寸!”韩绛蟾的额头已经冒青筋,显然是忍耐到极致。 “怎么了嘛,我看一下也不行!” 韩归眠脸一垮,将葡萄扔进盘子里面,带着气,回答韩绛蟾:“不就是那扁毛畜牲的事情吗?之前她要杀我,你不拦着,现在她杀了清源宗弟子,我就是看一下,也不行?还是说这一次,你也不打算处分她?!” “韩归眠!是不是我脾气太好了?” 清风霁月地清源宗掌门,在当着众多弟子面,被自家亲妹妹狠狠指责之后,终于是没有忍住脾气,大动肝火。 “你,现在就离开清源宗!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进来!” “你要我走?!” 韩归眠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她“噌”得一下站直了身子,怒不可遏:“好,我走就走!你看我多稀罕来你这破宗门?” 她面上的怒意已经无法遮掩。 甚至于,她举起手里的葫芦,摇晃了好几下之后,将珍藏许久的青木龙剑放出来,而后“哐当”一声,扔在韩绛蟾的面前。 “我也不稀罕你送的破玩意,什么死人用的东西都给我,我是捡破烂的人吗?!” 说完这话之后,她怒气冲冲地离开。 连垫着鹅绒软垫的凳子和矮桌,都没有收走。 也不知道又从葫芦里面放出来个什么,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天际。 局面已经无法挽回。 第70章 柏凝心痛不已。 除了韩归眠以外,还有谁能从韩绛蟾手里套到权限。 难不成要去找月息? 不、不可能的。 找谁都不可能找她。 柏凝将自己脑海里面的念头赶出去,当下也没有继续看热闹的心思,反正对于羽梨的处罚,也无非是“问罪”或者“不问罪”,韩绛蟾此人,做事优柔寡断,是不可能直接将羽梨给处理掉的。 不过……万一呢? 柏凝本来都打算离开,但是抱着那一点点好奇心,还是忍下,留了下来。 在韩归眠离开后许久,韩绛蟾终于稳定情绪。 他将青木龙剑收起来,又命人将韩归眠的小东西放好,等到处理好这一切之后,他又回复成之前明月清风之面。 “刚才的事情,我已经知晓。” 韩绛蟾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带着莫名的力量,能够轻易让人信服。 “灵羽仙姑在宗门内大开杀戒,是对清源宗的挑衅。对于这种事情,绝不能姑息!” 他沉吟片刻后,反问众人。 “你们认为,要怎么处理,才能服众?” 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后视线,都落在凌昭身上。 作为大师兄,凌昭自然是当仁不让,说出自己的想法。 “师傅,我认为灵羽仙姑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伤人举动。并且在方才,更是悍然发言,说要荡平我宗,现在看来,灵羽仙姑体内煞气过重、杀意深沉,或许不能将之视为仙姑,而应该正确评估她心中善恶,若心存恶念,我等自然应当除魔卫——” “凌昭,慎言。” 凌昭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韩绛蟾打断。 刚刚还激动不已的人,闻言好似被泼了一瓢冷水,整个人都跟着冷静下来。 他沉默片刻之后,这才道:“师傅,方才死去那弟子,是我们的同门手足。” “为师知晓,只是身为修行之人,不可杀伐之气太重。”韩绛蟾依旧是那般,飘飘欲仙,他头上的玉冠与丝绦相映衬,将悲天悯人的仙人模样,完美呈现出来。 “杀伐之气太重,不利于修行。” 凌昭闻言,只得低头承认:“是,师傅,徒儿愚钝。” “嗯。” 韩绛蟾轻轻点头,半晌后,慢悠悠道:“不过凌昭所言,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现将灵羽仙姑送入清心崖下,让灵羽仙姑好生反思,到时候,再根据情况,看是否要对其做出进一步的处分。” 此话一出,凌昭气息几乎不稳。 清心崖? 那是什么地方? 有山有水、花鸟瀑布、一应俱全! 清源宗众弟子,最喜欢在练剑疲惫之后,去清心崖下放松片刻。 无论是躺在草地上休息、亦或是去瀑布之下煅体,都是难得的好去处。 这种地方,居然是给羽梨的处罚? 凌昭愣了好半晌,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他问:“师傅,只是如此么?” “怎么,你对为师的决定不满意?”韩绛蟾反问。 “并未,只是徒儿觉得,将灵羽仙姑送进清心崖里面,似乎并没有任何强力处罚措施,在这期间,如何认定仙姑心境变化呢?”凌昭答得非常体面。 “你不必担心,为师到时自会去检验。” 韩绛蟾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再继续的想法。 他拢了拢衣袖,声音淡淡:“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不、没有。”凌昭答。 “既然如此,便散了吧。” “是,师尊。”凌昭低头行礼。 “是,掌门。”其余弟子低头行礼。 众弟子行礼之后,便打算离开。凌昭也跟着一起,转身而去。 “对了凌昭。” 韩绛蟾突然出声,打断了凌昭离开的步伐。 凌昭立即止步,又回过身来,恭恭敬敬:“师尊可还有事情交代?” “下次脸上还有伤的话,便不要出门。”韩绛蟾随意开口:“若是你顶着这张脸,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只怕会对清源宗的声誉有影响。” “……徒儿认为,影响清源宗声誉的,只会是我们是否做了正确的事情。”凌昭低着头,不卑不亢。 “你是在怪罪我,没有直接杀了羽梨?”韩绛蟾反问。 “徒儿不敢。” “哼,我看你敢得很。”韩绛蟾语气并不严厉,仍保持了他一贯的闪亮仁慈:“羽梨身份特殊,不仅仅是柏凝受尽欺压的徒弟,也是鸣春涧里出来的兽修,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的话,可能引来更大的祸患。” “可是她三番两次,肆意伤人。”凌昭低着头,反驳韩绛蟾的话。 “那又能怎么办呢?” 韩绛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清源宗的弟子有这么多,可是鸣春涧里出来的兽修,只有这一个。” “难道——” 凌昭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韩绛蟾已经不打算继续说。 他摇了摇头,拒绝凌昭未说出口的话。 “有些事情,不必问得如此明白。” 他转过身,将双手背在身后,缓缓朝着屋子里面走去。 如闲云野鹤,姿态悠闲。 “吾等修行,必要之时,只能糊涂。” 而凌昭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到韩绛蟾离开之后,又持续了许久。 第71章 直到柏凝叫他,他这才回神。 “别发呆了。”柏凝小声喊。 “前辈,你居然还在?” 凌昭立即站直了身子,看不见刚才失魂落魄的模样。 柏凝也不过问,只是说:“先回去吧,在这里干站着,也没意义。” “嗯。” 凌昭这个孩子,主要就是听劝。 他顺从地回到自己住所里面,将窗户都关严实之后,又把月息带来的药摆在桌子上,不擦,只是看着。 “心里难受的话,就别想刚刚的事情。”柏凝淡定道。 “我也不愿意回想,可是脑子不听使唤。”凌昭说着,叹了一口气。 片刻后,又自我开解,主动换了话题:“前辈,刚刚和羽梨斗法的清源宗弟子,是你对吧?” “是我。” “那就好,我方才还在担心,是不是其余弟子遇害。”他脸上明媚不过片刻,又失落下来:“可是其他师弟,还是跟着遭了殃,不知有多少人受伤,清月长老是否能忙得过来。” “受伤是成长的印记。”柏凝无所谓地说着。 “前辈曾经也受过伤吗?”凌昭问。 “自然。” “难怪前辈如今如此厉害。” “还行吧。” 讲真的,柏凝其实挺想安慰凌昭的。 可是把,她这人似乎生来就没有点亮对应的技能,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憋着只说两句话,不戳人伤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胜利。 更多的话,确实是说不出来。 她在自我挣扎许久过后,只能扔下一句:“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没必要全听别人的。我去看看韩归眠现在怎么样,先走了,再见。” 一气呵成。 她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话,便会露馅,狠狠伤害这个一腔正气少年的侠义之心。 所以离开得,也非常果决。 倒是凌昭在对方离开许久之后,缓缓叹了一口气。 “前辈啊,我们曾经认识,对吧?” 他知道对方已经离开,所以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熟悉的感觉,已经对方高度关注柏凝的事情。 虽然猜测过于惊世骇俗,但是——倘若发生在那人的身上,也不是不可理喻。 凌昭想,他应该没有猜错。 他只不过是想问一问,在知晓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后,她还是坚持着,做自己正确的事情吗? 哪怕代价是被开膛破肚,受万人唾骂。 可是出于各种原因,这种伤人的话,他问不出口。 只能从对方的行动里面,知晓对方一直初心不改。 不然的话,也不会揪着一只灰兔子,非要兔子替自己做决定——听起来荒谬,但是一想到这么做的人是她,又合情合理起来。 坚持初心么? 凌昭看着桌子上的药粉,许久之后,将药粉悉数倒进门口的草地里面。 他的声誉,不需要面貌来维持。 他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哪怕和旁人心中所想,背道而驰。 凌昭笑起来。 他推开房门,顶着脸上的伤疤,迎着众弟子诧异但是恭敬的视线,一路走到清月长老院落之前,恭恭敬敬敲门拜访。 “清月长老可在?” “怎么了凌昭?有事情么?” 月息穿着珍珠白的纱裙,头发挽起,露出清丽绝尘的容貌来。 她在看见凌昭的时候,有片刻错愕:“你脸上的伤,怎么还没好?” “无伤大雅。” 凌昭毫不在意:“不过是一道疤而已。” 他朝着月息行礼,而后看向院子里面:“进来受伤的弟子增多,我想着长老您应该忙不过来,所以来问一下,看看您是否需要我帮忙。” “不必,你好生辽疗养就行。”月息站在院落门口,温柔地拒绝了凌昭的询问,还不忘柔声安慰:“你的模样,便是清源宗行走江湖的脸面。现如今,你都还伤着,我怎么能劳烦你呢?” “清月长老,行走江湖,难道不是看实力么?” 凌昭问。 月息依旧笑盈盈的,眉眼依旧:“旁人靠实力,可你作为天下第一宗的首席大师兄,要顾及的,自然更多。” “清月长老,你当真是如此想地么?”凌昭问。 “自然。” “好,在下已经知晓。” 凌昭点头,长长出了一口气,而后视线逐渐坚定:“长老莫怪,凌昭冲动了,现在便回去修养。但长老若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尽管来找我就行。” “一点小事,忙得过来的。”月息笑着。 凌昭点头,提着剑,快步离去。 月息也就进了屋子里面,顺手将院落门给带上。 殊不知,等到夜半之时,一道身影背着行囊,留下一页纸,和满满当当的、耀眼夺目的衣裳。 他穿着一身黑,顶着脸上的刀疤,走进红尘之中。 也不知过了几日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破开一直紧闭的房门。 在空空落落的房间里面,只找到一页纸。 【容貌,并非我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东西。 有许多东西,比容貌更加重要。 有很多选择,比声誉更重要。 凌昭去也。】 第34章 柏凝也是没想到凌昭在自己离开之后, 没过多久,便也跟着离开了清源宗。 第72章 她只是顺着自己留在韩归眠身上的黑水,随便寻了个忌讳, 便出现在韩归眠眼前。 “所以,你说你是顺路?”韩归眠挑眉, 目露讥诮。 柏凝穿着黑袍, 将所有情绪隐藏在黑袍之下:“顺路。” “你顺路顺到我葫芦上来了?” 韩归眠盘腿坐在葫芦上, 眼珠子左右瞟, 身后是流云环绕, 几乎没有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柏凝站在葫芦尖, 语气笃定:“巧不巧?” “巧个鬼啊!” 要不是韩归眠自己没有法力,现在必定跳起来,一脚将柏凝踹下葫芦去。 她抓着葫芦上的红绳, 维持身形, “说吧, 你跟着我是想要干什么?” “我给你说一下, 你哥怎么处理的羽梨。” 听见这里, 韩归眠这才收起不愉快, 哼哼唧唧到。 “我哥让你来求和的?”她抬起下巴, 目露得意, 整个人都跟着愉悦起来:“行,你说说吧, 让我听听,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我不生气。” 柏凝站在葫芦头, 躲过空中飞鸟,语气依旧淡定。 “他命令将羽梨关在清心崖下面。” “清心崖, 这是何处?”韩归眠问。 “一处有山有水、有花有鸟、亭台楼阁、风景秀丽之处。” 柏凝慢悠悠说着。 “这叫处分?”韩归眠脸上的得意,已经消失殆尽。 “是。” “他怎么不直接将人送回鸣春涧里面,给她养老送终?!” “大概是找不到鸣春涧的具体位置。” “……神经病,他真是个神经病!和一只扁毛畜牲拉拉扯扯牵扯不清,那畜牲给了他什么好处,他居然为了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种离谱的决定出来。” 韩归眠气得只扯葫芦穗子:“他再过不久,便要举行道侣大典,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都把他盯着,他不做点正常人该做的事情,现在这么下来,月息姐姐怎么想,其他人又怎么想?!” “正是如此。”柏凝藏在兜帽之下,如此道。 “你来干嘛的?” 韩归眠发了好大一通气后,这才将注意力放回柏凝身上。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刺激我?” “我来给你出谋划策。”柏凝说。 “你?” 韩归眠目露惊疑:“我为什么要信你。” “不信便算了。”柏凝慢悠悠道:“反正事情闹得越难看,月息对韩绛蟾越伤心。” 直到柏凝说出这句话,韩归眠这才响起来,自己面前的人,可是眼馋她亲亲嫂嫂的! 不对! 不仅仅是眼前的人,眼馋她亲亲嫂嫂的人,可不在少数! 要是自己哥哥真的拎不清和一只扁毛畜牲拉拉扯扯,那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本来怒气滔天的韩归眠,现在已经冷静下来。 她用力一扯红穗子,巨大的葫芦身子立即往后扬起,像是一匹马而那般,紧急刹车。 韩归眠左手用力一扯,葫芦便换了个方向,原路返回。 “你这是要做什么?”柏凝明知故问。 “关你什么事?” 韩归眠对柏凝,没什么好脾气。 柏凝也不需要解释自己的用意,能够达成目的就行。 “你现在回去,只是自讨没趣。你哥已经说了,不允许你再去清源宗,此次回去,估计你连清源宗大门都进不了。” “要你管?” 韩归眠朝着柏凝冷哼一声。 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提醒,而是操控着自己的巨大飞船,偷偷摸摸地,围着清源宗绕了好大一个圈,而后被传送至峭壁之后。 “你要爬上去?”柏凝站在葫芦头,看着眼前堪称天险的峭壁,一动不动。 “管那么多干嘛?” 韩归眠操控葫芦,停在峭壁半山腰,在葫芦停留的地方,有一枝生出来的松树。树冠算不上茂密,枝干崎岖、扎根地方左右都是巨大的岩石,只有一块小小的缝隙。 而这株松树,便从缝隙之中艰难生长出来。 勉强长大——沦为韩少阁主的落脚点。 韩归眠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她颤抖着,一只手死死抓着葫芦上的红缨,另一只手则畏畏缩缩地,往前去攀松枝。 她想要去松枝之上。 柏凝看穿了她的行动,想了想,先一步越上松枝,站在歪歪曲曲的枝干上,抬头往上看过去。 只见得在约半人高地距离处,有一个仅供一人通行的隧道! 柏凝毫不犹豫,翻身上了隧道。 因为不需要考虑韩归眠,所以在隧道里面,她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实力。 一路畅通无阻,以雷霆之速,很快抵达出口处。 柏凝掀开出口的遮蔽物,发现在不远处的院子里面,月息身着一身珍珠白纱裙,头发虚虚挽起,此时正在熬药。 她恬淡地工作着。 期间似乎感受到了柏凝的视线,便停下手中动作,缓缓抬起头来。 柏凝立即回到洞穴之中。 居然还有这么一条小路。 如果有这条路的话,那自己何须想办法,将自己的尸体带回生死海。 直接将花栖枝带过来不就行了? 不、不对! 若是直接将花栖枝带过来,何须费劲走小路? 第73章 她将花栖枝包裹在自己体内,传送到尸体面前不就行了? 啊—— 这一天天忙上忙下,和猴子一样,居然是在做无用功吗? 柏凝恨不得给自己脑袋一巴掌。 她也不说着原路返回,而是直接回到生死海,出现在花栖枝面前。 “走,我带你去清源宗。” 她抓住花栖枝的胳膊,透过薄薄的黑袍,柏凝感受到她的身体冰凉,几乎和死人无异。 “怎么这么凉?” 柏凝蹙眉,无意识地问了一句。 花栖枝立即挣脱柏凝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常与死人打交道,自然如此。” “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柏凝正色道:“我现在还没找到如何在不影响尸体的情况下,将尸体带出来。但是我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把你带去清源宗。” “行不通。”花栖枝说。 “为何?” “我要借助生死海,助你和尸体再度融合。倘若离开生死海的话,你是无法回到自己体内的。” 柏凝对这些傀儡术没有研究,现在听花栖枝说,主打一个诚实,“听不懂,再解释一下?” “你的身体和寻常傀儡不同。” 柏凝点头:“这我知道。” “你是由生死海中黑水凝聚,要想成功制成天傀,必然两种载体同时出现,并且持续炼制九九八十一天。”花栖枝说:“你认为,在清源宗,他们会让我进褥九九八十一天吗?” “能让你出现一个时辰,都是韩绛蟾太忙,没空来收拾你。”柏凝说。 “所以只能你把东西带回来。”花栖枝没有否认柏凝的说辞。 “行吧。” 柏凝的预想再度呗否决,她只是有些可惜,最后还是只能选择之前的方案。 先把那乱七八糟的、影响尸体的草,究竟要怎么处理给搞清楚吧。 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得上四十九层。 柏凝悠悠叹了一口气。 “对了,这东西……你喜欢看?” 花栖枝在柏凝叹了一会儿气后,冷不丁地,从自己黑袍里面,掏出一本花花绿绿的书出来。 柏凝一开始还没想起来。 仔细一瞧,上面硕大的“月息”两个字,将她不堪回首的记忆勾了出来。 柏凝面露痛苦。 “你看了?” “嗯。” 花栖枝沉默地,将书递给柏凝:“挺有创意。” “……呵呵。” 在这之前,她还想要打探一下,月息的想法究竟如何。 但是当花栖枝看了这本书之后,柏凝突然之间,感受到了一种比身体死亡还要令人难以接受的感觉。 挞说不上来,只是想快些离开这里。 以前打架输掉,都没有这么尴尬、难以接受、令人呼吸不畅的情形。 当然,她以前也没有输过。 但是!! 柏凝将书塞进黑袍里面,语气急促:“有消息了,我再回来。” 说罢,如风一般离去。 快速逃离这令人无所适从的环境。 柏凝又回到松枝之上。 当她站在云巅的时候,因为身体重量,松枝也跟着轻颤。 叫好不容易攀上松枝的人,立即害怕地收回手,并且止不住地往葫芦上跑。 “啊啊啊好高啊!我是不是要摔下去了啊啊啊!!!” 她叫得凄厉,在这峭壁山崖之中回响,更添两分诡谲。 “别嚎了,是我。” 柏凝站在松枝上,足尖而立,几乎没有重量,轻盈似雀。 而韩归眠紧紧抱着葫芦,和葫芦之间没有多余的缝隙,紧紧贴着,难舍难分。 在看清来人是柏凝后,气急败坏地骂:“有病啊!突然出现吓我一跳?你们有灵力会修行就了不起啊!!” 柏凝挑眉,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脚下只踩着巴掌大的松枝,而后抬起脚,面无表情的踹在葫芦上。 连葫芦带人,被她踹出好远的距离。 “啊啊啊——!!” 韩归眠叫得不可谓不凄厉。 可以说,山间猿猴被抢了果子,都没有她声音凄惨。 柏凝倒是淡定,她盘腿坐在松枝上,远远看着,好似飘在云端。 她说:“韩归眠,等你上清源宗,只怕道侣大典都结束了。” “要你说!” 韩归眠死死抱着葫芦,面上依旧有怒色,不过惧意更重。 她一点一点龟速前进,挪了好一会儿,终于又回到松枝旁边。 她并没有急着伸出手去,而是戒备地盯着柏凝,小声威胁:“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捣乱。不然的话,有你好果子吃。” “是吗?具体是什么果子?”柏凝问。 “神经病!” 韩归眠又恶狠狠地瞪了柏凝一眼。 因为柏凝就坐在最靠外的松枝上,几乎拦住了韩归眠上树的所有路径。 她不敢轻举妄动,而是继续瞪柏凝:“坐着干嘛?占着茅坑不拉屎?!” “就是不想你上清源宗罢了。”柏凝还没忘记,自己对月息痴情一片的设定。 她稳稳坐着,一点也不让。 “你有病吧?” 韩归眠面对柏凝这种人,除了翻来覆去的那几句骂,已经没有其余的话可以说。 第74章 她愤愤盯了好半晌,眼看着天色渐晚,清源宗已经点起灯火。 山间云雾越重,寒意阵阵。 韩归眠的怒火,渐渐的,被寒意浇透。 她趴在葫芦上,饿得有气无力。 “你要干嘛……” “不做什么,就是想给韩绛蟾点不痛快。” “那你去找他啊。”韩归眠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他趴在葫芦上,瑟瑟发抖。 “为难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干什么?” “你没有灵力?”柏凝有些诧异。 “不然呢?” “作为鸿晴阁的少阁主,无论如何,也不会一点灵力也没有吧?” 如果说之前,柏凝有些疑惑。 那现在,便是纳闷。 鸿晴阁的少阁主,没有灵力,出门在外爬一个松枝,来来回回折腾将近两个时辰。 这说出去合适吗? “你当我愿意的吗?”韩归眠不痛快地白了柏凝一眼。 看其模样,应当是真事。 想到这里,柏凝索性伸出手去,一把按在韩归眠手腕上,感受着她的体质。 “奇了怪,明明是极好的根骨,怎么不能修炼?”柏凝喃喃自语。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韩归眠没有听清,加上又饿又累,心情也不爽,语气自燃非常冲。 “没什么。”柏凝松开韩归眠的手腕,脑瓜子一转,计上心来。 “我就是在想,你要是这么弱,岂不是今晚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 “你想做什么?” 韩归眠瞪大了眼睛,葫芦上的红穗子还缠在手腕上,便双手抱胸,害怕地往后退。 “我只是想,雨琪让你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不如和我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韩归眠警惕,却又无计可施。 “我要你帮我,从清源宗里面找来高深功法,我要好好修炼过后,打败韩绛蟾,夺回月息。” 事到如今,还没忘了维持韩归眠眼中的人设,自己当真是敬业。 柏凝在心底满意点头,而韩归眠在思索一番后,权衡利弊,还是答应。 “行。” “既然如此,你画押吧。” 柏凝从自己随身带着的书页里面,随意寻了一页纸,直接撕下来,用灵力在上面罗列条例,而后递给韩归眠。 “你需要在三天之内,带出和天枢炼魁术有关的书籍,不然的话,今晚你就得饿死在此处。” “天枢炼魁术?” “自然,天枢炼魁术作为武林之中最精妙的心法,对于资质、灵根没有限制,只要能够找到对应的心法,便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修炼之路。且招式凶悍,在过去,花栖枝靠着天枢炼魁术,可是以一当万,清源宗那些老头子,根本不敢直视其锋芒。” 韩归眠若有所思。 “所以你打扮成这模样,确确实实,是想要重走花栖枝的老路?” “能够辉煌一刻,求证大道,为什么不试一下?”柏凝故意煽动。 “是。” 韩归眠点了点头,终于下定决心。 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浑身都跟着发抖:“行了,你不要废话了,快写过来立字据。再耗下去的话,我真要被冷死了!” “好。” 柏凝拿着字据,往前走了两步。 “再靠过来些。”韩归眠无力蜷缩着。 柏凝笑着看她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还是朝着韩归眠靠近。 几乎紧挨着葫芦口。 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还在询问:“可以签字了吧?” 刚才还有气无力的韩归眠,立即精神起来。 她拍了拍葫芦,双眼盯着,柏凝,语气冷淡:“天火之精!” 红到发紫的火焰,立即喷涌而出,将堵在葫芦口的人人影,吞噬干净。 等到一点灰烬都没有剩下,韩归眠这才笑起来,得意洋洋:“我签你个大头鬼,还想要挟持你姑奶奶我,以为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都吃的是白饭?” 韩归眠得意地笑着,没有人回答她。 她脸上的笑容,也就渐渐收敛,到最后,化作沉思,坐在葫芦之上,久久未曾动弹。 若不是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山间实在冷得惊人,她估计还能继续坐着。 “先去清源宗吧,至于后面,暂且看着。” 她对着空荡幽谷,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反正不会是已经“化作飞灰” 的柏凝。 柏凝此时安静依附在韩归眠的衣服上,看着她畏畏缩缩地,废了好大的功夫,终于上了松枝。 又在黑暗的隧道里面,摸爬滚打,走了许久。 这才赶在黎明之前,离开暗道。 她熟门熟路地敲响了月息的房门。 “月息姐姐,你睡了没?” 屋子里面烛火渐明,人影落在窗纸之上,影影绰绰。 随着窗纸上的人影逐渐变大,终于,房门被拉开。 只见得月息手里捧着柴油灯、一手将火护着,不被风给吹灭。 她推开门,见韩归眠出现在自己屋外,也没有太过惊讶。 反倒让开路来,轻声安抚:“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冷不冷?我我去给你找一身新衣服来。” “多谢月息姐姐。” 韩归眠在月息面前,像是顺毛的狮子。 第75章 乖乖巧巧,一点也不闹腾。 月息也知道应当怎么和韩归眠相处。 她先为韩归眠准备好换洗的衣裳,又为她提来热水,备好食物点心,将韩归眠身上狼狈的气息祛除之后,这才坐在桌子旁边,笑意吟吟。 “眠儿,听说你和你哥吵架了?” “嗯。” 韩归眠本来笑着的,在听见这话后,脸立即垮下来,嘴里的菜吃起来,都已经没有那么香。 她食不知味,“提他做什么?” “我知道,眠儿你受了委屈,心里存着气。”月息将面前的葡萄,推到韩归眠眼前,轻声说:“来,吃串葡萄。” “我喜欢吃葡萄!” 韩归眠不可能拂了月息好意,立即笑起来,摘下一颗葡萄,就往嘴里送。 “啊,好甜!” 她笑眯了眼睛。 “傻眠儿,当然甜,你仔细瞧瞧,这不是自己带来的葡萄么?”月息笑着说。 韩归眠被这么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白天的时候,扔在清源宗的果盘吗?” “岂止是果盘,你悄悄这桌子、你的凳子?”月息继续提醒。 “都是我的?”韩归眠震惊了。 “你哥哥给我的,他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提前放在我这里,等你来了以后,能用自己习惯的东西。” 韩归眠的面上,已经露出动容的神色。 只是嘴巴依旧硬。 “切,就知道用一点小恩小惠收买我。要他真正帮我忙的时候,又不知道在哪里。” 她嘟囔着,怨气已经散得差不多。 “他毕竟是清源宗掌门,要考虑的事情更多,所以做决定的时候,肯定不能随心所欲。”月息安静地说着,像是今夜的月亮一样,淡淡地散发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辉。 “哼,我知道了。” 韩归眠又捻了一颗葡萄,扔进嘴中。 “对了,还有这把剑。” 月息笑着看了一会儿,好半晌后,才突然想起来这回事,立即站起来,从角落里面捧出一把通体发青的剑,打横放在韩归眠面前。 “你的礼物,可别再扔下了。” 韩归眠本来已经被哄得差不多。 可是青木龙剑一出现,她无法抑制地,想到了和她争夺青木龙剑的黑袍人。 更是不可避免地,想起黑袍人在死之前,对自己说得那番话。 天枢炼魁术…… 韩归眠看着眼前的剑,好半晌后,喃喃出声:“……月息姐姐,你说,这剑给我有什么用呢?我又没有灵力,无法修炼,只能炼制一点灵器供给,才能保持鸿晴阁不灭。” 她并未收起青木龙剑。 而是双手托腮,看着眼前的烛火,兀自发呆。 “这剑在我手上,也不过是明珠蒙尘。” “怎么会呢?” 月息笑起来。 她拿着青木龙剑的剑柄,将剑放进韩归眠的怀中,语气郑重:“你虽然缺乏天赋,无法修炼。可正是如此,才造就了你的炼器才能。现如今,你年纪尚轻,已经是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大家,多少人终其一身,无法达到你的水平呢。” “可是我不能修炼。”韩归眠说。 “眠儿,修炼并非是最重要而事情,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是么……” 韩归眠垂眼,看着手中的剑,想了想,还是将剑收了起来。 “我知道了,月息姐姐。” 有些事,确实是强求不来的。 尤其天枢炼魁术是众人皆知的魔教心法,自己如何能炼? 罢了罢了,以后再莫提起。 韩归眠笑着,打算将此时遗忘。 独留柏凝一人,咬紧牙关。 什么强求不来? 月息现在一身的灵力功法,不就是她替月息强求来的么? 第35章 或许事情发生的太久, 已经没有人能够记住。 哦,对了,当时的知情人, 也不过柏凝、花栖枝、月息三人。 柏凝已经身死,花栖枝这种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人, 自然不可能主动说当年的事情。 至于月息……若是她愿意提及的话, 又怎么能说出“不可强求” 的话语来呢? 想到这里, 柏凝突然有点好奇, 在月息提供信息、韩归眠撰写的故事里面, 她是如何描述自己的灵力, 又是怎么拥有的一切。 柏凝等到夜深之后,两人都已经休息。 便寻到寻到安静地地方,化作人形, 随意躺在山岗之上, 翻开书卷, 慢慢读起来。 不得不说, 故事确实起伏跌宕。 月息从被灭满门, 落入魔头柏凝之手、受尽折辱的同时, 还要躲避花栖枝的追杀。 在这期间, 早期她每一次死里逃生, 都是运用超绝大脑和智慧,加上一点点的被强迫剧情。 而等到后期的时候, 剧情过半, 【机缘巧合】之下,月息【误打误撞】, 【意外】捡到了魔头柏凝从鸣春涧里带回来的天圣灵果。在日复一日的痛苦折磨之中,她【居然】生出了灵脉, 可以修炼! 于是,月息一面和柏凝虚与委蛇,打消柏凝的防备之心。 并且温言软语相劝,鼓动柏凝继续和花栖枝作对。自己则暗中学习,提升自己的能力,并且尽自己的最大可能,从柏凝手里面,救下一些被波及的无辜群众。 终于。 第76章 在月息的辛苦经营之下,柏凝放松警戒,在喝下月息捧来的药水之中,功力散尽。 她变得狼狈不堪,连最末流的修士都打不过。 便威胁月息,强迫她,让她呆在自己的身边,保护她的安危。 而在这时候,月息勇敢反抗,重伤柏凝。在柏凝打算玉石俱焚的时候,韩绛蟾神兵天降,驭着法器月弧,电光火石之间,将柏凝开膛破肚,并且悬挂于清源宗门口。 最后,韩绛蟾在月光之下,向着月息表明心意。 两人拉拉扯扯、欲拒还迎,又过了小二十的页数,这才勉强完结。 等柏凝将书合上之时,沉默者,瘫在山岗之上,发了许久的呆。 要不是书里的名字她都认识。 她还确实觉得,这剧情算得上是跌宕起伏。 所以——在月息的眼里面,自己带着她逃亡的日子,是她做小伏低求来的? 柏凝自己睡树枝,让她睡破庙还有毯子的日子,是她献身换来的? 旁的不说。 姑且可以算作是艺术加工。 可是,柏凝可以肯定,那【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来的【天圣灵果】,绝对没有额外的艺术加工。 不然的话,今晚月息不会如此理所应当地说出,莫强求这种话来。 她怎么敢的? 那是月息偶然得来的么? 那不是她苦苦哀求,在自己面前哭着,求着自己以身犯险,上鸣春涧里找来的吗? 过去的场景,一幕一幕,她记得清楚。 无论是她孤身上船,驶入茫茫大海之中,失去方向,几乎渴死。 又或者是误入白云深处时,海与云相接,那飘渺云雾化出来的岛屿,在水雾散去后,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更不必说鸣春涧上处处险要,不仅是花栖枝暗自跟踪,害得自己命丧兽口。 还是误入险境,两人九死一生,才勉强找来天灵圣果。 那些辛苦和危险,现在,居然化作月息的偶然机遇? 就这么不愿意和自己扯上关系吗? 柏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想,她就算再喜欢月息,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喜欢,被月息踩在脚下。 一点一点,垒成她向上爬的高塔。 她是人,不是石头砖块。 石头砖块可以安安分分地,被月息踩在脚下。 柏凝的尸体也可以作为石头的一部分,被月息踩在脚下。 可是柏凝不行。 既然她活着,就没有给人当垫脚石的道理。 柏凝坐直了身子,回头凝望月息小屋的方向,良久之后,下定决心。 过去情爱,皆已经是过眼云烟。 既然你已经走向他人,那柏凝,也可以为自己想一点。 柏凝垂眼,灵力四溢,她的指尖冒出火焰,将手里的书籍焚毁。 苍茫月色之下,身后是仙山,眼前是明月当空。 她一人坐在山岗上,久久地吹着风,不言不语。 柏凝在此地,坐了三个通宵。 也不是伤感。 而是在等人。 就在柏凝思考着,自己等的人会不会出现的时候。 终于,凌晨时分,天光乍破之际。 沉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而后是急促的、缓慢的喘息声,随之一起响起的,还有男人喊号子的声音。 “一、二、一、一、二、一!” 人来了。 柏凝化作水滴形状,凝结在某一颗青草上,好似晨露,散发着光辉。 她从草尖滴落,坠入泥土之中。 片刻,巨石被男人驮着,碾过方才的草尖,只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累死我了。” 当他抵达山顶之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此时气喘吁吁,毫无形象地瘫在山巅之上,好似才耕完地的牛。 “这才哪到哪?”柏凝冷不丁开口,激得男子猛然跳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在煅体的凌木。 几日未见,他身上已经有薄薄一层肌肉。 因为刚刚才运动过,所以现在浑身都是汗,一张脸通红,被汗浸湿过后,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等你。”柏凝说。 “等我干嘛?”凌木继续问。 “问问的你剑术速成大法,看得怎么样了?” “什么剑术速成?” “啧,你不是去藏书阁里找了许多的书么?”柏凝被这白痴一连串的问题给问烦,索性一股脑说出来:“白痴一样,借了那么多的书,就你这个智商,以后老了指不定被骗子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你怎么知道的?” 凌木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说说,我早上吃的包子是什么馅的?” 柏凝:“……滚。” 她把主意打这个二百五的头上,自己才是个二百五。 “哎呀,别生气啊前辈。”凌木笑起来,他擦掉额头的汗水,随即一拳,轰碎身边巨石。 巨石轰然爆炸,化作无数的碎石,四散溅落。 甚至有好几块随时石头,精准落在柏凝身上,溅得黑水都化作小水珠,滴入草地之中。 “你看看我煅体成效如何?”凌木笑嘻嘻地,问柏凝。 柏凝也是没想到。 这二百五笨是笨了一点,可力气大。 第77章 预计一个月的煅体效果,他居然三日左右便已经做到? 这种人,居然五年不会御剑飞行? 柏凝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说这人是笨蛋,还是说这人开窍晚。 她只能在停顿片刻后,尽可能中肯评价:“不错,虽然比我差了很多,但是和其他人相比,已经强不少。” “这其他人是什么人?”凌木好奇地问。 “比如韩绛蟾。” 柏凝一刻也不曾犹豫,立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努力下去,你便是下一个清源宗掌门。” “……你真的很像是江湖骗子。” 凌木的汗已经干得差不多。 他也没有离开,而是选了一处没有碎石的地方,就这么坐下来。 因为柏凝并未化作人形,他也不刻意去找柏凝的身影,而是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边。 “你不信我。”柏凝问。 “怎么信啊。”凌木撇嘴,“你要是说其他人还好,我指不定还能不顾良心应下来。可是掌门,少年英雄,一生功绩颇多,我怎么敢和这种人相比较?” “功绩不代表实力。” “你是想说,我这个五年不会御剑飞行的人,实力强?” “也不是这个意思。”柏凝比较诚实:“你现在弱得旁人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你,哪里来的实力?” 凌木“呸”的一声,吐掉自己嘴里的狗尾巴草。 “谢谢你哦,特意提醒我。” “不客气。”柏凝见话题已经被扯远,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往自己感兴趣地方向引。 “你帮我办一件事,我可以教你如何御剑飞行。” “什么事?”凌木来了兴趣。 说什么高深剑术、名震江湖,对他而言,都过于遥不可及。 毕竟现在,他还不会御剑。 而柏凝现在说的这句话,毫无疑问,击中了他目前最在意的地方。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清源宗的清月长老,此前似乎只是个凡人女子,并不能修炼?”柏凝问。 “确实,我之前扫地的时候,听人说起过。”凌木答。 “那后来,她又怎么能够修炼的?” “啧,你刚刚才说自己无所不知,结果这种消息都不清楚?”凌木嫌弃不已。 “你先说说,我听听。”柏凝道。 “众所周知,是清月长老被魔头要挟的时候,误打误撞,闯进灵脉之中,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天圣灵果,生出灵根,所以踏上了修炼之旅。” 等到凌木说完之后,柏凝这才悠悠问出口。 “怎么和我听说的,不是同样的说辞?” “嗯?还有其他版本?”凌木有些诧异。 “嗯,我听说的是,那天圣灵果是柏凝魔头找回来的,放在屋子里面,被月息偷偷吃了去,所以才长出灵根。” “不可能!”凌木想也不想,直接摇头否认:“清月长老如嫦娥般温柔美丽,怎么可能做这种盗窃的事情。” “可是故事里的嫦娥,也偷了羿的灵丹。”柏凝见招拆招。 “你在乎说什么?难道不是有歹人上门,嫦娥无奈之下,为求自保,这才被逼得吞了仙丹吗?”凌木立即反驳。 柏凝对于故事的真相,并不在意。 她只是最后淡定道:“所以一个故事,可能有很多真相。” 她说:“我现在想要知道的,不是谣传的故事,而是当年真相。” “只要你能调查清楚,我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教会你御剑飞行。” 听见柏凝放话,凌木不可谓不震惊,“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大师兄教我,都足足花了七天时间。” “他是他,我是我。” “若你做不到呢?” “不可能。”柏凝豪气万丈:“没有什么我做不到的事情。” “可你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滚。” 柏凝有时候,觉得凌木天赋惊人,才思敏捷,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有时候又觉得完全是自己想太多,这人是个纯粹的二百五。 只是当她注意到,凌木开始偷偷摸摸,出现在清源宗每一个角落里面、像是见不得人那般,将每一个清源宗弟子拉进角落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的时候。 她又明白,凌木确实很想要学剑术。 不然的话,不至于如此热切这件事情。 甚至于第二天下午,便找上了韩归眠! 柏凝化作水滴,藏在角落里面,看着院子里面的两人,第一次为凌木的能力,产生肯定。 效率之快,远超自己想象。 就是韩归眠不一定配合。 “你谁?叫我干嘛?我很忙的,你不知道吗?” 韩归眠双手抱臂,脸上都是不耐烦。她略带嫌弃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说实话,是帅气的。可是帅气,是修真界最不值一提的东西,扁毛畜牲修炼成人形,都能算是美人,更何况是人? 所以她只是扫了对方一眼,便兴致缺缺。 “韩少阁主,我是清源宗弟子凌木。” “凌木?”韩归眠不耐烦地打量了一番对方后,随口问:“凌昭的弟弟?” “并未,在下和大师兄,没有亲缘关系。”凌木立即解释。 “那你叫我干嘛?”韩归眠更加不耐烦。 第78章 “在下叨扰韩小姐,主要是看韩小姐近日来闭门不出,似乎比较无聊。” 柏凝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迂回询问,并没有开门见山。 只不过这迂回态度,现在是对错了人。 “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韩归眠的脾气,根本容不得这些弯弯绕绕。 凌木见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表诚信。 “听说韩小姐一直喜欢看书,我从凡间,搜刮来一些好物,所以想送给韩小姐。” “什么不入流的书,我才——嗯?《我与宿敌解战袍》?” 韩归眠的不耐一扫而空。 她立即将书收下,还不忘左右大量,确认周边没人后,这才压低了呻吟,身子前倾,小声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 “一点点心意。”凌木说。 “行了,别给我搞那一套,有事情就直说。” “既然如此,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凌木笑起来。 韩归眠见状,也跟着点头:“说罢,你希望我帮你炼制什么宝贝?” “在下希望知道当时清月长老生出灵根的全过程。” “你不要灵器?”韩归眠的视线变得狐疑。 “不要。” “你想知道月息姐姐的事情?” “正是。”凌木眼含热切:“我打听到,你最近都和清月长老住在一块,所以想要问问,对于当年清月长老突然就能修炼这件事情,少阁主知道多少?” “我全部都知道啊。”韩归眠道。 “当真?”凌木双眼冒光。 “当真,你可以去藏书阁看看,里面还有我前段时间才写出来的书。里面记载了——”韩归眠正打算推荐自己的东西,可是不知怎么的,想到凌昭面无表情,念书中片段的场景,难言的尴尬涌上心头,叫她止住自己的安利。 凌木还在等消息,却突然没了下文,一时不免着急。 “在藏书阁哪个位置呢?” “没哪儿。”韩归眠打哈哈道:“其实我记错了,我没有书在你们藏书阁里面。”防止凌木追问,韩归眠还主动改善态度,好声好气地说话,“但是其中细节,我都知道。” “那能劳烦韩少阁主告知吗?” 凌木态度恭敬,“少阁主愿意帮助在下的话,我还有此书续集,可以送给韩少阁主。” “自然。” 他的提议,几乎正中韩归眠下怀。 她将书收起来,带着凌木进了屋,还不忘给他倒上一杯已经转凉的茶水,慢慢悠悠道。 “其实这件事情,也是姻缘巧合。那天圣灵果,本来是魔头柏凝从鸣春涧取回来的,只是她并未好生保存,而是随意放在屋子里面。当时月息姐姐才从花栖枝手中死里逃生,身受重伤,又饿又渴,刚好看见桌子上有灵果,便没有想太多,直接吃掉,误打误撞之下,长出来灵根。” 兴奋坐在一旁的凌木,闻言尬尴笑:“没了?” “没了。” 凌木的肩膀垮下来,思索好一会儿后,认真询问:“嗯……韩少阁主,你不觉得这个说法,有点牵强吗?” “哪里牵强?” “天圣灵果,是魔头柏凝从哪里带回来的?” “鸣春涧。” “鸣春涧在何处?” “海水?云边?不知处。” “既如此,从如此神秘地方带回来的灵果,倘若是你,你会随意摆放吗?” “万一那魔头当天没想那么多呢?”韩归眠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下意识地为月息解释。 凌木却摇摇头,正色道:“少阁主,还是那句话,这是从鸣春涧带回来的东西。” 他正色道:“我等修为较低,不知道鸣春涧是什么东西。但就从我听见的消息里面来看,鸣春涧虽然名字好听,可里面凶险异常,自发现鸣春涧以来,唯一一个去而复返的人,便是魔头柏凝。也只有她,带回了一只蛋——那蛋想了您也不陌生,正是现在压在清心崖下的灵羽仙姑。” “嗤,扁毛畜牲罢了。”提起羽梨,韩归眠便浑身不痛快。 灵羽知晓羽梨和韩归眠的过节,不过对他来说,这并不紧要。 所以他没有搭腔,而是反问韩归眠。 “少阁主,您想想,一只蛋都能孵出来化形。那上面带出来的果子,魔头这种卑鄙狡诈之人,能够轻易摆出来么?” 这句话,将韩归眠给问住了。 是了,从鸣春涧里带出来的东西。 就算不清楚其效果,也应当好生保存。 毕竟是个稀罕物,哪怕用来打造灵器,也是万里无一的。 怎么可能就这么随便地放着? 柏凝是坏,她不是蠢。 “可是……有没有可能,是魔头故意试探月息姐姐?”韩归眠还是想要试图圆起这个已经破洞的说法。 “当然有可能。” 凌木并没有否认韩归眠的想法,他只是从自己的袖袍里面,掏出十来份书卷。 “这是什么?” “这些天以来,我收集到的,清月长老突然能修炼的说辞。” “这……”韩归眠随机抽出两份书卷,囫囵看起来。 看了大概四五份后,心中惊骇越重——每一份说法都不相同,五花八门、众说纷纭! “他们的是谣传。”韩归眠将书卷扔在桌子上,面色笃定。 第79章 “为什么这么说?”凌木问。 韩归眠抬起下巴:“因为我刚刚说的,是月息姐姐亲口告诉我的!” 凌木闻言,面色更加怪异。 看得韩归眠心生不快:“喂,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我在撒谎吗?” “不、不是的。” 凌木摇了摇头,好半晌后,指着桌子上零零散散的书卷,认真道:“这也是其他弟子亲口告诉我,说是清月长老告知。” 韩归眠不可置信:“什么?” “我也很难理解。” 凌昭想了想,半晌后,掏出一支笔来,打开一副书卷,在后面添了一笔。 一横画上,正好画成一个“正”字。 而在这个“正”的前面,已经有几十个“正”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韩归眠看着凌木的动作,问出口。 “记录一下对应说法的人数。” 凌木提起笔,指着眼前的书卷,朝着韩归眠道:“韩少阁主,你现在所用的说法,是流传度最广的,将近四成的清源宗弟子,都是用的你这种说法。” 他吹干墨迹,而后合理猜猜。 “当然,我怀疑是不是你放在藏书阁的书,起了对应的效果。” “不可能,这就是事实!” 韩归眠不能接受。 主要是她也是在想不到,月息为什么要骗她。 根本没有理由。 她说:“你告诉我,说其他原因的,都是什么人,我要和他们当面对峙!” “你要和谁对峙呀?”温温柔柔的声音,从院子里面传了进来。 屋子里的两人,以极快的速度交换了眼神,而后十分默契,一人处理一半书卷,压在屁股下面,看不出来一点。 此时,门也正好被推开。 月息笑意盈盈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不知名药草。 “是谁又叫我们眠儿不痛快?” 她笑着,身上散发着淡淡草药味。 “没什么。”韩归眠心里藏着事,语调并未太过激动。 倒是旁边的凌木,看见月息之后,双眼放光。 “不过是在下刚刚和少阁主聊了一会儿天,问了一点问题,两人意见相左罢了。” “哦?是什么问题?” 凌木目光一闪,笑着,问出口。 “就是想知道,月息长老你在跌入幻境之后,还未找到天灵圣果之前,都是怎么躲避攻击的。” 月息笑起来,淡淡道。 “没什么,感觉有危险,尽快避开便可。” 凌木笑起来:“原来如此。” 他看向韩归眠:“是如此,韩少阁主知晓了么?” 韩归眠许久之后,脸上才凝聚出难看的笑容。 “知道了。” 原来如此。 她骗了自己。 第36章 凌木的月息回答之后, 又额外问了好几个问题。 从月息如何调入幻境,在幻境里面究竟遇见了什么艰险,是怎么在保命的情况下, 机缘巧合,获得天圣灵果。 他问得非常仔细, 月息也对答如流。 倒是旁边韩归眠的脸色, 越听越差——能不差么? 柏凝都能听出来, 里面的种种细节, 几乎都是韩归眠撰写出来的书里所呈现的剧情。 不过月息可能记错发生的前提条件, 那所谓的灵兽、猛虎、长蛇, 都是在躲避柏凝追查过程中发生的。而不是现在。 柏凝才看过书,所以能够听出来,里面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而韩归眠, 书都是她写的, 她还能不知道? 等到凌木心满意足, 带着最新整理出来的完整版书卷离开的时候, 韩归眠的表情, 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她安静地坐在屋子里面, 月息叫她好几声, 她都没有回应。 “眠儿, 你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月息面露担忧, 缓缓靠近, 询问。 “不、没什么事情。” 韩归眠站了起来:“我今天在屋子里面闷了一整天,现在想要出去转转。” 她不善于掩饰, 也担心自己的表现过于明显,又往前走了两步, 匆忙走到门边,手扶着门框背对月息:“我出去放风,待会儿回来。” “眠儿……” 月息还打算说什么,韩归眠却已经不打算继续。 她匆匆离开,留下月息一个人坐在凳子上,若有所思。 柏凝附在韩归眠的身上。 发现韩归眠在林子里面来回乱窜,走了好一会儿后,居然是无知无觉地,站在清源宗大弟子的院子前。 凌昭的住处。 韩归眠在院外徘徊许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往前走,敲响木门。 “凌昭,凌昭,你睡了没有,凌昭?” 她“咚咚咚”地敲门,手掌拍在木门上,发出的声音在夜间回响。 敲门声持续了许久,都没有人开门。 还是扫洒弟子收工的时候,经过此处,好心提醒,“韩少阁主,大师兄已经下山了。” “什么。”韩归眠的手拍在木门上,人却回头,看向朝她搭话的扫洒弟子。 “大师兄前两天便下山了。” “这么突然,他不是才回山么?”韩归眠蹙眉:“还是说你们又改了规定,回山之后不需要再休息半月,便要下山?” “规矩没改。”小弟子规规矩矩地说。 “那是他家中有事?” 第80章 “应当也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他莫名其妙地消失?”韩归眠问。 “不知道。” “不知道?他真的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韩归眠眼睛睁大,对于这个结果,显然是不怎么能接受。 “嗯。” “嗯?!”韩归眠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身后的院落。 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发现院子里面,一点烛火也无,黑漆漆的一片,在月光中安静得渗人。 “为什么?”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韩归眠心气不顺,语气也跟着强势起来:“一问三不知,你平时都在干什么?!” 小弟子瑟缩一下,而后将手里的扫帚,往前送了一点:“我在打扫宗门。” “……行。” 韩归眠无话可说。 确实,有些事情,不是这种级别的弟子能够接收到的。 她无功而返,现在也没有好心情——加之在离开月息屋子之前,她的心情本来就算不上好,现在这一出,搞得她心情更差。 “算了算了,什么都问不出来,你自己回去休息吧,烦死了!” 她泄愤一般,将小弟子给撵走。 自己又对着木门锤了好几下,发现依旧无人开门,这才半是失落半是郁闷道:“居然自己跑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她离开之前,还踹了两下门。 无人回应,只有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算了算了,没人就算了,我难不成还能和说那些烦心事吗?” 她颓着一张脸,肩膀垮下来,无精打采地独自走在小路上。 还能去找谁呢? 凌昭不在。 月息对自己说谎。 至于她哥哥——哈哈,算了。 那除了这些人,在清源宗里面,她还认识谁呢? 韩归眠无精打采地走着,一点不看路,好几次没有看见楼梯,差点狼狈地摔在地上。 “烦死了。” 韩归眠在第四次被石头绊倒的时候,一脚踹向石头,将石头踢出很远的距离。 “谁偷袭我?!” 夜深之时,突然冒出来一道人声。 虽然知晓现在是在清源宗内,但韩归眠还是忍不住心底发怵,“是谁,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 只见得树影幽深,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方才分别不久的人,出现在韩归眠面前。 凌木手里拿着书卷,诧异看向韩归眠。 “韩少阁主?” “你怎么在这里?” 韩归眠先发制人。 “我……哈哈,我今晚有约,正在等人来。”凌木笑嘻嘻的。 “大晚上不睡觉,出来赴约?”韩归眠疑惑地看着他,眼睛眯起来:“谈情说爱?那也不必躲着人,难不成,你们是在偷——” “咳咳咳。”凌木打断了韩归眠的话,笑眯眯反问:“那韩少阁主看起来一筹莫展,难不成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我能有什么烦心事?”韩归眠下意识地否认。 “那你怎么不睡觉?” “关你什么事?” “行行行。”凌木耸肩,而后笑着问:“既然韩少阁主没事的话,不妨先离开这里。免得我等的人,看你在附近,不愿意过来。” 听到这里,柏凝这才注意到。 眼前的小溪、旁边的瀑布,不就是自己和凌木约定的地方么? 合着凌木大半夜不睡觉,是在等自己? 看来他确实想要立即学会御剑飞行。 柏凝沉默地,悄悄从韩归眠的身上溜下来,滴入旁边的泥土之中。 打算等韩归眠一走,便将凌木的难题给解决掉。 就是没想到,韩归眠在听凌木这么说了以后,居然顺势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语气还有几分无赖,“哦,可是我脚累了,现在走不动。” 摆明了我要看看,你究竟是要和谁私会。 凌木无语片刻。 “韩少阁主,我现在有正事要去做,烦请你不要捣乱。”凌木蹙眉。 “我要休息,这也是正事。”韩归眠说。 看她这态度,其余两人也明白过来,这位大小姐就是心里不痛快,所以连带着想要其余人心里也不痛快。 偏偏他现在又不能随便离开。 谁知道他走了以后,那神出鬼没的前辈,能不能找到他。 哪怕是对方说自己全知全能,可对方不也没看出来,自己早餐吃了什么吗? 这种话,信不得。 而且事关他能够御剑飞行,韩归眠可不敢去赌。 万一自己错过了,岂不是又飞不了? 想到这里,他只能先把这擅自闯进来的大佛给请走。 “韩少阁主,你是有烦恼的事情吗?不如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不,我没有,有什么事情能够教我烦恼?”韩归眠立即否认。 凌木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在心底暗骂这大小姐事多、龟毛、还影响自己。 面上,却只能忍气吞声:“你自己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想必是你朋友遇见了烦恼,所以你跟着烦忧?” 他坐在巨石上,清源宗的弟子服,几乎罩不住她浑身的肌肉。 “你的朋友我也不认识,也不用担心有泄密的风险,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一说,或许会有新的转机。” 第81章 他的语气真诚。 柏凝毫不怀疑,他就是靠这真诚的语气、诚挚耳朵表情,这才顺利地从同门那里,听到一溜儿的八卦。 至少现在,韩归眠已经被他说服。 毕竟韩归眠的心里面,本来就憋着气。 方才出门,也是想要去找凌昭倾诉一下。只是点背,刚好赶上凌昭不告而别。 现如今,虽然和凌木关系不算熟悉,但是——朋友的事情,又不是她的,说两句又如何呢? 韩归眠下定决心,咬牙道:“嗯……我确实是有个朋友。” 凌木露出意料之中地笑容,“她怎么了?” “她最近发现,自己特别信任、特别相信的姐姐,似乎骗了她。”韩归眠想起晚上发生的事情,不自觉有些受伤。 “骗她什么了?”凌木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件小事情,可是我朋友想到,她居然对着自己说谎,便觉得难以接受。” “可是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谎言。”凌木倒是觉得无所谓:“她说这个谎言,有影响到你吗?或者说,有让你损失什么吗?” 韩归眠想了想,缓缓摇头。 “那她说的谎言,伤害了什么人吗?” 韩归眠继续摇头。 “那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善意的谎言,或许她说这个谎言,也是为了你好。”凌木说。 “不可能。”韩归眠立即否认。 “怎么?” “因为这是过去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在这件事情里面,是没有任何影响、任何作用的。”韩归眠说:“所以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说谎,是觉得我不可信任吗?还是怎么样。”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认为,这件事情的真相,最好不要被外人知晓。”凌木合理猜测:“说谎不是她的本意,隐瞒你、欺骗你,也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因为事情发展道现在这个局面,说谎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谎是最好的选择?”韩归眠觉得不可置信。 “或许听起来很荒谬,但是,世间很多事情,就是如此。” 听见回答后,韩归眠沉默了片刻。 她思索良久,最后才将问题问出口:“也就是说,她想要隐瞒真相。” “或许是。”凌木回答。 “因为她在这件事情里面,是不好的形象?” “有可能。” “呼……”韩归眠长舒一口气。 她抬起头,视线变得坚定起来:“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从巨石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松了一点。 “你继续约会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转过身,淡定地扔下一句话,“对了,我朋友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到处说,要是被我知道你悄悄大嘴巴,我就把你劈成段,扔进铸剑炉去当柴烧,知道了吗?” “是是是。” 凌木看着韩归眠的背影,好一会儿后,这才小声嘀咕。 “我~有~一~个~朋~友~” 他轻声嗤笑:“这些大小姐,当人是傻子呀。” 不过他只吐槽了一两句,便没有再继续,而是无聊地捡起身边石头,往眼前池子里面扔。 “还不来?今晚是不是不来了哦?要不然先回去煅体?” 他嘀嘀咕咕,一个人也不觉得无聊和寂寞。 眼看着凌木已经坐不下去,柏凝这才缓缓开口,装作自己才到的样子。 “已经搜集好信息了吗?”柏凝问。 “哟,来了!” 凌木立即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他左右打量发现对方依旧没有身形出现后,也不泄气。而是将书卷方才自己刚刚坐的巨石之上,缓缓摊开来。 “这就是我打听到的内容。” “嗯,做得好。” 柏凝看都不看。 她也不指望凌木能够将真相调查出来。 而且她让凌木去做这件事,也不指望着凌木能够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至少目前的情况,柏凝已经非常满意。 所以她立即道:“我现在,也会兑现承诺。” “要教我御剑飞行了么?” “嗯。” 柏凝道:“你先打坐,调整呼吸,感应天地。” 凌木此人,虽然心眼子多。 但是在对待剑术上,倒是非常认真。 现在柏凝这么说,他便老老实实照做,一点疑惑询问都没有。 “御剑之术,在于调息。 抱元守一,令人剑五灵合一。 往复循环,生生不息。”(注) 柏凝将口诀轻声念出,没有多么玄幻的传授场景,只不过是万分寻常的交流。 但就是这简单的几乎话,叫凌木骤然之间,进入玄而又玄的状态里面。 他的剑无人召唤,自己脱壳而出。 环绕着他,高速旋转,几乎在他身边运行了九九八十一圈后,剑身嗡鸣着,蓦然高垂在他头顶正上方。 剑柄朝天,剑尖对着他的头顶。 再嗡鸣之中,缓缓下坠,几乎刺破他的头皮,狠狠将之贯穿。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沉息打坐的凌木,在剑尖刺破头破皮的瞬间,立即睁开眼来。 只见得他身形轻跃,像是鹞子翻身,姿态灵巧。 而悬挂在他头顶的剑,也跟着他动作,似乎生了自己的灵智,转瞬之间,在空中又飞了两圈,最后,居然稳稳当当地落在凌木脚下。 第82章 一飞冲天! 凌木踩在剑上,感受到剑身与自己的感召。 流云从身畔飞过,晚风抚摸着他的头发,天地在这一瞬间,都被他踩在脚下,小之又小。 他操控着灵剑。 直直往上飞,似乎想要飞入月宫之中,一睹嫦娥仙子的美貌。 随后,在月亮上留下自己的踪迹,又蓦然转下,穿越丛山峻岭,一夕之间,经过大江南北,飞流瀑布。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凌木感受着半空的风与月,心情激荡。 他伸出双手,快活地喊着:“我不是废物!我也能飞!!” 成功来得太迟。 在他修行第五年,才掌握这项基本技能。 成功又来得太快,在不到一个时辰……或许是一炷香,困扰他许久的难题,就这么轻飘飘的,像是脚下山谷中的碎石一般,再也找不到。 他只能纵情欢笑,聊慰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 而柏凝,将凌木的欢喜看在眼里,心中,却没有太大的波澜。 真好。 可惜,与她无关。 柏凝在凌昭第三次冲上云霄的时候,面无表情地离开他身上,念头一转,又跟着韩归眠。 耳边呼啸的风声终于停止。 柏凝下意识地想甩甩脑袋,将刚刚的感觉甩出去。 却忘了她现在是水滴模样,这么甩了甩,只甩出几滴黑水。 “下雨了吗?” 韩归眠坐在亭子里面,好奇地看着庭外,低声喃喃。 “蠢货,不远处就是瀑布,估计是瀑布水滴溅过来。” 讥讽的声音响起刹那,柏凝有点意外。 韩归眠不适合羽梨不对付么? 怎么大半夜的来找羽梨? 她安静地待在旁边,假装自己就是一滴水。 事实上,韩归眠和羽梨确实不对付。 在听见羽梨这么说后,她反唇相讥。 “扁毛畜牲,你被关押在这下面,瀑布离了有多远你清楚么,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是,我是被关押着。那你要不要看看,你哥哥都是怎么招待我的?” 羽梨的声音放肆极了:“上好的瓜果、定时送进来食物,这里有山有水,还有小玩意给我解闷。除此之外,你哥还提供了不少心法,让我在下面修炼,你说说,这日子难道不痛快吗?” “……痛快!痛快你就死在下面八,别出来。”韩归眠怒极。 “杀不了我,便只能诅咒吗?”羽梨的话像是毒针,扎入韩归眠的心口:“也是,一个不会修炼的废人,只能靠着宝物傍身,呵呵,倘若那天你腰间葫芦丢了,我到时候,直接把你吃掉,免得总是叽叽喳喳的,惹人厌烦。” 韩归眠表情变得阴沉。 她的手按在石桌一角,力气之大,暴起青筋。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修炼?”韩归眠说。 “你?”羽梨的嘲讽是直白的、伤人的:“你以为谁都是月息,有这么好的命,能够占到天大的便宜?” 她讥讽地笑着:“幸运儿只有一个,不是我也不是你。所以,你也别做那些春秋大梦,不如早些跪下来求饶,到时候,我指不定会放你一马。” “我也去找到天圣灵果不就行了?”韩归眠问。 “你当天圣灵果是大白菜,满地都是?”羽梨直接讥笑。 “此处没有,去鸣春涧不就行了?” “去吧去吧,正好那上面的东西们一肚子火,你去送死,指不定还能让它们消消气。”羽梨说话万分刻薄,柏凝几乎都能想出来,她脸上不屑的笑容。 “要去的话,多带一点人,最好把你的月息姐姐也带上。毕竟天圣灵果被她吃掉的,要是岛上那群家伙,能够将她开膛破肚,想必你们其余人,还能留个全尸。” 听的韩归眠不寒而栗。 刚刚被讥讽的怒火,都消散许多。 “天圣灵果这么宝贝?” “不然呢?”羽梨讥讽地笑。 “所以,你这种蠢货是没有机会修炼的。放弃吧,不如从今天开始,每天到这里来,朝我跪拜半个时辰,我指不定就原谅你,出去之后不找你麻烦,只把那讨人嫌的清源宗弟子杀了就行。” “跪你这扁毛畜牲?你简直是在痴人说梦。”韩归眠压抑着怒火。 “不跪我?不跪也行啊,反正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人肉,现在也有一点馋。”羽梨笑嘻嘻地,心情颇好,似乎韩归眠已经成了她碗中餐。 “你还吃过人肉?”韩归眠不可置信。 “很稀奇吗?”羽梨悠悠笑着:“你放心,我都是吃熟的。要放一点灵果进去调味才行,不然人肉吃的,犯恶心。” “你才是妖兽,应该被杀死。” “可事实是,我是修真界的灵羽仙姑,就算杀了人,你哥哥也只能将我关在这清心崖里面。” 羽梨心情很好,尤其是她几乎感受到了,韩归眠身上的绝望。 她故意刺激韩归眠:“对了,你知不知道,你哥打算把我关多久?” “十年?” “哈哈哈怎么可能。” 韩归眠脸色开始苍白:“五年?” “多了多了~” “三年?” “再往少一点猜。” “一年。” 韩归眠的脸色,已经可以称之为惨白。 第83章 偏偏羽梨还在否认,“不是哦。” “那他要关你多久?”韩归眠的手死死扣着石桌,面容忐忑,想要听见对应的回答,又不敢真正听见对应的回答。 她只能将自己纠结的心情,悉数发泄在石桌上。 “半个月~” 羽梨开开心心,和韩归眠分享正儿好消息。 哪怕对韩归眠来说,这无异于噩耗。 “半个月,等你哥举办道侣大典之后,我就能被放出来咯。” 她咯咯咯地笑着,杜鹃鸟的叫声在现在听起来,绝对不能称之为悦耳。 倒像是催命符,催得韩归眠心慌不已。 “半个月?”她几乎实力,身子一歪,好似是被重物压垮一般,倒在石桌上。 “你在清源宗里面,杀了清源宗的弟子,居然只关你半个月?!” “是呀,你说,要是半个月后,我吃了你,你哥又会怎么样呢?” “……他会为我报仇的。” 韩归眠如此回答羽梨,可是在心底,只剩下浓浓的疑惑。 他会为我报仇吗? 第37章 在听见羽梨这么说以后, 韩归眠罕见的没有继续回嘴。 她安静地在亭子里面坐了好一会儿,期间一直没有说话。 沉默到羽梨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离开。 “蠢货?蠢货!你走了吗蠢货?” 她讽刺的声音变得疑惑, 偏科之后,又化作嘲笑:“还真以为你的那好哥哥, 是什么正人君子啊。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也就骗骗你这种大小姐, 还指望他给你报仇……哈, 你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他会为你报仇?” “都是蠢货, 都是蠢货~” 羽梨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而韩归眠自始至终,都没有反驳。 她沉默地听着, 等到羽梨安静下来, 她这才离开亭子, 缓缓地往回走。 她回到了月息的院子前面。 却没有回去, 反倒是钻进长长甬道之中, 一个人艰难前行, 最后畏畏缩缩的, 又爬上松树枝。 脚下是万丈深渊。 头顶乃悬崖峭壁。 她坐在松枝之上, 因为现在已经夜深,只有依稀月光, 能够让她看见一点景物, 但更多的,只是黑暗。 她就这么坐着。 不说话, 也不动弹,好像灵魂已经出窍。 柏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现在也不适合开口,便自顾自地休息起来。 “呜呼~” 惊呼声如雷电般飞过,打扰了韩归眠的思索。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得一道虚影,踩在长剑之上,意气风发。 “他不是不会御剑吗?” 韩归眠仅仅凭借一道虚影,便认出来人。 主要也是不久前才交谈过,声音还没有忘却。哪怕对方出声短促,但还是能够辨认出来。 在意识到对方究竟是谁之后,韩归眠更加失落。 “他也会御剑了啊。” 只是这句话,没有更多的内容。 她依旧在松枝上坐着,尽量忽略天边正得意人影,安静地从夜半之时,坐到天将熹微。 霞光乍破,阳光刺透黑暗,在幽谷之中荡漾。 峭壁后的场景,逐渐分明起来。 绿意盎然,流霞白云。 偶有飞雀掠过,自在遨游。 韩归眠呆呆地看着眼前场景变化,许久之后,阳光已经落在她身上,她这才慢慢悠悠,将自己思索一整晚的结果,说给峭壁后的空谷听。 “我还不想死。” 被一只扁毛畜牲威胁,也太丢人了一点。 她松了松筋骨,因为僵坐一整晚,现在骨头都已经僵硬。 现在也急着站起来,而是揉了好一会儿的关节,这才扒着松树,颤颤巍巍回到甬道里面。 调整心情。 等她出现在月息面前的时候,已经与过去想差不多。 韩归眠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月息姐姐,你现在要去哪儿啊?” “眠儿,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衣服都已经被露水打湿,受凉了吗?”月息先关心韩归眠一通,将人往屋子里面带,帮着她洗漱后,这才回答韩归眠的问题。 “最近伤员有点多,药不是很够用,我需要去药园里面采点药。” “我和你一起吧。”韩归眠笑起来。 她已经换下湿漉漉的衣裳,此时站在月息面前,由着她用灵力,为自己烘干头发。 “反正我闲着也没事。” “可你昨晚没有回来?是不是有心事?”月息蹙眉,善解人意地问。 “和扁毛畜牲吵架去了。”韩归眠笑嘻嘻地说。 “扁毛……嗯,你说的是羽梨么?” “除了她还有谁?” “吵架不要紧,可是吵一整晚,嗓子受得了吗?” “不是有月息姐姐给我备的药么?受得了的。” 月息见状,无奈地笑起来,继续问:“那你一整晚没休息,不累么?” “不累,越吵越精神。” “真不去休息一下?”月息担忧地问。 “不去不去!”韩归眠绕到月息身后,用手推着月息,两人一起离开院子:“走吧,我去帮你采药。” “那好吧。” 月息拿韩归眠没有办法,便只能在一大早,两人一起出现在药房里面。 “眠儿,你看,现在要采的是这种五叶锯齿状植物,你拿着这株,对比着采一点就行。”月息递给韩归眠一株药草。 第84章 韩归眠接过,点头之后,也就跟着忙碌起来。 一边采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月息姐姐。” “嗯?” 韩归眠看着手里的药草,面前便是要摘的东西,却两眼空空,“你天天过这样的日子,会不会无聊?” “我觉得很充实。”月息忙碌地摘着草药。 回答过后,又过了一会儿的时间,这才反应过来,担忧看向韩归眠。 “眠儿可是觉得无聊?” “是有一点。”韩归眠甩着手里的药草,兴致缺缺。 “我听绛蟾说,现在有许多人等着你回去,为他们炼器,要不然?” “也不要。”韩归眠立即拒绝:“好不容易出来放风,我才不要回去,累死累活的,几乎要把我给热化。” 月息为难道:“只是你在这里待着也无聊。” “要不然这样吧。”韩归眠精神起来,带着兴奋,看向月息:“月息姐姐,你让我哥把藏书阁权限给我,我去看一点秘闻八卦,也涨涨见识?” “这……”月息面露为难。 韩归眠见状,眼珠子一转,立即又换了说辞:“而且我最近,炼器的时候,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所以我想去看看,查阅一下,看看能不能改变一二。” “如此么?”月息拧眉,半晌之后,微微点头。 “我待会儿去试一下,只是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帮你讨到。” “当然可以!”韩归眠笑起来,整个人像是小太阳:“我哥哥如此爱你,只要是你主动提及,哥哥当然会同意。” “少胡说八道。” 月息笑起来。 她又低下头,继续去采草药。 而韩归眠有了月息的承诺,不再继续偷懒,反而激动起来,不多时,便采了满满一箩筐的东西。 月息看见了,都觉得惊讶。 “怎么采得这么快?” 韩归眠道:“我平时炼器,需要用到这些东西。辨认起来很快,动作就跟着快了点。” 月息闻言,笑起来。 “看来在之后,你可得常来我这里跑。闲来无事,就帮我打打下手,也让我少忙碌一会儿。” “只要月息姐姐能帮我要来权限,别说是打下手,就算是让我当你小药童,我也没有二话!” “那可不敢。”月息笑起来,眉眼之间皆是愉悦,“你可是鸿晴阁的少阁主,要是给我当药童,岂不屈才?” “什么屈才不屈才的,全看我愿意不愿意。” 月息笑得犹如冰雪消融,美不胜收。 “好了,看你这模样,那你帮我把东西带回去吧,我去找你哥,免得真让你给我打下手。叫其他人看见了,指不定觉得我耽误了你,暗中记恨我呢。” “谁敢记恨你?我哥不立即劈了他?” “行了行了。” 月息笑着,将摘来的药草递给韩归眠,并细心嘱咐。 “你背回去,随后在院子里面等我就行。” “好勒~” 韩归眠笑吟吟的,在送走月息之后,她前后各背着一个背篓,面无表情地走在清源宗小路上。 一路上,有许多清源宗弟子和她打招呼。 她不冷不热地点头。 因为人太多,后半段路,隐约开始不耐烦。 好在继续往前,便是月息的地界。那些清源宗弟子们,要去练习的话,是不需要往这个方向走的。 所以后半截路,倒是轻松许多。 韩归眠回到院子里面,将身上的背篓卸下来,盯着瞅了好一会儿后,自顾自地忙碌起来,将刚采来地草药晾晒起,满满当当地铺在院子里面。 韩绛蟾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韩归眠忙前忙后的模样。 他看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走近。 “看来你已经改正了。” 韩归眠听见对方的声音,面上五味杂陈。 不过抬脸的时候,倒是笑得明媚:“哼,我需要改正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错?” “你这臭脾气。”韩绛蟾已经习惯了对方。 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往院子里面走了两步。 “听月息说,你想要去藏书阁,是因为炼器受阻?”他手指夹着头上垂下来的丝绦,面有所思。 “嗯。”韩归眠站起来,耸耸肩。 “最近炼器报废率高了许多,还炸了不少炉子。所以心烦得很,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精进的法子。” “这事,怎么没有听父亲母亲提起过?”韩绛蟾看向韩归眠。 “你是清源宗掌门,这点事情,怎么敢劳烦你。”韩归眠撇嘴。 哪怕是心底还有怨气,可是在面对韩绛蟾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表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那也是你哥。” 韩绛蟾将丝绦撇至身后。 而后,无奈地从灰色大袖之中,抽出一支白玉简。 “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权限与我相当,可以上四十九层。但是要注意,里面有不少区域的藏书过于机密,我在权衡之下,只给了你三天的权限。在三天后,你如果还想要去的话,你需要告诉我,你打算看什么,我再重新为你制作白玉简。” 韩绛蟾认真地交代:“这也是清源宗其他长老的意思。” 韩归眠在看见白玉简的时候有多兴奋,在听见韩绛蟾这番话后,就有多不痛快。 第85章 “你们是在防贼吗?” 虽然不痛快,但还是接过白玉简,只是少不了唧唧歪歪。 “三天,我找书都要找半天,其他时辰,我就住在里面么?不吃不喝,和你们一样修仙?” 她将白玉简塞入衣袖之中,嘴上还没停下。 “你们是修炼之人,不吃不喝没什么。我可只是个凡人,要是不吃饭,不得饿死?四十九层,上上下下,又是那么多时间——一堆小气鬼,就知道为难我。” “眠儿,不得放肆。”韩绛蟾打断了韩归眠的抱怨。 他眉目清正,没有一点私心:“到时候,我再给你送新的玉简来。” “行吧行吧。” 韩归眠不满意,也只能同意。 毕竟能够搞到这白玉简,都是亏了月息。 这已经是月息能够做到的极限。 若是自己去求的话,估计又会被扔下山,勒令不许让自己进清源宗来吧。 韩归眠泄气,语气也无精打采:“知道了,那我就不麻烦韩大掌门了。” 生分又别扭的称呼,很明显,她还在生气。 “你啊……” 韩绛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正道魁首、几近仙人的男子,现如今,也只能挽起袖子,将手轻轻放在韩归眠头顶,揉着那毛茸茸,轻声道。 “脾气莫要这么大。” 心头的怒火,因为韩绛蟾久违的亲近,几乎消散。 韩归眠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她一溜烟地躲开,捂着自己脑袋,有些不知所措:“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那你之后,便听话一些。” 韩绛蟾收回手。 宽大的灰色袖袍,将他的手遮住。 披帛从半臂垂下来,垂到地上。 “有什么问题,和你月息姐姐说就行,知道吗?” “知道啦——” 韩归眠将声音拉长。 也不等韩绛蟾再回应,她将手塞进自己袖跑内,捏着白玉简,一溜烟地跑出去:“那现在,我去看书咯。” 迫不及待。 都顾不上和韩绛蟾多呆一刻钟。 虽然是兄妹之间难得亲近,但是对于目前的韩归眠来说,确实没有去藏书阁第四十九层重要。 要知道,多待一会儿,都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她一路小跑,不敢停下来。 目标明确,直接冲上第四十九层。 而附着在她身上的柏凝,也是罕见的,享受了一把清源宗掌门人的特权。 可以说,自韩归眠进入第四十三层开始,她便在每一层楼,都甩下一滴黑水水滴。等到抵达第四十九层柏凝几乎快没有多余的水滴可以甩出去。 一滴都没有。 若是再分出去的话,她的意识,估计也得跟着离开。 那可不行,至少要有依托、存放意识的载体。 虽然有点可惜,不过柏凝并没有着急,而是安安静静跟在韩归眠身边,任由她在书架之间乱窜。 可以说,第四十九层的书架,和第一层相比,少了不是一点半点。 柏凝看了眼,粗浅估计了一番,发现第四十九层,不过十个书架。 每一个书架上面,都有对应的木牌。 几乎只是一眼,她便看见了【荧惑】书架。 可惜,韩归眠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柏凝作为附着在她身上的水滴,也只能被迫离【荧惑】越来越远。 没关系,她已经进入第四十九层,之后有的是机会。 柏凝一点不慌,就这么安静地待着。 韩归眠很快,便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她连着抽出五六本书卷,就堆放在自己脚边,也不另外去寻个地方,靠着书架,盘膝而坐。 一本接一本地看起来。 她看进去之后,便入了迷。 午饭、晚饭似乎都感受不到饿。 若不是天色已晚,她昨晚也没有休息,估摸着她能够继续看下去,不浪费一点的时间。 可惜的是,她不过是个凡人,没有修仙者的体质。 必须要睡觉。 韩归眠揉了揉眼睛,将困意赶出去。 “算了。” 眼睛发涩,实在是难受。 虽然心有不舍,但还是撑起身子,摇头提神:“明天再来吧。” 她说着,将所有的书卷放回原地。 而后,拿着白玉简,在重重禁锢限制之下,离开藏书阁。 离开藏书阁后,她踩着月色,一路往月息的院子走去。 途径柏凝和凌木碰头交谈的地方,柏凝这才能吸收一部分之前洒落在此处的黑水,充盈自身后,留下些许印记在花栖枝裙摆处,自己啧闪回到生死海上。 啊—— 死水涌入她的身体。 刚刚的虚弱感、不安感,已经成为过去式。 柏凝满意地点头,而后左右打量,并未发现花栖枝的身影。 想了想,又悄然离开。 还是莫要打扰对方的好。 这次,她直接到四十三楼。 虽然此处,并没有记载困着自己尸体藤蔓的相关介绍,但是——不让旁人看见的,多少有点好东西吧? 闲着也是闲着,她不如借机,掏空清源宗老底! 说干就干,柏凝凝聚身形,在空无一人的四十三楼,随意抽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第86章 ——奇闻异事啊。 柏凝看了看书的解说语后,犹豫半晌,还是翻开来。 一目十行,却不曾想,还有特殊发现。 【半月山庄】 看着书卷上的字迹,柏凝放缓自己看书的速度,捧着书卷,仔细研读。 和凌木说所,几乎没有差别。 书中记载的是,半月山庄之中,本来皆是凡骨,虽然和各界人士打交道,接受典当。可是经营多年以来,都无人可以倚靠。哪怕有势力愿意提供帮助,每年也需要上缴一定的费用。 在这种情况下,半月山庄之人,发自内心地期盼着,家中能有人求仙问道,至少给家族依仗。 而好巧不巧,半月山庄偶然之间,收到了旁人典当的天枢炼魁术残页。经过仔细研读对比,知晓功法不俗,凡人亦可修炼。 在发现这个消息的时候,山庄之人欣喜若狂,都以为自己即将能够摆脱受制于人的局面。所以在接下来,长达三百年的时间里面,半月山庄加大典当业务,也派人出去打听,几乎散尽一半家财,这才凑齐了天枢炼魁术全本。 只是它还没有来得及修炼证明,天枢炼魁术便被之前照付半月山庄的势力——椒华小榭(月息家中人)所知晓。 需注意的是,椒华小榭也并无人修炼,都是凡人。 只是他们祖上,曾经出过修真之人,所以和修真者或多或少的,会有一点点练习。 哪怕后面家道中落,再没有多余的天才问世,也因为过去的事情,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望。旁的不说,至少凡间之人都相信他们,能够和仙人交谈、对话。 所以这些年来,也因为祖辈荫蔽,捞了不少的油水。 油水越捞越多,对于再出一个修真者的渴望,就越发不可收拾。 所以在半月山庄集齐天枢炼魁术完本的时候,第一个坐不住的,便是椒华小榭。 之后的事情,便无需赘言。 毕竟半月山庄的残破景象,是柏凝亲眼所见。 那陈列在山坡之上,密密麻麻的木碑,是柏凝亲自访问过。 而且——墓碑与墓碑之间距离极近、无法填埋尸体的猜测,也是柏凝在对比之后,自己得出来的结论。 可以说,事情真相早已经知晓。 只是她到现在,才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 也明白一场贪欲,造就两庄惨案。 柏凝突然开始好奇。 在半月山庄出事的时候,花栖枝有多大? 是和月息差不多年龄,还是要更小一点? 应当是更小一点吧。 毕竟要是再大一点,那残破的建筑,应当也遮不住她的身形。 ……那,她亲眼看着自己家人惨死么? 后来呢。 她又是怎么生活的? 柏凝继续往后看,看了一点无关痛痒的点评后,这才翻到最后。 “椒华小榭将半月山庄围困,搜寻三月有余。并未找到天枢炼魁术完本,后持续追捕数十年,认定天枢炼魁术乃半月山庄谣言,不再派人驻守查寻。”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段文字的旁边,居然还有小字批注。 “可惜可惜,若是再留意一点,或许不会被花栖枝屠尽满门。” 他们在为椒华小榭的人,没有将半月山庄的最后一个活口——花栖枝斩尽杀绝,而感到可惜。 柏凝看着这一幕,良久之后,伸出指尖。 灵力在指尖凝聚,而后,在书卷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我可惜你个天道亲娘,放什么狗屁!修真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骂完之后,柏凝心情舒畅了许多。 只是当她再看见上面的文字之时,还是免不得呼吸停顿片刻。 “围困搜寻三月”、“追捕数十年”。 这都是月息家里人,曾经做过的事情。 那会儿的花栖枝,应当也只是个凡人吧? 在被围困的三个月里,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吃什么? 喝什么? 每天担惊受怕,有如惊弓之鸟。 而且——椒华小榭的人,为半月山庄之人收尸了么? 应该是没有的吧。 不然的话,花栖枝不用自己在后山,为他们立衣冠冢。 那他们的尸体呢? 是被烧死,还是就这么对方着,由着苍蝇啃食、驱蛆虫滋生。 这一幕幕,花栖枝是否有看见呢? 或许有吧。 不然的话,她不会在墓园里面,长跪不起。 柏凝想到那被黑袍笼罩着的女子,突然之间有些可惜。 如果当时有人救了她,她会不会没有那么绝望。 又或者。 如果当时,柏凝没有救月息,她是不是已经得到拯救? 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第38章 柏凝主动介入了因果, 或许现在,便是她的报应吧。 她沉默地将书卷继续往后翻,又看了一下基本上是耳熟能详的内容以后, 便将这本书给塞回去,继续看其他的。 她一整晚, 都泡在藏书阁里面, 不知疲倦。 等到阁里来人的时候, 她急忙套上自己的清源宗弟子服, 装作寻常弟子模样, 继续忙活自己的。 随着人越来越多。 柏凝已经看不下去, 她用余光盯着楼道处,可谓是望穿秋水。 第87章 终于,韩归眠姗姗来迟! 她径直往楼上走, 没有看旁边一眼。 柏凝心头满意, 她眼看着四十三层的书, 已经看得差不多, 再没有更多有用的消息。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生死海上, 又立即化作水滴模样, 附在韩归眠裙摆。 回到了第四十九层。 柏凝不需要思考, 立即分出一部分的水滴,挂在书架之上。 确保自己能够回到第四十九层后, 不再和韩归眠一起耗时间, 而是重复之前的操作,化身清源宗弟子, 前往藏书阁第四十四层。 白天韩归眠在第四十九层,她是必然不可能与其碰上的。 只能等到晚上韩归眠回去休息的时间段里面, 她再上四十九层。 至于其余时间,她倒也不介意,继续多看一点清源宗的东西。 柏凝随意靠在书架上,抽出一卷书,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她看书速度极快,几乎一个时辰,便能看完一整本书籍。加之里面记载的东西,若说是俗世传闻,过去她知道不少;宗门心法?她还看不上清源宗的心法。如此一来,便只能看一些奇闻异事,也算是打发时间。 可惜,柏凝所认识之人,也不算多。 能让她记住名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花栖枝的事情,她已经知晓。 而韩归眠、韩绛蟾等,家族屹立不倒,自己还上门讨过几次饭,也没有多的打听必要。 其余的奇闻异事,虽然有趣,可柏凝压根不知晓,这谁是谁,几个家族之间,又是怎么样的关系。 草草看过之后,什么都没有记住。 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好在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时间流逝非常快。 柏凝不过看了五六卷书,天色已经暗下来,其余看书的弟子,也走得干净。 柏凝思索一番,又回到第四十九层。 韩归眠还在看书。 她也不知道捧着什么,表情纠结至极。现在也顾不上吃饭休息,而是就这么求知若渴地看着,时不时,嘴里还发出几声不赞同的轻嗤。 这事看见什么了? 柏凝见状,有些好奇。 可惜她现在是水滴模样,根本无法看见书上内容。 只能安静地附着在韩归眠身上,等着她看完离去,自己再折返回来。 可是柏凝没想到,这韩归眠看书的时候,瘾如此大! 她手不释卷,眼看着又过去两个时辰,这人若是再看下去,只怕是会直接熬到第二天。 若是真到了第二天,她要如何上来偷看? 柏凝难免有些心焦,但现下,又不好直接现身。 如何是好呢? 就在柏凝纠结的时候,沉浸在书中的韩归眠,这才困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轻声感叹:“看来天枢炼魁术,不是一般人能学的。” 她谈了一口,撑了个懒腰。 浑身的骨头都跟着嘎吱嘎吱地响,韩归眠的语气,也变得疲惫不堪。 “不行,得回去休息了,再不回去,我得晕死过去。” 她浑浑噩噩地将书塞回书架里,而后,一边揉着胳膊腿,一边离开。 柏凝没有和她一起。 她留在第四十九层,等到韩归眠彻底离开后,这才化作人形,抽出她刚刚所看的内容来。 书卷没有名字,并未解释里面所记载的内容如何。 除此之外,这东西似乎已经有很长的历史,并不是常见的书卷模样,而是有竹条编写,并由麻绳编纂成册,摞成一卷,堆放在书架上。 书卷不算大,里面记载的内容,自然也不多。 柏凝将竹条摊开,大大的“天枢炼魁术”,便出现在柏凝眼前。 嗯? 清源宗这堆老东西,居然真的搞到了天枢炼魁术的心法? 她诧异地往后看,在看清里面的内容后,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什么心法,而是过去之人,对于天枢炼魁术的研究。 “天赋、心性、毅力,缺一不可。” 柏凝看着这字,无语反驳,“修炼什么,不需要这些东西?” “要求修炼者在修炼之前,自毁根基,自绝筋脉,保持气绝之时七日有余。期间滴水不进、五谷断绝,与生死之中,勘破心法,辅以天枢炼魁术口诀,排除灵力,吸收死气。注:需要死气旺盛之地,源源不绝提供,倘若一日断绝,则前功尽弃,修炼者身死道消,不入轮回。” ……难怪韩归眠说条件苛刻。 这无异于是自杀的求道行为,若不是被逼上绝路,又有谁愿意去尝试呢? 也只有花栖枝可以。 而且——柏凝往后翻,发现整本书卷里面,根本没有记载什么口诀。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只有花栖枝在满足条件的同时,知晓口诀。 在生与死之间,成功练成天枢炼傀术。 代价,是除她以外的所有人惨死面前。 柏凝的心情变得沉重,她又将书卷往回翻,一字一字,仔细研读。 “天枢炼魁术修炼艰难而缓慢,需常年与死人为伴,不近生人、不吸收灵气。常年修炼下去,修士通体生寒,极为怕冷,若是进入极寒之地,可在瞬息之间毙命!倘若有遇见此类修士,可制冰以惩击。” 看着这句话,柏凝突然想起来。 在很久之前,花栖枝确实很怕冷。 好巧不巧,这件事情,还关联了许多人。 第88章 当时是月息因为花栖枝的追杀,感觉力不从心。她哭着跪趴在自己的膝盖前,脸颊上淌满泪水,哭得梨花带雨。 “我再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会被她杀死的。” 柏凝当时,珍视月息甚过自己的眼珠子。 听月息如此说,虽然无可奈何,也只能尽量安慰。 “我会为你寻更多的天材地宝来,保你性命。” “无用的。”月息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我至始至终,不过是无法修炼的凡人罢了,你们若是想要杀我,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她声音带着绝望,眼睛红肿,显然无力应付这一切。 “若早晚都是一个死,你当日,便不应该救下我。” 她用帕子擦拭眼泪,伤心欲绝:“救下我之后,我一日不得安眠,日日被死亡的恐惧所笼罩着。”她轻叹:“既然如此,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我会护着你的。”柏凝说。 “我不要你保护我,我要自己保护自己。”月息泪盈盈地看着她:“你总会有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倘若花栖枝寻到机会,将我杀死又如何?” 她轻叹:“你能给我庇护,却不能给我安全感。” “你想如何?”柏凝问。 “我听说在云与海的交界处,有一处仙山,唤为鸣春涧。里面飞鸟走兽皆可修炼,仙果灵宝众多。” 她说着,眼睛爆发出光芒来,期盼地拉着柏凝的手:“我们去鸣春涧好不好?上面肯定有宝贝,能够帮我修炼。” “好。”柏凝点头,不作犹豫。 只是她没有答应月息的第二个条件:“鸣春涧上凶险异常,我一个人去吧。”她在此前,是听过鸣春涧的称呼耳朵,虽然遥远,听起来非凡人之力可及,但是,既然月息说了,她总要尝试一下,不是么? 只是到底,不放心月息的安危。 “接下来这些日子,你去鸿晴阁暂住。便是韩绛蟾的家中,不必担心,他是很好一个人,虽然说话做事婆婆妈妈了一点,但是对于朋友很真心,你去哪里住着,我才安心。” “你要一个人去找鸣春涧么?” “嗯。”柏凝此时,手中的剑,不过是随手折来得竹枝。 她将竹枝捏在手心之中,朝着月息道:“你和我一起去,我担心护不住你。” 月息这时候,脸上才重新露出笑容来。 “那我在鸿晴阁等你回来。” 于是柏凝,就这么踏上了寻找鸣春涧的路。 可以说,修真之人,想要登上鸣春涧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但是多年以来,也未见有人成功——或许有人成功登上鸣春涧,可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所以对于普通修士来说,鸣春涧就好比画本子里面的仙山蓬莱,众人对其充满想象,却又不知如何靠近。 柏凝也是如此。 她只身上了远渡的船,在大海上茫茫漂流不知多少时间。 期间遭遇了一系列的灾害,一船的人,已经稀稀拉拉,只剩了不到五人。 偶尔可能一个浪打来,便又失去三人的消息。 柏凝也是靠着自己一身蛮横的灵力,硬生生将手中竹枝用成渡海扁舟,在海上漂流许久,昏昏沉沉之际,蓦然睁眼,这才发觉身边的海已经化作层层白云。 眼前是白云堆砌,形成奇形怪状而又瑰丽的场景。 柏凝诧异地,将手按在上面,发现眼前云软软的、却又能够支撑着她前行。 她双手用力,登上云端。 眼前的一幕,是柏凝过去从未见过的。 所有的一切都由云朵构成,花草树木……如果这里,有这般概念的话。 此地空荡荡,没有人烟,也不知小那谣传里面百鸟齐鸣,凤鸣九天,万物自由的场景。 她只觉得空旷。 柏凝试图提起手里的竹枝剑,发现不知何时,她的剑已经消失不见。 现在腰间空落落的,令人极没有安全感。 柏凝往身后看。 哪里还能看见蔚蓝的大海。 只见得天际辽阔,风吹云涌。 她环顾四周,皆是如此。 这是何处,柏凝尚且不知。 她只知道,留在这里发呆,是无意义的行为。所以她就地取材,用脚下的白云,捏了一把剑,将之拿在手中,谨慎前行。 又是不知时光地赶路。 她一个人走在茫茫白云间,不知道花了多久的功夫,似乎走了很远的距离,又似乎依旧留在原地。 虽然并不觉得疲惫,可是柏凝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无意义地走下去。 她听了下来。 将注意力,放在堆叠在一起的白云群上。 柏凝手里拿着云剑,破开几乎垒成山高的白云群,冰凉的感觉传来,柏凝感觉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立即被吸入其中。 冷。 这事柏凝唯一的感觉。 自她步入修炼之路一来,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外界温度如何。 而现在,沁人的冷意,将她血液几乎冻住。 她哆嗦地挣扎醒来,发现自己置于冰天雪地之中,入眼是茫茫雪山,脚下积雪不知堆了多少年,硬邦邦的,因为无人到访过,所以白净得几乎透明。 这又是何处? 柏凝看着眼前开始飘落雪花,自她醒来之后,罡风阵阵,眼前的山体开始躁动、不知何处的石头滚落,在雪山之上滚动着,渐渐滚成巨石模样,朝着柏凝压过来。 第89章 不止是一处,而是四面八方! 各地山石汇聚于柏凝脚底,她左右打量,估摸着雪球落下来的时间,山石震动,整个空间似乎都跟着颤抖。 柏凝不急不慢,她说时迟那时快,猛得飞身而出,从平地一跃而起。 “轰隆隆——” 雪球纷纷相撞,撞出满天雪花,有如山石倾榻。 柏凝缓缓落下,站在新撞出来的雪堆之上,站在更高的地方,环顾四周。 入眼皆是苍白的白,几乎没有更多的颜色。 正在柏凝探寻之际,突然,一抹黑色,闯入柏凝眼帘。 是石头吗? 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柏凝看见其余颜色,足尖轻点,身姿恍若游龙,直直朝着对方飞过去。 谁知在这时候,距离她最近的火山,不知怎么回事,莫名摇晃起来。 随后,山顶上的雪,好似洪流一般往下淌,以不可抗拒之势,将柏凝眼前景物,全部摧毁! 雪崩了! 柏凝顾不上探寻对方身份,在如此情景之下,她只能凝聚剑意,手拿云剑,朝着眼前倾倒而来的山石砍去。 轰隆隆坠下的雪,被她一分为二。 可是! 并没有阻挡雪崩的速度。 甚至因为柏凝的剑意,将雪山劈开。本来算得上牢固的下半段山体,更是碎石飞溅,融入雪山之中,滚成巨大的雪球,混在雪里面,以无可抵挡的姿态,朝着柏凝压过来。 劈不动了,只能跑! 抓着手中剑,飞速逃离此地。 可山石崩塌的速度,哪里是她能够躲开的? 更何况这里的雪山,似乎极为脆弱。本来只是一座山雪崩,但是当它崩下来的雪和泥,涌到其余山体之上时,便催着其余雪山,也尽数崩塌。 一座、两座、三座…… 八座、九座、十座…… 入眼皆是倾倒的天地,柏凝只觉得自己已然被雪深埋,眼前的雪,便是还未盖上的坟墓而已。 这便是鸣春涧吗? 难怪都有来无回。 柏凝已经避无可避,她在生死之际,只能冷静下来,凝聚剑气。 不攻击雪山,只是尽可能地,抵挡着会落在她身上的雪。 一层一层地雪盖了下来,一堆一堆的雪球压在她的头顶,碎石带着泥,几乎成了上好的棺材盖,将她死死封在里面。 也不知多少后,终于是晴空万里,雪崩停止。 不再有高高的雪山,也没有什么雪球滚落,此地已然成为平原,只不过,被雪覆盖而已。 “砰!” 一声巨响,响彻平原大地, 只见得光秃秃的平原之上,突然发生一阵爆炸。 爆炸后,身着青衣,手执云剑的女子,略显狼狈地站在平原上,好一会儿后,才长嘘一口气。 “就这点程度,还想埋了我?” 柏凝被埋在雪下不知道多少米,她靠着云剑,劈开眼前障碍,一跃而出。 如此困境,不过尔尔。 她将身上的雪迹拍干净,举目四望,发现此地已经安安静静,没有多余的响动传来后。 这才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下一瞬,冰层破裂,她又跌入雪堆之中。 ……她天道祖宗的! 柏凝气得差点咬碎牙,可现如今,也没有更好地法子。 只能故技重施,又凿开层层雪,回到冰面之上。 事不过三,柏凝没有给这个破地方,再埋自己一次的机会。 她看着眼前白茫茫一片的大地,将灵力注入手中云剑之中,感受着灵力在剑身游走,她举起剑,人剑合一,朝着一望无际的旷野砍下去。 “轰隆隆——” 被雪掩埋的冰层,就这样一分为二,以柏凝为起点,生出巨大的剑痕。 而终点,视力无法穷极。 柏凝收起云剑,轻蔑笑了一下:“再坑我,我用火把你都给融了。” 虽然她只是个剑修,并不会引火。 但没关系,只是吓唬一下这里的冰。 柏凝跳入自己劈开来的路中,缓缓往前走,左右皆是高达百余丈的冰墙,唯有举目望天,才能从冰强垒起来的缝隙里面,看见算得上蔚蓝的天空。 不对——还有一道黑影。 柏凝看着冰墙上的那抹黑色,脚顺着冰墙往上蹬,距离差不多之时,将剑横插入冰墙旁边,自己则站在剑上,保持着目前不上不下的位置。 她凑近看了一眼。 因为切面非常平整,所以只有一抹黑色,若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出来。 她想了想,伸手往里面挖。 本来此地就冷,现在柏凝将自己的手直接伸入冰雪之中,刹那之间,她便失去知觉。 触感已经因为寒冷而消失,柏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摸到了什么东西,只感觉前进似乎受到阻碍,便一把抓住,将其带了出来。 是一个女人。 呼吸几乎已经消失,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也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来此处多久,有被埋在这里多久。 至少柏凝感受了一下,她身体几乎和冰雪一个温度。 若不是隔了许久,胸口还有起伏,只怕已经是尸体。 “还活着啊。” 柏凝坐在云剑之上,将对方也捞在剑上,有些为难。 “救,还是不救呢?” 第90章 她打量着四周,没有看见什么可以给自己参考意见的小玩意儿,现如今,便只能自己来想办法。 “试试吧,万一你知道些什么呢。” 柏凝还是决定救人。 她救人的方式也很直接,不问三七二十一,先渡灵力过去。 毕竟她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药,唯一能够拿出手的,便是自己身上磅礴的灵力。 只是柏凝没想到,这快死的女人,居然还抗拒自己的灵力。 每次自己将灵力渡在她身上的时候,便能感觉一股推力袭来,将她所有灵力推开。 柏凝不服输,继续输送。 “噗——” 女子一口血吐出,本就孱弱的呼吸,更是微不可闻。 柏凝也意识过来,自己救人,似乎快要把人给救死了。 要是自己不出手,指不这人还能多活一会儿。 现如今。 柏凝难得心虚。 如果说在之前,柏凝还在犹豫自己救还是不救。那现在,她已经无法再将对方抛下。 其余的不说,至少人死了,她得帮忙立块碑。 想到这里,柏凝只能将人扔在云剑之后,云剑驮着她,和自己继续往前。 就是那女子打颤的声音,似乎大了一点吧? 柏凝想要无视对方发出来的动静,可是这里是如此安静,除了她打颤的声音,便再没有其他。 柏凝无视无效,值得回头。 也是在这时候,柏凝才住注意到,女子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唇色发白,牙齿因为寒冷而不住相撞,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整个人蜷缩起来。 想要温暖,却也只能将自己缩成一团,没办法寻求更多慰藉。 真是可怜。 柏凝看着这一幕,难得有点慈悲心。 她想了想,又左右打量好一会儿后,这才无可奈何地解开自己外袍,将人揽入怀中,施舍自己也所剩不多的温度。 “嘶——冷得和抱了一坨冰差不多。” 柏凝感受到自己的温度正在流失,只能催动灵力在体内运转,让自己身体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 她抱着陌生女子。 拢紧自己的外袍,想了想,还是坐在云剑上,由云剑驮着她俩,继续往前。 “我说,我都牺牲色相了,你不清醒过来,告诉我这里是哪儿,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柏凝不点也不心疼灵力,快速消耗着,几乎将自己变成个小火炉。 感受到温暖的女子,好似八爪鱼一般,将柏凝缠得更紧。 她眉梢的冰雪化成水雾,脸颊不再青紫。 被冰冻结的眼睑上,又液体流下。 她如倦鸟归巢,依恋地抱着柏凝,声音哀婉绝望。 “父亲,母亲。” “我好冷啊。” 第39章 对于柏凝来说, 还是有好消息的。 在这之前,她一个人在雪山里面行走,难免孤零零的。 而现在, 她身边多了一具尸体,虽然还没有完全死透, 但不会回应, 看其状态, 是尸体也差不了多少。 柏凝抱着怀里要死不活的人, 继续前进。 遇见阻拦, 便将人抱着, 下剑来,对着眼前景物乱七八糟就是一顿砍。 强横的剑气,砍得此地七零八落, 道道纵横。 好似在平地之上, 突然开出来的迷宫一样, 纵横交错。 而柏凝见状, 便将人给拎起来, 继续往前。 她想是无头苍蝇一样, 在冰山里面转了许久。兜兜转转下来, 发现场景似乎根本没有变化, 到哪里,都只剩冰墙, 甚至于现在, 雪山已经不会崩塌,似乎已经定型。 柏凝拎着剑, 沉默仰头。 天际浩渺。 看来左冲右撞已经行不通。 柏凝思索一番,用腰带将女子牢牢系在自己身上, 而后双手执剑,眼中迸发出精光,剑气透过她的呼吸溢出来,巨大的虚影凝聚在她头顶上方,剑尖所指,乃她脚下。 “破!!” 柏凝厉喝一声,手中的云剑和身后的剑影一起,直直刺向冰面。 “咔擦”。 冰面被刺穿。 在厚厚的冰层之下,是一眼不见底的深渊,柏凝站在洞口处,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外面什么都没有。 柏凝扶着生死不知的女子,手里拿着云剑,毫不犹豫地往里跳。 罡风划过她的脸颊,柏凝几乎感受到有无数把剑,环绕在自己身侧。刮的她浑身都跟着泛疼。 洞口深邃不见底,失重感将柏凝包括,风声呼啸而过,柏凝手中掐决,口中大喊。 “人剑合一,御剑而行!” 云剑便在天空打了个圈,飞到她脚下,止住她下坠的趋势。 它驮着两人,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 柏凝从云剑上离开,刚刚下脚,踩在地上,只听得“滋啦滋啦”地声响传来,脚板心的温度迅速升高,柏凝立即跳离地面,回到云剑之上。 因为身上缠了个人,她没办法看自己脚板心,现在是什么情况。 只能将腿吊着,呲牙咧嘴:“这破地方,外面冷得要死。这里面黑黢黢的,低像是锅炉,热得要命。” 柏凝左右打量着,发现不远处,有岩浆涌动,泛着微光。 “难怪这么热。” 柏凝离岩浆远远的。 第91章 她可不怕冷,不需要暖暖身子。 不过,似乎有人需要? 柏凝的视线,落在趴在自己怀里,生死不知的女子身上。 “试试吧。”柏凝想了想,没有犹豫,便提溜着女子,将之悬挂在岩浆之上。 距离不算远,约莫三尺左右。 滚烫热意袭来,柏凝只得运转灵力,为自己降温。 “真热啊。” 她肌肤冰凉,还不住为自己扇风,带着感叹道。 而被她吊在半空的女子,此时头发已经被汗水濡湿,甚至于汗液凝聚成水滴,顺着她的头发丝缓缓滴落,“噗嗤”一下,滴入岩浆之中。 岩浆冒气泡泡,巨大的,破裂的时候,溅起火星子。 柏凝立即收手,将女子往上扯了一点,像是钓鱼那般,防止她被岩浆溅到。 等到泡泡熄灭,柏凝再将人给放下去,重复刚刚的工作。 “热。” 冷淡的声音,终于响起来。 柏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莫名其妙地,居然觉得对方声音熟悉。 她将女子收回来,发现那始终紧闭的眼睛已经睁开。 嗯——柏凝不是个见色起意的人。 不过也得承认,也女子是世间少有的清丽。目光柔婉,脸颊泛红,发丝被汗水打湿,蜿蜒贴在她脖颈上,部分汗液顺着往下淌,淌入她的衣领里面。 非礼勿视。 柏凝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现在,既然人已经活过来,那是时候帮自己一点忙了。 柏凝没有再看女子,而是瞅着眼前奇怪的景象,问:“这是哪里?” “你不知道?” 女子的声音带着沙哑,有一点熟悉,又似乎根本没有听过。 柏凝瞥了对方一眼。 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的人,便将那一点熟悉感忽略,大大方方地问:“没,我第一次来这里。” 女子的视线变得幽深。 她打量柏凝,从头到脚。 好一会儿后,方才一笑:“哦。” 那笑容,说不上是善意、也说不上是嘲笑。 若非要形容的话,柏凝觉得,估计是了然。 怎么?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什么惊讶地么? 柏凝瞥她一眼:“你是谁,怎么会被冻在外面?” 女子闻言,又沉默许久。 就在柏凝以为,这人故意的,不想要分享消息的时候。对方才悠悠开口,声音淡淡:“我偶然进入,没找到出口。” “你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柏凝蹙眉。 对她来说,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我知道。”女子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嗯?” “鸣春涧。” “这里是鸣春涧?”柏凝表情诧异:“不是说鸣春涧是海上蓬莱么?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符合实际。” “仙岛之外,都会有迷障。” 女子话很少,几乎能一句话解释清楚的,她就不会说第二句。 因为话少,所以并不能说服柏凝。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也就是说,你目前对这里,也是一无所知?”柏凝无语。 “嗯。” 行。白救了,浪费自己功夫。 没获取什么信息不说,对方还爱搭不理的,解闷都嫌费劲。 柏凝拜拜手,无所谓道:“既然如此,那就再见吧。” 她毫无留恋,直接转身离开:“你既然能到这里,自然有本事。接下来的路,自求多福吧。” 说罢,便和女子分道扬镳。 而对方,也没有再阻拦她。 出声制止都不曾。 柏凝接下来,又一个人迈上旅途。 她几乎砍穿了岩浆里面的丑陋生物,又误打误撞,去了不少的地方,虽然这些日子里面,辛苦了一点,但是此地灵力充沛,她的修为倒是不自觉地精进许多。 偶尔,她也会想想,那女子是不是已经死掉。 就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生命力还挺顽强。 第二次遇见对方的时候,柏凝正在云山峭壁之上,躲避着巨鸟的攻击。 她发誓,她只是路过而已。 不知道怎么的,一只蛋突然从半空坠落,“啪嗒”一声,连壳砸在她脑袋上。 柏凝甚至没有来得及抹掉自己脸上的蛋液,天际冲出一只金翅六翼鸟背,狂躁地鸣叫一声,而后朝着柏凝攻来。 那鸟不是寻常鸟。 它会吐冰雹! 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落在地上之后,立即化作厚厚冰层。 柏凝躲避三个来回后,原本清幽云山之中,便只剩下冰封千里,草木都被冻结。 啧,一天天的,和冰犯冲。 柏凝感叹一声 ,也觉得自己冤枉。 她抽出云剑,一边躲避,一边试图讲道理:“喂,我只是路过。你自己瞧瞧,我要是偷你鸟蛋的话,会把它往我头上砸吗?!显然不可能啊!” 金翅六翼鸟显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现在也顾不得听柏凝说了什么,而是自顾自地,又刮起罡风,叫温度极速下降。 柏凝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灵力,来维持体温。 她在山间躲避,尽可能好好沟通。 “你冷静一点!你要是再不冷静的话,就只能我帮你冷静了!!” 第92章 “吼——” 回答柏凝的,是劈头盖脸的冰雹。 行,看来只能她先打服对方了。 柏凝提起剑,踩着对方吐出来的冰雹,跃至半空,手中剑起。 令人惊惧耳朵剑意,几乎使得树木催折。 柏凝的剑,擦着金翅六翼鸟落下,只砍掉它几根羽毛。 “现在冷静了吗?” 她头上还顶着蛋,带着期待问。 “吼——” 劈头盖脸,又是一顿冰雹。 柏凝只能提剑格挡,尽量将每一块冰雹砍碎后,又躲入山中。 那鸟根本听不进去人话。 要想摆脱它的话,估计只能将它杀死。 不过……孩子都死了,人还被自己杀死,不也太可怜了么? 柏凝想着,将自己头顶上的蛋壳拿下来,一点也不见外:“来来来,小崽子,帮你爹娘一下。现在,你摔下去后,要是碎得稀巴烂,我就放你爹娘一命,要是还好端端的,那就不能怪我手下无情咯。” 她笑嘻嘻,将已经碎裂的蛋壳搞搞抛弃。 然后,被冰雹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行,碎得稀巴烂。 柏凝躲避冰雹,离开自己刚刚藏身的地方,一路掩藏,终于在巨大的古树上面,看见了那大大的、堪比鸾鹤谷的鸟窝。 就是这里么? 柏凝往上去,想知晓,能不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证明自己的清白。 虽然要向一只鸟证明清白,听起来还挺愚蠢的, 但是。 总得试试么。 柏凝踩在树干之上。 那树干触感奇特,不像是寻常树皮,踩上去是坚硬的。柏凝踩上去的时候,似乎踩在什么皮肤上,一脚蹬下去,等她离开之上,树干会慢慢回弹。 而且树的颜色也不一般。 至少柏凝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有看见过流光溢彩的数。 树叶不像是树叶,更像是羽毛。 每一篇羽毛颜色、形状都不一样,光彩流淌而过,几乎能够看见羽毛正在呼吸。 真是神奇。 柏凝想着。 就在这时候,金翅六翼鸟也追了上来。 它尖利地吼叫着,嘴里的冰雹无差别攻击每一处。 翅膀扇动罡风,所到之地,天寒地冻。 “不是,你不怕把树给冻死啊!” 柏凝用云剑格挡,还不忘抽空朝着对方大喊。 金翅六翼鸟更加愤怒。 吐出的冰雹都打了许多。 柏凝只能往上跑,她踩在树干上,如履平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钻进巨大的洞穴之中,藏进蛋——嗯?怎么只有一个蛋? 柏凝看着鸟巢里面的蛋,突然有些心虚。 不会这鸟一次性生两枚蛋,其中一枚,刚刚还而后柏凝用来“问卦”了吧? 柏凝有些心虚。 不会吧? 她视线在鸟巢里面流连,好一会儿后,在枯枝落叶里面,找到一枚闪闪发光的晶石。 “这是什么东西?” 她捡起晶石,在弯腰的间隙里面,巨大的冰雹,擦着她的头顶飞过。 鸟巢被冰冻住。 连带着唯一的鸟蛋。 “嚯,虎毒不食子呢。” 柏凝眼疾手快,将鸟蛋抱在怀中,防止它被冻死。 现在,她一手抱着鸟蛋,一手躲避:“你连自己崽子也不放过啊?” 金翅六翼鸟不知为何,更加生气。 他的眼中都是怒火,随着冰雹一起吐出来的,是刺耳的人声。 “小贼,给我死!” 这鸟,会说人话!! 真是鸣春涧! 来对地方了。 柏凝还来不及兴奋,看着满天落下的冰雹,颇为无奈。 来对地方又如何,已经和这里的鸟结仇咯。 她身影快如闪电,手腕翻转,将所有的冰雹击退。 冰雹被她砍碎后,并没有消散,反而溅到其他地方。 叫这里的每一寸,都被寒冰所覆盖。 除了那怪异的、流光溢彩的树。 柏凝且战且退,找着离开的法子。躲到树枝之上,试图用树叶遮蔽身形,却在转头之时,和已经冻成冰块的女子,对上视线。 柏凝瞳孔紧缩。 下一瞬发现,对方表情泛青,显然是被冻了许久。 ……什么倒霉蛋啊。 上次见她,也是被冻得快死。 现在见她,还是这倒霉样子。 看来和冰犯冲的人是她,不是自己。 不过自己怀里已经有了一只蛋,现在,要不要救她呢? 柏凝的视线落在女子身上,犹豫半晌后,还是决定带上。 也不求她能清醒过来。 至少待会挨揍的时候,能多一个人肉盾牌。 柏凝毫无心理负担地想着,将人顺手捎上。 之时柏凝没想到,在她靠近女子的一瞬间,女子身上的冰迅速消融,青白的脸色也恢复如初。 “又是你。” 对方睁开眼,眼睛还湿漉漉的,话已经说出口。 柏凝笑起来:“应该是我纳闷,怎么又是你?” 她将人打量了一通,而后淡定道:“每次看你都被冻着,你这是?” “意外。” 女子抹掉脸上的水滴,淡定转身,“快跑,这鸟脾气很差。” “我当然知道。” 第93章 柏凝若无其事地点头。 而后,鸟声带着怒意袭来。 冰雹如针一般落下,寒风裹挟着冰渣,犹如北风过境。 “嘶,还挺冷的。” 柏凝转头,发现刚刚和自己说话的人,又变成冰雕。 ……这一天天的。 柏凝无语,确信了,不是自己和冰犯冲。 她再度认命,伸出手去,试图将人扛在肩膀上带走。 谁知她才触碰到对方,又是冰雕消融。 梅开二度?! 柏凝惊诧不已,看着眼前的女子,来不及客套,立即带着人走。 “快走!!” 她抓着女子的手腕,感受着女子的体温低得惊人,好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尸体。 两人在巨大的、茂密的树枝之间跳动,尽量躲避追踪。 金翅六翼鸟穷追不舍,他的羽毛搅乱树冠,带着树枝哗哗落地。 寒气如影随形。 “快,前面有入口!” 柏凝看着树冠之上,最高的位置,出现一个洞穴,不假思索,立即拉着女子往洞穴里面钻。 “进去!” 她喊着。 金翅六翼鸟看懂了柏凝她们的意图,声音越发尖利。 “小贼,给我死!!!” 这句话喊出口以后,柏凝敏锐地感觉到,周边温度急剧降低,哪怕自己有灵力护体,也觉得凉飕飕的,几乎感觉不到暖意。 天光一点寒芒乍破,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但来势汹汹。 柏凝抽出剑,将其一分为二。 谁知,那东西与柏凝的剑相撞,居然寸步不让,甚至于顶着剑意,又往前几分。 云剑快碎了! 柏凝眼珠子睁大,眉目带着杀气,她调动全身的灵力,悉数浇灌在云剑之上,确保云剑能继续抵挡。 谁知,数十道攻击又至。 “退!” 柏凝朝着身边女子大喊。 女子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手里抱着柏凝交给她的蛋,犹豫一番后,重重点头。 正欲跳入洞穴,余光之中,之间金翅六翼鸟如巨物轰然降临,锋利的羽毛泛着寒光,如雨一般,悉数落下! 而柏凝还在格挡方才的攻击。 女子见状,顾不上其他的,手指翻飞,巨大的傀儡从天而降,踩在金翅六翼鸟的后背,将它身子踩到一边,阻断其攻击。 这一幕,被柏凝看去。 她诧异回头,盯着面色苍白,柔婉的女子,不可置信道:“你?” 女子移开视线,不否认,也不回答。 只是冷淡道:“快走。” 柏凝心底复杂,好一会儿后,一把砍碎眼前招式,争分夺秒地往着花栖枝的方向跑。 是了,居然是花栖枝。 倒霉见的,居然救了花栖枝,还救了两次。 要是月息知道,估计会胡思乱想吧? 柏凝一时心乱如麻,而在战场之中,一时的分心,便是巨大的、足以致命的漏洞! 金翅六翼鸟猛得冲天而起,目光仇恨,爪子犹如金刚针,冲向柏凝、 哪怕柏凝反应足够快,在第一时间,抽出剑来,化解其攻势。 可对方的攻击,依旧是落下。 一击得中,金翅六翼鸟攻击越甚,它仿佛是不要命一般,哪怕被剑气所伤,扔出来的冰雹和掉下的羽毛差不多,也疯狂的进攻。 “你的傀儡呢?” 柏凝感受到吃力。 哪怕是她,在面对失去鸟蛋的鸟,也变得难以抵抗。 她回头,看向花栖枝,“你的傀儡呢?” 入眼,又是亮闪闪一座冰雕。 ……行,好,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倒霉见的。 柏凝无奈地松了一口气,她继续抵挡,还不忘说好话:“别打了,你孩子还在我手里。你要是愿意放我们走,我就把你孩子还给你。” “死——!!” 得,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到这鸟的逆鳞,对方的攻击越猛。 密密麻麻的冰凌,像是雨一一样,从天边坠下。 所触碰到的地方,立即结出三尺寒冰。 看来它不打算要孩子了。 柏凝无计可施,又因为自己手里的东西,束手束脚。 打是打不过了,跑吧。 也没有旁人知道,不丢人。 柏凝很快安慰好自己,随后挡着满天冰雨,艰难向洞穴挪动。 其实她速度不算慢。 只是在看见花栖枝冰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浪费了许多时间。 怎么一会儿功夫,几乎快看不清里面的人? 柏凝现在顾不得太多,扛起花栖枝,直接坠入洞穴之中。 “云剑!!” 她大喊着。 云剑飞速落在她脚下,和之前一样,将它们驮着,轻轻落在地上。 入脚是草地。 软软的、带着泥土的芳香。 不冻人也不烫脚,就是最简单的、寻常的草地。 柏凝踩在地面上,来不及打量四周,现将已经冻成冰块的人搬下来。 “花栖枝?” 她伸出手,将自己的手贴在冰块之上。 发现这一次并不像是之前,冰雪在自己靠过来的时候,立即融化。 寒冰依旧坚硬,像是最厚重的铠甲,将花栖枝层层护起来。 化不了? 第94章 她蹙眉,思索一番,将云剑抽出来,放在冰块之上比划。 “一剑下去,你不会被我劈成五六截吧?” 柏凝手里拿着剑,跃跃欲试。 好一会儿后,又松手,将剑扔至一旁。 算了,这太危险。 她可不想在花栖枝无知无觉的时候,将人砍死在自己剑下。 可是不这样的话,如何将人救出来呢? 柏凝想了想,开始思考复盘。 蝴蝶在她身侧翩飞,不远处,溪流潺潺。 流水溅在石块上,被激荡而起,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之中。 草地更加湿润,泥土气息更重。 对了! 是刚刚捡到手的晶石! 在最初遇见花栖枝的时候,她可没有什么一碰就让人冰雪消融的能力。 最初花栖枝能醒来,是因为她将人吊在岩浆之上,这才清醒过来。 而第一次见面和第二次相比,不过是自己从鸟巢里面,捡来一颗红色晶石! 不管了,先试一下! 柏凝从自己怀里面,掏出红色晶石。 而后,缓缓靠近散发着寒气的大冰块。 在晶石靠近的瞬间,以它为中心,冰块逐渐开始融化成水。 柏凝见状,索性将晶石放在冰块上。 不多时,晶石便融化出一个小凹槽,随后,继续往下融化。 冰层上面出现一个小小的洞,柏凝仔细盯着,发现在一会儿后,被冰封起来的人,浑身开始泛红。 只见得红光闪过,那比柏凝小臂还有厚的冰块,悉数化为水滴。 花栖枝隔着朦胧水雾,缓缓睁眼。 她的目光含着柔情,和以往相差甚远。 她眼睫毛湿哒哒。 此时睁开眼,似隔着云雾。 “东西归我了?” 第40章 柏凝:“……东西呢?” “被吸收了。”花栖枝将手按在心口上, 脸上带着莫名的欢喜:“暖洋洋的,很舒服。” 怎么说呢。 能够让这闷葫芦说这种话,柏凝一时也哑口无言。 算了, 这东西自己也用不上。 柏凝盘坐在地上,避开从花栖枝身上融化下来的水, 双手靠着膝盖, 朝花栖枝道:“之后, 你得送我个同样贵重的东西才行, 知道了吗?” “哦。” 花栖枝并没有对柏凝的强盗行径说什么。 她只是点头, 依旧将手放在心口处, 仔细感应着那温暖的跳动。 这让她觉得很舒服。 浑身不再散发着冷意,像是死了几百年的尸体。 她也拥有常人的温度。 就好像,她也是个正常人一般。 花栖枝并未在这感觉里面沉浸太久, 很快又回过神来, 左右打量, “这是何处?” “树的内部吧。”柏凝嘴里叼了根草, 漫不经心道:“看起来还挺幽静。” “出去?”花栖枝问。 “出去什么啊, 那鸟还在生气呢。”柏凝将鸟蛋从花栖枝怀里接过来, 戳了戳鸟蛋, 轻声道:“也不知道这鸟被冻死没有, 要是被冻死了,我俩估计得交代在这里。” “这不是它的蛋。”花栖枝说。 “嗯?对了, 你应当到的比我早。”柏凝来了精神, “你有没有看见,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将鸟蛋撇了下来, 砸在我头顶?” 花栖枝抬起手,指着柏凝手中鸟蛋:“它。” “它?” “嗯。” 花栖枝道:“它是杜鹃鸟。” “杜鹃鸟又怎么样?”柏凝不解。 说实话, 相处这么久一来,柏凝第一次才花栖枝的脸上,看见类似于嫌弃、无语的表情——主要是在之前,花栖枝一直用黑袍将自己的脸遮起来,也看不出来,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情绪。 现在没有黑袍遮掩,倒是直观许多。 “杜鹃鸟不愿意孵蛋,便把自己的蛋,下在其他鸟的巢穴里面。”花栖枝说。 “哦,也就是说,那金翅六翼鸟唯一的崽,在我头顶碎掉咯?” “嗯。” “得,等死吧。” 柏凝心态放平,“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早超生。” “你真没用。”花栖枝一脸冷淡,扔出这四个字来。 一本正经的,叫柏凝有刹那无言。 她指了指头顶上的洞穴入口,“那你出去?” “外面没有出口。”花栖枝说。 “你怎么知道?” “我在此地流连将近半年有余。” “合着最近鸾鹤谷这么安静,是因为你被困在此处?”柏凝挑眉,来了兴趣。 花栖枝依旧那样子,只是“嗯”一声。 叫柏凝再多的兴趣,也消失殆尽。 “行吧。”她左右打量一番:“既然不在外部,那便在里面找找把。” 她站起身来,松了松筋骨,手里捏着云剑,抱着杜鹃鸟蛋,顺着小路,继续往前。 此处像是在寻常不过的幽深小径,湿润的草地上,并未有野花开放。只有稀稀拉拉、不算茂密的草儿长在两侧。 往里走,越加昏暗。 随着光线暗下来,身边倒是多了许多的萤火虫,星星点点,在夜空之中飞舞。 萦绕在两人身旁,好似欢迎她们的到访。 “花栖枝。” 柏凝一个人走在前面,冷不丁的,突然叫花栖枝的名字。 第95章 “怎么。” “话说我刚刚,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 她回头,看见花栖枝眉眼淡淡,被萤火虫围绕着。星星点点的光电,在她身边各处亮起来,并未完全照亮对方,只是隐约的有光芒照亮她的某一处。 “嗯。”花栖枝点头。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 “不行。” 柏凝话还没有说完,花栖枝便断然拒绝。 “月息是月息,你是你,不能等价替换。” 听的柏凝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难道你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 “你成日围着月息打转,想也知道要说什么。” 一直萤火虫飞到花栖枝的眉眼处。 淡淡地光照亮她低垂的眉眼。 她说:“我以后,会偿还救命之恩的。” “你就吹吧。”柏凝剑花栖枝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坚持。而是转过身,在光点簇拥之下,继续往前,“我这么强,能够有你报恩的机会?你唯一偿还的办法,便是别追杀月息,让我和她安安静静地生活。” “我和她,早就不死不休。”花栖枝说。 “哦。” 柏凝并不在意。 毕竟花栖枝不愿意放手,她也懒得再说什么。 只是在走了许久后,又冷不丁道:“你知道天圣灵果在哪里么?” “我不会告诉你。” “……啧。”柏凝有些烦闷。 她背对着花栖枝,大步往前,一边走一边道:“你这人,怎么斤斤计较,恩将仇报?如此小肚鸡肠,难不怪没有人和你当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 “行行行。”柏凝懒得理这个怪人。 她无语片刻,“也就是说,你知道天圣灵果在何处咯?” 花栖枝回以沉默。 看来确实是知晓。 这态度,叫柏凝精神起来:“你总不能让我空手回去吧?” “你也不一定能活着出去。” “那可不行,我和你这种孤家寡人不一样,我可有人在家里等着。”柏凝笑着,一点也不顾及对方的感受,想说什么说什么,“而且要是出不去,岂不是要和你死在一处,那也太倒霉了一点。” 说完后,她还故意挑衅回头。 想看看平日那不言不语的死对头,在没有黑袍的时候,会不会被自己气得跳脚。 谁知花栖枝还是那模样。 萤火虫离她远了一点,此时飞到她嘴角处。 只见得嘴角下撇,眉目变得模糊不清,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能看出来,她确实没有生气。 只是疏离感更重。 真是个怪人,这样还不生气。 柏凝其实挺纳闷的。 毕竟她这一张嘴,叫不少人都气得跳脚。哪怕是月息,也偶尔有生气垂泪的时候,只有花栖枝,像是一个已经枯死的井,无论柏凝往里面扔石头、砖头亦或者是其他不可名状的东西,她都毫无反应,没有波澜。 看来是没说到痛处? 柏凝想了想,又放弃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只是一个人无聊,便只得在黑暗中和花栖枝搭话。 “你一直都在追杀月息,你不累吗?” “不累。” “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吗?” “这就是我的事情。” “那杀了月息之后呢?”柏凝随口一问:“你这些年,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唯独月息。虽然很不可能,但我还是挺好奇,要是你杀了月息后,你打算去做什么?” 花栖枝没有回答柏凝。 不是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真正的,没有回答。 “想不到自己要做什么么?” 柏凝也不纳闷,毕竟她见过很多人,一条路走得过于偏执,到最后走不下去的惨状。 “我知道。”出任意料的是,花栖枝回答了柏凝。 她的声音郑重,似乎下了什么允诺。 一字一句,“我会自杀。” 看吧,她刚刚都说了,这些思想过于偏执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柏凝无语片刻,立即摇头:“不行。” “为何?” “你还没有报我的救命之恩。” “来世再报。” “来世的话,你还是你么?” “是不是我,重要么?” “怎么不重要?”柏凝笑起来,打量着周边景物,感受着水汽渐渐加重,将大多数注意力放在环境上,只是分出一两分精力,随口应付花栖枝,“要是你转世之后,变得可爱,成了个好人,我还怎么揍你?” “不会的。” “什么不不会?”水汽更重,空气中飘来一点点香味,有些许香甜,说不上来是什么。 柏凝立即屏住呼吸,还不忘提醒花栖枝,“空气有异样,别呼吸。” “我罪孽深重,不会有来世……” 花栖枝的话,和柏凝的话同时响起。 她声音本就平稳淡定,而柏凝因为发觉到异常,声音难免激动一点,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只能听见柏凝的话。 她甚至没有察觉出来,花栖枝有说话。 “这里有古怪。” 柏凝抱着蛋,神色认真。 花栖枝也终于收起那冷淡沉默地模样,她往后退了几步,里柏凝远远的。 而后举起手指,悬空在自己面前。 第96章 无数丝线从她指端溢出,十来只鸟儿突然出现在山洞里面,扑棱着翅膀,往前面飞去——这是花栖枝的傀儡。 柏凝见有傀儡探路,虽然不曾放下戒备,却轻松两份,还有精力打趣。 “新傀儡?” “嗯。” “不错啊,走到哪儿炼到哪儿。”她将剑横在自己胸前,戒备地盯着每一处异动。 花栖枝没有搭理柏凝。 只是在一会儿后,她垂下眼,声音轻飘飘的:“前面内有危险。” “那是什么这么香?” 柏凝有些诧异。 “……你去了就知道。” 花栖枝垂下手,将傀儡收回来。 而柏凝见她这模样,知晓她不愿意配合自己,倒也没多余的想法,抬脚就往里走。 越往里面走,空气就越发潮湿。 草地上的水已经漫过柏凝的脚腕,逐渐往上浸。 她的鞋子已经湿透,却无暇顾及,而是沉默着,在黑暗中继续往前。 走了约莫百来十米,一束光从斜上方的空间射进来,光线在阴暗环境之中是如此突出,以至于柏凝几乎能够从光束里,看见空气中的水汽,已经风流动的气息。 到这里,萤火虫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有那一束光,是唯一的明亮源头。 而在光线照耀的正下方,光束圆心的中点处,一个小小的、脆弱的绿植,正幽幽冒着光。短且透明的茎干,只有两片细瘦的叶子,小小的,周边为锯状,琉璃色,和外面的树干一样,流光溢彩的。 而在幼苗的最上方,结了一个大大的果实。 比茎干还大、比叶子还宽。 似乎整株植物的所有营养,全部被果子吸了去,这才结出又大又漂亮的果子来。 虽不知晓是什么,但必定是好东西。 柏凝稍加思索,而后和花栖枝讨价还价:“我先看见,这东西是我的。” 花栖枝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半晌之后,扯了扯嘴角,“随便。” 根本不打算和柏凝抢。 这态度,倒叫柏凝有些不自在。 “要不然出去后打一架,谁打赢了,着东西就归谁。” “不必。”花栖枝双手抱臂,语气冷淡:“你不是要找它么?它对我没用,我用不上。” “我找——”柏凝正打算反问。 电光火石之间,立即反应过来,“这事天圣灵果?” “嗯。” 花栖枝还是那态度。 柏凝顾不得其他,脚踩着水面,在水面上荡起涟漪后,犹如惊鸿照影,不过见光一闪,冷意微绽,那流光溢彩的果子,便被她才下,落入水中。 柏凝手里揣着天圣灵果,喜形于色。 她踏着水波,沐浴在光源之后,而后冲破光源,朝着花栖枝踏步而来。 花栖枝本来无所谓地站在原地。 可当柏凝越靠越近,她的表情蓦然难看起来,双手举起,数十只傀儡鸟被召唤出来,沉默地朝着柏凝身后攻去。 “躲开!” 花栖枝的表情难看,自己也立即往后退。 巨大的黑影将柏凝身形笼罩,危机感爬上她的后背,果然,灵宝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在洞穴里面? 柏凝并未回头,而是身子往左边倾斜,手中操控着灵剑。 只见得云剑在空中绕了几个圈,随后带着剑意,刺向柏凝身后的黑影。 铿锵有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刀刃相接,分外刺耳。 不大的山洞里面,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令人头疼欲裂。 云剑被巨物拍开。 随后,强悍的掌风朝着柏凝拍打而来。 “快躲!”花栖枝脸色难看,她看着手掌离柏凝越来越近,纵使那些鸟儿都挡在柏凝身前,试图为她挡下攻击。 可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反抗,都像是蚍蜉撼树。 这般下去,是行不通的。 花栖枝看着手指之间的丝线,心一横、咬牙狠下心。 下一瞬,所有的丝线悉数断裂。 被反噬的痛苦令花栖枝呼吸变得紊乱。 “你没事吧?” 柏凝灵巧地躲开攻击后,发现花栖枝嘴角是血,不免担忧:“你怎么那傀儡卸了?” “它们太弱了。” 花栖枝擦掉嘴角的血,再度举起手臂,面色冷淡地拨弄手机。 “轰——” 带着强悍微压的男人,突然站在柏凝面前,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姿态,独自面对攻来的巨物。 “这东西——”柏凝眯起眼,打量着对方的衣袍、装饰,好一会儿后,沉默猜测:“清源宗的老头子?” “嗯。” 花栖枝云淡风轻地说着。 “清源宗的老头子你都能搞到手?你不怕被追杀?” “反正他们也在追杀我。” 花栖枝一点也不在意,只见得她五指翻飞。 那清源宗的不知道哪位长老,义无反顾地冲出去,强悍的灵力碾压之下,几乎将此地碾碎。 “这么高的修为?”柏凝有些诧异,在发现对方实力后,血液中的作战银子开始活跃:“以前和我过招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用?” “你?” “我怎么了?”柏凝挑眉。 莫不是嫌她太菜了? “我做成一个不容易,不能浪费在你身上。” 第97章 “怎么叫浪费?”柏凝笑起来:“那是死得其所。” “死你手上的傀儡还少么?” “没有这么强的。” “也没有清源宗的。”花栖枝表情淡淡地:“你要是不希望自己名声更差一点,我也不介意用清源宗的人,和你动手。” “名声差?开什么玩笑?” 柏凝笑起来。 在这时候,她俩一直踩着的水里,突然涌出一条似蛇似鱼的东西。 身形似蛇,细长滑溜,通体漆黑。 可偏偏长了鱼鳍和鱼尾,而且只长了这两样。 此时,它猛得窜出来,像是弹射一般,扑倒花栖枝身边,朝着花栖枝操控傀儡的双手,张开血盆大口。 下一瞬,身首异处。 柏凝轻飘飘地收回剑,淡定道:“我可是正道魁首。” “是么。” 花栖枝淡定地应了一声,没有表态。 “当然。” 似鱼似蛇的怪物渐渐多了起来。 大概是血腥味流传出去,所以吸引了更多的人。 一时之间,柏凝只觉得以她和花栖枝为中心,形成一个真空圆形。 而在圆形之后,便是密密麻麻的、成百上千的怪物。 “咦,这些东西看着好恶心。” 柏凝嫌弃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随后,云剑悍然变大,直入水中。 以她二人为圆心,剑气荡开来。 所至之处,尸横遍野! 那些怪物还没来得及攻击,便已经化作两截,在不算深的水域里面,艰难地板着身子。 “居然还没死透,好恶心。”柏凝实在不喜欢这种像蛇又像蚯蚓的东西。 都已经砍成两截后,居然还活着。 她嫌恶不已。 更加令柏凝难以接受的,是那些被砍成两截的东西,居然又开始变化。它们的身体变得又细又长,没有尾巴的、长出鱼尾。没有脑袋的,长出蛇头。 一时之间,水域中的生物更加密集。 黑黢黢的东西在水里面翻涌着,看得柏凝差点吐出来。 好恶心。 柏凝绝望地撇过头,和花栖枝好生商量。 “要不我俩交换一下,你来打这玩意?” “哼……” 花栖枝没说话,只是嘴角缓缓的,又流下一抹血。 带着强横灵力的傀儡,节节败退,此时身形残破,身上好几处伤口,直接洞穿躯体。 行。 看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柏凝抄起云剑,身形毫不迟疑地往前。 她在空中躲避对方发起的攻击后,以剑为跳板,直直朝着高处冲去。 等到她腾空在半空之时,她这才看清,眼前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尸骸。 所站着的地方,是巨鸟的骸骨。 此前,柏凝和花栖枝,一直在骸骨的脊背上行走。 大概尸骸已经成型许久,所以生出花花草草,一时蒙蔽了柏凝的双眼。 而现在,柏凝看着供起来的骸骨,已经胡乱堆放在一旁,几乎垒成小山高的羽翼后,意识到——所谓的天圣灵果,是鸣春涧已死生物心脏所化。 根本不是什么天生地长的灵物。 后面是一条生命的陨落。 而现在攻击他们的残影,便是其残存的意志。 对方没有实体,只有残影。 依稀能看出来,残影长着六支翅膀,身形庞大,仅仅凭借这一点,便能辨认出,它是金翅六翼鸟。 没想到,在树外被金翅六翼鸟追杀。 进树里面来,还是被追杀。 这鸣春涧里面,只有难不成只有金翅六翼鸟? 柏凝的身形缓缓下坠,她目光冷冽,剑影翻飞,很快,一把剑迅速凝结成千万把,密密麻麻,直指黑影。 “别伤它!” 满天剑雨即将落下,花栖枝却罕见的,出声制止。 柏凝急忙收势,不解其意。 “你抬头看。”花栖枝先一步解释。 柏凝闻言,抬头看去。 只见得原本洒落光源进来的地方,已经被堵住。 现在,一双金色的、带着怒火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里面的场景,犹如此间的太阳,若是柏凝两人敢轻举妄动,它将焚毁一切。 得,两只鸟都来了。 里面一只、外面一只。 打一只尚且费劲,若是两只同时进攻的话,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 柏凝在金翅六翼鸟的注视之下,缓缓收剑。 “打不过。”她坠地,躲开黑影的袭击,看向花栖枝。 “跑。” 花栖枝毫不犹豫,冲着柏凝点头。 这一瞬间,柏凝突然感慨,估计除了月息以外,最懂自己的人,就是花栖枝了。 跑得毫不犹豫。 好。 反正两个人一起落跑,也不算丢人。 柏凝剑气纵横,将密密麻麻的鱼蛇砍断,而后和花栖枝一起,快速离去。 “吼——!!” 身后的黑影传来尖利的鸣叫,声音里带着的巨大冲击,几乎叫柏凝灵力紊乱,仓皇摔倒。 好在这时候,花栖枝抓住她的手腕。 花栖枝头也不回,带着柏凝往前。 “你带走了天圣灵果,只要还在鸣春涧里,它们会一直追杀你,直到夺回灵果。” “那我们就离开吧。” 第98章 “离开?”花栖枝用傀儡开路,好一会儿后,才回问柏凝,“你知道如何离开。” “本来不知道的,但是现在知道了。” “怎么走?”花栖枝问。 “顺着这条河。” 柏凝不再依托花栖枝,而是调整好呼吸,将云剑拿在手中,人剑合一,几乎化作一把利刃,顺着河流往下。 “鸣春涧在云与海交界处,但是进来这么久,我第一次看见水。” 她破开重重阻碍,飞入碧海蓝天。 “溪流的尽头,是海。” 第41章 其实柏凝在鸣春涧里面, 满打满算,待了半年左右。 而前去寻找鸣春涧,花了许多的光景, 期间发生种种,虽然艰险, 但也令她印象深刻。 正是去了鸣春涧一遭。 所以她带回来天圣灵果, 月息正式摆脱凡骨, 开始修炼。 那鸟蛋柏凝也没扔掉——本来想要给花栖枝的, 结果那家伙离开鸣春涧以后, 套上黑袍, 头也不回地离开,根本不给柏凝说话的机会。 这样一来,也就只能待自己带回去。 好在她后面破壳而出, 而月息也非常贴心的, 为她起了一个“羽梨”地名字。 那些事情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 至少柏凝现在想起来, 其中细节, 都还能说说得一清二楚。 可现在, 还有几人记得呢? 柏凝轻笑。 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来, 看着竹简上的“每到月圆之夜, 修炼者如万蚁噬心,通体冰凉, 循环十个大周期, 直至天亮为止”后,才明白, 原来花栖枝当时,便是冲着那红色晶体去的。 虽然不知道那玩意叫什么。 不过就目前来看, 她身体温度趋于正常,多余的万蚁噬心之痛,应该也能免去吧。 柏凝想着,继续往后看。 “需知:切勿倒行逆施,牢记万物有灵,遵循其意。若违背天意,妄改乾坤,将被功法反噬,夜夜咳血直至死亡。” 啧,看来这天枢炼魁术,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练习的。 修炼条件如此苛刻不说,修炼过程中要注意的事情,也有这么多。 也就花栖枝能练练。 柏凝又随意往后看了许多。 “天枢炼魁术历届修炼者,最后无不苍颜白发,执念深重。其不言语、不剖析、不改变。守着秘密直至化为枯骨,是以他们为何衰老、因何变为白发,暂未可知,但诸君切记,此法诡谲,但凡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若有路可退,莫学此法。” 到最后,居然化作劝告。 可惜,花栖枝当时,并没有看见这劝告。 而且她看见了,也无济于事。 因为她就是书卷上所说的,“无路可退”之人。 对于当时的花栖枝来说,学习天枢炼魁术,便是她的退路。 不过——她的头发也变白了啊。 和竹简上记录的差不多。 是功法修炼到一定时间后,被反噬了吗? 编纂竹简的人不知道原因,柏凝就更不知道。 她只能暂且将这个问题记下——现在要忙的,看另有其事。 柏凝在第四十九层转悠,找到【荧惑】书架之后,按照记忆中的位次,在书架之中翻阅。 不多时,便抽出一本小册子。 这小册子显然是近期编纂的,巴掌大小,左侧由线给订上,方便携带。 册子封面右边的空位上,写着《须知》两个大字。 大字旁边,是小小的“月息”落款。 藏书阁中最后一本书,柏凝找到了。 书籍不大,可里面的字却不算少,密密麻麻的,好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上面爬。 她只能凑到书页上,一只眼睛闭着,用另一只眼来阅读上面的内容。 “束缚灵植:现种植于清源宗入口处,作为柏凝尸体镇压植物,与柏凝尸体相伴相生。若强硬移除、攻击、靠近柏凝尸体,灵植会发起攻击,直至对方死亡。灵植与尸体想生,尸体在、灵植活;尸体腐化,灵植枯萎。除此之外,没有其余方法可祛除灵植。” 在柏凝眼睛都快要看瞎的时候,终于讲那绿豆大点的小字,看完。 然后,心情更差。 这是什么破消息。 虽然说了自己尸体和那藤蔓的关系,可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差别? 总的来说,就是尸体离不开藤蔓,藤蔓也离不开尸体呗? 柏凝气急败坏,正欲将手中书卷撕毁,却突然灵光一闪,冷静下来:这只说了尸体和灵植的关系,可没有说藤蔓还有保鲜作用,能够保护自己尸体近三十年而不腐败。 她在意的点,根本就不是藤蔓! 她只需要将尸体好生带回去,交给花栖枝就行。至于这藤蔓是死是活,和她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柏凝激动起来。 她调整情绪,而后又继续往后翻。 借着昏暗月光,眼睛都快要看成大小眼,翻了不知道多少页后,柏凝终于从角落里面,看见这么一排字。 “无水之木:防腐。” 极为简单的介绍,甚至没有额外占一页的空间。 似乎生怕别人看了去,所以写得如此隐晦。 可惜,柏凝还是看见了。 她将手中的书合起来,咧开嘴,得意地甩着手中书。 “等着吧你们,这就去夺回尸体,然后直捣黄龙。”她笑起来,“你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第99章 她将手中的书扔起来,又接住,扔起来,又接住。 话刚刚放完,巨大的、可怖的威压,直接将第四十九层笼罩住。 强悍到令人窒息的灵力,电光火石之间,柏凝甚至来不及将一切归位,而是由本能驱使着,立即逃离此处。 她回到生死海之上。 哪怕自己已经安全,可心跳不止,那全然陌生的气息,居然让她也感觉到震慑。 是谁? 有如此浓烈的剑意。 柏凝将手按在心口之上,随后盘膝而坐,调节呼吸。 而在藏书阁第四十九层,多了一道灰色身影。 对方的头发有如绸缎,悉数披在脑后。头顶上的玉冠不近镶嵌了珍珠、玛瑙,还有东陵玉作配,长长丝绦垂下,仙气飘飘。 来人面冠如玉,眉目绮丽。 常年身居高位,让他多了几分不怒自威、高不可攀。 现在,他缓慢走在书架之中,随手捡起地上散落的书,往后翻了好几页。 表情不甚愉快。 “看这么快么?” 他修长的手指往后翻,只需要往后两页,便能够看见熟悉的名称:青木龙剑。 下面的小字注释密密麻麻。 “当时都说不要将之记录下来。”韩绛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指尖轻飘飘往上一划,写着“青木龙剑”的那一页纸,便悉数被撕下来。 边缘平整,几乎看不出来。 “似乎有些明显。” 韩绛蟾并没有将书放回去,而是看着书的边缘,好一会儿后,愉快地决定:“毁了吧,这种书放在藏书阁,也没有意义。” “反正月息也上不来。” 韩绛蟾笑眯眯地,姿色姝丽。 其余弟子也很难想象出来,他们的师尊,原来笑起来的时候并非是仙气飘飘、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像是一只美丽骄傲的凤凰,只有这无人的时候,才有空顾影自怜,感叹自己的羽毛美丽。 手中生出一把火,悉数落在不过掌心大小的书本上面。 不过片刻,便化作灰烬。 “如此便好。” 韩绛蟾祛除后顾之忧后,正欲离开,却注意到,在灰烬落下之处,有黑色水滴,凝结在图书馆里面。 他袖袍一挥,灰烬消失。 指尖轻轻点,黑色水滴便悬空而起,漂浮到他面前的。 感应一番,脸色骤变。 有人闯入清源宗!! 他的目光变得狠厉,顾不上现在已经是半夜,将自己灵力漫开来,形成密密麻麻的搜捕巨网,而后笼罩在清源宗的正上方。 结果令人心惊。 每一处! 每一处都有这黑色水滴的踪迹。 清源宗正门口、弟子练武场、藏书楼——乃至于月息的院子里面! 无孔不入。 水滴里蕴含着强大的而菁纯的灵力,叫韩绛蟾不得不在意,究竟是谁对清源宗,生出觊觎之心。 是谁? 现如今,还有谁有这种实力? 他表情难看,身后凝练月华,随衣袖挥出。 月华打着旋,飞过清源宗每一处地界,将弥漫在各地的水滴收集起来,装入容器之中,用盖子盖好,妥帖保管。 明天,再拿去给清源宗其他长老看看。 现在,还是莫要打草惊蛇的好。 韩绛蟾三次挥出月华,确认他的武器经过之处,已经不剩一点黑水,这才勉强安心,带着东西离开藏书阁。 等到第二天,清源宗的戒备变强。 旁的不说,至少柏凝已经过不去。 柏凝是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从打坐的状态中抽身而出。 她的气息已经趋于冷静,也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能够忍到太阳落山,自己才动手,都是她死了一遭,耐心变好。 可是——她感应不到自己留在清源宗内的黑水。 也不能说感应不到,还有,但是非常微薄。 她留下的东西,肯定被人连锅端起。 现在过去,是自寻死路。 眼看着破局的关键已经出现,自己这边却掉了链子,如何不心急。 “韩绛蟾加强了护山大阵。” 许久不搭理自己的花栖枝,罕见的,主动朝自己搭话。 “我说怎么过不去了。”柏凝不满道。 “你被发现了。” 花栖枝客观陈述事实。 柏凝也不遮掩,直接承认:“对啊。” 她身形消失在生死海上,出现在半月山庄里面。 而且落地极为精准,正好落在花栖枝旁边——墓园面前。 再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柏凝或多或少,有些心虚。 她移开视线,轻声问:“怎么又跪在这?” 花栖枝没理她。 柏凝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又继续搭话:“你怎么知道我被发现了?” “韩绛蟾说了,加强防御,不允许陌生人进入清源宗。”花栖枝道。 “哦。” 柏凝虽然问花栖枝问题,可一双眼睛,却落在花栖枝身上,好一会儿,转不开视线。 “有事?”花栖枝冷冷淡淡地问。 “也没什么——”柏凝想了想,还是蹲下,凑走花栖枝旁边,难得和她同频对话,“你天天跪在这里,膝盖会不会痛?” “……只是问这个么?”花栖枝应当是无语的。 第100章 “也不是。”柏凝蹲在旁边,抓耳挠腮好半晌,还是尽量明白地,说出自己心里话:“要不然别跪了吧,你也没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跪?” “未能报仇。”花栖枝说。 “那也是其余人跪,你跪个什么劲?” 柏凝蹲着,毫无形象:“要不然,你去把月息抓回来,帮你跪?” “你舍得么?”花栖枝冷淡地问。 “怎么舍不得,她都说我大奸大恶,强迫于她。我不干点坏事,心里不舒坦。”柏凝说。 “哦。” 花栖枝还是那般冷淡,似乎根本不在意柏凝怎么想。 “对了,月息和韩绛蟾不久之后,不是要举办道侣大典么。”柏凝自己说着,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变得兴奋。 “受刺激了?”花栖枝问。 “少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柏凝依旧蹲在花栖枝旁边,像个恶霸一般,语气流里流气,“他们要办道侣大典,怎么着,也得宴请各方来客吧?” 花栖枝沉默片刻后,“我没有被邀请。” “合情合理的。” 柏凝一句话带过,而后才解释自己的意图:“就算这些天,清源宗加强防备,可是在道侣大典当天,他们总不能不放人进去吧?” “你想趁这这个机会——” “没错,我要趁机把尸体捞回来”柏凝豪情万丈。 “抢婚?”花栖枝疑惑不解。 两人同时开口,而后,同时沉默。 柏凝很纳闷:“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抢婚?” “我以为你放不下她。” “我是什么很下贱的人么?”柏凝无奈地笑起来,随后问:“对方如此看低我、厌弃我,我还上赶着送给她羞辱?” “你不是么?”花栖枝声音里,有淡淡地疑惑。 这句话,叫柏凝刹那之间,读出很多层意思。 她挑眉,反问:“我过去是这样?” 花栖枝点头:你过去是这样。 行! 好! 妙的很! 柏凝几乎笑出声来,她扯着眼前的嫩草,反问:“莫不是我之前对月息‘死缠烂打’、‘多次逼迫’、‘强取豪夺’的事情,已经传到生死海了?” “这些还未传来。”花栖枝依旧淡定。 “不过以前,月息确实经常哭着去旁人家中,诉说委屈。” 柏凝几乎要气笑:“她有何委屈。” “那得问你。” “好好好。” 柏凝长长吐了一口气:“行,那现在我不仅仅要去扛尸体,我还得去捣乱。” 她站起来,看着眼前的坟墓,一口恶气堵在心口。 “我倒要看看,过去这么多年,我给了她多少委屈!” “顺便帮我把人捉回来。”花栖枝依旧跪着,没有动。 “那不行,这场你俩的恩怨,我不插手。”柏凝说。 “你插手的还算少么?” 花栖枝反问。 “咳咳咳!”柏凝尴尬地笑起来,“往事莫要再提。” “对了,到时候,将其余人的注意力带远一点。”花栖枝冷冷淡淡道:“我需要安静半年左右。” “交给我吧。” 柏凝笑起来。 她向花栖枝借了黑袍,每日化作人形,白天去凡间溜达,打听消息,再结交三五个好友,喝喝酒、聊聊天,认识一些修真人士。 晚上,则回到生死海之中,尽心修炼。 夜以继日,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着修真界人士喜气洋洋,都开始嚷嚷着,要去清源宗,喝仙人喜酒。 柏凝也再次突破。 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若是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她现在不仅仅是水。 柏凝看着自己的手,意念一动,水很快散作雾气,弥漫在空中。 而后,化作水剑,和自己胳膊相连。 现在,柏凝左手是胳膊,右手是水剑,真正意义上的,实现了“人剑合一”。 这样,倒是不需要额外去找草木来当剑了。 柏凝好心情地往外走,披上此前买地衣裳,并未穿着一身黑袍,大摇大摆走入瘴气之中。 “我去参加道侣大典了。” 她对花栖枝说着。 就好像她是出门溜个弯,而不是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注意安全。” 花栖枝罕见的,回应了柏凝。 柏凝笑了笑,快速离去。 走到一半,看见眼前枯枝碎叶颇多,想了想,又蹲下来。 在路边找了许多又大又沉的石头,悉数装入荷包之中。 等到她和其余认识的酒肉朋友碰上面,一对比她那鼓鼓囊囊的荷包,不由得惊叹。沉甸甸的,估摸其分量,纷纷给柏凝竖大拇指。 称赞其阔气。 柏凝自然是笑纳。 她也不将里面的石头拿出来给众人看,而是就这么哥俩好,勾肩搭背的,一起上了清源宗。 清源宗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 虽然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可也以仙气、脱尘而闻名。 现如今,它被装扮的,和凡间倒没什么不同。十里红毯,鞭炮锣鼓,飞鸟于上空盘旋,左右是来自各界的人是,夹道相庆。 “真是个好消息啊。” 他们面露红光,不过来人认识、又或者是不认识,都分享自己的喜悦。 第101章 连带着柏凝,都收了好些宝贝。 她将自己的沉甸甸的“礼金”送出后,便被人邀请着,进入清源宗里面。 今天,护山大阵并没有开启。 柏凝经过自己的尸体,上面依旧是藤蔓缠绕,花朵细密。 这些人也是有意思。 举办婚宴,却偏偏在自己的尸体旁边。 “自魔头身死之后,好久没有听见过这种好消息了。” “谁说不是,月息也是吃尽了苦头,好在苦尽甘来。” “唉,我都还记得,以前和魔头有争执,都是月息被逼着来我家中避难。你们不知道,我本来有再多的怒火,但是看月息这么可怜,又担心她回去被魔头折磨,都忍了下来。” “谁说不是?我夫人当初可怜她,还特意给她修了间屋子,让她害怕就过来住。结果没两天魔头又找上门来……唉,算了算了,都过去了。” “是啊,过去了就好。” 柏凝本来没想太参与其中的。 可是这些人的对话,好似有意识一般,不要命地往她耳朵里面钻。 她视线看过去,发现那大放厥词之辈,自己当真还有点印象。 “魔头日日鞭打她,身上都是伤疤。”——说这话的人,剑气很差,脾气也不好,打不过又骂不过,最后把剑一扔,走了。 月息知道后,说他是什么什么宗门长老,担心自己得罪了人,便主动去替柏凝道歉。 结果,原来是如此道歉。 “鞭打还好的,你是不知道,上次月息来找我的时候,奄奄一息,看起来,马上就要死了!”——耍棍子的,耍得烂极了,柏凝曾经放言,建议他去赶鸭子,这样或许还有用一点,气得他脸红脖子粗,放言绝不会和柏凝来往。 相同的是,月息再度去劝解,安慰。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柏凝才知道,原来她口中的“劝解安慰”,是这个意思。 原来她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哈。 真是有趣。 柏凝看着熙熙攘攘,诸多人头。 只觉得这一切,似乎太过平淡、太过冷静。 道侣大典嘛,不就是要热热闹闹的么? 柏凝冷笑着,拨开自己酒肉朋友的手。 “唉,你要去哪儿?” 他们纳闷地问柏凝,却没有一个人跟上来。 这样正好,柏凝也不需要人跟着。 碍事。 她收敛气息,穿越人群,缓步走到自己尸体旁边。 开膛破肚、穿肠烂肺。 她的尸体被架起来,像是一个吉祥物,任人羞辱近三十年。 而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柏凝继续往前走,她的反常,引起了某一个小弟子的注意,“唉,你再干什么?” 尚未惊动其余人,一声鸟鸣震天响。 霞光万丈之中,巨大的杜鹃鸟,背上驮着一对璧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丝竹乱耳,欢呼雀跃。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鸟背上的人,对此发出最衷心的祝贺。 佳偶天成啊。 柏凝看着云端男女,良久,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右手凝结为黑剑,狠狠地,扎向绑着柏凝尸体的木架根部。 一剑,撬开泥土。 一剑,倾倒方向。 一剑,将绑尸体的无水之木高高挑起,背在肩膀之上,面对着突然暴涨的藤蔓,毫不留恋,立即离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到转发反应过来的时候,柏凝已经扛着木架子,逃之夭夭。 留下一道潇洒背影。 “有人偷魔头尸体!!” 道侣大典瞬间乱了起来,所有的秩序被打破,和尸体相伴相生的藤蔓,骤然暴涨,开始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剑光、刀光、灵力波动,轰然之间,将所有庆典摆设,化为灰烬。 毁了。 都毁了。 庆典乱糟糟地变成一团废墟破烂,叫站在云端之上的两人,表情骤然变化。 韩绛蟾气压骤然转低,令人恐惧的灵力,直接覆盖在所有人头顶。 他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怒意。 “何方鼠辈,在此放肆!!” 远远的,传来女子声音。 “是你祖宗我。” 第42章 柏凝扛着自己尸体离开, 不到片刻,担心自己被追上来,立即寻了个没人的地方, 用黑水包裹着尸体,快速将之送回生死海上, 只顾得上冲着半月山庄的方向, 朝花栖枝喊两声, 证明自己已经得手。 而后, 又立即离开生死海, 孤身回到方才的地方。 她不再化作旁人模样, 而是将身形捏造的,和自己曾经并无太大分别。 恰好此时威压传来,柏凝随手折断一根枝条, 无视威压, 冲上云霄。 “叫你祖宗我干嘛?” 她再度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已经已经死了接近三十年的人, 被开膛破肚、挂在清源宗门口、受人唾骂将近三十年的魔头,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 笑着, 出现。 和过去别无二致。 只不过穿着的, 是一身黑袍。 她脚下踩着树枝, 好巧不巧,树枝上面, 还悬挂着小小的“喜”字——是清源宗为了恭喜韩绛蟾和月息结为道侣, 特意挂上的。 谁知道,现在成了柏凝临时用剑, 被她踩在脚下。 第102章 “好热闹呀。”柏凝笑眯眯地,视线扫过众人, 最后,和不远处的两人一鸟对视。 她的道侣、她的挚友、她的徒弟。 她独自一人,踩着嫩枝,站在半空中。 另外三人,身着华服,万众瞩目之下,表情渐渐冻结。 本来欢欢喜喜的喜宴,安静下来。 所有人看着横空出世的柏凝,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倒是柏凝,接受良好。 她笑起来,长发掠过她的嘴角。 “恭喜?” 朝着韩绛蟾和月息道贺。 “听说,今天是你俩的道侣大典。我不请自来——哦不,我在没人期盼的情况下,突然活了过来,你们会不会觉得晦气呀?” 下方不知是谁,猛得来了这么一句。 “知道就好!” “闭嘴。” 柏凝微笑着,目光精准落在对方身上——是刚刚替月息说话的人。 柏凝冷笑起来,语气傲慢:“给月息专门修了房间,为她避难?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色胆包天,出门游历的时候,不知道多少良家女子被你折辱。我只是割断你的命根子,你该感谢我才对。” 此话一出,方才还围着男人,热热闹闹说话的人。 不约而同往周围散开,面上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嫌弃。 叫男人慌张起来。 “你们别听魔头瞎说,我不是……” “你敢捞起□□给旁人看看吗?”柏凝声音讥讽。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男子恼怒不易。 柏凝回以冷笑:“死太监。” “够了!”柏凝话音刚落,沉默许久的韩绛蟾,目光沉沉,望着柏凝,“你作恶多端,本是取死有道。现如今,无论是你用了何等秘法活过来,但天理昭昭,你——罪应当诛!” 他这番话说得极有气势。 太阳在他身后升起,祥云于他身畔流转,圣光沐浴之下,他穿着喜服,丰神俊朗,正气凛然。 却已经不是柏凝记忆中的样子。 “我有何罪?” 柏凝面无表情,冷眼扫过世人。 “滥杀、乱情、狂妄、自大。”韩绛蟾声音庄严,有如他现如今的表情。 月华已经在他身后凝练,散发着光泽,令人恐惧的微压,以他为圆心,向着四面八方弥漫,叫天色暗涌,日月无光。 雷云迅速凝聚,天色昏暗,只有他的武器月华,是天地间唯一的光源。 “魔头,你且等死吧!在这二十多年来,韩掌门修为精进,心法已经修至顶级,武器月华更是多番锻造,无坚不摧。别说是你手里的破木棍,哪怕是青木龙剑,也抵挡不住月华的攻击!” 所有人笑了起来,他们似乎已经看见,柏凝被斩于马下的情景。 柏凝冷笑。 她的视线瞥过月息,“青木龙剑,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确实新娘子亲自送我的。” 月息表情依旧淡淡地,哪怕柏凝突然出现也没有过于惊讶,从始至终,更是没有说一句话。 似乎自己已经不存在。 可是柏凝既然要无差别攻击所有人,那月息自然不能幸免。 她轻笑,讥讽看向月息:“据说,我多次强迫你,害得你伤痕累累,几乎死去?” 月息没有回应柏凝。 她移开眼,不言不语。 像是一汪宁静的湖水,明明是活水,却又幽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不在意、不害怕、不畏惧。 像是个局外人,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多奇妙啊。 “月息,我竟然不知道,原来你过去,还做了这么多事情。” “闭嘴。” 韩绛蟾打断了柏凝。 他食指中指并起,指着柏凝:“你这等大奸大恶之人,满嘴胡言,在我清源宗地界,哪里由得你来挑拨?” “你这种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如此正义。 只需要轻轻张嘴,便立即为柏凝判了死刑。 柏凝看着月华已经离鞘,朝着她攻过来,快速旋转着,很快,一生二、二声三、三生万物。 无数个月华像是会发光的小钩子,朝着柏凝攻来。 柏凝瞒着漫天攻势,冷冷一笑。 她依旧踩着脚下的树枝,“喜”字在月华的攻击下,已经从中砍断、下坠过程中,经受无数刀,随后变成碎屑,纷纷扬扬落下。 而柏凝,踩着树枝,根本不打算防御。 她的右手化作黑剑,没有花哨的起手动作,无需挽更多的剑花。 她举起手,精准无误地,于上万月华之中,劈中唯一的真身。 “铛——” 金戈相撞。 满天月华同时震颤,随后,渐渐消失在原地,只余下柏凝所砍的月华。 韩绛蟾确实变强了。 曾经在自己手下,过不了三招的男人,现如今,居然能够操控着月华,和自己打个不相上下。 他这二十多年,也算是没有白活。 柏凝和韩绛蟾僵持不下,两道强光无数次相撞,又立即分离。 在旁人眼里,大地不过是为他们放了一场烟花庆贺。 而眨眼的功夫,柏凝和韩绛蟾已经过了几百招。 胜负未分。 哪怕只是胜负未分,却也让韩绛蟾兴奋起来。 他看着柏凝,表情终于不再凝重,反而放松下来,“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 第103章 这句话,说得明明轻松自在,偏偏带着久压之后的放松。 “哈哈哈哈,韩绛蟾,你在发什么癫?”柏凝笑起来,笑得恣意、畅快极了,就和过去一样,总是如此令人讨厌。 她笑够了后,这才轻蔑冷笑:“过去的你,也配算得上是我对手吗?” 她语气狂傲,轻而易举,将韩绛蟾的底气摧毁。 “你修为尚可、天赋一般,不过是天材地宝堆起来的修为罢了。二十多年过去,居然也就这般水平。”柏凝讥讽地笑:“说什么我不是你地对手。”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拿你当过对手。” “以你的实力,还不配。” 柏凝轻快地说出诛心的话。 随后,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不顾自己还踩在树枝之上,借力一跃,将嫩枝从脚下抽出,而后剑气凌然,犹如巨剑悬浮在众人头顶之上。 剑意煌煌,人心惶惶。 树枝凝聚着柏凝的所有灵力,轻轻划过。 月华碎作两截,就这么跌落,像是普通的破铜烂铁一样,失去所有光泽。 震撼。 绝对的实力面前,只有震撼可言。 被搞搞捧起来的韩绛蟾,在经历了顺风顺水的近三十年时间,终于,那一直压在他头顶的乌云,在他人生最光彩的时候,突然飘了回来,甚至于,带着雨雷风暴。 “柏凝,你究竟想做什么?” 韩绛蟾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其实并未如何出手,只是武器碎了而已,现在,便已经失去战意——这无法指责韩绛蟾,因为柏凝的修为,像是始终遮蔽在他头顶的云。他挥不散,逃不开。 好不容易有了与之对战的底气,却又当着所有人的面,被狠狠羞辱。 他可是清源宗的掌门。 修真界第一人! 过去一直被羞辱就算了,怎么能到现在,还被羞辱?! 韩绛蟾的脸色发青,却迈不出与柏凝厮杀的那一步。 倒是在这时候,一个葫芦突然飞上天,上面驮着少女,阻隔在柏凝和韩绛蟾之间,也不说话,而是拍了拍葫芦。 一时之间,各式各样地符咒几乎密布天空之中。 不仅如此,火、水、雷电,那葫芦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宝物,居然应有尽有,似乎自称天地。 韩归眠坐在葫芦上,挡在韩绛蟾面前。 她毫无修为,却义胆云天,“魔头,居然敢坏我哥哥好事,我今天定要你好看!” 说着,她从葫芦里面,扔出青木龙剑。 “哥!我用不了,你接着!” 韩归眠将青木龙剑朝着韩绛蟾扔过去。 估计是看他的武器月华已断,边想着要给他备点新武器。 谁知! 已经手无寸铁的韩绛蟾,看见青木龙剑朝着自己扔来的时候,居然往后退了两步,躲开青木龙剑,由着它往下坠,直直插入地面之中! 反常的态度! 柏凝一边招架空中几乎数之不尽的符咒,注意到这一幕后,却还来不及仔细思考,便又被攻击分走注意力。 这韩归眠的葫芦,究竟装了多少东西。 柏凝已经有些厌烦。 她的视线凝聚在葫芦之上,看着那圆鼓鼓的器具,右手再度凝结为长剑,而后,像是灵敏的鹰,躲避所有攻击,直直朝着葫芦刺过去。 “咔擦” 葫芦上面突然凝结出来的防御结界,应声而碎。 “哥,救命,她要戳我葫芦!” 韩归眠反应过来,她死死护住葫芦,也顾不上攻击柏凝,而是将所有的防御符咒,悉数堆在自己身上,保护她的宝贝葫芦不会被刺破。 “哥?!” 韩归眠不停地喊着。 终于叫韩绛蟾回神。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 黄符在天边纷飞,整个清源宗,已经只剩下硝烟气味。 偏偏柏凝像是个没事人,在其间穿梭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柏凝身上。 哪怕他们不愿意承认,可是眼底的向往、对强者的钦佩,都已经从眼睛里面流露出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所有人都只看得见柏凝,所有人都夸柏凝。 柏凝就是一个小偷,偷走了他的光环与荣誉。 明明他才是正道第一人,他才是应该沐浴在光环之下,被所有人注视的正道魁首。 柏凝虽然什么东西啊! 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叫韩绛蟾忘了那绝对的实力压制,也忘了曾经的一切美好过往。 他往前走了一步。 离开杜鹃鸟后背,而是就这么,没有任何依托,站在虚空之中。 双手掐决,衣袂飘飘。 光华流转,如大罗神仙。 “嗡——” 已经碎成两截的月华,再度亮起来。它们散发着浅蓝色的光,嗡鸣着、颤抖着。 随着韩绛蟾手手指合拢,月华也立即合拢、修复。 而后,猛得朝柏凝挥出去。 “魔头,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魔头?”柏凝斜眼,看了韩绛蟾一眼,“过去你深陷困境的时候,求我之时,怎么不叫我魔头?” "巧言令色。" 韩绛蟾说。 似乎只要这样,他曾经屈辱的、求柏凝出手相助的日子,便不复存在。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么?你领着数十个清源宗弟子,差点死在沙漠中。要不是我及时出现,将你们从流沙里面捞出来,你能有今日?” 第104章 柏凝话音刚落。 韩绛蟾都还没有反驳,便有清源宗之人跳出来,大声驳斥。 “魔头,你再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的计谋,将我等骗到沙漠之中,故意折辱,现在居然说是自己的功劳,当真是无耻!!” “折辱?”柏凝仰天长笑:“我要折辱你们这对废物,还需要用这等手段?” 她轻嗤,“你们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柏凝,就是如此,你才得罪世人。” 一直沉默地月息,终于开口。 也是这时候,月华的攻击已至,韩归眠葫芦里的天火开始弥漫,朝着柏凝喷来。地面不知何时,已经枯萎的藤蔓,又爆发生机,藤蔓变得比人还要粗,从地面捅上天,刺向柏凝。 “我得罪世人?”柏凝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世人愚蠢、被三言两语所蒙蔽。凡入你眼者,皆蠢钝如猪;凡须你努力经营者,皆为丧心病狂之辈。” 柏凝不多来自各方的攻击,她只是指着下方的人头。 也指向月息。 “皆为衣冠禽兽。” “诸位道友如何,容不得你这魔头在此放肆。”韩绛蟾操纵月华,刺向柏凝。 藤蔓已至。 满天怒火汹涌,几乎将柏凝烧毁。 她站在天地之间,脚下的嫩枝已经不见新萌发幼叶,也不见“喜”字招摇。 “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们,我柏凝回来了。” 她的目光炯炯,几乎刺透所有人皮,看穿其藏在衣服下面的一颗心。 “既然你们说我是魔头,那我便当一回魔头。” 她踩在藤蔓上,一脚,将之蹬回原地。 “污蔑我的,死。” 她的声音犹如最恶毒的诅咒,在整个修真界蔓延开来。 “辜负我的,死。” 犀利的视线,比她手中的剑,更加利刃畏惧。 “杀死我的——” 柏凝视线阴沉,本是因韩绛蟾引来的雷雨,现如今,十分合时宜,开始电闪雷鸣。 闪电照亮她的脸颊,露出那惊悚的、令人胆怯的面容来。 不健康曾经恣意潇洒,唯有强烈恨意。 “我当将其,碎!尸!万!段!” “轰隆——” 暴雨倾盆而下,所有月华在这一刻,悉数穿透柏凝的身体。 天火在雨中蔓延、肆虐,根本不受大雨的影响。 藤蔓再度蜿蜒而上,一层一层缠绕,确保柏凝无处可逃。 而巨大的杜鹃鸟,只是看着这一切,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火光中的身影逐渐消散,甚至于缠绕在她身边的藤蔓,也被炼化成灰。 她终于变得慌张起来。 化作人形,拖着厚厚的、湿淋淋的羽毛,威胁韩归眠。 “蠢货,收回你的火!” “凭什么?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你想死吗?” “我想你死!” 韩归眠一点也不怕。反而拍了拍葫芦,火烧得更旺。 “你们——”羽梨愤怒异常,她挥舞着厚重耳朵羽毛,试图阻拦一切。 谁知在一旁躲雨的众人,却小声讨论起来。 “灵羽仙姑,您这是想做什么啊?” 他们的视线带着戒备,上下打量着羽梨。 若是只有三五个人,那羽梨可能一翅膀挥过去,送他们去见阎王。 可是,现在不仅仅是有三五个人。 她不能轻举妄动。 “没事。” 羽梨收起身上的杀气,就这么站在大雨之中,任由雨水将自己浇湿,浑身湿淋淋的。 “灵羽仙姑别担心,清源宗有护山大阵、还有许多老前辈坐镇,魔头柏凝,是跑不掉的。” 这番话,叫羽梨彻底冷静下来。 是,跑不掉的。 不仅仅是师傅,就连她,也跑不掉。 现如今,她什么都不能做。 若是能救下师傅还好,可若是救不下,便是和整个修真界为敌。 这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师傅既然能复活一次,那一定能复活第二次吧? 没关系的,她可以继续等,她愿意等师傅。 这么想着,羽梨将所有注意力收回,一语不发,真的像是医治再寻常不过的鸟。 一切化为灰烬。 藤蔓已经枯萎。 月华回到韩绛蟾手心之中。 天火被收回葫芦里面, 就连一直翻涌着的乌云也散去。 云销雨霁,雨后天晴,又是上好的天气。 方才惴惴不安的众人,现如今,终于从藏身处出来,笑眯眯地,朝着韩绛蟾贺喜。 “韩掌门果然是年少有为,数次将魔头斩于月华之下,当真是正道第一人。” “韩少阁主也是英武不凡,居然能够主动跳出来,为哥哥分忧。” “还好在下今天来了,不然怎么能看见韩掌门的英姿?” 所有人将韩绛蟾团团围住,歌颂他的付出,夸耀他的实力,三言两语之下,似乎韩绛蟾不日便要飞升,求证大道。 “真是双喜临门啊韩掌门。既杀死了魔头,又求娶到美娇娘。” 众人恭喜着、赞颂着。 让韩绛蟾在此领会道,何为众星拱月。 对,就是要如此。 他合该站在最高处,被所有人讨论、注目。 第105章 韩绛蟾笑起来,彬彬有礼地向每一个人道谢。 “魔头已死,诸位不必担忧。” 他笑着,安抚所有人的情绪。 偏偏在这时候,天际一声惊雷乍响,而后,从半空之中,传来柏凝的声音。 “你爹死了我都活着。” 此言一处,满座哗然。 众人再度变得惊惧胆寒,纷纷打量四周,想要找出柏凝踪迹。 可令他们更害怕的事情出现了——在场这么多人,根本没有柏凝的身影! 恐惧在所有人之间弥漫,不安感随之叠加。 韩绛蟾也是心头一跳。 可现如今,在所有人注视之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大丈夫何须畏首畏尾?” “畏首畏尾?畏首畏尾的人,是我么?” 柏凝冷笑着,声音清楚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 “我的行踪,需要受你们这些草包限定吗?” “柏凝,你不要太过分!”韩绛蟾脸色发青。 “闭嘴。” 柏凝丝毫不给“正道第一人”面子。 她冷喝一声,而后道:“现在,你们给我听好了,如果不希望平白无故地死掉,那么就按我的意思去做事。” “现在:去查,查明白我当时究竟是怎么死的。如果能找出杀害我的凶手,我可以只找他的麻烦,不牵连其他人。” 她声音冷傲,“从现在开始,我会每个月,随机访问某一位侠士家中。倘若你等,不希望妻子无依靠、幼童无庇护、老人无赡养,那你们就去查,把当初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们,听懂了么?” 她地声音和过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过去众人听着,只是觉得厌烦。 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仗着自己有点修为,便爱出风头一点情面也不留。 而现在,众人听完后,只有害怕。 因为他们听出来,柏凝现在的语气,和过去相差甚远。她刚刚说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里面,都有浓重的杀意。 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这个疯子。 真是个疯子! “诸位,不要听她妖言惑众。” 韩绛蟾感受到所有人的恐慌,作为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必须站出来,稳定军心。 “我们不要自乱阵脚,接下来,清源宗会派人全力搜寻柏凝,必定将其斩于刀下。” 回应他的,是柏凝不屑的讥笑。 “我生与死,是你这种脓包蠢货能界定的?” 第43章 对于曾经的挚友, 柏凝已经没有一句好话。 毕竟现在于她而言,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过去的感情如何,不重要。 重要的是, 她要痛痛快快、高高兴兴地闹一场! 柏凝冷笑着打断了韩绛蟾的话,还不忘对在场诸位道:“现在, 我会给你们一个提示——当初, 我喝了清月长老送来的药, 之后便失去意识。想要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你们就去问问伟大的清月长老, 当初给我喝的是什么东西、有什么效果, 在我喝完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声音愉悦:“我需要确切的、准确的信息,直到一切水落石出。” “不然的话。” 柏凝冷哼一声, 而后, 镇山石应声碎裂。 “砰”地一声巨响, 所有人被碎石砸得结结实实, 却有如鹌鹑, 一句话也不敢说。 护山大阵似乎察觉到危机, 轰然开始运转。 远处山脊里面, 传来苍老的、深不可测的灵力, 像是水波一般,缓缓荡开。 “是谁在我清源宗地界胡闹?” 那总是闭门不出的老头子们, 被这动静给惊醒。 那几位, 可是修炼了不知多少岁数。据说在清源宗建成的时候,他们便已经存在, 现如今,依旧在着红尘之中, 休养生息。 哪怕未曾见过他们模样,但是本能的,对此尊敬。 “你爷爷我。” 柏凝除外。 “哼,好大的口气。” 苍老的声音冷哼一声,山岳都跟着震颤。 “装什么,老东西。”柏凝也冷哼一声,一点不惧。 她未曾凝聚实体,现如今,也不过驭起插在地上的青木龙剑,操控着它,朝着远方山石,狠狠一劈。 山头好似柔软的豆腐,轻轻一划,便被拦腰砍断。 鼓起的山包顺着剑痕,缓缓倾斜,下滑。 刹那间,罡风流转,日月无光。 飞沙走石,所有人不得不睁开眼睛,抵御强横的罡风和微压。 “老东西,快死了就藏山里,别强出头。” “不过是个山野之间养成的精怪,如何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老人的声音有如雷霆,轰隆隆的,几乎在天际炸开来。 此话一出,本就处于恼怒之中的柏凝,在半空之中凝聚虚影。 她站在罡风之中,毫不畏惧罡风,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她却面色阴森:“老东西,你在说什么?” “柏凝,你身无灵根灵骨,不是人类这件事情,乃众所周知。杀了你,也不过是为民除害。” 韩绛蟾同样身处罡风之中。 可风似乎也偏爱他,只是将他头发吹乱,并未伤他分毫。 甚至在风中,他此时站出来,还颇有几分义薄云天的滋味。 第106章 柏凝闻言,笑了起来。 “所以——我肚子上的伤口,是你们造成的?” 她的目光阴森,手中不知何时,挽起竹枝,目光所至,众人无不胆寒回避。 “你们,剖了我?” 她的怒火越发分明。 “你这种怪物,死得其所。”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居然敢当出头鸟。 话才说出来没多久,柏凝摘下一叶竹叶,径直从手中飞出。 洞穿那人的丹田识海。 “轰——” 一具尸体倒下。 伤口极小,甚至不见血。 众人见状,曾经被柏凝统治的过往,涌上心头。 虽然柏凝死了二十五年,可她超绝的武术才学以及出类拔萃的剑道,根本没人敢忘。 此前敢挑衅,也不过是觉得柏凝意思死了这么久,再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可事实,他们根本不了解柏凝。 这人就算是死了,也有办法闹得修真界天翻地覆。 就像现在。 “韩绛蟾,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柏凝手中拿着竹枝,像是看陌生人那般,看向韩绛蟾。 “我说,你是怪物。” 韩绛蟾顶着罡风,眼神虚晃片刻后,又才下定决心,对着柏凝道。 “哼。”柏凝冷笑一声。 “你才是怪物。”柏凝抄起竹枝,朝着韩绛蟾劈过去。虽然已经多次过招,不过她面上不见疲态,甚至于精神奕奕、越战越勇,“无能的废物,只配待在角落里面。” 韩绛蟾自然是不怵。 他不敢怵,也不能怵。 事情到现在,他只能操控着月华,抵挡、攻击柏凝。 看着眼前劈面砍来得月华,柏凝甚至不屑于侧身躲。她操控着竹枝,往前挥出两剑! 月华又碎掉。 还未近柏凝的身,便被随手拈来的竹枝砍碎。 今天第二次碎掉。 清源宗曾经的大弟子,现在的掌门人,在自己婚宴的大喜日子上,被魔头柏凝,狠狠地羞辱了两次! 两次! 韩绛蟾几乎要发狂。 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纷纷涌上他的脑海。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所有人异样的视线,几乎听见了他们心底不屑的声音。 ——什么清源宗掌门,我看也就这样。 ——居然连死了二十五年的魔头都打不过。 ——虽然厉害,可是比起柏凝懒得,还是差了太多。 那些声音似乎不存在,又似乎,早已深深种在他的脑海里面。 恍若二十五年前。 ——哇,大师兄这个朋友好厉害,大师兄都破不了的局面,她居然轻而易举地破开,太牛了吧。 ——大少带回来的朋友,真是天纵奇才。 ——本以为韩仙师,已经是奇才,没想到柏仙子,更是远甚,一骑绝尘,令人自愧不如啊。 ——若是柏凝为我弟子,那清源宗掌门之位,我便也无需如此纠结。 ——哥哥哥哥,你上次带回家的,那个很厉害的姐姐呢? ——大师兄,过不去了,要不要请你好友柏凝前来相助。 柏凝柏凝,什么都是柏凝! 不过是个妖物而已! 妖怪比人厉害,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韩绛蟾恶狠狠地看着柏凝,不顾月华已断,居然就这么赤手空拳冲上前去,试图接上柏凝攻击。 “你乃妖物,当死。” “我看是你在找死!” 柏凝表情不变,捏紧竹枝,一往无前。 风沙更大。 众人看着这场世纪之战,无不捏紧了心。 “哥哥,你没武器,快回来!!”韩归眠担忧地看着,很想要上前去帮忙。 可现在飞沙太大,早不是她这个普通人,可以涉及的战场。 至于其他人……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们相信韩掌门,一定能够将妖物杀死。 两人越来越近,杀气环绕着,几乎将整座清源宗荡平。 在这是,异变突起! 在两人相聚的下方土地里面,突然爆出剧烈强光,其中蕴含着强悍的攻击,在所有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猛得炸裂开来! 将柏凝、韩绛蟾两人,吞噬进去。 “妖物,在我清源宗地界撒野,可问过我的想法?” 方才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带着冷意。 “老东西,搞偷袭?!” 柏凝的声音穿破光柱,以肉眼可见的是,光柱突然自上而下,被分成两半。而在光柱的正中心位置,正是柏凝舞者手中竹枝,奋力向下刺去。 她划开光柱攻击。 将其硬生生分为两半之后,用竹枝,狠狠插向大地! 地面裂开两尺宽的缝隙。 是柏凝仅仅靠一根竹枝,所砍出来的缝隙! 如此实力,何人敢敌? 哪怕是清源宗前任掌门在前,她也敢回手反击。 众人心里一个咯噔,越加肯定,这天底下,就没有柏凝不敢做的事情——那么,她在方才说的,要一个一个找上门,探听往事的话……没有人敢不去考虑,不为自己谋出路。 毕竟柏凝杀他们,就和切菜一样简单。 众人心中惴惴,害怕地同时,心里也在期待:清源宗的前任掌门啊,大仙人啊,速速吧柏凝这魔头杀死吧,不然的话,修真界哪里还有太平日子? 第107章 他们如此殷切地盼望,就像是盼望自己能够早日突破,求证大道一般。 大抵是他们的盼望太过真切,那在地底的老神仙,似乎已经听了去,蓦然,光柱颜色变化,从刺眼的白转化为更加浓稠的乳白色,期间因为有人距离靠得比较近,被溢出的攻击伤到。 瞬间,他骨头开始嘎吱作响,整个人身体颤抖着,趴在地面之上。 七窍渗出血液,浑身痉挛着,想要呼痛,却被吐出来的血给堵住气管。 不多时,便没了动静。 不过是沾到一点攻击,便于瞬息之中,凄惨死去! 而柏凝,现如今,被光柱所覆盖着。 众人顾不上为那人的死亡而悲伤,而是期待地看着柏凝,盼望着她能够和那人一样,七窍流血、痛不欲生地死去。 可是,他们还是失望。 诚然,柏凝的身影在强光之中缓缓消失,像是被风吹散的沙石。 可她没有呼痛,没有受伤的痕迹。 她只是咬牙切齿,将凝聚出来的剑意,悉数打入地底之中,只听得一声苍老的闷哼传来,柏凝所有的攻击,也被化开。 她消失在清源宗,“老东西,你给我等着!” 她还活着。 哪怕是可能受了伤,但是——她还活着!! 在场所有人,感觉自己已经被乌云笼罩着。他们头顶压了一座名叫柏凝的大山,不知何时就会倒塌下来,将他们压死在山脚。 镇山不知实力的前辈出手,并未为他们移除这座大山。 甚至于让他们更加深刻的意识到,这座山究竟有多么的巍峨挺拔,难以逾越。 不行,必须做点什么,不然真的会死的。 几乎所有人的脑海里面,同时冒出这个念头,而后,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娴静待在一旁,如娇花照影的月息身上。 她给柏凝喝了什么? 所有人都开始思考这个问题,都没有人注意到,光柱已经消失。 柏凝的身影消散, 偌大的空地上,只余韩绛蟾一人。 他衣袂飘飘,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身上并未受一点伤,只不过愣了半晌后,这才缓缓落地,朝着被削去的山头叩拜。 “弟子多谢师傅。” 是韩绛蟾的师傅出手了。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清源宗上任掌门人,悍然出手,阻止了柏凝。 “魔头被我重伤,召集清源宗弟子,大力搜查。若能找到魔头,即刻绞杀!” 虽然他这么说,可是所有人都能听出来,他此时中气不足,甚至有些气虚。 显然,在刚刚的动手之中,他并未捞到好处。 甚至于被柏凝所伤。 这个认知,使得众人更加心慌。 他们交换视线,希望从旁人眼中,看见自己求生的路。 宾客的想法,韩绛蟾根本无暇顾及。 他恭敬点头,“是,师傅。” 行礼。 将自己已经受伤的师傅,体面送离场。 而后,回望满地疮痍。 曾经由众人亲自挂上的“喜”字,已经变成红色碎屑,四散飘零。 清源宗镇山石被碎,山门口被砍出巨大沟壑,不远处的山头更是被直接削平,还不知道那附近可有人家居住,会不会受伤。 一片狼藉。 大典进行到现在,再没有继续的可能。 韩绛蟾深吸两口气之后,稳住自己心态,发挥大门派掌门的风范,有条不紊地安排处理所有事情。 最为重要的,便是送走受惊宾客。 “诸位,今日一事,确实是事发突然。人各位受惊,乃我宗过错,现如今庆典已经无法进行,接下来,我将安排门内众弟子,为各位备好车马灵宝。” 他拢起红色喜袍,语气苍然。 “接下来,修真界只怕不太平。保险起见,诸位还是早些归家,要好一点。” 韩绛蟾这话,挑不出任何问题。 要是他们只是争端的围观者,也就听从韩绛蟾的安排,早些离去就是。 问题是,他们不仅仅是围观者。 柏凝这魔头,斤斤计较,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把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哪怕看不惯对方行径,现如今,也不得不冒着惹韩绛蟾不快的风险,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无声反抗。 他们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一身喜服的月息身上。 “诸位,你们这是何意?” 韩绛蟾见自己的话,并没有人听进去。 一时之间,脸上有些挂不住。仙风道骨的表情,也随之破裂。 “韩掌门,我们也是不没有办法。毕竟我们不像您一样,有高深功法傍身。若是魔头到时候找上门来,”被柏凝点名威胁过的男人,害怕开口:“可是刚刚,柏凝那魔头看了我好几眼,分明就是记恨我曾经帮助过清月长老。” 他面露恐惧,指着不远处,被竹叶穿透识海的尸体说:“您看,不过是骂了魔头几句,又给清月长老提供了住处——无论他是否有强迫良家妇女,可这位道友之死,也可以证明,柏凝此人心思恶毒,杀人不眨眼。” 他声音都开始发抖,似乎已经看见柏凝提着剑,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韩掌门,您心怀天下,不如先帮帮我,告诉我们,清月长老当初,究竟给魔头喝了什么,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如何?” 第108章 “莫要自乱阵脚!”韩绛蟾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虽然穿着喜袍,但身上不见一点喜气。 他扫过众人,颇具威严道:“清源宗会安排众弟子下山搜寻重伤的魔头,你们莫要自乱阵脚,反倒如了魔头的意!” “你且安心,我们能杀了魔头第一次,便能杀她第二次。” 他的声音极具说服力。 毕竟当了二十多年的正道领头羊,哪怕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柏凝狠狠打脸。 可是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威压,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 就像是柏凝留给所有人的恐惧震撼,不是死了二十五年,就能消除的。 若真是能消除的话。 也不至于尸体被吊在清源宗门口二十五年,日日有人来“观瞻”其仪容。 二十五年来,无人敢忘。 或许也是,问心有愧。 众人讪讪,无法得到确切的理由,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只能将求助的视线,望向月息。 “清月长老,您菩萨心肠,就告诉我们吧。” 月息被人围起来,她勉为其难地笑着,只是摇头:“不过是寻常滋补的药物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剑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来。 自然有脾气急躁之人,慌张之下,说了几句重话。 “清月长老,我们过去帮了你许多,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们,被魔头杀死吗?” “呸!怕死的窝囊废,月息姐姐过去没有帮你们吗?”韩归眠跳了出来,脸上都是愤怒。她将一身修为的月息,护在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肉体凡胎,来挡住诸多修士。 “不过是死了快三十年的魔头,瞧你们怕成什么样子?我池塘里面的乌龟,都比你们有胆量一点。不许围着我月息姐姐,不然的话,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没有人在意韩归眠的威胁 但没有人不在意鸿晴阁少阁主的威胁。 尤其是对方还有个当掌门的哥哥。 那更是不得不在意。 众人见确实是问不出东西来,加之韩绛蟾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目前,也无计可施。 只能下山之后,各拼本事。 众人垮下肩膀,苦哈哈地朝着韩归眠道歉:“韩少阁主,您别生气,在下不过是所受冲击太大,一时昏了头,没有冒犯清月长老的意思。” “你最好没有。”韩归眠将月息护在身后。 “自然自然。”众人点头哈腰,不停道歉。 “行了,废话真多。”韩归眠不耐烦地一摆手:“看不出来清源宗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忙吗?你们自己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不要在这里赖着不走,讨人嫌。” “是是是……” 没人敢得罪这位大佛。 就像是在很久之前,不敢得罪柏凝一样。 他们脸上挂着笑容,恭恭敬敬离开清源宗。 等稍微走远了一些后,也不顾自己修炼之人的形象,“嗬——”的一声,从肺管子里面,挤出唾沫。而后齐聚于唇间,“呸——”,一头唾沫星子,就这么吐在路边。 “小丫头片子,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傲上天了都。” 他们撇着嘴,不满地讨论着。 “谁说不是,不过是家里殷实,不能修炼的废物还能送去炼器。不然的话,怎么有资格和咱们说话?” “哼,且得意着吧,反正不过百年,她便得身死。” “不知天高地厚。” 众人愤愤然离开,宣泄完情绪后,又各自散去。 想方设法地练习自己所认识的人,尽可能搞清楚当时的问题: 月息给柏凝喝了什么? 柏凝怎么死的? 谁杀了柏凝? 柏凝的死一直是修真界最热门的话题,在此之前,也有许多人讨论过,但都莫衷一是。 最后选了个折中的死法:为清源宗掌门,韩绛蟾亲手杀死。 可今日一看,当真如此么? 韩绛蟾此人地水平,似乎远不及柏凝。 不仅仅是现在,似乎在二十多年前,几乎所有人都只提柏凝,根本无人在意韩绛蟾是谁。 哪怕顶着清源宗大弟子的身份,但依旧是陪衬。 而且是个堪称完美的陪衬。 这种人,真的能杀死柏凝吗? 而且,就算是他杀了柏凝,柏凝会相信吗? 罢了,这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情。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先一个一个开始查吧。 他们唉声叹气。 他们愁容满面。 而后,他们在下个转角,遇见了曾经的当事人之一——一身红短裙,耳朵边别着大大的红色羽毛,脚上绑着绳索,便是她的鞋子。 脸上挂着笑容,喜气洋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 “灵羽仙姑!” 他们由衷地喊着对方的称号,第一次如此肯定对方的身份。 红衣姑娘回头,巧笑嫣然:“有事么?” “仙姑,我们想问一下,您知不知道,清月长老当初,给魔头柏凝喂了什么药呀?”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哦。” 羽梨笑起来,心情颇好。 在一众唉声叹气的人之中,心情好的甚至有点诡异。 她欣赏着众人的绝望,片刻后,才慢悠悠道:“虽然我不知晓,但是有人知晓。” 第109章 众人闻言,眼睛冒光,激动起来。 “谁?” 他们期待地看着羽梨,就像是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韩绛蟾呀。”羽梨笑嘻嘻地说:“毕竟好早之前,他们就暗通款曲、私相授受。” “这种事,他自然清楚。” “可是仙姑,韩掌门要是愿意告诉我们,我们也不用这么发愁了啊。”众人愁眉苦脸。 “那你们怎么不去问韩归眠。” “她?韩少阁主应当不愿意配合吧。” “或许是吧。” 羽梨笑眯眯地说:“不过在遇见危险的时候,不配合,也得配合吧。” 众人一愣:“灵羽仙姑,您这话的意思是?” “不知道哦,我什么都没说~” 羽梨笑眯眯地走远。 她现在要去找师傅,没空收拾韩归眠。 不过修真界这么大,总有人会有空的,不是吗? 第44章 修真界的平静, 终于被打破了。 随着柏凝横空出世,越来越多诡谲现象发生。 有人说。 最近不敢走夜路,因为一到晚上, 便会有一道黑漆漆的影子跟在众人身后,趁着对方不注意, 会给自己来上两脚。 有人说, 白天也不太敢出门。 因为独自出门的话, 柏凝大魔头可能藏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面, 突然冲出来, 给经过之人一剑。 江湖之中, 多了好几起凶杀案。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不假思索,立即确认, 这是魔头所为。 毕竟在此前, 何曾有过如此多的凶杀案? 定是因为她死而复生, 怨气太重, 所以才趁机报复。 至于凶杀案件距离很远, 但是相隔时间特别近? 男子摆摆手:“魔头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 还叫什么魔头?” 围观者深以为然。 而后将自己听来的说法, 添油加醋后, 又向旁人说去。 一时之间,江湖中可谓是腥风血雨。 这一切, 暂时还未传到生死海。 柏凝从清源宗重伤离开后, 便顾不得其他,只身回到生死海休养生息。 她昏死过去半月有余的功夫, 这才感觉身上的伤要好上些许,自己能够睁开眼, 继续走动。 “听说你在这半个月以来,杀了不少人。” 柏凝张开眼,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花栖枝淡定的声音。 “我?”柏凝挑眉。 “嗯,你。” 花栖枝声音从半月山庄后山飘来:“江南徐家、塞北周家、胡关赵家、阴淮何家。” “都是我杀的?” “都是你杀的。” “呵……行。”柏凝笑起来:“我算是知道,我名声为何如此差。” “知道便出去浪荡,别在生死海中待着。”花栖枝的语调沉闷:“最近,清源宗已经有人注意到生死海,正跃跃欲试,想要进来一探究竟。” 难怪花栖枝破天荒的,愿意和自己说那么多话。 合着是希望快点把自己撵出去。 好吧。 反正她拿着自己的尸体,还要折腾许久。 在这期间,自己确实不能一直龟缩着,不出门。 而且,她可不是个任由旁人泼脏水的怂包。 “知道了。” 柏凝感受体内的伤,已经好尽。 便无所谓地凝聚成自己的模样,离开之前,还不忘对花栖枝交代:“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把我召唤回来就行。” 花栖枝估计是好不容易将柏凝赶走,居然现在,连话都不愿意回答。 就由着话头掉在地上,柏凝独自离去。 “行吧。” 她耸肩。 手却虚空一抓,将在半月山庄后山吃草的兔子,抓到手上。 她捏着兔子后颈皮,笑眯眯看着兔子的眼睛。 “清汤老爷?” 她摇晃着兔子,“一个人出行难免无聊,就麻烦你和我一起吧。” 说着,咧嘴笑起来:“正好,饿了可以直接烤,都用不上去打猎。” 灰兔子听了这话,眼泪差点飚出来。 不过就算是它成功飚出眼泪,柏凝也无动于衷。 她将兔子揣在怀里,施施然离开生死海,随意找了个方向,缓缓前进。 她杀了谁来着? 对了,江南徐家。 正好,自己要收拾的人,也有那么几户在江南,顺便去瞧瞧吧。 她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并未遮蔽自己的模样,兜帽都不曾戴。 走了半日的路程,发现在城门口处,汇集了不少的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那魔头简直是丧心病狂!” 还没走近,便听见这么一声。 柏凝闻言,来了兴趣,脚下放向一转,朝着众人而去。 她挤进人群之中:“发生了什么?” 说话之人瞥了她一眼后,面色未变,继续道:“韩少阁主被魔头抓走了!” 柏凝缓缓张大嘴:“啊?” “那魔头放肆到无法无天!”说话之人愤怒异常:“半月以来,连杀百人不止,现如今,居然还绑走韩少阁主,现如今,清源宗掌门震怒,已经发布追杀令,要求清源宗所有弟子下山,逮捕魔头柏凝。” 柏凝诧异看向旁人。 其余人皆摇头叹气。 “唉……修真界要不太平咯。” 第110章 “多事之秋啊。” “韩少阁主落魔头手上,估计是凶多吉少。” 柏凝:“……你们为什么觉得,是柏凝做的?” “除了她还有谁?莫非是那不成气候的花栖枝。”为首之人摇头,撇嘴,份外不屑。 柏凝也是想不到。 有朝一日,花栖枝居然会被评价为不成气候。 好在她深居生死海不出来,不然的话,若是叫她听见这句话,估计又要去花家坟墓前,跪上三天三夜,保不齐喝成一滩烂泥,醉死过去。 柏凝揉了揉怀里的清汤老爷,而后有些好奇地问:“韩归眠在何处消失的?” 本来无人在意她的。 可是她表现得实在过于从容,打听韩归眠下落的时候也不像寻常人那般,尊称其为“韩少阁主”,而是直呼大名,一点不尊敬。 就是如此,叫旁人高看她两分。 “这位仙子,可是修道之人?” “算吧,我剑术还行。” “那便更好!”旁人激动起来,“虽然不清楚韩少阁主的下落,不过近些日子,城中怪事频发,就胡老爷家中,已经不明不白死了许多人。他新抬进来的小妾,当夜便惨死,还是怪吓人的。” 柏凝闻言有些诧异。 “这也是柏凝做的?” “自然。” “那胡老爷是谁,柏凝为何找他麻烦?” “你是不知,过去柏凝强迫清月长老的时候,便是他给清月长老提供了庇护。魔头心恨于他,所以特意来找他麻烦。” 见他们说得如此笃定,柏凝不禁想笑:“刚刚不是还说,魔头捉了韩归眠么?怎么现如今,又来此处杀人。而且听你说的话,魔头在此处已经逗留许久,杀了不少那什么姓胡家中的人,既然如此的话,她又怎么突然到其他地方去,继续杀人?” 男人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一时结巴,答不上来,便只能恼怒甩袖。 “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的话,我不就成魔头了?” 扔下这么一句话,仿佛自己占理一般。 柏凝觉得好笑:“你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实现,却说得言之凿凿,好像是你亲眼看见了一般。” “这些事情,难道不该是魔头做的吗?” 别揭穿谎言之后,男人的恼怒更加明显:“还有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向着柏凝这魔头说话?还是说,你就是她身边的小鬼,故意出来吓唬人的?” “我就是柏凝啊。” 柏凝笑起来。 谁知男人笑得,比她还要嚣张:“你?柏凝?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柏凝挑眉。 “谁不知道柏凝身长八尺,面容狰狞恐怖。就你这小白脸样子,罢了,莫要操心男人们的事情,回去给你相好暖被窝吧哈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其余人也跟着笑起来。 似乎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 柏凝也跟着笑起来。 她笑着,抽出男人的腰带,不管男人裤子掉在地上,径直往腰带里面注入灵力。 一剑下去。 厚重的城墙上,留下深深剑痕。 而柏凝则将腰带随手一扔,云淡风轻地离开。 “废物们,还敢在我的面前妄议男女?”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声音,倒是经久不息。 “如此废物,还是不要出门丢人显眼,早些回去带孩子吧。” 她消失无踪。 城墙外站了一堆目瞪口呆的男人。 许久之后,才有人捡起软趴趴的裤腰带,不可置信地询问:“那女子,真是柏凝?” 男人匆忙夺过裤腰带,拴在腰间,防止裤子又掉下去。 他不敢再发表什么评价,而是栓好之后,匆忙离去。 其余人见状,也各自散去。 等到人已经散干净后,不多时,从城里出来一个官兵,看着城墙上巨大的、深刻的剑痕,气得破口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损坏公物,信不信我抓你进去坐牢啊!” 无人回应他。 也没有人会给他提供证据。 他只能在城墙外骂骂咧咧好一会儿的时间,以此消气。 最后,也不过嘟囔着,盘算要如何往上交差。 寻常而又不寻常的一日过去,城里渐渐安静下来,夜色起,北风吹,晚萧奏。 柏凝坐在房沿之上,手里抱着一只肥得像猪的兔子,淡定揉着兔子耳朵。 “清汤老爷,下去瞧瞧?” 她现在坐着的地方,好巧不巧,正是那什么胡老爷的房顶。 而更巧,她发现,这胡老爷,还就是她要找的人。 此前在清源宗上,一人被她斩断子孙根,另一个人,倒是好端端地跑下山,逍遥快活着。 当然,似乎也并不算太快活。 不然的话,家里怎么会死掉如此多的人?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打着自己的名号干坏事。 她柏凝,揍人都是在人最多的地方揍,才不会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 想了想,柏凝又看向怀里的肥兔子。 “怎么不说话?不说话的话,待会儿就把你烤了。” 兔子:qaq 好在下一瞬,院子里面,出现两道人影。 交谈声断断续续。 “你说,地牢里关着的人是怎么回事啊?” 第111章 “估计是老爷新抬的小妾吧,毕竟那姑娘长得,比其余姨娘都要漂亮。” “可是那人衣服绸缎,不像是需要当小妾的样子?”丫鬟提着灯笼,小声问身边姑娘:“而且寻常抬姨娘,直接抬去老爷房中,这次却抬进地牢里面,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年长的丫鬟,显然是见怪不怪。 “不奇怪吗?”小丫鬟问。 “傻丫头,不把那姨娘藏好一些,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被夫人给玩死了。” “夫人?那么温柔一个人,会做如此残忍的事情么?”小丫鬟好奇。 “温柔又如何,这四四方方的院子,是会吃人的。” 年长一些的丫鬟压低了声音:“所以你若是想要活久一些,就少去老爷面前晃悠,不然夫人看你不顺眼,指不定就——” “指不定就如何?” 轻慢的声音,从后山处响起。 刚刚还提着灯笼,说小话的两个丫鬟,立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夫……夫人……” “还知道我是你们夫人啊。”女人冷笑两声。 她穿金戴玉,一身绫罗绸缎,不像是修行之人,更像富贵闲人。 她脚踩着金线勾勒而成的云纹莲花鞋,鞋头缀着硕大的珍珠,一步一步,缓缓走近两人。 走着的时候,还是笑吟吟的。 可当她站定在两人面前,立即变了脸色。 灯笼光从下至上照着,将她的表情衬得阴森狰狞。 她二话不说,左右开弓。 “贱人,居然敢私下议论主子,谁给你的狗胆?!” 只听得“啪啪啪”的耳光声响起,那两个丫鬟,连喊疼都不敢。 啧啧啧。 柏凝在房顶看着,好一会儿后,还是没忍住,随手卸下一块琉璃砖,从高处扔下,精准无误地落到妇人狡辩。 琉璃瓦碎裂的声音,在夜里是如此分明。 瓦片四分五裂,碎屑擦过女人脸颊,留上深深伤痕。 “是谁?” 女人用手捂着脸,怒不可遏。 柏凝坐在房梁上,并未跳出来。 她安静地看着局势发展。 那妇人左右打量好一会儿后,发现周围似乎确实没人,这才愤愤然,将所有怨气发泄在小丫鬟身上。 她又是捏、又是掐,连带着扇巴掌。 叫本想袖手旁观的柏凝,没忍住,又扔了一块琉璃瓦下去。 这次,便是直接砸到她脚上。 将她鞋头上的珍珠,都砸得偏了些许。 “谁!” 女人这次可以笃定,有人藏在暗处,偷袭自己。 “姐姐不认识我么?” 柏凝没有继续藏着,而是先纵身,跳入府中,而后从树后缓缓绕出来,抱着胖兔子,笑得淡定。 “你是谁?”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美貌女子,妇人不由得提起戒备,警惕地盯着来人。 “哎呀,那死鬼不曾告诉你么?”柏凝笑起来。 妇人的表情,霎时间变得难看起来。 她的视线堪比刀子,将柏凝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 好半晌后,方才冷笑出声:“我竟然不知道,居然这府中,又多了一个不三不四的狐媚子。” 她的表情变得阴狠,“你可知道,上一个姨娘,是怎么死的?” “当然知道啦。”柏凝笑起来:“不是夫人下的黑手,将人害死了么?” 本来打算给一个下马威的妇人,闻言,表情变得怨毒:“你是来寻仇的?” 而后,又化作冷哼,不屑一笑:“我倒是可以,送你和你好姐妹团聚。” “那倒不必。” 柏凝抱着兔子,淡定往前走。 她走到跪着的两个丫鬟面前,也不看她们,倒是帮她们拦住了妇人望过来的视线。 她说:“你有没有想过,打着柏凝的名号干坏事,会有什么下场?” “下场?哼,下场都是骗蠢货的。”妇人冷笑着:“而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现如今,便会死在我的手里。” 她声音冷厉:“你们两个,要是不想被我打死扔去乱葬岗,就把这狐媚子给我拖下去。之后在府上,我不想看见她,知道了吗?” 声音傲慢。 处理一条生命,像是杀死一只兔子那般。 比柏凝杀人还要果决。 柏凝挑眉,也不多说什么,手腕一翻,地面落叶飞舞。 而后,“咻”的一声,擦过夫人鬓发,狠狠刺入不远处的树干之中。 巨树跟着颤抖、嗡鸣,哗啦啦地,落下更多叶子。 而妇人发丝垂落。 柏凝还是笑着,“想杀我?” 女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快步往后退,厉声惊叫:“你是修炼之人?” “对啊。” 她往后退,柏凝便往前,左右不过十来步的距离,紧紧跟随。 “你想做什么?”高高在上的女人此时发丝散乱,神色狼狈。 “想要看看,你要怎么杀我。”柏凝道。 “胡超飞!你要死在女人床上了吗?快给老娘滚出来!!” 女人慌张地叫着,声音沙哑,犹如夜班索命的厉鬼。 声音穿透性极强。 轻而易举的为她搬来救兵。 “疯婆子,老子就和小美人玩一会儿,你一晚上叫叫叫、叫个没完!” 第112章 衣冠楚楚的男人,现在穿着中衣,不耐烦从院子里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全然没有在清源宗之上,那名门正派、大气凛然的模样。 柏凝此时背对着男人,只是载体听见这句话后,忍俊不禁起来。 在外向来夹着尾巴做人,原来在家中,也会逞能装强,把自己最强硬的一面,留给全然信赖他之人。 真是个废物。 果然,自己从前便瞧不起这人,是有原因的。 柏凝笑着,也不急着转头,而是施施然站在庭院里面,好笑地看向妇人。 “这个蠢货,就是你搬来的救兵?” 她问。 “你莫要大放厥词,他可是清源宗座上宾,被邀请去参加清源宗长老的道侣大典。若是识趣一点的话,便速速给我磕头认错。” 当胡超飞出现后,妇人的底气便足了些,现如今,还能够硬气地和柏凝说话。 只是她男人不配合。 胡超飞对着柏凝,吹了个流氓哨。 “哪里来的小美人,身段如此标致?” 他的声音满含兴味,叫柏凝和妇人的脸,同步沉了下去。 应当是月色晦暗,胡超飞没有认出柏凝的身影。而他好事被打断,现在正是性意浓厚之时,瞧见陌生的袅娜背影,也不需要想太多,便出口调戏。 “夫人,你帮我找得小美人?” “胡超飞,你这个畜生!”妇人终于是绷不住。 一晚上又惊又怒又怕。 结果自己男人还是这模样,现如今,她都顾不上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只是愤怒地盯着胡超飞看。 “我看你迟早和你那兄弟一样,死在女人身上!” “他可不是死女人身上的,他是被魔头柏凝给杀死的。”胡超飞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随后,将自己掏出来的东西,轻轻掸飞。 “哦?”柏凝好笑。 她在月光下,缓缓扭头,好以整暇地看向胡超飞。 看着他的脸从色欲熏心,逐渐变得震惊,最后,只有害怕。 “你怎么会在此处?!” 他惊骇不已。 柏凝笑起来:“若不是你夫人打着我的名号,四处作恶,我还不会这么快找上门来。” 这话是假的。 她要收拾的第一个人,就是胡超飞。 但是嘛……有些话,没必要告知。 给这种人留情面,那是和自己过不去。 柏凝笑起来:“据说,我闲来无事,杀了你不少小妾?” 胡超飞脑海中立即缕清一切,而后,恼怒地挥手。 巴掌隔了很远,却无比精准地落在妇人脸上。 重重的一声,叫妇人整个人都被扇歪了去,身形摇摇欲坠。 尽管如此,胡超飞也没有停手,而是不干不净地骂着,将自己被柏凝找上门来的怨气,全部怪在他夫人身上。 “蠢货、毒妇、妒妇,我早告诉过你,莫要打着柏凝的旗号四处行凶,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给我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他抱怨着。 而柏凝站在一旁,一句话不说。 “胡超飞,你还要不要脸?”妇人捂着肿得高高的脸,眼泪缓缓流下。 “若不是你一直抬小妾进门来,纵容她们骑到我头上,我会这么做吗?” “好汉才多妻!”胡超飞振振有词。 “哼,若不是当年我资助你,你如何搞来可以修炼的丹药,如何有现在的地位?”夫人锥心询问。 “那是我的机遇,你少和自己扯关系!”胡超飞矢口否认。 “好好好,你的机遇。” 夫人笑起来,笑中带泪。 她不再和胡超飞纠缠,而是将视线转向柏凝,“你是柏凝?” 柏凝垂眸:“如何?” “我要告发,胡超飞过去几十年,一直打着你的名头作恶,我之所以会将杀死小妾的罪名栽赃给你,完全是从他那里学来——” “贱人!!” 胡超飞怒不可遏,打断了妇人的控诉。 今晚以来,第一次出手。 却不是为了救自己的妻子,而是为了杀她。 柏凝见状,踏起脚边落叶,而后,一脚踢出,直直刺向胡超飞。 杀意凛冽,胡超飞再多的怒火,也消散于无形。 他立即卸了攻击,身形翻滚着,勉强扶着树干站直身体。 而妇人,也流着泪,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说出口。 “他这些年来,作恶多端,我那里都留有证据!” 柏凝看着她,好半晌后,笑起来。 “明天,公布证据。” “是……是……” 妇人忙不迭磕头,用带着余恨的视线,望向胡超飞。 “你和你的那群小妾,总算落我手里了。” 柏凝倒没说什么。 她只是往前走几步,站在胡超飞面前,语气淡定。 “把韩归眠交出来。” 第45章 胡超飞表情难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柏凝闻言, 也只是冷笑。她抱着兔子,却不似嫦娥仙子那般冰清玉洁,大抵是因为嫦娥抱着的是玉兔, 而她抱着的,是一只肥肥胖胖的灰兔子, 所以整个人看起来, 杀伐之气甚重。 她抱着兔子, 轻声道:“不给?” 胡超飞还是那模样。 第113章 “仙人, 小的当真不知道, 韩少阁主身在何处啊。” 他哆哆嗦嗦, 就差给柏凝跪下。 柏凝也不听他胡诌,而是看向自己怀里的兔子。 “清汤老爷,你说说, 韩归眠在不在他屋子里面?”她拎起兔子, 肥肥胖胖的兔子, 就在胡超飞眼前晃荡着, “在的话, 蹬左腿。不在的话, 蹬右腿。” “要是蹬对了, 我就把胡超飞杀了, 给你当兔粮。要是蹬错了,那就只能买点萝卜回来, 把你给清炖咯。” 她的声音欢快, 在静谧的夜里面,每笑一声, 都像是急促响起的催命铃。 “好了。”柏凝不再笑,而是提溜着肥兔子。 “现在, 这男人是死是活,就由你说了算了。” 她将胡超飞的命,拴在兔子腿上。 清汤老爷听不懂柏凝的话,但是它知道,但柏凝拎起自己的时候,它需要抖抖腿。 左腿连蹬三下。 柏凝所有所思,她看着灰兔子,疑惑道:“你当真是左撇子?” 这么久以来,兔子似乎只蹬过左腿? 那右腿留着也没用,不如烤了。 她将手按在兔子右腿上,倒没有立即卸下来,烤兔腿吃。 而是幽幽看向胡超飞:“怎么办,清汤老爷说你抓了韩归眠。” 胡超飞心脏几乎被吓裂。 他也不敢质疑柏凝,更不敢说兔子有哪里不对。 只是“噗通”一声跪下来,不住朝着柏凝磕头求饶。 “仙子明鉴。韩少阁主一直在清源宗,我们怎能将她抓住?定是有误会。” “是吗?”柏凝并不答话,反而回头,看向跪在角落里面,脸肿得老高的两个丫鬟。刚准备说些什么,在触及对方眼泪的时候,又移开视线,面向美丽妇人。 “带我去地牢。” “这等脏污之地,我……”妇人刚打算推辞,在看见柏凝面无表情的模样后,又笑起来:“地牢条件恶劣,而且容易被围堵,只是我们两个下去的话,只怕会被有心之人算计。” 这话说得。 就差明说胡超飞可能会趁着她们下地牢,背后搞小动作。 “嗯。” 柏凝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后,手腕微动,四片落叶纷纷而起,割破了胡超飞的手筋脚筋。 “走?” 美妇人见胡超飞四肢流血,痛苦抽搐的模样后,面上闪过不忍。 不过最后,还是将话吞回肚子里面,站起身来,对着柏凝福身,“仙子请随我来。” 柏凝便堂而皇之,跟在她身后。 两人在院子里面七拐八拐,终于拐到地牢入口。 漆黑的、低矮的。 柏凝必须要弯腰,才能进入。 “仙子,就是这里。”美妇人站在入口处,对柏凝道。 柏凝点头,往前看了两眼。 突然,听得风声从身后袭来。 她勾起嘴角,不躲不避,反倒伸出手去,捏住对方手腕。 稍一用力,手骨俱断。 美妇人面露凶光,因为手腕传来的疼痛,眼角不自觉沾了点泪珠。 偏偏这时候,还要逞强。 “魔头,你如此欺辱于我,正道众人不会放过你的!” “在他们放过我之前,我会先杀了你。”柏凝说着,视线往她身后移动:“还有胡超飞这个怂包蛋。” “你!” 美妇人怒极。 但她只是凡人。 且不说她有修为的丈夫,在面对柏凝的时候,也只能跪地求饶。 更何况她呢? 柏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菩萨模样,蛇蝎心肠。” 说完后,只听得“咔嚓”一声响。 美妇人的手软趴趴下垂,无力地吊在身侧。 右手被柏凝活生生折断。 方才,她就是用这只手,打压丫鬟的。 柏凝冷漠地笑起来,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拎着她的领子,将她一起拽入地牢里面。 空气浑浊到几乎令人作呕,通道极其狭窄,只能一人穿行。 地面上也不知道是排泄物还是呕吐物,又或者是脑浆、肠液之类的东西,反正各种液体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空气腥臭,脚下粘稠。 恶心至极。 女子的锦衣华服,在里面拖行。 而柏凝就踩在她衣服拖过的地面上,淡定往前。 “是谁?” 地牢有看守。 在听见脚步声之后,立即戒备起来。 美妇人当是觉得有生机,立即呼救,“快些来救我!” 可惜,她声音落下不到片刻,只传来利器入肉的声音。 随后,那些看守地牢的人,永远倒在脏污不堪的泥地里面。 “人呢?怎么没人来救我,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守卫死得悄无声息。 至少,美妇人还没察觉到。 她还在喊着,声音在地牢里面回荡,久久不见人回应。 “别喊了。”柏凝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再喊,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话说得如此明白。 美妇人自然是什么都反应过来,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慌张看着柏凝,就怕这人不受控制,当真把自己也给杀了。 她开始发抖,语气也变得虚弱。 “你不能杀我,杀了我,其余势力不会放过你的。” “哦。”柏凝爱理不理。 第114章 她继续在地牢里走着,一点也不在意。 美妇人已经不敢再忤逆柏凝。 她捂着断臂,安安静静跟在柏凝身后,低头走了好一会儿,突然脚前受到阻碍,重心不稳,整个人朝着地面跌落而去。 结结实实落入脏污之中。 她干哕着,急忙从地面上爬起来,浑身都是不知名粘液,又急又气,只能狠狠踹绊倒她的障碍物。 “什么东西,怎么放在路中央。都没人把它搬走吗?” “是刚刚打算来救你的侍卫。”柏凝慢悠悠道。 将美妇人的所有抱怨,全部堵回肚子里面。 她沉寂片刻。 柏凝赶在她崩溃尖叫之前,先一步道:“闭嘴,不然的话,把你喉咙也割破。” 压抑着的尖叫,终于还是没敢吼出口。 美妇人生生将声音压回肚子里面,像是哑巴了一样,安静跟在柏凝身后。 “跟在我后面做什么?”柏凝站定,语气冷淡:“你走前面,给我带路。” “是。” 方才的嚣张跋扈,已经如过眼云烟一般散去。 美妇人现在乖得像是鹌鹑,哆哆嗦嗦,尽职尽责。 两人七拐八拐,终于来到地牢最深处。 厚厚的石门上,只留了一道小小缝隙,柏凝眯起眼,发现屋子里面,捆着一个女子。 双眼被黑布蒙住。 双手被麻绳系住。 头发散乱,面容憔悴,整个人缩在角落里面,看起来慌张又无措。 柏凝见状,直接用灵力轰开石门。 厚重的石门像是泡沫那般,七零八落。 巨响吸引了女子的注意力,她哆哆嗦嗦地往后躲避,似乎害怕极了。 柏凝往前走,不过片刻后,揭下女子眼前的黑布。 “你怎么会在这儿?”柏凝问。 女子茫然抬眼,看向柏凝,“你、你是谁?” “过路人。”柏凝在门外的时候,看见女子这般打扮,便知道不是韩归眠。 之所以进来——来都来了。 不然这大老远的,专门往地牢跑一趟,总不能空手出去吧? 所以柏凝碎开石门,走到对方面前:“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面?” “是胡超飞!!是那个歹毒的恶霸,强占了我家宝物,杀了我父母后,对我色心不死。又怕家中母老虎不愿意,所以将我捆在此处,打算择日将母老虎害死之后,强占了我!” 女子哭着,声泪俱下。 一旁的美妇人听了,也是匪夷所思。 她顾不上柏凝还在旁边,快步冲上前来,抬起脚,就打算踹女子。 “小贱人,你在胡说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就是胡超飞!那个淫棍!” “他怎么可能会害死我,你想要挑拨我俩之间的关系?”美妇人一脚没有踢上,又打算再来一脚。 “你有病吧,胡超飞是个淫棍你不去处理,你来欺负折磨我这个无辜的人?”女子经历了许久的折磨,精神已然崩溃,她双手虽然还被捆着,却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蛮横地朝着美妇人撞过去。 “烂锅配烂盖,也就是你这种货色,才把胡超飞当个宝!” “小贱蹄子!” 美妇人几乎要被气疯。 柏凝见状,默不作声地解开女子手上的麻绳,而后,静静退在一边,观战。 美妇人本来已经上了年纪,虽然保养得当,但也有三四十岁。 而被捆来的女子,估摸着才十几岁,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 更不必说美妇人一条手臂被柏凝捏断。 所以并没有等太久。 她便被女子压在身下,狠狠暴揍。 “疯婆子!谁稀罕你家那头猪啊!” 她用力地打着,“杀我父母,夺我家财,将我困在此处,畜生!” 她发泄着怒火,不多时,美妇人便只能求饶,再骂不出多余的东西来。 柏凝见状,终于不再装透明人。 她站出来,制止了女子。 “行了,别打了。” 女子骑在美妇人身上,愤怒转头,“你要劝架?” “不是。” 柏凝淡定道:“我的意思是,省省力气,你可以去外面揍胡超飞。” “他武功高强……我打不过。”女子闻言,垂下头来,语气失落。 不多时,有晶莹泪光闪烁。 “他手筋脚筋已断。”柏凝说。 “他修为如此高深,怎么会?”女子惊诧,而后视线落在柏凝身上,“是你的做的,你是谁?” “还是别问的好。” 柏凝没有做好事留名的习惯。 尤其是现在这个关口,叫柏凝觉得,自己说出来,是想要获得对方的感谢。 罢了,她不需要。 柏凝先一步往前走:“跟上。” “好。” 女子拖着美妇人,跟在柏凝身后。 “这地牢里面,可还有其他人?”柏凝边走,边随意问。 谁曾想,女子居然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有!” “嗯?” “就在地牢左侧第三间,是前两天关进来的,似乎是一个男人。”柏凝挑眉,迈开步子,走到对应的屋子前。 故技重施,轰开石门。 只是柏凝没想到,这次里面的,居然是个熟人。 “你怎么在此处?”她有些诧异。 第115章 地牢里坐着的人,在听见这道声音后,缓慢抬起头来,狼狈地看向来人。 他的视线并未聚焦,分散着,过了好一会儿后,那满是血污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前辈?” 啧,如此轻易就被认出来。 柏凝环顾四周,“这周围的水汽,应该不算重?” “是不重。”被锁链困住的男人,闻言笑起来。 他脸上刀疤深刻,落魄狼狈,哪里还有清源宗大弟子的风光来? 凌昭笑着:“只是前辈的声音很耳熟。” “怎么混得如此惨?” 柏凝说着,打了个响指。 困住凌昭的锁链,猛得断掉。 凌昭失去支撑,整个人往下坠,和锁链一起,倒在地上。 柏凝也不去扶人。 她只是慢悠悠走到凌昭前面,蹲下,好奇地看着对方。 “好歹也是新一代翘楚,怎么落到胡超飞这东西手上的?” “是在下大意了。”凌昭抿唇,并未为自己辩解。 “可有其他的伤?”柏凝问。 “还有些内伤。” “走吧,去搜刮胡超飞的宝贝。”柏凝站起来,走在最前方,“他这些年来,应当积攒了不少的东西。” “是。” 凌昭虽然气息不稳,但还是站了起来。 缓慢跟在柏凝身后,四人碰头后,又在地牢里面兜兜转转许久,救了不少不成人形的人出来后,这才慢悠悠回到出口处。 入口紧闭着。 铁栅栏已经降下来,胡超飞得意的嘴脸,透过缝隙,无差别地恶心所有人。 “蠢货,敢自己进我的地牢,便做好赴死的准备吧。” 他眼中都是精光,一双眼睛扫过柏凝:“哼,老子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终于能够一雪前耻。什么剑仙魔头,都是老子手下亡魂!” 柏凝淡定抬眉:“你觉得,这些能困住我?” “哼,千年精钢、万年陨铁,无坚不摧,无往不利。”胡超飞面上闪过肉痛:“这么好的材料,用在你身上,你也应该感恩戴德!” “这也算是好东西?”柏凝嗤笑。 “至少,也得有他山之石这种水平才行吧?” “死到临头,你还挑剔?”胡超飞被鄙夷一番,面色更加难看。 他视线扫过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在掠过女子脸颊的时候,带着肉痛:“如花似玉的美人,我都还没来得及品尝,怎么就要香消玉殒了呢?” 气得女子破口大骂。 “老王八、瘪犊子、癞蛤蟆,被你看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被指着鼻子骂,胡超飞自然是不痛快。 他冷哼一声,朝地牢里面,扔进一个紫色瓶子:“化骨水,你们都给我死在里面吧!” “胡超飞,你要做什么,我还被困在里面的!”美妇人忍耐许久后,终于是忍不住,挣扎着喊出来。 “你?人老黄花的黄脸婆,看着就倒胃口。”胡超飞讥笑着:“等你死了以后,老子再抬十八房小妾进来,在你屋子里面夜夜笙歌哈哈哈哈哈——” 下一秒,他笑不出来了。 本该在地牢里面的柏凝,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柏凝手里,正是自己刚刚扔出去的化骨水。 胡超飞笑声戛然而止。 他瞳孔紧缩,立即看向地牢入口——入口还好端端的,没有任何被损坏的痕迹。 可在地牢里面的人,就是无视了所有屏障,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魔头,什么时候有这个本领的? 胡超飞惊怒不已,到最后,居然是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柏凝面前。 “剑仙饶命。” 额头嗑在地面上,姿态虔诚,哪里还有方才乖张狠厉的得意模样? 柏凝笑起来。 她摇晃着化骨水,从自己袖子里面,扯出黄绳,将胡超飞捆起来后,这才淡定道:“打开地牢入口。”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胡超飞哪里还有说不的余地? 他颤颤巍巍地照做。 地牢里被困的人一涌而出,将他团团围住。 “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美妇人哭着,用指甲去挠胡超飞,将他的脸抓花。 “滚开,打人都不会。” 地牢里救出来的小姑娘,不知从何处搞来一把剑,毫不犹豫地,捅进胡超飞丹田处。 凌昭倒是冷酷。 他直奔库房,也不知道是去找药、还是去找衣服。 柏凝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阻止了小姑娘砍向胡超飞心脏的举动。 “先别急着杀人,我还有问题要问。” 众人急忙退后,将地方空出来,让给柏凝。 胡超飞现在已经满身是伤,浑身都是血。 见骨的伤口更是不止多少。 柏凝也不嫌弃,一脚踩在他伤口上,笑眯眯地问:“还记得吗,在清源宗上,我说过的话。” “什么……” 胡超飞边吐血,边问。 “我说了,我会依次找到陷害侮辱我的人,询问当年之事。”柏凝用脚碾压他的伤口,使伤口开裂更甚,“现在,告诉我,对于当年之事,你是否有探听到什么?” “我不知道……”胡超飞吐着血,说话已经不清楚。 “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吃白饭去了?” 第116章 柏凝有些不爽,一脚,踩在他脑袋上。 “你如果不希望我下一脚,将你的眼珠子踩爆,你最好说点有用的消息。” “我……咳咳咳……我说……” 胡超飞的眼珠子,移开逐渐往外凸。 柏凝这才收了点力,问:“说罢。” “对于你死之前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咳咳……但是,我知晓,在你还没身亡之前许久的时间里面,清月长老和韩掌门,便已经私相授受,暗度陈仓。” 柏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说什么?” “更准确一点说,是你去鸣春涧之前,他俩便已经在一起。” 巨大的荒谬感,将柏凝包裹。 饶是如此,她依旧保持着冷静:“没有证据的话,我可不信。谁知道是不是你为了逃生,随口捏造。” “并无虚言!” 胡超飞几乎将内脏吐出来。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但就是如此,也不得不尽量表述清楚。 “这件事情,鸿晴阁许多人都知道。” 他费劲地说着:“有不少人,曾经亲眼看见,清月长老和韩掌门如胶似漆,如若旁人。” “何时?”柏凝问。 “你去鸣春涧前。” 柏凝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的三魂七魄都给吸走。 原来,这世界上,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曾以为,月息感恩自己救了她,所以芳心暗动。 可没想到,月息居然早早的,就和韩绛蟾勾搭在一起。 韩绛蟾……韩绛蟾…… 她在幽冥浩荡之下,允诺过要同生共死,义结金兰的挚友。 却背着自己,和她的道侣有一腿。 多恶心啊。 是不是自己每次带着月息去鸿晴阁玩耍的时候,他们正好寻到机会,互诉衷肠? 在自己厌烦交际,偷偷躲出来,捉弄韩归眠的时候;他们在干柴烈火,不知天地为何物? 恶心! 恶心!!! 原以为是身死之后的被迫站队,谁曾想,这场闹剧,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演。 只不过她被蒙在鼓里面,一无所知。 柏凝冷冷一笑,良久之后,和换好衣裳,一身狼狈的凌昭对上视线。 她看着凌昭,声音冷酷。 “你刚刚听见,你师傅做了什么吗?” 凌昭低头,垂眼。 “听见了。” “你如何想?”她问。 凌昭低声回答:“不是君子所为。” 是啊。 不是君子所为。 柏凝想不到,自己最看重的挚友,居然是个恶心至极的小人! 她过去那么多年,居然浪费在这些小人身上。 多可笑啊! 柏凝笑起来,却怒火翻涌。 她操控着手中剑,剑锋直指清源宗。 “我要杀了他们。” 无论是不是他们害死了自己,不管其中是否有其他缘由。 现在,柏凝要杀了他们。 不顾一切代价! 柏凝的杀意过于可怖,叫天地为之变色,四海为之倾倒。 在场之人,几乎难以站立。 唯有凌昭还能勉强开口:“前辈,且慢。” 他的声音急迫,却出人意料的,安抚了柏凝的情绪。 他问:“有其他的法子,比直接杀了他们,更加痛快。” 柏凝缓缓侧头。 “什么法子?” 凌昭犹豫一二,并未直接回答。 下一瞬,剑尖横在凌昭脖子上。 柏凝已经红了眼,“说。” 剑气凛然,凌昭到如今,也不得不解释道。 “将这件事情,传播出去。” 他低声说:“我师傅,最重名声。” 第46章 听了这句话后, 柏凝冷静下来。 并不是听了凌昭的话,想要换种方式报复。 对她而言,最痛快的, 也不过是将人脑袋砍下。 可凌昭的反应、他下意识的阻止,让柏凝意识到, 眼前这个一身正气的年轻人, 对于韩绛蟾是否会做出夺人道侣这件事情, 内心还是存疑。 不然没必要第一时间阻止自己。 她提着剑, 冷眼冷言:“你是希望我别听信一家之言, 多调查一下, 还你师傅清白;还是真的觉得,你师傅此人爱名誉甚过性命?” “都有。”凌昭低头,老实巴交地回答。 “哼。” 柏凝冷哼一声。 对于胡超飞的话, 心底也觉得荒谬。 可越是荒谬, 她就越发难以控制地相信对方。 毕竟自自己死后, 更多、更荒谬的事情, 她不是也经历过了吗? 眼前这个, 又算得了什么呢? 柏凝收起剑, 冷淡道:“你倒是他的好徒儿。” “师傅为我传道受业解惑, 身为徒弟。自然也要为其分忧。”凌昭说。 柏凝闻言, 将人上下打量一番。 瞧着这人穿得一身黑漆漆,好似从泥浆里面滚出来, 不似过往一般光风霁月。 “你如今这打扮、这尊荣, 只怕你师傅不会认你。” “那是师傅的选择,我无权置喙。” “愚蠢。” 柏凝终于卸下一身的杀气。 确实, 她刚刚是冲动了。 倒不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想着杀人,主要清源宗之人, 都已经下山围堵自己,她现在回去,不是扑一个空? 第117章 连凌昭都在山下,旁人应当也差不多。 而且自己实力不过当初五成,现在上山,死在山上是最无关紧要的。 重要的是,若是她被打败,还没死成,那便过于丢脸了一点。 柏凝此人,向来心高气傲。 要么胜,要么死,不允许有第三种情况出现。 上次在清源宗重伤离开,已经是她不愿意提及的污点。 现如今,还是稳妥一些,更好。 想到这里,柏凝收敛杀意,也不再管胡超飞,只是说:“你提供的信息,是我不知道的,我不会杀你。” 她负手而立,长发飘飘。 胡超飞咧嘴笑起来,“多谢剑仙,多谢剑仙。” 下一瞬,长剑刺透他的心脏。 他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敛,只顾得上转头,便没了声息。 少女持剑,眼中恨意比夜色更重。 “哟,死了啊,可惜。” 柏凝头都不回,缓步离去:“这屋子里的东西,你们想怎么处理都行。该报仇的报酬——”她走着,视线却瞟到角落里面,瑟瑟发抖的两个侍女,“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得伤及无辜之人,知道了吗。” “是,仙人。” 众人开始搜刮胡超飞的家财。 美妇人有心阻挡,可她终归双拳难敌四手。 不多时,煊赫一时的胡家,便在大火之中,付之一炬。 火烧得旺极了。 滚滚浓烟,叫方圆十里的人,都看见火势,急忙拖家带口的赶来,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已经失去所有,疯疯癫癫的美妇人,跌倒在门前,哭得哀切。 “是魔头柏凝!是她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果然是那魔头!” 他们激动地讨论着,说着今晚的事情,将所见所闻,兴致盎然地说给后来者。 在期间,有两个丫鬟,尽量解释。 “不是,那是位剑仙。是胡超飞坏事做尽,遭了报应,她不是什么魔头!” 她们费力地解释着。 约莫有两成的人愿意听,而八成的人,则兴奋地将“魔头讨债”的事情,越传越广。 “前辈,你为何不解释一下。” 远在百里之外的山巅上,柏凝立于竹梢头。 凌昭站在地面,抬头,看柏凝身影。 “为何要解释?”柏凝身后一轮明月照耀。 “若是你愿意解释,世人或许不愿为流言所扰。”凌昭说。 “他们应当乐得有茶余饭后的谈资。”柏凝说。 “可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无所谓。”柏凝轻笑:“我不需要他们的认可。” “此前……你也是如此么?”凌昭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柏凝脚下使力,压低了竹梢,竹枝拖着她,缓缓坠地。 “你莫要跟着我。” 她回头,面无表情道。 随后,不再多解释一句,便翩然而去,像是夜中一只雀儿,悄无声息。 凌昭知晓,能够跟到这里,已经是柏凝网开一面。 自己接下来,无论如何,是找不到她身影的。 罢了。 凌昭摇摇头,而后,换了一身花枝招展的白衣,回到大火燃烧之处。 火势正旺。 他并没有藏拙,而是冯虚御风、从天而降。 仅仅是会腾云驾雾而已,便叫地上激动讨论的百姓,纷纷跪拜下来。 “是清源宗的仙人!” “仙人,魔头刚刚经过了此处,屠了胡家!” “仙人可是来捉拿魔头的?” 凌昭缓缓坠地,半晌后,方才冷声道:“魔头柏凝屠了胡家?” “正是!”有人指着凌昭身后的宅子:“你看,这把火,就是魔头放的!” “既如此,那地上跪坐哭泣之人,又是谁?”凌昭指着美妇人,问。 “这……”好事者一时答不上来。 旁人见状,跳出来解释:“是胡超飞的夫人,应当是在外游荡,所以躲过一劫吧。” “那她二人呢?”凌昭指着丫鬟。 “是伺候胡夫人的丫鬟。”有人立即开口。 “既然是伺候胡夫人的丫鬟,那你们且说说,今晚是怎么回事。”凌昭道。 解释了大半夜,没有人愿意听她们说话的两人,在这一瞬间,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仙人,我是胡府的丫鬟不假,只是今晚之事,和柏凝仙子,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年轻一点的丫鬟刚将话说出口,便引来强烈不满。 “你居然叫一个魔头仙子?” “你是不是魔头党羽?” “定是魔头伪装的!” “我并非是旁人伪装。”小姑娘眼眶红红,指着脸上的伤,上面的指甲痕还很明显,“脸上是夫人新抓出来的伤口,除了脸上,身上各处都有。若我是魔头的话,怎么会受这种伤?” 她说着,掉下眼泪来。 “你且说。”凌昭道。 他一说话,旁人便不敢再随意发表意见,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听着。 “今晚,夫人责罚我,想要将我和姐姐扔去乱葬岗。柏凝仙子看不过去,便拔剑相助,她制服了夫人,又去地牢里面,将其余人救了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丫鬟有些犹豫地看着半空之人。 第118章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可又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见过对方。 罢了,想这些也没意义。 她甩了甩脑袋,将无谓的念头甩出去,而后继续道:“我没有跟着进地牢里面,我只知晓,在柏凝仙子想要出地牢的时候,胡老爷将所有人——包括夫人,一起关在了地牢里面,他想要杀了他们。” 听到这里,有人小声嘟哝起来。 “除魔卫道……这才是大丈夫心性。” “了胡夫人何错之有?” “要维护苍生,必然得舍弃常人不能舍弃之物。”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呆坐在火前的美妇人,便发了狂。 她挣扎着站起来,用单手去抓、去挠对方,嘴里还不停叫骂着。 “舍弃?胡超飞他能够有今天,全部仰仗着老娘!!是老娘给他砸资源,帮他修炼。他一个穷小子,如何买得起鸿晴阁的丹药,如何能够开智引气入体?!”她狂躁地骂着:“老娘帮他走到今天,他不知感恩,和那些狐朋狗友狎妓便算了,还一个两个往屋子里面抬,我每天收拾这些赶着上来的女人,不累吗?我要处理这些糟心事,要支撑一个家族,凭什么要舍弃我,还想要借机杀了我。” 她心里恨极,“你们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除魔卫道,应该最先除掉你们!” 被她抓挠的男子,匆忙躲避。 心中有恨意,想要动手。 却感受到来自半空之中,凉凉的视线。 不得不忍气吞声,将屈辱咽下:“真是个疯婆子,难怪胡兄眠花问柳,就是不愿意归家。”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这些王八蛋!!”美妇人尖叫着。 哪里还有不久之前的仪态万千。 “住手。”凌昭及时出手,制止了这乱剧。 他并未怜悯任何人,只是继续问丫鬟,“然后呢?” “然后,柏凝仙子放出了被关在地牢里面的人。”小姑娘打量着左右,有些忐忑,“其中一个,正是前不久全家覆灭的,周家小姐。” “什么?!” 此言一出,无异于是平地惊雷。 “周家小姐,不是被魔头柏凝给杀死了吗?” “不,她没死,她被关到了地牢里面。”小丫鬟小声说着:“胡老爷看中她的姿色,想要逼她从了自己。” “那周家灭门之事?”众人疑惑。 “是胡超飞那杀千刀的王八蛋所为。” 从地牢里出来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血,一身杀意。 她将手中长剑扔到地面上。 “哐当”一声。 以长剑为中心,形成中空地带。 旁人纷纷往后退,似乎怕上面的血,染到自己身上。 “胡超飞也不是什么魔头杀的。”她往前走两步,走到所有人面前来,“是我杀的。” 她目光湛湛,几乎有精光射出。 “我砍了他很多刀,先砍丹田,再砍手臂、大腿,最后砍掉了他的脑袋。” 周小姐笑起来,“我只恨,他杀我全家,我却只能杀他一人。” 说罢,阴毒的视线,落在美妇人身上。 “罢了,既然柏凝仙子不希望我牵连旁人,我不杀就是。” 稚嫩的女孩,遭遇惨变之后,已经成长。 她的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狠辣。 “要报复人,不仅仅只有杀死对方才行。”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明明她年龄最小,也不能修炼。可在被这么一双带着血的眼睛扫过之时,所有人不自觉的,心如擂鼓,开始发怵。 只听得小姑娘冷声道:“从今以后,我会是周家家主。” “倘若有人谣传柏凝仙子的事迹,哼……” 她话说到这里,剩下的部分,并没有说完。 而是就这么离开。 留下一把带血的剑,安安静静躺在人群之中,无声威慑众人。 目的已经达到。 凌昭也应当离去。 他悬浮在半空,“既然真相已经大白,是俗世恩怨,在下就没有牵扯的理由。” 说完这句话,他踏风而去。 留下熊熊烈火,和令人匪夷所思的流言。 柏凝不是专门来杀人灭口的? 柏凝甚至出手救了人? 怎么可能? 众人下意识地,在心里否认这个可能。 可是在看见地上淌血的剑后,又意识到,这或许就是真相。 不是柏凝屠了周家满门,是胡超飞。 只不过胡超飞引导流言,将脏水泼给柏凝。 结果还是柏凝去救了周家小姐,还周家一个公道。 ……如果柏凝屠周家满门这件事情是假的,那其他事情呢? 王家、李家、吴家……又是什么情况? 总不能,都不是柏凝干的吧? 别样的念头,已经在部分人的脑子里种下。 只待时机一到,便能生根发芽。 而这一切,柏凝尚不知情。 她只是在一个人行走了许久之后,发现天地苍茫,她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虽然是有点没出息,可是,她现在有点想喝酒。 借酒消愁吗? 柏凝也不知道。 只是这心头堵得慌,觉得无趣极了。 谁有酒呢? 月息有。 第119章 她会酿酒。 她总是心灵手巧,无论是女儿红、桃花酿,都手到擒来。 似乎在许久之前,月息曾经在鸾鹤谷的槐树之下,埋了许多的酒。 现如今,应当一起被焚毁了吧。 而她,也不会再给自己酿酒——当热,柏凝也不愿意喝。 她怕月息在里面下了什么毒,毕竟她如此厌恶自己。 那还有谁有酒呢? 对了,韩绛蟾有。 他是鸿晴阁的大公子,家资颇丰。陈年美酿,不可胜数。 那些窖藏几十年的好酒,他总是不吝啬,愿意拿出来和自己共享。 等到自己醉后,便是他和月息的快活时间吧? 一想到这里,柏凝恶心得厉害。 只觉得自己曾经以为的恣意风流,也连带着,因为他俩而变得污浊难闻。 还有谁有酒呢? 对了,花栖枝。 这个倒霉蛋。 没事的时候,就跪在坟墓前喝酒。 醉上一整天。 自己曾经笑话花栖枝,可谁曾想,居然有朝一日,自己需要去向她讨酒喝? 是了。 她可以去生死海。 哪里,是月息和韩绛蟾未曾踏足过的地方。 花栖枝和这两人,并无来往。 若说自己记忆之中,还能有一点点净土,便是花栖枝身边。 原来曾经和花栖枝打斗的时候,才是最纯粹的、不掺杂那些阴谋算计的时候。 也或许,她俩一直作为棋子互相对立。 只是现如今,柏凝才醒悟过来。 她没有道理看低花栖枝。 她和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么想着,柏凝抬头仰望明月,低头,看见茫茫黑水。 “花栖枝。” 柏凝站在生死海上,朝着半月山庄喊。 “有事?”花栖枝声音虚弱。 “你听起来不太好。”柏凝说。 “你也一样。” “我是心情不好,所以声音受影响。”柏凝懒懒掀起眼皮:“你应该不是吧?” “心情为何不好?”花栖枝问。 “韩绛蟾和月息在一起了。” “然后?” “不是最近的事情,而是很早之前。” “多早?” “在我去鸣春涧前。” “哦。” 听着花栖枝冷淡的反应,柏凝一时有些疑惑,“你难道不惊讶吗?” “有什么可惊讶的?”花栖枝反问:“我早就知晓。” “你知晓?!” “嗯。”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柏凝问。 “我们见面,只需要过招。” “……也是。”柏凝沉默下来。 她盘坐在生死海后,许久之后,方才道:“你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追杀她第四年。” “第四年?”柏凝听着,双眼直勾勾看着眼前的虚空,良久之后,方才笑出声来。 她和月息在一起,是在救出月息之后,第三年的上元节。 柏凝几乎还记得,那时花灯如昼,一身凡间女子打扮的月息,站在花灯之下,笑着望向自己。 她眉眼含情,笑着吟诵:“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天的街灯很美。 站在花灯下的月息也很美。 美到让柏凝这个无父无母、天生地养的“怪物”,也感到动心。 她们在第三年,于花灯下拥吻。 结果在第四年,月息心里就住了其他人? 又或者说,从始至终,自己都没有住进月息的心里。 她向自己告白,她追随自己,也不过是为了求生。 求生之举,本没有错。 可是,她为何不能从一而终? 柏凝笑起来,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许久之后,方才继续问:“你如何发现的?” “那日,我一路跟着你俩的踪迹,到了鸿晴阁。” 花栖枝一直以来,都在为杀死最后一个月家人而努力。 哪怕拦在她前面的,是剑术卓绝的柏凝,她也未曾退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柏凝修为不俗,和自己对招之时,却没有杀意,反倒像是在打发时间,随便过招。 但也就是如此,她也浪费了自己不少精力。 甚至于,让月息这个仇人之女,又多活了三年。 这对于花栖枝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事实。 所以她昼伏夜出,夜以继日地跟随在两人身后,终于寻到柏凝和月息分开的场景。 柏凝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事情,将月息留在鸿晴阁,独自一人出门。 大抵是韩绛蟾信誓旦旦地保证,鸿晴阁机关精妙,自己决计进不来。 不然,以柏凝那一步三回头的犹豫模样,是绝不可能擅自离开的。 但是柏凝还是走了。 走得很快。 很匆忙。 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花栖枝也随之动起来。 很快,很急迫,毕竟大仇即将得报,压在她心头的大山,终于能卸掉些许。 她操控着傀儡,轻而易举地毁掉鸿晴阁的关卡。 那时候,她还挺强的。 至少,只需要一个傀儡,便能直接打进鸿晴阁内部。 她搜寻着鸿晴阁,终于在假山之后,看见了情意绵绵的两人。 第120章 月息当时,还不能修炼,穿着也较为简单。 她和韩绛蟾,在假山之后,身旁落花流水为伴,岁月静好。 “她终于走了。”韩绛蟾道。 说着,将手里的折扇捏得更紧。 “嗯。”月息笑着。 她视线流连,看向韩绛蟾的衣袍,轻声问:“可知晓,她出去做什么了吗?” “还未可知,吞她戒备心太强,我派出去的人,都被甩下。” 韩绛蟾说着,声音有些失落:“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捏扇子太过用力,以至于指关节泛白,深深叹气,“师傅说柏凝比我厉害,心性更强。我父母也处处夸柏凝,总是笑着说我不如人,有时候我在想,柏凝确实厉害,我解决不了的事情,她能解决,我杀不了的人,她能杀。” “怎么会?” 月息声音温柔,几乎能掐出水来,“她随性而为,对于许多事情都不管不顾,如此心性,难当大任。” “当真?”韩绛蟾问。 “千载英雄鸿去外,六朝形胜雪晴中。”月息站在一树桃花下,桃花灼灼,望向韩绛蟾时,眼中皆是仰慕。 她说:“唯有你这种人,才堪称英豪。” 听着花栖枝描绘这一幕,柏凝冷笑出声,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气得发疼。 她捂了捂并不存在的心口,良久之后,问出口:“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打断了他们。”花栖枝冷静道:“我是来杀人的,她和谁谈,不要紧。” “……你当时没得手?”柏凝蹙眉,问。 “你打不过韩绛蟾?” “哼。” 花栖枝只是冷哼一声,良久若有所思的声音才响起:“我是攻不破他山之石。” 她冷声冷语:“你送月息用来防身的宝贝,没印象了?” 怎么可能没印象? 不久之前,自己还和这玩意儿培育而成的藤蔓,狠狠过招。 却没想到,原来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她居然已经用上。 难怪。 难怪自己在那次回去之后,月息哭着哀求自己,一定要把花栖枝杀掉。 而且是尽快。 说什么梦见花栖枝追杀自己,寝食难安。 难怪韩绛蟾一反常态,参与到月息的游说之中,说什么要是为了月息好,就应该早早铲除对方。 难怪! 原来是奸情被撞破,担心花栖枝告诉自己,毁了他俩的“清白”。 原来她才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被骗了,不仅二十五年! 第47章 不行, 气得心脏疼。 杀人这件事情,已经等不到第二天。 她才不管其他人信与不信,自己先把气出了再说。 柏凝手腕凝聚起黑水做成的剑, 意念一动,便要离开。 谁知花栖枝似乎能未卜先知, 赶在柏凝动之前, 先一步开口道:“在接下来的七十天, 你不可受太重的伤。” “为何?”柏凝疑惑。 “你的伤势, 会影响和尸体结合的速度。” “要和尸体结合么?” “嗯, 现在是黑水凝成, 不够稳定。” “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可你怕火。”花栖枝说:“没记错的话,这具身体有好几次差点被火烧死。” “跑更快一点不就行了?”柏凝问。 花栖枝声音依旧冷淡:“你是否想过,你其实不仅仅怕火?” “嗯?” “雷。” 花栖枝说:“身体为水, 怕火怕雷。修真界中, 会用火的不少, 会引雷的更多。” 她声音不带感情, 没有起伏, 就是如此。 “清源宗加强了护山大阵, 你此番前去, 必受重伤。” 柏凝笑起来:“这么瞧不起我?” “不是瞧不起你, 而是你现如今的实力,我知晓。” “我需要专心辅助你和尸体融合, 你不要给我搞多余的工作出来。” 花栖枝话已经说到这里, 柏凝再固执己见,就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在辜负欺瞒自己的人名单列表中, 花栖枝可没有名字。 她向来随性而为。 那也不代表她总是爱给旁人惹麻烦。 想到这里,柏凝只得收起心底不甘, 将凝化成剑的黑水散去,不痛快地问:“我就这么忍着?” “你也可以去做点其他的。” “什么?” “韩绛蟾和月息两人,最重名誉。” 再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柏凝的眼珠子不可控制地,望向半月山庄。 虽然看不见花栖枝的身影,但依旧如此。 她说:“不久之前,有人也说过这句话。 “哦?” “韩绛蟾的徒弟。” “晦气。” 花栖枝回应非常简短,对于清源宗之人的厌恶,也表露得淋漓尽致。 不过她还是承认:“虽然晦气,但那家伙,眼光还挺不错。至少比你脑子好用,眼睛好使。” 过去花栖枝说自己脑子不好、眼睛不好。 柏凝可能还会据理力争,或许拔出剑,和她一较高下。 现如今,竟是无可辩驳。 她闪身到半月山庄的后山之上,将清汤老爷放进草地之中,自己则蹲下身来,充满怨念地扯着地上的枯草。 “这些话可真难听。” “不比你曾经说出口的话。” 第121章 “……”柏凝知道自己说话难听,也就不在这上面多做争论。她扯着枯草,良久之后,方才又问出一句话,“你们说,他俩重名声?” “嗯。” “何以见得?” “他俩如今是什么身份?”花栖枝问。 “清源宗掌门,清源宗长老。” “清源宗是什么地位?” “修真界第一宗门。” “出门在外,不需要名声么?”花栖枝问。 “可能吧。” 柏凝一向把名声看得淡,旁人怎么评价,都无关紧要。重要的,大概就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加之在意之人。 只是现在,也不能上清源宗去揍人,便只能做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我知道了。” 她有气无力地站起来,抱起撒欢的清汤老爷,对花栖枝道。 “我不会让自己受重伤的。” “嗯。” “走了。”她的身影渐渐淡化。 “嗯。” 花栖枝淡淡回应,顷刻之间,声音便不可闻。 柏凝回到自己消失的地界。 那里,流淌着黑色水珠。 她抱着清汤老爷,慢悠悠往前走。同样是走在月色之中,行走在月光之下,淡知晓要去做什么,便不觉得苍茫寂寥。 她缓缓往前走。 每到一个城镇,便用各种方法,大肆传播韩绛蟾和月息那点事情。 看着人群以极兴奋的口吻,将故事全部听了去,并且激动地和旁人分享,柏凝虽然不觉得有什么用,但也算是干了一点事。 至于其他时候—— 柏凝脚踩在男子身上,手上那着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并未像是寻常那般,软趴趴地下垂,反倒直挺挺地指向男人,杀意湛湛。 “距离胡超飞的死,已经又过了一个月。”柏凝一脚踩断对方的骨头,面无表情地笑着:“所以,你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告诉我,来换你这一条命?” 男人的家人都站在屋檐下,有心阻拦,可被柏凝带着杀意的眼逼回去。 “闪开,我不杀无关之人!” 屠尽满门这种事情,她不屑于做。 没品。 所以她用灵力阻隔了外人,而后继续逼视脚下之人,“说!” “剑仙饶命——剑仙饶命——” 男人被打得吐血,现如今,还不得不回答问题:“我听说,韩掌门和清月长老在您身死道消前,便已经在一起了。” “这个消息,我已经知道。”柏凝面无表情:“说其他的。” “咳……” 男人猛得咳出一口血来,绞尽脑汁地想着,许久之后,方才颤颤巍巍地回答:“在下曾经听说,主张将您尸体挂在清源宗门口的人,便是韩掌门。” 柏凝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韩绛蟾?” “是。” “为何?”柏凝不解。 “这……在下哪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柏凝脚上用力,男人的骨头“咔嚓”,又断掉一根。 “咳咳咳……不过剑仙莫气,在下猜想,应当是想要为清月长老出气,所以才这么做。” “出气?”柏凝冷哼一声。 她在最初复活的时候,还在猜想,韩绛蟾是否知晓,自己的尸体挂在清源宗前。 当时她下意识地为韩绛蟾辩解,可没想到,居然这件事情,是他一手谋划。 柏凝看着吐血不止的男人,良久之后,移开了脚。 “倘若消息不符,我会再回来的。” 说罢,撤去所有的灵力和攻击,身影消失在院落之中。 男人死里逃生,自然是感激不尽。 他对着柏凝离开的方向,不住磕头,“多谢剑仙、多谢剑仙。” 而柏凝,听了这一耳朵的往事后,心情差到极点。 很想找个人来杀一杀。 可是又记挂着花栖枝所说的,不能受伤的交代。 便只能将杀意遏制,而是随意找了一家茶馆,快速入内。 好巧不巧,茶馆里面,正是在讨论韩绛蟾和月息的事情。 这些人的捏造能力极强。 自己只不过说了一句,韩绛蟾和月息,在柏凝未死之前,便已经情根深种,私相授受。 他们居然能够脑补出来,月息和韩绛蟾,是如何相遇,又怎么相知,是因为什么决定顶着“柏凝”魔头的威压,坦然相爱。 相遇的场景,已经从漫天落花之中,换到驿外断桥边。 无一例外的是,每个场景都极为凄美,似乎注定了他们会相爱。 柏凝嗑着瓜子,半晌之后,冷哼一声。 他们二人的相遇,和凄美一点都没关系。 说是凄惨,倒还差不多。 也难怪韩绛蟾如此不待见自己,毕竟自己每次出现,他似乎都挺惨的。 他们的初遇也是如此。 那时候,柏凝还只是带着月息四处奔走——不是她被花栖枝追杀的,无处落脚。而是因为自己好不容易出来,想要行走江湖,多看看世间美景。 而月息毫无自保能力,便只能跟着自己。 当时,走进森林之中。 现在想来,应当是什么秘境,不过柏凝运气好,误打误撞便走进去。 秘境中机关重重,总有不知名的攻击躲在暗处,打算趁你不备,给你一击。 第122章 柏凝带着月息,躲避不算轻松。 好在,月息也没受什么伤。 两人提高警惕,一路往前,走进森林最中心的地带,突然听见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有人在哭。 柏凝虽然不爱管这些事情,但不代表她不爱看热闹。 听见哭声之后,无所顾忌,拖着月息靠近哭声。 破除不知多少攻击之后,眼前迷雾散去,柏凝终于看清楚,究竟是谁在哭泣——一个清源宗的小弟子。 倒也不是她和清源宗的人,有多么强的渊源纠葛。 而是曾经和他们打过几次照面,知晓这些人总是像花孔雀,把自己打扮得非常耀眼夺目。 而如果说之前的弟子们是孔雀,那眼前这人,便是凤凰。 虽然脖颈以下,已经陷入泥淖之中,但仅从他头上繁复耀眼的发冠,便能看出来,此人家境颇丰。 而此时,小凤凰可怜兮兮地哭着。 在发现有来人之后,立即出声求救。 “两位大侠,我乃清源宗弟子,不慎误入此处,能否请求两位施以援手,救我出来?” 他说得恳切极了。 柏凝却双手抱臂,笑着看向他:“这么大一片沼泽地,你居然是误入?” 她环顾一周,“周围还有瘴气在,你若是如此还能误入的话,只怕眼神不是很好。” 男子脸色一白。 嘴唇抽动片刻后,方才勉强地笑:“此处有对我极为重要的东西,所以不得不进来取。” “什么东西?”柏凝来了兴趣。 而此时,韩绛蟾已经快被泥淖吞到下巴。 “仙子不妨先出手相救?”韩绛蟾慌张起来。 “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宝贝吧。” 柏凝笑嘻嘻的,一点也不着急。 毕竟不过是沼泽而已,就算是人都陷进去,自己连人带泥撬出来,不就行了么? 她悠闲自在,仿佛看不见男子面上的急迫。 还是一旁的月息看不下去。 她主动扯着柏凝的衣袖,小声道:“他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 “嗯,正好给他长点教训,自己实力拿不到的东西,便不要去拿。” 柏凝淡定地说着。 毕竟有太多人,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此丧命。 能让这清源宗弟子记住,也好。 “我想他已经知道了。”月息没有放弃求情。 她用她那一双柔美多情的眼睛,注视着柏凝:“而且此地险要,处处陷阱。如果能把他救出来,为我们带路的话,应该会更加省事。” “好吧。” 柏凝被月息说服。 却不是因为她的说辞,而是不希望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听月息为这个人求情。 反正那人应该也尝到苦头了。 而且,教人是清源宗的事情,不是自己的。 那又不是自己的徒弟,何必上心? 柏凝手拿竹枝,两步飞踏上沼泽。 “小心,这是沼泽,会把你吸进去的!”韩绛蟾已经被吞到嘴边。 因为出声提醒,嘴里灌进不少泥浆。 狼狈又可怜。 柏凝见状,也觉得此人心性不错,没必要继续为难。 两三步飞至韩绛蟾身边,手腕一翻,竹枝勾着韩绛蟾的……除了脑袋,他其余部分,都陷进去了。 柏凝知晓不能再用竹枝。 立即将竹枝踩在脚下,防止自己被沼泽吞入。 而后,五指成爪,直接抓住韩绛蟾的脑袋,硬生生的,将人从泥浆里面往外拔。 “嘶……” 韩绛蟾疼得直抽气。 可现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柏凝不仅仅是拔人,喘息之际,她凝结剑气,砍在韩绛蟾身边,每一道剑气,能斩断他身边的泥涝约三息的功夫,而她就趁着这三息时间,将人往上拔。 等到人的肩膀已经露出来,柏凝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踩在竹枝上,问韩绛蟾。 “你的衣服可结实?” 看见生的希望,韩绛蟾自然是对方问什么,自己答什么。 “结实,此乃天丝蚕织就,附议九九重阳火锻造,刀枪不入。” “那就好。” 柏凝松开了韩绛蟾的脑袋,而后对着岸上的月息喊。 “月息,给我扔个木棍过来。” “好。” 月息很快找好东西,将木棍隔着沼泽,扔给柏凝。 “这距离岸边很远,应当是扔不过来。”韩绛蟾提醒。 “能过来。” 柏凝手在虚空中一抓,本已经开始下落的木棍,便直直朝她飞过来。 落入柏凝手中。 而后,柏凝注以灵力,木棍便发着光,挑在韩绛蟾的衣领上。 从领口穿入,往手臂边缘捅。 因为手臂还陷在沼泽之中,所以并未捅出,而是一起深入沼泽。 “你这是……” 韩绛蟾不解其意。 柏凝也无意解释。 她只是感觉差不多了以后,对着韩绛蟾吩咐,“灵气护体。” “好。” 韩绛蟾下意识地遵从吩咐。 等到他护好自己,柏凝手腕一勾,那脆弱的木棍,居然带着他这个人,一举从沼泽之中抽出。 木枝带着袖袍。 衣服带着人。 就这么——一下子,毫无技术含量的,将人从沼泽里面拔出来。 第123章 等到男人回到岸边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冲着柏凝拱手致谢,“在下清源宗弟子韩绛蟾,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小意思。” 柏凝扔掉手中木枝。 一会儿后,又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淡定道:“贴在你脚下的东西,是你的么?” 泥浆流尽之后,能依稀看见,那是一块通体碧绿的长玉牌。 “是!”韩绛蟾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他双手捧过玉牌,神色激动:“这就是我深入其中,要找的东西!” 他欢喜极了,都顾不上自己一身泥淖。 “多谢!” “我乃鸿晴阁之人,你们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告诉我,但凡是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不必,我救你,不是图你回报。” 柏凝淡定拒绝。 她看着四周天色,只是道:“你要感谢我们,先把我们带出去吧,这里古怪得很,赶个路都嫌麻烦。” “这是应当的。” 韩绛蟾笑眯眯的,心满意足,“只是在这之前,可否容我洗漱一番,换一身衣裳?” “你们清源宗的人,就是磨蹭。”柏凝随口吐槽,“快一点。” “稍等。” 韩绛蟾是有点本领在身上的。 虽说是洗漱换衣,可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真去找个澡堂子洗澡。 他手上掐诀,嘴里念念有词,只见得灵光一闪,那浑身泥淖便自动散去。 不多时,又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凤凰蛋。 果然,要这么花枝招展,才能成为清源宗的人。 柏凝掀起眼皮,对于清源宗的刻板印象,再度加深。 等到韩绛蟾忙得差不多,这才笑起来,又恭恭敬敬地朝柏凝道谢。 “在下韩绛蟾。” 都已经自报家门两次,柏凝虽然不情愿,也还是交换姓名。 “柏凝。” 韩绛蟾笑着问:“不知归属何宗门?” “无宗无派。” “散修?” “嗯。” 韩绛蟾闻言,更加钦佩:“道友当真是天赋异禀,散修居然有如此修为。剑气菁纯,只怕是天地之间,少有敌手。” 谁都喜欢听奉承话,柏凝也不例外。 见韩绛蟾如此,她不好意思再冷淡应对,而是言简意赅道:“确实如此。” 一点也不谦让。 毕竟柏凝这些年,还没遇见过,比她更厉害的人。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为何不能承认? 柏凝理所应当地应下,而后又指了指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月息。 “月息,椒华小榭。” 面对月息的时候,韩绛蟾肉眼可见的,变得冷淡。 “在下方才观望了一番,居然没有察觉到月息姑娘的修为。莫不是已返璞归真,修为大成?” “没,她不能修炼。” 柏凝解释道。 在听见这句话后,月息的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 笑容也又片刻僵硬。 不过柏凝并没有注意到。 她只是解释:“她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女子。” “曾经打算收她为徒?”韩绛蟾问。 “也不是。” “那——”韩绛蟾的视落在月息身上,话也没有明说,但是意味格外明显: 你既然不打算收她为徒,那带在身边做什么? “这就是月息的事情了。”柏凝淡定道。 “正是。”韩绛蟾笑起来:“往事总是带着伤,如果这些事情,会让月息小姐不愉快的话,还是莫要讨论为好。” 他笑着,芝兰玉树。 柏凝看也不看,继续往前。 三人一起往前走着,并没有过太久,便听见人声。 “玉牌被取了?” “大师兄身份已定?” “不知道会是谁。” “唉,我就是不知怎么回事,吃了一株毒蘑菇,就昏死过去,一醒来,大师兄这个位置,居然有人了。要是我不吃毒蘑菇的话,大师兄之位,必定是我的。” “少吹牛了,据说找到你的时候,你口吐白沫,左手双手,各拿着两株蘑菇。还误食,我第一次见误食吃掉上百株蘑菇的。” “那有什么办法,宗门伙食太差,我进清源宗后,都受了二十斤。” “你不瘦一点,出门都别称自己是清源宗弟子。” 听着前方传来的交谈声,柏凝挑眉。 “你宗门之人?” 韩绛蟾变得更兴奋,他捏紧手中玉牌,脸上的笑容几乎无法抑制。 “是。” “等你的?”柏凝又问。 韩绛蟾深呼吸一口气,“是。” “那你出去吧,我们不耽搁你正事。”柏凝停下脚步,拉着月息,不再继续往前。 “可是前面正是出口。”韩绛蟾面色犹豫。 “我不爱去太热闹的地方。”柏凝说。 “好吧。” 韩绛蟾犹豫片刻后,还是点头。 “之后,我会再去找你的。” “不必。” “大丈夫有恩必偿。” 韩绛蟾朝着柏凝拱手,“阁下救在下一条命,在下理应当牛做马回报。” “不必为我当牛做马。”柏凝随意摆手:“去当清源宗的大师兄吧。” 她轻笑。 也就这么花枝招展的人,才能当上大师兄了。 第124章 在朴素一点,只怕是不能服众。 也不知道清源宗掌门,穿得会有多么花哨。 是不是将白鸟羽毛披在自己身上呢? 柏凝脑海中想象着这个滑稽的画面,而不远处,传来众人齐声呼喊。 “清源宗第三代弟子,见过大师兄!” 呼声整齐,摇山镇海。 而后,是韩绛蟾的声音响起。 “众师弟无需多礼。” 沉默了一路的月息,在听见韩绛蟾的声音后,悄悄靠近柏凝,柔声感叹。 “他真是清源宗的大师兄啊。 “自然。” “真厉害。”月息由衷道。 “也挺花里胡哨的。”柏凝并未在意。 月息见状,又问:“他净身的口诀,你会吗?” “不会。”柏凝不带犹豫,立即回答:“我只会剑招,不会这些。” “哦……” 月息低下脑袋,没有再说什么。 柏凝也不主动说话,两人等到清源宗其他人走远之后,这才缓缓离开秘境。 如今想来,怕是在初见之时,月息便对韩绛蟾非常在意。 夸他净身术、夸他是清源宗大弟子。 中间多次试图和韩绛蟾搭话。 只是韩绛蟾对于她,并不算热切。 韩绛蟾更愿意和自己搭话。 那月息当初的告白,是退而求其次吗? 第48章 更想杀人了…… 柏凝沉默片刻, 勉强控制好心头的杀意后,突然听见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大堂传来。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就算是哥……呃, 韩掌门和清月长老早有私情,但难道不更应该值得歌颂么?那时候, 韩掌门只是清源宗的弟子, 而清月长老是被魔头囚禁在身边的禁脔, 他们能够勇敢而无畏地走到一起, 无视魔头的压迫, 暗中帮助, 互相扶持,甚至于在最后,两人一起打到了魔头。如此可歌可泣的经历, 你们居然在谴责清月长老不忠, 不是, 你们有毛病吧?” 女子的声音是如此熟悉。 哪怕她现在穿着紫色斗篷, 将自己的身影掩藏起来。 柏凝还是轻而易举, 猜出对方的身份:被“抓走”的韩归眠, 韩少阁主。 至于她是被谁抓走。 呵呵, 大抵是鬼魂吧。 柏凝冷淡地坐在凳子上, 看着韩归眠舌战群儒。 “都是修真之人,你们的想法怎么如此迂腐?”韩归眠气极, 嘴巴啪嗒啪嗒, 高密度扫射:“我算知道了,你们必定是曾经不赞同清月长老改嫁之人。现如今, 是把凡间那些俗套迂腐的规定,也学了过来?” 她冷哼不止:“就如此心性, 何求大道?” “可是这位小友,柏凝仙子似乎并不是传说中那般残暴无情。甚至于最近这些日子,做了不少好事。”有人站出来,为柏凝说话。 “就是就是。” “我听说,她救了周家家主,还替她报了灭门之仇。” “最近许多人跳出来解释,说灭门惨案,不是柏凝仙子做的。” “过去,她是背了黑锅啊。” 眼前这幅局面,不仅仅是韩归眠愣住。 柏凝也愣住。 什么情况? 怎么这些人莫名其妙的,开始为自己说好话? 按理来说,不应该纷纷议论自己,诅咒自己立即下阿鼻地狱么? 柏凝觉得怪异。 更不必说被人围起来的韩归眠,她可以称之为暴跳如雷。 “砰!” 她的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动静。 打断了所有人的讨论,而后怒气冲冲,指责所有人。 “你们当真是见识短浅,不过是有人散播谣言,你们听了一耳朵,便全然相信。”她怒气冲冲,一脚踩在板凳上,气吞云霄:“全然不顾事情真相!” “你认识柏凝仙子?”有人问。 “我认识!”韩归眠答。 “那你说,她是什么人?” “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小人!” “她做了什么?” “她屠人满门!” “屠的谁?” “……那么多,我怎么知道?” 众人听到这里,发出巨大的“嘘”声,“你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们不顾事情真相?” “没意思,还以为是知情人呢。” “知情人能在这茶坊喝茶?” 众人嘻嘻哈哈的,已经没有太多人,去在意这踩着凳子、一身紫袍的年轻女子。 “喂!我说的是真的!”韩归眠将脚从凳子上撤下了。 她焦急地看着其他人,试图说服对方。 “嗯嗯嗯好好好。” 得到的,只是众人敷衍的回应。 “你们——气死我了。” 韩归眠见自己的话,根本没人信,一时又气又急,“你们就是柏凝的信徒是吧!” “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胡说。”有人打断了韩归眠的抱怨。 他手里拿着叶子牌,眼睛也不斜一下。 一边出牌,一边老神在在地“教训”韩归眠。 “都说柏凝是魔头,可她似乎杀的人,和咱们没关系。”他打出叶子牌后,其余人又匆忙补上。 “可不是,虽说杀了济宁胡家,可是胡超龙那厮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么多年,仗着有点修为,为非作歹,不知道强占了多少良家妇女。就方才提的,周家小姐便是惨遭他灭门之后,强行掳进府中的。而且她也只杀了胡超龙,其他人也没杀。这样一想,怎么不算是锄强扶弱呢?” 第125章 “就是就是。” 有人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后,又悠然补充:“这一个月过去,她也没有额外杀人。倒是曾经作威作福的那些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老实得不行,倒是给了我们喘息机会。不然的话,现在茶坊里哪里有人听你的高谈阔论?” “你们……见识短浅,我懒得和你们一般见识。” 韩归眠听到这些话,应当是非常难受的。 不然也不会只听了一会儿,便捂着耳朵,匆忙离开茶坊。 似乎再听下去,能够要了她的命。 而柏凝,看着茶坊里嬉笑的众人,沉默良久之后,也追着韩归眠离开。 脚步轻快,视线幽深。 内心毫无波澜。 她或许应该欢喜,自己终于不是一身黑锅,而有正面评价。 可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之时,柏凝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活着,自然能够听见许多好听的话。 可是她听见的,是否是真心话呢? 柏凝不确定。 也不在意。 若过多在意他人的看法,自己还是自己么? 柏凝沉默地跟着紫袍人离开,看着她怒气冲冲地跑远,跑到河边,左右无人的时候,这才摘下兜帽,不悦地瞪着来时方向。 “蠢货!全是蠢货!” 她愤怒地踢着草皮,将草踢倒后,又泄愤似的,恶狠狠踩了几脚。 “气死我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明明就是哥哥和其他人,一直忙前忙后,保护他们的安全。现在柏凝不过是少杀了几个人而已,他们就这么夸,这还有王法吗?” 她越说越生气,而后,又踩了脚下的草好几脚。 将本来迎风招展的小草,踩进泥里面。 就算是她的脚移开,小草也无法再挺立起来。 “一定是魔头的离间计,不行,我要告诉哥哥,让他们早早预防,” 说到这里,韩归眠伸手向腰间,不一会儿,摸出腰间葫芦。 她将葫芦摇了摇,而后扒开葫芦塞。 猛得,将葫芦口对准了柏凝的方向。 “小贼,敢跟踪我?你有几条命!” 葫芦口喷出熊熊烈火。 柏凝立即闪身躲开,瞬息之间,她回到生死海,而后,移形换影,落在韩归眠身后。 穿着一身黑袍,将手按在韩归眠肩膀上。 “韩归眠,你不是被人抓走了吗?” 她轻飘飘的说着,手上却暗暗使劲,叫韩归眠挣脱不得。 “哎哟嘶……” 韩归眠没忍住呼痛。 柏凝则淡定道:“把葫芦收起来,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把你葫芦毁掉。” “你算老几啊?”韩归眠虽然疼痛,可输人不输阵。 自己已经被捏住,也得逞口舌之快。 “你知道我哥是谁吗?” “韩绛蟾。” 柏凝声音冷静:“收起葫芦。” “你说收就收,我要是不呢?”韩归眠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柏凝瞧。 在看见她一身黑袍的时候,记忆闪回,犹豫询问:“你不是死了吗?” “哼。”柏凝笑出声:“就你那葫芦,杀不死我。” 韩归眠已经想起来她是谁。 因为曾经打过交道,虽然觉得对方离奇又古怪,但还是收起葫芦,将之缩小之后,挂在腰间。 “收起来了,你快松开我。” 柏凝这才松手。 韩归眠立即从她手中溜出,跑得远远地。 她一边揉自己的胳膊,一边抱怨,“偷偷摸摸地跟着我,说罢,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你不是被捉起来了么?” “切,谁能捉住本小姐?”韩归眠不屑地哼了一声。 而后,又反咬:“我有没有被捉起来,关你什么事?” “我好奇一下。”柏凝说。 “就这?” 韩归眠狐疑地打量柏凝,良久之后,方才轻嗤:“好奇完了吧,行了,没事不许跟着我。”她整理兜帽,将紫色帽檐盖在脸上,成功伪装起来,“本小姐现在,可有大事要去做。” “你要去干嘛?”柏凝问。 “关你什么事?” “好奇。” “不该好奇的少好奇。” “行。”对于韩归眠,柏凝也确实没有必要,照顾她。 她只是冷眼瞧着对方,良久之后,无声笑起来,“只不过现在清源宗忙成一锅粥,没人管羽梨。你要是想留住你那条小命的话,还是回鸿晴阁好一些。” “你怎么和我哥一样烦?”韩归眠不悦道。 “快滚,少对本小姐的事情指手画脚。” 她不耐烦至极。 见状,柏凝也不打算再提醒她,她的装扮并不隐蔽,而且,有很多人在找她的下落这件事情。 能说的,自己已经说过。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柏凝面无表情地转身,打算就此别过。 谁知下一瞬,罡风骤起。 禽类的味道是如此明显,翅膀扇动的声音响彻云霄。 尖利的鸟鸣声在耳边回荡。 而后,遮天蔽日的巨影将林中的两人盖住。 不多时,化作少女模样,朝着穿着一身长袍的两人走来。 她精准无误地落在柏凝十步开外的地方,而后一路小跑着,奔向柏凝。 第126章 “我好想你!!” 像是曾经牙牙学语的小娃娃一样,总是会在柏凝回到鸾鹤谷的时候,张开自己的小胳膊,抱过来。 曾经,柏凝会伸出手,将人接住,抱在怀里转圈圈。 而现在,她只是冷眼看着。 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你找错人了。” “不不不你没有找错人!你要找的就是她!!” 一身紫袍的韩归眠,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生怕羽梨注意到自己,口不择言,将祸水东引,“你怎么会找错人?只是她不愿意承认,不想和你遇见罢了。” “闭嘴!” 羽梨的欢喜被打断。 她不悦地看向不远处的紫袍人,眉眼之间,皆是不耐烦。 “此处没有你说话的功夫,快些给我滚!” “……滚就滚!” 帽兜遮住了韩归眠的表情。 不过柏凝从她不服气的声音里,大概能听出来,韩归眠现在也是忍气吞声。 毕竟他没习得天枢炼傀术,无法和羽梨交手。 能够逃离,已经不易。 柏凝看着韩归眠慌不择路地离开,也没提醒羽梨,她要找的人,已经跑远。 而是等人走远之后,这才不紧不慢道。 “有事吗?无事,我就先行离开了。” “师傅!” 羽梨开口,打断了柏凝的动作。 柏凝微微侧头,看向对方:“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羽梨小心翼翼地牵住柏凝的黑袍,睁着圆圆的眼睛,面上都是慕儒之情。“师傅,我好想你。” 柏凝面无表情,抽回了黑袍袖子。 “灵羽仙姑,不是谁都能当你师傅的。” 柏凝冷静道。 “你为何不愿意认我?”羽梨看起来很受伤。 她大大的眼睛里面,依稀有泪光闪烁:“就因为我那日,驮了一下韩绛蟾和月息吗?师傅,我是有苦衷的,是韩绛蟾那卑鄙小人,用你的尸体要挟我,如果我不驮他们的话,他们便要毁去你的尸体!” 她低声啜泣,好似收了天大的委屈。 “那日也不是我故意不帮你,而是其余人将人困着,我实在是动不了。” 柏凝当时,并没有在意羽梨的情况。 她是否被困,也不是很清楚。 毕竟她从始至终,也没指望过会有人帮助自己。 对于羽梨的说辞,柏凝不置可否。 但是,在鸾鹤谷看见的场景、以及后面韩绛蟾对羽梨的态度,柏凝是看在眼里的。 要挟她? 哈。 说给刚刚醒来,对于所有事情还一无所知的自己听吧。 柏凝又往后退了好几步,依旧冷淡,不为所动:“灵羽仙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师傅,你为何独独不愿意面对我。” 羽梨伤心至极:“你愿意去清源宗找韩绛蟾和月息,也愿意陪刚刚那个蠢货,怎么偏偏躲着我?”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她的声音似乎能泣血,“师傅,难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我在你心中,还是比不过他们吗?”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柏凝冷静道。 “我找你找得如此辛苦,现在你就站在我面前,却不愿意相认?” 羽梨的眼泪滴落到地面上,几乎快要汇聚成溪流。 “师傅,毒害你的人是月息,杀死你的人是韩绛蟾,只有我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何现如今,受到惩罚的人,却是我啊!” 她哭得伤心极了。 而柏凝,却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确实,她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并没有倾注太多的心血。 不过是顺路,将它从鸣春涧里带了回来。 后续成长过程中,月息陪在她身边更多一点。 或许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柏凝已经仇恨月息和韩绛蟾,便无法分出更多的精力,来面对羽梨。 尤其是,她也不清楚,要怎样与她对话。 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过去的羽梨。 一切都变了。 她不想再重新认识一个人。 更何况,羽梨还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再鸾鹤谷底部,雕刻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巨大壁画。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也没有必要,让羽梨牵涉其中。 她只能道:“如果灵羽仙姑无事的话,在下便先行告退。” “你……” 柏凝敏锐地感觉到,周边温度变得滚烫。 火焰开始燃烧,去路已经被堵上。 柏凝不想让自己受伤,所以只能回头,看过去:“灵羽仙姑,还有事? “你当真不愿意认我?”羽梨表情绝对称不上好看。 柏凝垂眼:“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为何总是如此对我?”羽梨想不明白。 她上前两步,恳切地捉住柏凝的衣袖,将自己姿态放低:“师傅,是你将我从鸣春涧里面带出来,为何现在又不要我?”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 柏凝几乎能够回忆起,她还只有自己半腰高时的场景。 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是么? 柏凝对于眼前的小姑娘,有百般感情,说起来也复杂。 不过现在,都已经无关紧要。 或许自己死那一遭,不该有的感情,便需要断掉吧。 第127章 总不能白死一次。 柏凝将声音放得温柔,几乎是自己从来不会用的语调。她模仿着月息,柔声细语:“若是你如此思念魔头的话,可以将我认作你的师傅,随你喜欢。只是希望你不要太过伤心,沉浸在悲伤之中。” 此话一出,羽梨肉眼可见的的变得僵硬。 她眼皮抽搐。 好一会儿后,才阴沉着,松开了柏凝的衣袍。 “你当着不是她?” 柏凝闻声笑起来,用能溺死自己的声调,开解对方:“倘若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是。” “滚!” 羽梨的表情只能用难看来形容。 她面上阴晴不定。 许久之后,抬起眼,沉沉望向柏凝,“既如此,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说着,周边的火更旺盛。 噼里啪啦地烧着,连带着整片森林,都开始熊熊燃烧。 柏凝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挥发,迅速凝结成水雾,不多时,便要消失在天地之间。 难怪花栖枝多次相劝。 合着这些人,当真是一言不合就放火。 作孽。 柏凝看了羽梨一眼。 而羽梨,也正在用试探的视线,回望柏凝。 她眼底有计较、有思虑,还有深重的疑惑。 她不相信柏凝的说辞。 所以,她在等柏凝的反应。 那个眼神,叫本来打算离开的柏凝,有些许犹豫。 她想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否在羽梨面前,暴露过她能够“瞬间移动”的这个技能。 倘若有的话,羽梨应该快速将自己和花栖枝练习起来。 如此一来,自己是成功逃离,可花栖枝不就藏不住了? 羽梨可是知道自己随行人的真实身份,就是花栖枝。 不行,不能躲。 可若是不走的话,难不成用剑? 更是自找麻烦! 柏凝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之中,犹豫着,不知道哪个是最优解。 身体已经蒸发掉一大半,要是继续犹豫下去,真得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罢了,身份暴露就暴露! 柏凝咬牙,手腕一转。 天外寒光闪过,剑从云端来! 柏凝被人拉拽着,上了飞剑。 半空之中,突然出现巨大的飞船。韩归眠依旧穿着一身紫袍,站在飞船甲板上,手持葫芦:葫芦口源源不断地喷出水来,好似大海装载其中,不曾枯竭。 水滴从天而降,落在燃烧着的森林之上。 “韩归眠?” 火焰之中的羽梨,也是在看见这一幕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放走的人,究竟是谁。 她站在火焰之中,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韩归眠,笑了起来。 “蠢货,居然还敢回来送死?” 她尖叫着,化身巨大杜鹃,翅膀震动,一飞冲天。 只见得她翅膀一挥,整个飞船便不受控制的,往左边倾倒。 “剑来!” 空中响起一声暴喝,穿得花枝招展的男人,手中执剑,战意汹汹。 “灵羽仙姑,你的对手是我!” 男人悬空在半空之中,视线坚韧,手中的灵剑亦散发着光芒。 “你?杂鱼!” 羽梨朝着男子的方向,挥了一下翅膀。 男子拿着剑,一往无前。 破开云与风。 而后,被一翅膀扇飞。 “不是,凌木,你不是说你有高人指导,很厉害的吗?!”韩归眠扒在飞船上,狼狈稳住身形,还不忘冲着被扇飞的男人大喊。 “高人就教会了我御剑飞行!” 凌木被翅膀扇得,在空中翻了不知道多少跟头后,这才狼狈落地。 他将剑插在地面上,血液从嘴角流出,咬牙道。 “然后高人就不见啦。” “那你怎么敢说大话,让我带你回来救人的?” 韩归眠气极。 “那不是你说这扁毛畜牲不厉害,随便打吗?”凌木回击。 “对我哥来说,本来就不厉害。” “那我也不是你哥啊!” 看得出来,凌木和韩归眠,都挺崩溃的。 是以大难临头,开始互相指责。 而柏凝,坐在树梢,看着远处战场上的场景,思索一番后,回到生死海,而后,再度出现。 现在的她,不是柏凝。 而是“清源宗大师兄”——凌昭。 她随意穿衣,手上并未专门佩剑,而是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一个眨眼的功夫,飞到凌木身边,随手拔出他插在地上的佩剑后,以手带剑,以力化形。 她像是一柄见。 划破时空,刺透阻隔。 没有多余的剑招,没有更多的障眼法。 就这般往前。 “小子,你也来送死?” 羽梨看见突然冲出来的人影后,张狂地笑出来:“你们清源宗之人,就是不自量力!” 她仰头大笑,而后,扇扇翅膀,打算重复刚刚的情形。 谁知翅膀扇动,带起的罡风,却只扰乱了“凌昭”的头发。 她未受任何影响。 她是一柄剑。 杀敌的剑。 “噗嗤” 剑刺破禽类坚硬的、堪比法宝的羽毛和兽皮。 漫天羽毛纷纷扬扬落下,好似下了一场大雪。 第128章 落在柏凝眉心。 第49章 “凌昭?”羽梨的叫声变得凄厉。 “不、你不是凌昭, 凌昭那小子,不会有这种修为。”她一双眼泛着精光,几乎要看破柏凝的伪装, “你是谁?为什么化作凌昭的模样。” 被发现,柏凝也没有太意外。 毕竟凌昭和羽梨曾经交过手。 若是突然进入如此之大, 任谁都会怀疑。 不过她也不在意羽梨的怀疑。 她一声不吭, 从羽梨的骨头缝里面, 将剑拔出来, 随后, 又狠狠刺入! “啊!!!” 杜鹃凄厉的叫声, 几乎响彻云霄。 它抬起头,为自己身上的刺痛而哀嚎。 “滚。” 柏凝冷酷发言。 杜鹃鸟的眼底都是怒火,她显然被激怒。 “不管你是谁, 都给我死吧!” 羽毛化作利剑, 全部向着柏凝袭击而来。 柏凝不躲不避, 她双手执剑, 虚踏凌霄之中。而后, 自她脚下, 生出巨大法阵, 她纵身一跃, 端端踩在羽梨头顶上。 而后,剑尖往下刺。 法阵也莫名的, 有了万千压力, “轰隆隆——巨响不绝于耳。 那翱翔于天际的杜鹃鸟,就这么被压回地上——不、不仅仅是地上! 它哪怕已经到地面上后, 也没有停止下坠。 反而继续往地底前进,叫地面两边高高拱起, 几乎凝结成小山。 而在两座小山之中,杜鹃已经筋疲力尽,化作女子模样。 她躺在深坑底部,一脸惊惧地看着面前之人。 剑尖直指咽喉。 她却不避。 而是抬起眼,睫毛颤抖着,小声询问。 “师傅?” “我不是你师傅。” 柏凝的剑尖微顿,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她的视线没有兜帽遮挡,所以冷酷地几乎不近人情。 没有多余的话和羽梨说。 她收起剑,面无表情地转身,轻轻一跃,跃上地面后,将剑还给凌木。 “你太弱了。” 凌木手忙脚乱接过剑,而后匆忙跟在柏凝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前辈,你就是之前教我御剑的人吧?” “……”怎么是个人都能认出来? 自己特征如此鲜明吗? 柏凝面无表情地往前走,打算躲开这些人。 “你认错人了。” 她语气淡定:“我是凌昭。” “切~你拿我当地主家的傻儿子啊。”凌木非常不屑,“大师兄的脸被划破了,你不知道吗?伪装他,也不知道伪装得像一点。” 柏凝微顿。 方才太过于匆忙,确实没有来得及把伤疤也一比一还原。 没想到,凌木这臭小子,还挺机灵的。 她瞥了一眼凌木,而后继续往前。 “前辈,你别装深沉。我刚刚看见,你剑招好酷,之前不是答应过我,我帮你办事,你就教我练剑吗?怎么悄悄跑了?我找了许久,愣是没有找到人影,你不知道,那几天我伤心得一天只能吃三碗饭了!” 凌木叽叽喳喳地说着。 此前,也不见他话如此多。 柏凝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前辈,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推开我干嘛?” 柏凝疑惑:“我何时和你在一条绳上了?” “现在。” 凌昭笑起来。 柏凝仔细一看,发现这臭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用绳子将自己的手腕套住,和他紧紧拴在一起。 合着刚刚那么多话,就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柏凝开始思考。 是不是自己对这些小家伙么,过于放松了一点。 居然如此明显的动作,都未能生出警惕心。 柏凝默然。 而后,剑气微动,绳索断裂。 “山水有相逢。” 柏凝说。 “别啊——!” 凌木悲伤地大喊着,但是技不如人,就只能看着柏凝纵身一跃——然后被她怀中突然飞出来的金绳缠住。 凌木见状,快步跑过去,笑嘻嘻看向柏凝:“前辈,又遇见了。” 柏凝:“……”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绳子。 那是上一次,韩归眠、凌昭和羽梨在鸾鹤谷大战。自己带着花栖枝偷溜出去的时候,从韩绛蟾那里搞来的东西,这些日子里面,一直忘了这玩意,没想到,居然又捆回自己身上。 柏凝无语。 恰好在这时候,韩归眠从飞船上一跃而下,站在自己面前。 她好奇地盯着自己瞧:“凌昭,我哥的捆金绳,怎么在你身上?” “……师傅送我的。”柏凝只能这么说。 “好吧。” 韩归眠随意念了个口诀,绳索便松开来,重重叠叠的,又回到韩归眠手上。 她递给柏凝:“既然哥哥已经送给你了,那你就收好吧。” 看着对方熟练操控的模样,柏凝有些无奈。 “韩少阁主将在下给留下来,是有什么安排吗?” 要不是韩归眠驱动捆金绳,她现在已经已经走远。 “啊,我看这傻子似乎想跟着你的样子。”韩归眠说着,指了指兴奋不已的凌木。 凌木眨巴眨巴大眼睛,颇为感动。 “居然是为了我吗?” 第129章 那憨傻模样,叫柏凝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聪明。 当真是看走了眼。 柏凝将捆金绳收了起来,淡定问韩归眠:“师傅虽然将东西给了我,却没告诉我要怎么用。” “估计是太忙了吧。” 韩归眠点头,而后弯腰,附在柏凝耳边,小声地念了一段极为晦涩的咒语。 “念这个就行。” 柏凝笑起来:“多谢韩少阁主。” “没事。”韩归眠站直了身体,视线又落在旁边的凌木身上,好一会儿后,犹豫看向凌昭:“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柏凝微笑:“嗯?” 凌木也倍感差异:“韩少阁主,你说的我们,难道是指你和我?” “别不识好歹。”韩归眠笑起来,看向凌木,“本小姐愿意和你一起,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可我不想和你一起。”凌木望向柏凝:“我们俩一起吧,不带拖油瓶。” 柏凝笑着拒绝。 “我想一个人出发。” 毕竟这两人对自己来说,都是拖油瓶。 都没有必要带在身边。 “那怎么行!你当真不管我了吗?”凌木可怜巴巴。 也不知道他在清源宗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居然为了和柏凝学剑术,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柏凝垂眼,“我的剑术,都是师傅教的。不如你回清源宗去,问师傅。” “不是吧前辈,你可真是……” 凌木有片刻的无语:“这谁不知道,师傅的武器是月华,和剑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啊。” “什么前辈,你为什么叫他前辈?”韩归眠密切关注着他二人。 意识到眼前的局面,不像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之后,立即出口询问,发誓要在第一时间以内,摸清楚情况。 只可惜,在场的两人,不打算为她解释。 柏凝敷衍:“没事。” 凌木倒是说得多一点,可也是东拉西扯:“大师兄比我先进清源宗,修行时间比我更长,资历更深厚,所以我称呼他为前辈,也是因为我足够崇拜他。” “是这样吗?”韩归眠面露狐疑。 “当然。”凌木笑眯眯的。 “如果他是凌昭的话,那你后面那条路上,朝着我们走来的人是谁?”韩归眠抬起手,指向柏凝、凌木的身后。 刚刚还胡扯的两人,闻言愣住。 而后缓缓转头。 只见得在道路尽头处,一身黑衣,装扮简单,脸上留着一道大大伤疤的男人,手里提剑,快步朝着三人赶来。 他在注意到,这群人里面,还有一个“凌昭”的时候,脚步微顿,不过片刻,又归于平静。 他走入三人之间,看向“凌昭”,“前辈,我方才听见这里有打斗声,还有灵羽仙姑的火焰,想着可能是你,便赶过来瞧瞧。” 凌木和韩归眠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走。 同样的突发情况,两人却是不同的反应。 凌木主要是在看柏凝,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就差直接写:我就知道你是假冒的,但是没关系,我早就猜出来了。所以不要想着不认我,反正我是要赖在你身后,跟你学剑道的,你就死了抛下我独自离开那条心吧! 韩归眠则是疑惑更重。 她狐疑地盯着眼前两人,半晌之后,这才恍然大悟。 “对了,凌昭脸上有伤。” 她戒备地看向柏凝,双目瞪圆:“你是谁,为何假扮凌昭?意欲何为?!” 而后又想起什么,嘴皮微动,才被柏凝收进去的捆金绳,又从她怀里面探头,将她结结实实地捆住。 柏凝:“……” 她几乎被捆成粽子,更加无奈。 眼看着韩归眠、凌木、凌昭三人将自己围起来,她只能轻声道:“我和你没有利益牵扯,要是不想惹上大麻烦,建议离我远远的。” “既然你身上有麻烦,为何不直接杀了你?” 韩归眠说着,手中举起青木龙剑,剑尖直指柏凝。 青木龙剑脱鞘而出,下一瞬,凌木便扑了出来,双手执剑,挡在柏凝身前。 “不行啊!那可是我的恩师!你要想动她,不如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什么恩师?”韩归眠和凌昭,都目露惊诧。 而被他护在身后的柏凝,也有些许惊讶。 这笨家伙,居然愿意跳出来,保护自己? 估计是因为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柏凝淡定地看热闹。 一点也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毕竟别说韩归眠,就算是再加上凌昭、凌木和羽梨,她若是想要脱身,这些人毫无办法。 至于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反正局势都已经乱到如此地步,还不如看看,接下来要如何发展。 毕竟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其他事情要去做。 柏凝淡定地看着局势发展,假装自己是个不相关的局外人。 她只能看见凌木的背影。 “她是我的师傅,教我本领。如果你们杀了她,我已经跟谁学剑法?” 韩归眠的表情,变化莫测,到最后,化作惊疑。 她望向柏凝,“你是和他学的?” “没错。”凌木激动地夸耀柏凝:“半个时辰,便学会了御剑飞行。” “是他教你御剑?”韩归眠手里举着的青木龙剑,已经垂下来。 第130章 杀意消散,只剩下犹豫迟疑。 “自然。”凌木说。 韩归眠又打量了柏凝好一会儿。 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决定,还是看向凌昭:“你觉得呢?” “这位前辈,功法不俗,常人难以望其项背。” 凌昭知晓柏凝的真实身份。 评价起来,倒也中肯。 “这么厉害?”韩归眠将信将疑。 “不厉害的话,如何半个时辰,带我御剑飞行?”凌木道。 “我知道了。” 韩归眠将青木龙剑,塞回葫芦里面。 思索好一会儿后,朝着凌木摆手,“你往旁边站一点。” 凌木并未移动,反倒声音更加戒备:“你要干嘛?” “我剑都收起来了,手无寸铁,你说我能干嘛?”韩归眠没好气地瞪了凌木一眼,随后继续催促:“让你往旁边挪就赶紧的,莫要这么磨叽,真是令人烦躁。” “啧,这女人,变脸好快。” 凌木再三确保,韩归眠不打算伤人之后。 这才磨磨蹭蹭,往旁边挪了些许。 只是勉强将柏凝的身形露出来而已,并未完全挪远。 “快些滚啊。”韩归眠不耐烦极了。 她摇着手里面的葫芦,威胁凌木,“你想被火烧屁股吗?” “你真不会伤我师傅?”凌木再三确认。 “首先,你的师傅是清源宗的长老,不是他。”韩归眠几乎快要爆炸,恨不得现在就把凌木给暴打一顿,如果她有灵力的话。 可惜,她没有灵力。 所以现如今,只能咬着后槽牙,格外不耐烦:“其次,你师傅这么厉害,我能伤到他吗?” “这倒也是。” 凌木终于被说服。 他往旁边挪了一点,眼珠子,还死死黏在韩归眠身上。 就怕这人不受控制,突然暴起。 碍事的家伙终于走远,韩归眠直勾勾看着柏凝,半晌之后,突然“噗通”一声,跪在柏凝面前。 “师傅,要不你收我当徒弟吧!” 说话还不足够,想来心高气傲的鸿晴阁少阁主,居然“咚咚咚”,朝着柏凝连嗑三个响头! 被捆金绳捆起来的柏凝:……? 好不容易劝走远了一点的碍事鬼:?????? 沉稳抱剑·知晓柏凝身份的凌昭:望天.jpg 有些情况下,他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就比如现在。 要是韩归眠知道自己磕头拜的师傅是柏凝,凌昭毫不怀疑,她能暴怒之下漫天撒符咒,只为了能将在场的另外三人,全部劈成灰。 虽然韩归眠没有修为,可是她那一葫芦的宝贝,也足以令人恐惧。 凌昭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不说话,不进言。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希望自己能够不存在。 他默默隐藏自己,将主场留给另外三人。 而对一切还一无所知的凌木,闻言,已经是冲出来,阻止韩归眠。 “不是,你想抢我师傅?!” “什么你的我的?”韩归眠不耐烦地将人往旁边撇,嫌弃他挡了自己的视线:“我都说了,你的师傅,在清源宗。而我正好,无门无派,现在拜师的话,那就是我唯一的师傅。” 她一边说,一边期盼地望向柏凝。 希望她能够大发慈悲,收留自己。 “你又不能修行,你拜师做什么?”凌木无语至极。 “你此前还不会御剑飞行呢,后面还不是学会了。”韩归眠不耐烦极了:“而且我只是暂时不能修行,万一是没有遇见合适的道呢?” 她脸上挂着笑脸。 想来眼高于顶的大小姐,第一次如此乖顺。 “师傅,我觉得,您就是能带我修行之人。” 还被捆金绳捆着的柏凝:…… 好麻烦。 假装自己是个聋子吧。 柏凝沉默下去,一语不发。 而凌木,则是嘴巴叭叭叭,一刻也不能停。 “你这不是痴人说梦吗?天底下有几个曾经不能修炼,现在突然能修炼的。掰着手指数一数,也就清月长老一个,她还是吃了天圣灵果才能修炼的。按你这种情况,你不应该拜师,你应该去鸣春涧,搞一颗天圣灵果吃吃。” 这番话,得到韩归眠大大的白眼一枚。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天圣灵果?” “不多吗?”凌木问。 “你这种蠢货,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吗?我前些时候,许下大价钱,让人给我带天圣灵果。就差把鸿晴阁给搬空,都没有人愿意接受任务。”韩归眠不痛快极了,“要能搞到,我至于到处找你的下落,从你的嘴里撬出究竟是如何,才修为突飞猛进的么?” “哇——原来你一开始对我这么热切,是想套我的秘密!”凌木震惊不已。 “不然呢,还能是什么缘故?” “我以为你图我模样俊俏,想和我春风一度。” “滚!” 凌木见人被惹恼后,又笑起来,淡定对韩归眠道:“要是天圣灵果如此宝贝,那看来,清月长老当初对你我所说的说辞,也是假的。”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韩归眠,霎时没了精神。 她肩膀往下垮,“或许吧,不知道。” 看得出来,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又将眼睛放回柏凝身上,“师傅,收了我吧。我是鸿晴阁的少阁主,你以后想要武器、宝物、药品这些,我全部都能提供。但凡你有需要,随便开口,我可比这个人有用多了。” 第131章 说着,还不忘斜一眼凌木。 话里话外,都是鄙夷。 “喂喂喂,师徒这件事情,是讲缘分的懂不懂。就算你很厉害,你和我师傅没缘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凌木已经先一步,替柏凝拒绝韩归眠。 韩归眠却不死心:“师傅若是愿意,我可立即买下山下十座,良田万亩。其余设施设备、一应俱全。包括伺候仆从、婢女,已经师傅出行所需,都可包在徒儿身上,必定让师傅名扬四海,不逊于清源宗掌门人。” 听得柏凝耳根子都有点发烫。 这就是鸿晴阁少阁主的实力么? 当真是不容小觑。 就连凌木,都已经倒戈,犹犹豫豫地朝着柏凝看来:“师傅,其实我觉得你和韩少阁主,也挺有缘的。” 这家伙,已经先一步被收买。 柏凝无语片刻。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凌木已经蹲下身,看向韩归眠。 “我拜入师傅名下比你早,你得叫我师兄才行。” “我比你有钱。”韩归眠说。 “有钱不是决定名次的条件。” “当我师弟,我可以为你炼佩剑。” 凌木听到这里,毫不迟疑,“师姐!” 韩归眠喜笑颜开。 “你想要什么样的剑,都包在师姐身上。” 柏凝觉得,自己这聋子已经装不下去。 若是再不说话的话,这两人已经要开宗立派,甚至将门派叫什么名字都给想好。 她先是念诀,将捆金绳给收起来,拿在手心之中。 而后看着兴高采烈讨论的两人,声音淡淡:“我不收徒弟。” “哦豁,师傅不收你。”凌木闻言有点可惜。 似乎在为自己本可以拥有,但还没有见到面,便已经失去的灵剑哀悼。 “我也不收你。”柏凝无情补充。 凌木睁大眼,不可置信极了,“师傅,你不收师姐我能理解。毕竟师姐毫无灵根,空有一身铜臭味,无法修炼,收进来也是败坏师门的存在。可是我天赋异禀,你稍加指导,便能突飞猛进,有我的话,绝对是你碾压清源宗,名震四海的不二法宝!” “滚远点吧!” 韩归眠一脚,将人身子踹得歪倒在一旁。 她没有凌木那么夸张,“我虽然是不能修炼,可是我并非没有灵根。” 她抿唇,犹豫许久之后,方才低声道:“我在之前,其实是可以修炼的。师傅,你要不然试试收下我?” “嗯?”被踹倒在一旁的凌木,闻言立即爬起来。 他搭上韩归眠的手腕。 片刻之后,一脸新奇地告诉柏凝。 “师傅,真的,她有灵骨也!” 早就摸过骨的柏凝:“……哦,这样吗?” 她的态度并没有松动,叫韩归眠更加忐忑。 “师傅,我知晓,这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事实上,我也曾经问过不少人,但他们都不知道原因。我也是看凌木那块朽木,都能够开窍,这才死马当作活马医来求您,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之前的无礼,帮帮我,好吗?” 韩归眠说得恳切极了。 怎么说呢,但凡心善一点的人,指不定都愿意松口,收下这个大麻烦。 尤其是这大麻烦,还是自己“仇人”的妹妹。 如此一想,心情愉悦。 可是柏凝不是普通人。 她看着韩归眠,凝视了许久之后,在三人的注视之下,缓缓从袖袍里面,掏出一只肥肥胖胖的灰兔子。 “清汤老爷,又到了你做决定的时候。” “收她,你就蹬左腿;不收,蹬右腿。” 第50章 韩归眠面上闪过惊疑。 因为眼前人的做法, 似乎似曾相识。 前不久,貌似也有人用一只兔子,来决定自己的身家性命? 可那人不是死在……哦, 不,没有死, 他俩刚刚还打过照面。 出现得如此巧合, 莫不是同一个人? 她的视线变得犹豫且狐疑, 不过现如今, 并没有将疑惑说出口口。 毕竟比起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情, 还是自己能够修炼更加重要。 管他是谁呢。 只要不是柏凝, 什么都好说。 韩归眠依旧跪着,用期盼的视线,盯着那又大又肥的兔子——看起来应该很多肉, 烤出来, 再刷一层香料, 味道肯定一级棒。 兔子似乎感受到了韩归眠的食欲, 它震惊望向韩归眠。 在韩归眠的注视之下, 左腿微微收缩。 快动了! 韩归眠兴奋起来, 感觉成功近在咫尺。 下一瞬, 一只手突然伸出, 抓住了兔子的左腿,不让它动弹。 而后, 其主人的声音慢悠悠响起。 “你不会真以为, 我会听这兔子的意见吧?” 云淡风轻的声音,叫韩归眠的所有期望, 瞬间破灭。 “你刚刚明明说……” “我是说了,又如何?” “凌昭”面无表情地抬眸, 而后在三人的注视下,猛得往后跳去,一下子便拉开距离。 她站得远远地,不近人情。 “我也说过,我不收徒弟。” 她的视线从韩归眠身上,一只挪到凌木身上,“谁,我都不要。” 没人喜欢出门的时候,带三个拖油瓶。 尤其是这三个人,会处处限制自己的行为。 第132章 带在身边,是自找麻烦。 柏凝说完这句话后,再度往后跃去。 当人影升至半空之中,便猛得消失,一点踪迹不留。 “师傅!!你忘记把我带走啦!!”凌木眼睁睁看着柏凝消失,慌张追过去。 跑到柏凝消失的空地上,左右观望着。 抬头看树杈,“师傅?” 弯腰看灌木:“师傅?” 扑进小溪之中看河底,“咕噜噜……” 他几乎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柏凝的踪迹。 最后,只能浑身湿透,坐在岸边,悲伤不已。 “就怪你,非要拜师,你看,师傅不愿意收你,把我也给扔下了。” 他泄气,指责韩归眠。 “闭嘴。”韩归眠现在对凌木,可没什么好脸色。 她站在凌木旁边,斜眼看向自己疑似脑子有问题的未来师弟,片刻之后,缓缓笑出声来:“她既然躲着我们,我们去找她不就行?” “找得到吗?”凌木狐疑询问。 “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韩归眠从腰间摘下葫芦,摇了摇,轻声喊:“缺德寻物。” 不多时,葫芦便吐出一个鱼竿似的东西给韩归眠。 “这是什么?”凌木有些好奇。 “寻物寻人的。” 韩归眠道:“就是不太准。” 毕竟自己回鸿晴阁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校准升级一下这玩意。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总比凌木那傻子,扒开草皮喊师傅要强。 她给缺德寻物喂了宝石,而后看着最上方的指示标。 “南方。” 韩归眠道。 “好,出发!”凌木原地复活,再度精神奕奕。 倒是凌昭闻言,有些犹豫:“前辈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似乎不太希望我们跟着她。” 这三人里面,也只有他知晓柏凝身份。 “我们又不去捣乱,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帮忙。”韩归眠道。 “就是就是。”凌木紧跟着点头。 “可是,前辈已经表达出不愿意。”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韩归眠格外坚定。 “没错没错。”凌木也格外捧场。 凌昭见自己实在无法说服这两人,便不费这些多余功夫。 只不过和两人一起,登上了韩归眠的飞船。 三人倒是分工有序。 韩归眠操控缺德寻物,确认飞船前行的方向。 凌昭操控着飞船,保证飞船不会偏航。 凌木……一个人搁甲板上演情景剧,模拟了好几种说辞,保证柏凝会收下他和韩归眠。 三人融洽前行。 只不过,路上总会遇见一点点小阻碍。 韩归眠看着缺德寻物的指示标,默默换了个方向。 她心底一个咯噔,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操控飞船的凌昭。 “现在,往西边飞。” 凌昭也没想太多,二话不说,便调转飞船方向,往西边开。 一行人在飞船上待了三日有余。 指示标再度变化。 韩归眠尴尬地找到凌昭,“现在,去北边。” 凌昭点点头,飞船往北边开。 又是几日后,韩归眠已经快笑不出来,“去东边。” 凌昭:“……”沉默半晌后,又往东边开过去。 等到韩归眠再去找凌昭的时候,他甚至已经习惯,还能够先一步问出口。 “现在,往何处开?” “……南边。” “我们一开始,似乎就是往南边开的?”凌昭问。 “呃……呵呵……好像是这样。” 她尴尬得头皮麻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模拟了不知道几场情景剧的凌木,也终于发现了奇怪之处,主动找上来。 “你们俩背着我开小会?”他随意坐在,一脸怀疑。 “不是。”韩归眠的气势,难得弱了下去。 “小会就小会吧,不影响找师傅就行。”凌木非常大度地摆手,毫不在意:“不过我们已经在天上快飘了一个月,怎么还没有找到师傅?” 他狐疑地看着韩归眠手中的东西,疑惑道:“你那玩意,真的能找人?” 曾经信誓旦旦的韩归眠,现在也变得中气不足起来。 她呵呵笑道:“应该是可以的吧?” “什么叫应该。” 凌木闻言,猛得从凳子上跳起来,“你不要告诉我,其实找了这么久,我们都在浪费时间!” “应该没有吧……” “我就知道,不应该相信你。”凌木罕见的无语。 他思索一番后,又颓然入座。 “那怎么办,咱们找不到师傅,要当一辈子废人了。” “总是能找到的。”韩归眠说:“修真界就这么大,她总不能为了躲我们,连出门修行都不愿意了吧?” “万一呢?她这么厉害,也不需要天材地宝什么的。”凌木颓然丧气。 韩归眠停顿片刻后,也缓缓顺着墙蹲下,双目无神。 “完了,要当一辈子废物了。” 两人陷入失落悲伤的情绪里面,难以自拔。 知晓一切的凌昭看着这一幕,又陷入纠结之中。 要不要提醒呢? 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 第133章 可是柏凝前辈,她又不愿意接受他们。 这一刻,凌昭有些后悔登上飞船。 早知道这两人自己会迷路,他根本没必要跟着。 直接去找曾经得罪过柏凝前辈的修士,在他家附近蹲守就行,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 可现如今,他也不好贸然离去。 只能沉默地看着陷入悲伤的两人,假装自己不存在。 “怎么办啊……”凌木两眼空空,悲伤不已。 “不知道啊。”韩归眠也没好到哪里去。 “师傅怎么这么狠心啊。”凌木面露伤感。 “就是,我诚意给的那么足,他也不动心,”韩归眠悲痛不已。 “说明你没给到心坎上呗。”凌木来了精神。 “你对你师傅有多了解,怎么就知道东西他不满意?”韩归眠不屑。 “我当然了解,我至少知道我师父在意什么。”凌木挺起胸膛。 “嗤,不信。”韩归眠想也不想,直接嘲笑。 “你不想想,要是我一无所知的话,师傅会教我如何御剑飞行吗?”凌木问。 “哦,那你知道什么?”韩归眠兴致缺缺。 “柏凝。” 凌木说。 打算看好戏的凌昭,猛得吓了一跳。 因为注意力不集中,飞船在空中急停,叫飞船里另外两人,各自从自己的凳子上滚下来,非常狼狈的,撞向飞船另一端。 “砰” “砰” 两人贴在飞船船身后,好一会儿后,才缓过劲来。 揉着脸,不悦望向凌昭、 韩归眠问:“你搞什么?” 凌木也疼得呲牙裂嘴:“大师兄,你是不是累着了?” “不、没有。”凌昭笑起来,却没有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操控飞船上,而是竖起耳朵,偷听韩归眠和凌木的对话。 凌木居然也知道前辈的身份吗? 那他为何不知道去何处找前辈? 凌昭心中百转千回,却没有直接问出口。 好在,还有韩归眠。 她站起身来,一边揉着脸,一边走到原来的位置,抢了凌木的座位,随口问:“你说柏凝,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在清源宗问你,清月长老的事情?” “记得啊。”韩归眠揉脸。 就是因为这小子,自己才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要修炼。 想方设法找来藏书阁的权限,结果还没看两天,她哥就说什么有外贼闯入清源宗,不对外开放藏书阁。 心法也没看见。 修炼也没开始。 回家之后,想要再找一颗天圣灵果,也是屡屡碰壁。 啧,想想都是晦气的。 韩归眠想起那些倒霉经历,心情自然无法愉悦,“所以呢?”她问凌木。 “这件事情,其实是师傅想要打听的。” “你帮她办的事,就是这个?”韩归眠问。 “嗯。” “她打听这个做什么?”韩归眠蹙眉。 “自然是在意啊。” “用你说……”韩归眠无语,想要翻白眼,但是忍住了。她只是思索着,“知道这件事情,对他有什么意义吗?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让你去探听?” 问题问出口后,凌木也沉默下去。 确实,好像是没头没尾的一件事情。 在知道这件事后,师傅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对于清月长老,生活亦没有波澜变化。 凌木思索半天,好不容易想出来一个可能,“你说,会不会是师傅看我天赋异禀,所以随便给我安排一个活计,让他能名正言顺地收下我?” “嗤。” 韩归眠没有说多余的话。 只是简单的一个带着嘲讽的笑容,便将凌木那些妄想,扼杀在摇篮里面。 她甚至没有接这句话,而是自顾自地,开始思考。 “他只让你做这件事情吗?” “也不是。” 凌木虽然因为韩归眠的表情,感觉有些许受辱。 不过当韩归眠询问的时候,又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立即回答,“我刚刚说柏凝,你知道为什么吗?” “少卖关子,快说。”韩归眠极度缺乏耐心,根本不配合凌木。 凌木不爽地看了几眼韩归眠,小声哔哔。 “你叫我说我就说?我偏不,急死你!” 韩归眠:“……” 她摇了摇葫芦,不多时,一把瓦光铮亮的宝剑,便出现在凌木脚边。 “说不说?” 凌木笑起来,将宝剑抱在怀里,亲亲热热,笑眯眯地点头:“师姐,您问,师弟我有问必答。” 凌昭:“……” 不是说清源宗弟子,不为三斗米折腰吗? 怎么这个凌木,如此心性。 还能混进清源宗,也是了不得。 凌木的心性,倒是方便了韩归眠。 现如今,她坐在凳子上,凌木在她旁边恭恭敬敬地站着,活像是一个小奴隶。 “你刚刚为何提起柏凝。” “师姐,是这样的,我发现师傅对于柏凝,似乎非常在意。” “哦?” “师傅最初,其实是想要我去查,柏凝真正的死因。” 韩归眠听着,没有说话。 凌木便继续,“我当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主要是她出现得太过奇怪,莫名其妙就出现在我面前,而且一直没个人影。我担心是什么夺魂的老鬼,便没有同意她的条件。后来虽然确认了,她瞧不起我的天赋,但是她也没有提过要教我练剑。” 第134章 仔细复盘的凌木,说到这里,恨不得捶胸顿足。 “啊,我真的,懊悔啊!” “行了,少废话。” 韩归眠打断了凌木的悲伤,兀自陷入沉思。 “想探听柏凝的死因、打听月息姐姐为何能够修炼……我怎么感觉,师傅和柏凝魔头,关系匪浅?” “确实。”凌木点头。 “你说,这天地下,谁会这么在意柏凝的事情?” “只在意柏凝就算了,还在意清月长老,这人和柏凝,应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嗯——”韩归眠陷入思索之中。 “她不会就是柏凝吧?”凌木脑洞大开,语调欢快。 听得凌昭通体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这傻小子,脑子转得还挺快? 他屏住呼吸,看向凌木。 发现凌木脸上挂着向往的微笑,已然陷入幸福之中,“要是柏凝的话,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柏凝剑术超绝,一剑可开山断海,剑术超绝。要是有她当我师傅的话,嘿嘿,我就是下一个剑仙咯。” “想什么呢?”韩归眠白了他一眼:“师傅怎么会是那种罪行滔天,罄竹难书之人?” “怎么不行?而且柏凝似乎也没做什么恶啊。”凌木反驳。 “怎么没有?”韩归眠不悦。 她似乎又回到了茶坊里面,开始新一轮的交锋:“不要道听途说一点消息,就奉为圭臬。没有经历过那段时光,就别胡乱为柏凝开脱。” 看韩归眠这么严肃,还保着宝剑的凌木,只能不情不愿地“哦”一声。 至于是否信服,不是现在能说的。 无人和韩归眠顶嘴,韩归眠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只是凌木刚刚的猜测,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她。 “不是柏凝,那是谁,会对柏凝如此在意呢?” 她尽可能地搜刮记忆里面的每一个人,终于,从犄角旮旯里面,揪出一道黑影来。 “对了!是那个黑袍人!” 她拊掌,双眼瞪得浑圆。 激动看向凌昭,“凌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从土匪寨里面,抓出两个黑袍人。其中一个还会瞬移,你叫她前辈——哦,对,你叫她前辈。”一些此前未曾注意到的细枝末节,现在纷纷涌入韩归眠的脑海之中,为她的猜测增添砝码。 “对了,你叫她前辈,你是不是知道,她就是之前的黑袍人。会瞬移、喜欢月息姐姐,而且修为高深!” 她激动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凌昭身边。 “你知道她是谁吗?” 凌昭再次感叹,自己不应该上这艘船。 如果可以的话,他刚刚就应该直接跳船。 而不是由着眼前这两人,抽丝剥茧,最后将注意力引到自己的身上。 “我不知道她的身份。”凌昭在两双大眼睛期盼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开口:“但我确实知道,她就是曾经的黑影人。” “哎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韩归眠无语极了,“你要早些说的话,我估计早早就能修炼了!” “我此前也不知道,她还能传授经验,助人修炼。”这句话倒是真的。 凌昭只知晓柏凝神出鬼没,修为高深。 对于她“好为人师”这一点,确实从来不知。 “也是。”韩归眠对于凌昭的话,非常信任。 她叹了一口气后,又扭头,不悦盯着凌木:“你说了,得了机缘怎么不知道早些说,害我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凌木无语片刻。 看在手中剑的面子上,才没有直接将东西扔下,和这骄纵大小姐争执。 他忍气吞声。 “你得了机缘,你会到处说吗?” 韩归眠一噎。 这确实,谁有机缘,都是藏着掖着,生怕旁人找上门来。 毕竟谁知道,找上自己的人是单纯好奇,还是怀揣异心,想要杀人夺宝呢? 韩归眠没有立即回答,凌木便继续:“你看清月长老得了天圣灵果,都编出好几种说辞,就怕真实情况被发现,我只是闭口不谈而已,我也没有骗你啊。” 旧事重提,韩归眠心里老大不自在。 就算她很喜欢月息。 可被欺骗已经是既定事实,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大概是月息姐姐有什么苦衷吧。 韩归眠只能再次,用这种理由开解自己。 她苦笑着,调转话题。 “行了,是我不该怪你。” 她叹了一口气,又回到座位上坐着,语气怅然,“现在,我该怎么去找师傅呢?” “如果她是柏凝就好了,我们直接去柏凝的仇家门口蹲守,她总会出现的。”凌木怅然叹气。 凌昭汗流浃背。 好在韩归眠摇摇头,打消了凌木的“妄想”。 “她要是柏凝的话,我们仨死了不知道多少回。”她悠悠叹气,“她是谁呢?” 视线变得悠远,瞬息之间,又突然想起一个被自己遗漏的细节。 “我知道她为什么在意柏凝和月息姐姐了!” “为什么?”凌木询问。 凌昭也看过去。 “因为她喜欢月息姐姐!” 凌昭视线一顿,表情变得复杂。 凌木也流露出类似于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眼神?”韩归眠不悦:“这可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说想要毁掉月息姐姐和我哥的婚宴,想要将月息姐姐抢过来。” 第135章 她说着,又陷入思考之中。 “月息姐姐大婚的时候,她有出现吗?” 凌昭呼吸几乎停顿。 哪怕那日,他并没有在场,但是柏凝大脑婚宴、抢走尸体、削平山头的事迹,他还是有所耳闻。 若说大闹婚宴,几乎正常人立即就能想到她。 这身份,几乎已经浮出水面。 凌昭表情难看,想着要如何将话题带过去。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传来。 船舱内冒出滚滚浓烟,呛得三人无暇思考,只得匆忙躲避。 “这是怎么回事?” 韩归眠捂着鼻子,眼泪已经被呛出来。 三人跑到甲板之上,等避开浓烟之后,这才看见,飞船完全撞在山头之上,过半的船身被摧毁,化作碎屑。 而还剩一半,正好卡在其间,不上不下。 “凌昭,你是怎么开飞船的!”韩归眠见状,肉痛不已:“这是我最后一艘飞船啦!上一艘被扁毛畜牲弄坏,这一艘又撞山?” 凌昭闻言,愧疚不已:“是我没留意到。” “这和大师兄有什么关系,师姐,不是你在指方向吗?”凌木蹙眉,抱着宝剑道。 “你要帮他说话?”韩归眠怒不可遏。 “我只是实话实说。”凌木缩了缩脖子。 韩归眠眼中怒火不见消散。 凌木见状,也不耐烦起来。 他将宝剑扔在地上,压了一肚子的火,无所顾忌地爆发出来。 “大小姐,你就没有一点错呗?” “我能有什么错?” “你既然操控方向,前面有山,你不得叫大师兄提前避开么?” “他自己看不见吗?又不是瞎子!” “我看他就是瞎子。”凌木懒得再伺候这尊大佛,“要不是瞎子的话,怎么能脾气这么好,容忍你在他头上撒野,作威作福?” “凌木,你好大的胆子!” “是又如何?” 凌木一点不惧怕,他手上掐诀,飞剑悬浮在他面前。 他踩在飞剑上,身影消失在天地之间。 “师傅真明智,不招你这种事儿精。” 第51章 韩归眠看着凌木远去的背影, 火冒三丈。 她忙往飞船边缘跑,将手按在飞船栏杆上,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出去, 扯着嗓子,冲着凌木背影歇斯底里地喊:“你以为师傅就愿意收你吗?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御剑飞行练了四年才学会, 草包!!废物!!” 已经飞远的人, 大概是耳聪目明。 只见得他在月下绕了个弧线, 又飞了回来, 踩在剑上, 笑着挑衅韩归眠。 “大小姐,我就算是草包,也是能修炼的草包。而你……只是个普通人、寻常人、凡夫俗子, 你懂我的意思吗哈哈哈。” 他大笑着, 又御剑离开。 韩归眠气得双眼通红, “你你你!!” 以往她都是被追捧的对象。 无论是她身为鸿晴阁的少阁主, 一手炼器技巧令人向往;还是因为她哥乃正道魁首, 清源宗的掌门人, 这两个身份叠加下来, 哪怕是德高望重的前辈, 也对她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尽管曾经,柏凝也让她吃了不少亏。 可到底, 没有这般指着鼻子骂过。 也就是凌木, 少年心性,如此肆无忌惮, 一点也不怕得罪人。 “找师傅去咯~” 他离开的背影无比潇洒,像是展翅的雄鹰。 “凌昭, 你,把他给我抓回来!” 韩归眠愤怒地锤了一下飞船,已经损坏地不成样子的飞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韩少阁主,他已经走远。”凌昭安静地说。 “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吗?”韩归眠愤怒地,又锤了一下飞船。 “韩少阁主,凌某做事,向来不听人使唤,只讲究一个‘理’字。” “你什么意思?”韩归眠的大脑已经无力思考,只觉得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她的面前阴阳怪气,“你是想说我得理不饶人?” 凌昭没说话。 因为在他看来,韩归眠从始至终,就没有占一个“理”字。 又谈何得理不饶人? 他只是好脾气道:“这飞船已毁,现如今,你我停在半空中也不是个事。韩少阁主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和在下同乘飞剑,先下去再说。” “本小姐自然有办法下去,不用你管。”韩归眠瞪了一眼凌昭。 “那好吧。” 凌昭抽出自己的剑,指尖轻弹剑身,宝剑立即变大。 他站在宝剑之上,再度询问。 “韩少阁主,真不一起下去么?” “不用,走你的吧。” 韩归眠扭头,不再看凌昭。 见她坚持,凌昭也就不再尝试。他沉默地驱使飞剑,离开船身,往其余地方去。 等到凌昭的身影也消失在眼前,韩归眠这才不爽地掏出葫芦。 只见得葫芦变大,悬浮在半空。 她磨磨蹭蹭、小心翼翼地爬到葫芦上面。 四肢紧紧贴着葫芦,像是八爪鱼一般,生怕自己被葫芦给甩下。 而后,葫芦慢慢悠悠漂浮着,废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将手软脚软的韩归眠,送到地面。 “妈耶,好吓人。” 韩归眠的脚已经失去力气。 从葫芦上下来,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这才觉得人活了过来。 第136章 不过浑身依旧发软。 她就地坐下,缓了好一会儿后,这才开始打量四周。 漆黑、阴森、带着不详的气息。 泛着红光的眼睛,在夜里出没,未知的声音划破夜空,空气中传来甜甜蜜蜜的滋味,或许是花粉,也或许不是。 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哪儿啊?” 韩归眠挣扎着爬了起来,手中紧紧攥着葫芦。 思索着要不要再让葫芦驮着自己,离开此处。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夜间更加分明。 韩归眠几乎感受到,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躲在暗处,窥视自己。 毛骨悚然。 不行,先走了再说。 韩归眠拍了拍葫芦,不顾自己手软脚软,有爬到葫芦上面,紧紧跑着。 溜! 葫芦慢悠悠升空,离地约莫五尺高度,一直捏在手里面的缺德寻物,却突然激动起来。 指示标开始疯狂选择,连带着韩归眠的手都开始颤抖。 “故障了吗?” 韩归眠诧异地甩了甩缺德寻物,试图让它冷静一点。 谁知指示标转得更快。 几乎快要转成风车,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分明。 最后,它在某一刻,没有任何预备的,突然停下旋转的节奏,指示标猛得往前戳,其力道之大,将韩归眠的手都跟着拖拽出去两分。 “这是?找到师傅下落了?” 韩归眠犹豫地看着缺德寻物。 说实话,她现在不是很相信对方的能力。 毕竟她和凌昭他们,在天上飘了那么多天,这东西一直乱带路,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现在,就算是这么大的反应,也有可能是故障吧? 韩归眠想着,没有理会缺德寻物的指示,继续操控着葫芦,升空,往相反的地方前进。 不知道为何,缺德寻物却激动起来。 它几乎有了灵性,死死地指向相反的方向,甚至于打算拖拽着韩归眠过去。 要不然,再信最后一次? 韩归眠犹豫地看着缺德寻物,虽然知道它听不懂人话,但是这时候,依旧下意识地威胁它:“要是找不到人的话,我真要把你当柴烧。” 缺德寻物依旧指着前方。 韩归眠败下阵来。 她手里拿着符纸,趴在葫芦之上,谨慎前行。 葫芦飘了好一会儿后,渐渐能够听见,前方传来的打斗声。 清越剑声好似鸟鸣,听着,便能震碎心头惧意。 前面有人在打架! 韩归眠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即扯了扯葫芦的穗子,双腿好似骑马那般,夹了夹葫芦短圆肥胖的身躯,驱使着葫芦,快速往前。 突然,一阵剑光亮起。 韩归眠迅速低头。 只觉得剑气从自己头上掠过,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前后树林已经变得光秃秃,只剩下平整木桩。 战场一览无余。 当韩归眠看见和野兽缠斗的身影之时,欢喜叫出声来:“师傅!” 柏凝也是想不到,居然会在此处遇见韩归眠。 她头疼不已,“快些离去!” 而后,又提起剑来。 “师傅,我来帮你!” 韩归眠哪能错过这献殷勤的大好机会,想也不想,扔出手中黄符,不要钱那般,砸向和柏凝缠斗的兽影。 “别!” 柏凝分身乏术。 只能眼睁睁看着黄符落在黑影上,爆发出漫天剑影,将黑影刺了个透心凉。 几乎将这片天空照亮。 她沉默地收起剑,缓缓扭头,看向韩归眠:“给你哥传讯吧。” “师傅,怎么了,你想见我哥吗?” “不、不是。”柏凝的脸遮在兜帽下面,冷淡不已:“死之前,总要给你家人留两句话吧。” “我为什么会死?”韩归眠诧异不已。 柏凝冷笑。 “马上你就知道了。” 事实证明,柏凝这话,没有一点夸大的成分。 几乎是话音刚刚落下,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黑影,拔地而起。 它们扭曲着、蠕动着、挥舞着触手,伸出黏黏腻腻的枝丫,在黑夜之中,张牙舞爪。 空气中的香甜气味更浓,柏凝冷静道:“这个东西,在受到攻击之后,会比被攻击前更加庞大。” “这是什么?”韩归眠面上露出嫌恶表情来。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恶心的东西。” “本来还不算太恶心。” 如果柏凝没有随手,将它一分为二的话。 她现在,应该也不用被这玩意缠上。 啧。 麻烦。 又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还不能直接撂挑子走人。 这么一想,更麻烦了。 所以出门在外,还是不能手贱。 下次要斩花玩的话,至少斩自己认识的花。 柏凝瞟了眼韩归眠,“你有离开这里的办法吗?” “嗯……葫芦?”韩归眠拍了拍自己的宝贝。 “那你就快走。”柏凝看着庞然大物,一时也有一点头疼。 每砍一刀,它就变大一点。 自己这一身剑术,在这玩意面前,硬生生成了催它成长的猪饲料。 要怎么处理掉呢? 她痛苦地看着这东西,手里的剑,砍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第137章 “哇!师傅,找到你了!!” 天际传来一声愉快的招呼声,柏凝本就发愁的脑袋,更假绝望。 怎么又来一个? 当真是作孽。 “师傅,这是什么?看我来帮你!” 凌木二话不说,拔出剑,就往巨物身上捅。 还未近身,便被巨物湿漉漉、黏糊糊的触手抓住。 他尴尬笑起来:“师傅,你看,我说了,你得多教我一点剑招吧,不然我就能帮你的忙,而不是拖后腿啦。” 柏凝脑瓜子好痛。 为什么她要遇见这种事情? 本来一天天消磨时间,不能直接去宰了韩绛蟾和月息,就已经让她火气很大。 偏偏还有这么多的意外出现。 莫不是自己真的作恶多端,不然怎么会如此倒霉? 柏凝罕见的,开始反思自己。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道沉着冷静的“前辈”,终于成功击破柏凝的防线,叫她笑出声来。 “你们仨,约好了的?” 她提着剑,看向匆匆赶来的凌昭。 心里有苦也说不出。 “我们的飞船,正好坏在不远处。”凌昭好心地解释,而后看着柏凝面前的巨物,眯起眼,好半晌后,不太确定地出声:“这东西,我似乎有印象?” “哦?”柏凝停止所有的抱怨。 “我似乎在藏书阁众看见过对应的记载。”凌昭说:“但是我不确定,因为书中所记载之物,没有眼前这般恐怖庞大。” 心虚的柏凝:“……估计是这东西,发育得比较好。” 远处为巨物发育,又添了一把火的韩归眠:“必定是如此。” 凌昭虽然还是不太确定,但现如今,也不得不正色道。 “只是有些许相似,但我想,有相似之处,攻克方法,必定相差不大。”凌昭说。 “怎么做?”柏凝问。 “用水。” “水?”柏凝诧异。 “嗯,这东西虽然看起来黏糊,和植物有些许相似,但实际上,它怕水。”凌昭说到这里,还不忘补充:“当然,我不太确定,因为这东西,确实和书中所记载的相差太大。” “不管大不大,先试一下啊。” 被束缚的凌木,双手扒拉地触手,艰难哀嚎:“这玩意力气好大,我感觉要被它给勒断脖子了。” “使我们不想吗?”韩归眠不耐烦地训斥凌昭,“这里空气虽然湿润,可是一路走来,压根没有看见水!” “你那葫芦里面,不是有水吗?”凌木扯着触手,问。 “刚刚灭火用光了。” “你是不是不想救我,想一个人独占师傅?”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韩归眠冷哼,根本不打算多解释。 凌木气极,不顾自己还被困着,哀嚎道:“师傅,她就是个毒妇,你不能收他。” 韩归眠怒气难消,见状,也朝着柏凝道:“师傅,他就是个蠢货,你不能收他!” 柏凝被他俩吵得脑瓜子嗡嗡的。 “闭嘴!” 她直接发话,叫那两人成功停下。 水,她倒是有。 只是不能叫其他三人发觉……哦,凌昭大抵是知道的,那就不能被其他两人发觉。 柏凝想了想,看向凌木,“你离它最近,先试试它是否怕水。” “我怎么试啊?”凌木艰难地扒开触手,分出一条缝来,辅助自己呼吸,“我也没水啊。” 韩归眠简直快要被烦死:“蠢货,你自己不知道产一点出来吗?” “啊?我产,这么多人,不好吧?”凌木的声音,难得有一点尴尬。 “你个大男人,在婆婆妈妈什么?”韩归眠问。 “那好吧。”凌木闻言更加羞涩。 “对吗,你随便吐点口水,或者流点眼泪出来,我们又不会笑话……” 哗啦啦的水流声,打断了韩归眠接下来的话。 她表情震惊,而后,缓缓扭头,看向柏凝。 哦,她亲亲师傅盖着兜帽,看不清表情。 于是她继续扭头,看向凌昭。 只见得向来成熟稳重的凌昭,面上也露出类似皲裂的不可置信来。 韩归眠这才放心地收回视线。 而后,轻轻扯了扯葫芦上的红缨子,让葫芦将自己驮远了一点。 至少……听不见那哗啦啦的流水声。 作孽啊! 清源宗怎么会有这样的徒弟? 不对,他还打算和自己拜同一个师傅,还打算当自己的师弟。 不行,她不能够接受如此倒门楣的师弟! 他俩只能留一个! 韩归眠在心底已经下定了决心。 而那边,被触手死死缠住的凌木,终于死里逃生。 缠绕着他的触手好似被烫到那般,上面冒着浓烟,抽搐着、快速将凌木给松开。 他衣冠散乱。 落到地面以后,一幅受辱小媳妇的模样,眼含热泪,奔向一身黑袍的女人。 “师傅,你要为我作主啊!” 柏凝沉默着,往后退了一步。 她心绪复杂。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离奇的场景。 尤其是当她看见,自己砍了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砍死的巨物。 现如今,因为凌木的一泡……水,蠕动着、抽搐着,触手胡乱飞舞,发出阴沉叫声后,身形却一点一点缩水,最后化作散发着绿光的宝石。 第138章 心情复杂,无法言语。 她只能抬起手中竹竿,抵在凌木肩膀上,防止他离自己更近。 “你莫要过来。” 凌木闻言伤心不已:“师傅,你嫌弃我了。” 柏凝沉默。 毕竟确实是有一点。 刚刚的场景太过震撼,哪怕凌木被触手缠得紧紧的,看不见一点画面,但是…… 柏凝欲言又止,没有回答伤心欲绝、好似被人夺了清白的凌木。 “知道就滚远点,真是脸皮厚。”韩归眠见巨物已散去,急忙冲上前来,和凌木抢师傅,“我要做出你这种行为,我早都没脸见人了。” “被抓的不是你,你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凌木冲着韩归眠冷哼一声。 柏凝也想不到。 自己离开之前,还亲亲热热的“师姐弟”,怎么再遇见的时候,好似死敌。 关系变得太快了一点。 她冷酷的,没有搭理这两人,而是看向一旁沉默的凌昭,目光欣赏。 “到底是清源宗的大师兄,知道许多。” 而后,收获另外两人敌对的视线。 凌昭恭敬道谢,“在下也不过是平时看得杂书多了点。” “对,我作证,他还喜欢看柏凝和花栖枝相爱相杀的杂书!”韩归眠立即出声,发誓要毁掉柏凝对其他人的好印象。 柏凝:来了来了,熟悉的汗流浃背的感觉,它又来了! 她眼看着凌昭的视线,有片刻迷惘。 防止自己露馅,她立即指着发光的玉石,问凌昭。 “这是那东西留下的石头,有什么用?” “我知道我知道!”韩归眠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她积极又踊跃,冲着柏凝讨巧卖乖:“这是混灵玉,不过这东西,修真界不怎么用到。因为它无论是作补品、还是锻造材料,都非常鸡肋,不仅不能够提升工具属性,甚至雕刻成挂件的时候,会吸收较灵力较充沛之人或地的灵力,存储进自身之中。” “但是凡人很喜欢,因为凡人自身是没有灵力的。所以混灵玉会主动帮助凡人渡入灵力,虽然无法帮助他们修炼,但可以用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她走上前,试探地看着那一大块混灵玉,有些感叹。 “这么大一块,估计能在凡间最好的地段,盘上十间铺子。” 半晌后,又叹了一口气,瞥了演凌木:“可惜,看着十间铺子在我眼前,我却下不去手。” “你这人真是贪心,都已经修行,怎么还想着与凡人争利?”凌木道。 “该我拿,我为何不拿?”韩归眠反问。 “那你拿呗。”凌木道。 想到这玉是怎么来的,韩归眠嫌弃地摇头,“不是,这玩意,我拿手里面嫌晦气。” “这玉估计也嫌晦气。” 两人唇枪舌剑,丝毫不让。 倒是柏凝看着这混灵玉,好半晌后,淡定挑眉。 “这玉,还是个‘劫富济贫’的侠义心肠。” “谁说不是。”凌昭笑起来。 他俩对视一眼。 看那便两人依旧吵得不可开交,几乎是同一时间,往后退。 渐渐离开战场。 躲得远远地。 “前辈,又是一个月过去,你可有什么新发现。”凌昭跟在柏凝身边,姿态谦逊。 “没什么,都是一些老旧事情。” 柏凝步履轻快,穿梭在林木之间。 “当年之事……”凌昭欲问。 “凌昭,你不觉得奇怪吗?”柏凝先他一步,问出声来。 “什么?” “我的死,为何讳莫如深?”柏凝问:“若我真是个大魔头,被人杀死之后,应当有人称颂杀我之人的丰功伟绩,将他视作大英雄,了不起的大人物才是。怎么现如今,众口不一,迷雾重重?” 凌昭沉默下去,不说话。 “倒是有好几个大人物崛起。” 柏凝穿梭着,月光落在她的身上。 “清源宗掌门韩绛蟾,清月长老月息和灵羽仙姑羽梨。”她终于停下脚步,“其实我想了很多,也问过不少人,问过来问过去,总是离不开这三个人。” 她站在开阔处,手里拿着竹棍,不过手指粗细。 她回头,问凌昭。 “我知道你是个侠义心肠的孩子,所以我相信你的话。” 凌昭一脸正气,此时面上,却闪过为难。 柏凝无视他的为难,再度将自己问过许多遍的问题,问出口。 “你可以说说,从你师傅嘴里面听到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么?” 其他人对她,害怕、妒忌、憎恶…… 讨好、逢迎、推崇。 在柏凝看来,并非是绝对的公平公正。 带了私心,带了欲望。 当然,也有花栖枝那种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的。 可是他们不说话,柏凝也无从下手。 唯有凌昭。 这个可以称之为她从小看到大的人,甚至许久之前,还对自己行为颇有怨言的清源宗大弟子。 是一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人。 她在听了很多人的说辞之后,选择这个对于韩绛蟾几人,了解最深、接触最多,甚至于是曾经最信任的人,问韩绛蟾他们,对自己的看法。 “就当是,成全一个已死之人的好奇心。”柏凝说。 第139章 凌昭沉默着,许久之后,方才开口。 “前辈,你会去找他们麻烦吗?” “会。” “其余人呢?” “我不浪费精神,去杀其他无关紧要的人。” “我知道了。” 凌昭深呼吸一口气,终于,用坦诚的目光,看向柏凝。 “我师父,说你狼心狗肺。 师母……也就是清月长老,说你不知廉耻。 灵羽仙姑,说你罔顾人伦。” 他轻声说,说着修真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他们说你罪该万死,应当灵魂被镇在清源宗下,永世不得超生。” 第52章 好吧。 和柏凝从其他人嘴里面问出来的, 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看来事实便是如此。 柏凝怅然地望着月色,百般愁绪在心头。 最愁的便是,现在不能直接杀上清源宗, 将那几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人,悉数杀死。 她抬起手, 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那里空落落的, 并没有心脏在跳动。 对了, 这具身体还是水凝结而成, 又怎么会有心脏跳动? 柏凝压下报仇的想法, 尽量不给花栖枝添麻烦。 她不过提起手中竹竿, 冷声对凌昭道:“我知晓了,多谢。” 凌昭回以沉默。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沉默。 柏凝的身影渐渐消失, 无踪无迹。 而凌昭, 看着天边月色, 良久之后, 也缓缓叹了一口气。 世间万事, 总是如此复杂。 弯弯绕绕, 勾心斗角。 他轻叹, 不知道该为哪一边说话, 也不知道,究竟谁才代表着正义、公平。 太乱了, 他看不清。 凌昭矗立半晌。 身后猛得传来风声, 以及不满的哀嚎。 “大师兄,你怎么一个人离开了!”凌木追上前来, 不停喊着:“师傅呢?师傅去哪儿了?” 凌昭的忧愁化作无奈。 “她走了。” “啊?又走了?”凌木苦兮兮地垮着一张脸。 “都怪你,非要争个高低, 看吧,师傅又跑了。”韩归眠先发制人,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到凌木身上。 “我?分明就是你的问题,大小姐脾气,我要是师傅,我也离你远远地,看着就晦气!” “你个蠢材,你说什么呢?” “我说师傅故意不想看见你,所以才跑这么快。” 刚刚才结束得骂战,隐隐约约,又要开始第二轮。 凌昭无奈叹气,偏在这时候,空气似乎燃烧起来,带着滚烫热意。 凌昭所站立的树枝之上,突然,跳下来一个穿着红色及膝裙的少女。 她耳朵别着红色羽毛,头发缠成小辫子,看起来心情颇好,笑眯眯的。 是羽梨。 在看清羽梨身影那一刻,凌昭脸色变得煞白。 她何时过来的? 在这里待了多久? 刚刚和柏凝前辈的话,她又听去了多少? 凌昭暗自提起剑,作出防御姿态。 而羽梨,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没有立即为难,而是冷哼一声,先将视线挪到还在吵架那两人身上。 “两个蠢货,就凭你们,也妄想修为精进?” 她出现的悄无声息,所以在她开口的时候,那吵得激烈的两人,尚且没有回过神来。 而是异口同声道:“闭嘴!” 叫羽梨冷笑不止。 “按我看,你们这种废物,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身后的树冠骤然开始燃烧,噼里啪啦的,带着点燃此间小天地。 “灵羽仙姑,你这是何意?” 凌昭见状,站出来,制止羽梨的行为:“此处附近住了不少百姓,皆以伐木捕猎为生,你要是将树林焚毁,他们要怎么生活?” 羽梨闻言,冷冷一哼:“那树木就合该被砍,走兽就活该被杀死吗?” 不同角度之下的辩论,自然会得出不同的答案。 可是总有人,能够发现对方话语里的漏洞。 “不让人砍树,所以你一把火烧光?”韩归眠已经反应过来,她此刻何凌木站在一起,共同面对羽梨:“凡人以时入山林,虽有砍伐,但数量甚少。你这一把火烧光,做的难道不是更加赶尽杀绝?” “能言善辩。”羽梨笑起来。 若是在过去,她早就恼羞成怒地盯着韩归眠,冷声训斥对方,甚至打算置对方于死地。 而现在,她却是笑眯眯的。 以莫名其妙的优越感,面相韩归眠:“因为你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所以了解的如此清楚么?” 这句话,轻易戳到韩归眠痛楚。 她只能愤怒回击:“没有人会一直无法修炼。” “你想什么呢?天底下只有一个月息。”羽梨轻声道:“你找不到第二个人,愿意去鸣春涧,带回天圣灵果。” “这与你无关,我自然有其他办法。”韩归眠冷哼。 “什么办法,拜刚刚的人为师傅吗?” 羽梨笑吟吟的说出口,叫凌昭如坠冰窖。 她果然全部知晓了。 甚至于都知道,韩归眠和凌木,打算拜柏凝为师! 他担心羽梨说出其他的话来,不假思索,立即抽出手中剑。 哪怕不是羽梨的对手,也不得不与之相对。 第140章 “灵羽仙姑,你处处为难,莫不是有二心?” 他先发制人,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出招借口,“看来在清源宗的惩罚,你尚且没有改变。不然不会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那又如何?”羽梨笑起来:“废物,不就是生活的陪衬吗?” 本来只是为了师出有名,随意找的个理由。 却不曾想,听见了羽梨的真心话。 凌昭手中剑,爆发巨大剑意:“灵羽仙姑,你已入魔。” “哈哈哈哈哈什么魔不魔的?不过是你们修真之人,铲除异己的手段罢了。”羽梨畅快大笑,双手化作翅膀,在月光下,有种诡异妖艳的美。 她挥挥翅膀,飞回树枝之上。 树枝熊熊燃烧,而她似乎感受不到痛苦,就这么安静矗立在火中。 居高临下地看着其余三人,“小娃娃们,我还有要是去做,你们自己留下来灭火,玩泥巴吧。” 她笑起来。 翅膀扇动,火势骤然变大,一片片的树林被点燃,入眼皆是火光。 而纵火之人,则轻飘飘地扇动翅膀,飞入夜色之中。 凌昭收起剑。 “不追上去吗?”韩归眠问。 “不了,你我三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便由着她侮辱我们?”韩归眠面带怒火,在火光照耀之下,更加明显。 “实力不足,便只能由人欺辱。”凌木强打。 韩归眠无语地看了凌木一眼,好似实力不足的人,没有他一份那般。 “而且现在,更要紧的,是将大火熄灭。”凌昭说。 “这有何难?” 韩归眠不假思索,掏出自己的宝贝葫芦,摇了摇,葫芦口中翻涌着滔天巨浪,不多时,便将还未成势的大火给熄灭。 “不是,大小姐,我方才被困住的时候,你不是说没有水么?”凌木满脸惊诧。 “对啊,刚刚没有,现在有了。” 韩归眠理所应当,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好,行,小人心性,如此刻薄!” 凌木恨得牙痒痒。 韩归眠却不在意,反倒笑眯眯回望:“多谢夸奖。” 他们似乎又恢复了精神,唯有凌昭,忧心忡忡地望着远方, 羽梨走得如此匆忙,应当是去找柏凝前辈了。 它要做什么? 想要告发前辈,带领修真界之人,再绞杀一遍吗? 凌昭面露忧色。 尤其是当眼底,重新出现羽梨的身影时,忧色更重。 火红翅膀的鸟儿,化形站在地面上。 二话不说,按住韩归眠的肩膀,沉声道:“你,将寻物的东西交出来。” 鸟爪本就有巨大的抓合力,更不必说韩归眠只是个凡人,在羽梨爪子按上来之后,更是——毫发无伤。 她穿着防御性法衣,面无表情地看着羽梨。 “凭什么,不给。” 羽梨也不客气,“你身上这衣服,能挡得住其余攻击。可若是我想要挖你的眼睛、割你的舌头,你又能挡得住什么?” “灵羽仙姑,你莫要一意孤行!”凌昭担心羽梨当真作出这等事情来。 “你算老几,也敢威胁我?” 韩归眠怒意蓬勃,她用另一只手去勾自己腰间葫芦。 谁知手刚刚抬起来,便被羽梨所察觉。 不假思索,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打算去拿葫芦的手,便这么低垂下去,在韩归眠胸前晃荡。 “啊——” 韩归眠吃痛哀嚎。 “攻击无法伤你,骤起的力道,却是能够将你骨头折断。” 羽梨笑眯眯的,再度重复:“将你的寻物宝贝交给我。” “天底下居然还有比韩归眠更不讲道理的人?” 凌木闪身出现。 他手中挥着剑,朝羽梨砍过来。 羽梨头都不会,翅膀一抬,便将凌木的身形打飞数十米。 凌木撞断不知多少树的树干,骨头也断了不知多少。 “不自量力。” 羽梨冷哼着。 韩归眠猛得扭头,试图看清凌木现在情况。 谁知脖子刚刚往旁边转了一点,羽梨的大手便死死卡住,不让她挪动。 “韩大小姐,只要你将东西交出来,我保证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我给你就是。” 韩归眠虽然不情愿,可是在感受到实打实的威胁后,还是选择低头。 反正就是个不灵敏的垃圾玩意儿。 扁毛畜牲想要,她给就行。 就当扔垃圾堆里面了。 韩归眠说:“我要去掏葫芦,你不能再攻击我,折断我的手。” “好。” 羽梨愉悦不已。 “不可!!!” 反应过来的凌昭,意识到羽梨要这东西有什么用后,立即冲上前来。 “不能给她。” 他手里拿着剑,不断试图攻击对方。 还不忘戒备韩归眠,让她不要掏出缺德寻物。 “为什么?” 韩归眠有些不解。 不就是个破烂玩意儿吗? 何必如此看中。 对了,他们还不知道这玩意儿不准,是在担心羽梨去作恶吗? 韩归眠犹豫着,并没有动弹。 反倒是羽梨,好事被打断,心头不自觉带了些怒火。 第141章 “在凡间当英雄当惯了,敢来干涉你姑奶奶的事情?!” 她的眼睛变化,瞳孔几乎变成火焰的模样,随手将韩归眠扔至一旁,情绪翻涌。 “对了,你和她居然走得这么近。” 羽梨翅膀变化,遮天蔽日:“和她走得如此近的人,都该死!” 杀意翻涌着,像是密不透风的墙,将凌昭和旁人隔绝。 凌昭感受着堪称恐怖的灵力波动,手里拿着剑,硬着头皮往前。 他说:“前辈已经厌弃你,你伤害了她。” “你这个无知小儿,知道些什么?” 羽梨被提醒,更加恼怒:“居然敢当着她的面污蔑我,天下如此多的死法,你偏偏选择最惨的一个。” 她的脑袋变做杜鹃模样。 朝着凌昭张开鸟嘴。 “不杀了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凌昭勉强抬起剑,阻隔羽梨的攻击。 只是他虽然能挡住那密密麻麻的,好似唾液、又好似毒液的攻击。 可当羽梨一嘴,将他含进嘴中的时候,也无计可施。 他被羽梨吞进口中。 “凌昭!” “大师兄!” 受伤被隔绝在一旁的两人,见状,惊叫出声。 而杜鹃则眯着眼睛笑起来,得意地瞥了两人一眼。 “你把他吐出来!”韩归眠手中拿着缺德寻物,心里没底,却不得不厉声对峙,“不然的话,我就把它毁掉!” 眯眼笑的杜鹃,眸光沉沉。 它眼底的火焰跳动着。 韩归眠几乎感受到无数攻击,加诛自身。 她腿肚子打抖,却不得不继续:“我虽然没有灵力,不能修炼。可是这些东西怎么练成,怎么毁掉,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韩归眠说:“你如果不希望修真界唯一一个寻物宝器被损坏,就立马放了凌昭!” 杜鹃轻嗤。 她明明一句话没有说,却能够叫人感受的到,她浓浓的不屑。 不过下一瞬,她倒确实张开口,将凌昭放出来。 凌昭此时浑身是伤。 大大小小的、被腐蚀的伤口,在他身上份外鲜明。 血液几乎浸透他的黑衣,手中的剑已经被腐蚀得,看不出原来模样。 他却紧紧捏着剑柄,不曾松手。 杜鹃鸟的脑袋,又变回少女模样。 她笑吟吟看向韩归眠:“现在,把东西给我吧。” “你得先让他们离开。”韩归眠声音紧绷。 她指着身受重伤,几乎无法站起来的两人,压抑住心底的恐惧,尽可能和羽梨商量。 “好。”羽梨答应得很痛快。 只是看向韩归眠的时候,却带着不怀好意。 “代价是,你必须和我待在一起。” “你想要干什么?”韩归眠声音发紧。 “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了。”羽梨笑。 “不行,这个毒妇手段狠辣,你要是和她一起的话,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凌木捂着胸口,气若游丝道。 而凌昭。 动了动手指,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还是说,你觉得,他们就这么死了,也不是不行。”羽梨笑着问。 “去就去。” 韩归眠咬牙。 “那现在,脱下你的法衣。”羽梨好以整暇。 “……你先把他们送走。” “好。” “不行!”凌木捂着伤口,勉强坐起身来,试图阻止。 下一瞬,巨大的罡风裹挟着他和凌昭,一起消失在林中。 “你是这么送走人的?” 韩归眠瞪大了眼睛,“他们现在伤得很重,你这样,他们会死的!!” “那又如何?我说过要将他们好端端送走吗?”羽梨冷笑。 “你……”韩归眠咬牙,到最后,她作为砧板上额度肉,也没有太多争辩的余地。 羽梨捏着她的后颈,沉声道:“脱掉法衣。” 韩归眠垂眼,在羽梨逼迫之下,将法衣脱下,只穿寻常衣袍。 “真是个好东西。”羽梨捧着法衣,笑了起来。 她一眨眼,将法衣套在自己身上,还不忘高兴转圈,问韩归眠。 “穿了这个,那些什么修士的攻击,都能拦下?” “嗯。”韩归眠捂着受伤的胳膊,带着几分恨意:“但是若是有人折你骨头,是防不住的。” 羽梨听了,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倒也没有再额外折磨她。 毕竟她要和自己一起,有吃不完的苦头,何必现在费这劲? “把寻物宝器掏出来,我要找人。”羽梨穿着法衣,心情好极了。 韩归眠一句话不说,只是按着羽梨的意思做。 右臂传来骨头断裂的痛感。 羽梨并未打算,为她医治。 她便只能忍着,用自己尚且完好的左臂,将缺德寻物掏出来。 “现在,让它带我去找我的……”羽梨说着,话都要说完的的时候,硬生生改口,“哦,找你那不愿意承认你的师傅。” 韩归眠听了,疑窦丛生。 羽梨找师傅干什么? 她心中虽然好奇,可是面对的人毕竟是羽梨,而不是凌昭等人。 所以她只能将好奇心压在心底,沉默地,让缺德寻物指明方向。 第142章 “往左。” 韩归眠看着指示标的方向,冷声对羽梨道。 羽梨闻言,却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继续发布命令:“把你的葫芦给我。” “不行!”韩归眠侧过身,躲避羽梨的视线。 葫芦是她保命的工具,要是真的交给羽梨,她和普通人有什么差别? “你以为我在问你意见吗?” 羽梨笑出声。 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韩归眠缠在腰间的葫芦夺过来,也不稀奇着好玩意,随手一抛,便扔在草堆里面去,好似扔随处可见的垃圾一般。 下一瞬,红衣女子变成杜鹃鸟。 巨型杜鹃伸出抓子,将韩归眠抓在掌心之中,不顾对方现在身娇体弱、骨头断裂,就这么扇动着翅膀,飞向万丈高空。 毫无防御措施。 韩归眠只觉得自己已经断掉的骨头,几乎快要刺入肉里面。 五脏六腑都挤得难受。 这还不是最令她难以接受的。 最难以接受的,是罡风在她耳边刮走过,叫她浑身冰冷、发痛、耳鸣不止。 尤其是。 她被鸟爪抓在半空之中,一睁眼,便瞧见天地苍茫。 巨大的恐惧感攥紧她的喉咙,她只觉得,身上的高空好似一张大口,而她便是巨口即将进食的肉。 只要羽梨稍微松手,她便会葬身其间,粉身碎骨。 恐惧将她的思绪都搅乱,她无法思考,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哪怕是羽梨问问题,也听不见。 “你是聋了吗?” 飞至悬崖上空时,羽梨突然将沉默许久的韩归眠,重重扔在峭壁之上。 韩归眠在峭壁上的空地翻滚几圈后,身形几乎半挂在悬崖上。 若是再滚一圈,便会跌入悬崖之中。 韩归眠一睁眼,瞧见的,便是如此可怖的景象。 她的瞳孔紧缩,双手发着抖、试图往里面爬。 因为右臂断裂,现如今,能用的,也就只有左臂。 这大概是韩归眠最惨的时候。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哪怕是没有修为,也因为一手炼器术,众星拱月,何曾吃过什么亏? 而现在,她浑身脏污,趴在地面上,忍受着骨折的痛苦,用另一只手臂,满是屈辱地往前爬。 结果爬了不过一会儿,火红色的身影,便停在韩归眠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韩归眠慌乱抬头,瞧见羽梨笑着望向自己,若有所思。 “韩少阁主,这是被吓破胆了?” 羽梨好奇地围着韩归眠转圈,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瞧瞧,多凄惨啊。” 她笑眯眯的,终于又站定在韩归眠面前。 蹲下身上,眼睛中闪着巨大兴味。 “你爬高?” “不……” 韩归眠嘴上否认,可她恐惧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不怕吗?”羽梨笑起来,而后,面无表情,一脚将人踹下悬崖。 “啊——” 恐惧感几乎叫韩归眠心脏快要爆炸。 而和恐惧感一起翻涌着的,则是屈辱感和不安感。 一只扁毛畜牲而已,仗着自己能修行,如此折辱自己! 凭什么。 明明她在少年之时,也是惊艳卓绝的天才。 家族宠爱、父母欢喜。 所有人捧着他,为她破了不知道多少的例。 她可以不遵守繁文缛节,不在意礼仪规训,只需要认真修炼,便能够得到夸奖、获得称赞。 可为什么。 为什么全部变了?! 她沦落到被人当作玩具欺辱,甚至于,会死在这无名山谷之中。 凭什么?! 悲痛几乎将韩归眠死死缠绕,而绝望则像是羽梨伸出的翅膀一般,将她身形遮盖。 而后,又被抓入掌心之中。 羽梨驰骋在天地间,似乎得到了有趣的玩意儿。 她飞至地处,便将韩归眠往上抛。 叫韩归眠感受被高高抛起的失重感,和重重落下的下坠感。 而后,她再将人抓在爪子中。 飞至高处的时候,她会提前提醒韩归眠,告知对方,自己现在,要松开爪子。 让颤抖恐惧的韩归眠,尖叫着,抱着自己的鸟爪,可怜又无依无靠。 好玩。 羽梨一时之间,甚至快要忘了,自己要做的正事是什么。 肆无忌惮地玩着心来的玩具。 让对方始终处于恐惧崩溃和生死一线间。 有趣。 比过去,月息为了假装讨好自己,送自己的所有礼物,都要有趣得多。 羽梨笑着,带着韩归眠,飞过千山万水。 而韩归眠,则在漫长的折磨之中,恨意翻涌。 如果她不是个废人。 如果她可以修炼。 那她要把这扁毛畜牲,剥皮拆骨,炖汤来喝! 可是,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当韩归眠坐在崖间树枝上,“享受”羽梨精挑细选,为自己选好的床铺时,缓缓笑出声来。 眼睛空茫,神情哀痛。 却缓缓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却越来越像哭声。 第53章 “你说什么, 眠儿被羽梨抓走了?!” 万丈高山之上,穿着锦衣华服的韩绛蟾,脸色难看。 他坐在掌门之位, 不曾移动。而在阶梯下不远处的大厅里面,凌木满身是伤, 勉强坐在椅子上面, 回话。 第143章 “是, 掌门。不仅韩少阁主被抓走, 大师兄也因为羽梨, 浑身是伤, 现在还在清月长老院落抢救,掌门,一定要快些去将韩少阁主救回来啊!” “真是胡闹!”韩绛蟾听完这番话后, 第一反应, 居然是愤怒。 他睁着眼, 眼底都是怒火:“不是让她安生抖动鸿晴阁么, 怎么就出来了?而且你——”他眯起眼睛, 打量浑身是伤的人, 语气惊疑不定:“你既然遇见韩少阁主, 为何不向师门传讯, 让她早日回鸿晴阁?” 凌木闻言,居然有几分语塞。 现在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吗? “是弟子过错。” 情况紧急, 他也来不及缕清关系, 只得先一步承认:“但是目前所紧要的,应当是先从羽梨手中, 将韩少阁主救下来吧?” “你当唤她灵羽仙姑。”韩绛蟾居然抓住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说。 “……掌门?” 凌木一时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行了,你先下去养伤吧。”韩绛蟾袖子一挥:“至于眠儿的事情, 乃鸿晴阁家务事,本尊会处理好的。” 对方已经这么说,凌木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 他只能低着头,拖着病体,艰难离开此处。 而韩绛蟾,则在大厅中待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道:“眼看局势向好发展,怎么就净给我惹事呢?” 他烦闷地将发冠扶正,而后操练着月华,离开仙山之中。 平平无奇的小巷子里面。 柏凝穿得像是个乞丐,头发乱糟糟的,上面还插着稻草。身上都是灰尘泥土,一身衣裳破烂,脚下的鞋子开了大大的豁口,露出她大脚趾。 她毫不客气坐在门槛上,像是个没事人。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走出一个彪形大汉。 对方在看见柏凝的时候,也不客气,抬起脚就往柏凝身上踹,“晦气玩意儿,这是你能坐的地方吗?” 柏凝歪过身子,轻松躲开对方踹过来的脚。 而后,慢慢悠悠。 “陈庆。” 声音清亮,不似凡人之声。 “哪里来的穷亲戚,这么喊我爹的名字?”彪形大汉不满,他伸出胳膊,像是抓小鸡仔那般,将柏凝给抓起来,“不管你是谁,就你现在这破落样子,给老子滚得远远地。看见就烦。” “我找陈庆。”柏凝说。 “你算什么东西,想找就找?”彪形大汉冷笑。 柏凝乱糟糟的头发下面,一双锐利的眼,冒着精光,“要是不想现在就死的话,便带我进去。” “你……”彪形大喊还打算说什么。 突然之间,面上表情变化,视线变得狐疑。 他依旧拎着柏凝,昂首阔步往屋子里面走。 走了不过百步,便有人迎上来,奇奇怪怪地问:“少爷,你带个乞丐进来做什么?” “老爷子不是说,要是有人找他的话,全部请进屋子里面来吗?”彪形大汉道。 “可是老爷说的,是修炼之人。” 管家模样的人,看柏凝打扮,万分嫌弃:“这乞丐,浑身臭烘烘的,您提着,也不嫌恶心呐?” “知道恶心,你还站着干什么?”彪形大汉将柏凝随手一扔,扔给管家。 “你带着去见老爷子,我出门喝酒去。” 说完,就这么转身离开,嘴里哼着小调,乐悠悠地出了门。 管家瞧见他走远,低声抱怨好几句,还是按着彪形大汉的命令,将柏凝带去书房之中。 “老爷,有个乞丐找您。” 书房之中,立即传来男子的声音:“乞丐?什么乞丐?”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不像是孩子已经特别大的岁数。 “这……是少爷说得,若是有人找您,便带过来。”管家低声回答后,又悄声骂了好几句。 不过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并没有骂出声来。 所以书房里面的人,也没有听见。 他只是不耐烦地撵人:“什么阿猫阿狗想见我都能够见吗?” 男人不悦极了。 “是是……”管家又低声骂了几句。 他转过头,看向柏凝,面目变得高傲起来:“你,打哪儿来的,就滚哪里去!” 柏凝笑了一声。 她双手抱臂,气定神闲:“陈庆。” “叫叫叫,叫什么叫,老爷的名讳,岂是你能随便……” 管家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便被突然打开的门,推到一旁去。 他的脸被砸到,都顾不上喊疼,便捂着脸,看向穿着紫袍,器宇轩昂的男人。 “老爷,您?” “闭嘴。” 男子低声骂了管家一声。 而后,对着小乞丐,毕恭毕敬,“仙子怎这副打扮?” 柏凝看着眼前的人,悠悠笑起来,“不打扮穷酸一点,只怕走了没有几步路,你们这群人,便知道我下一个要去找谁,举家搬迁。” 她环顾四周,将风景囊括进眼中。 “新换的宅子?整挺好。” 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庆:“你也整挺好,比谁反应都快,上次去,居然叫我扑了个空。” “仙子,这事出有因,在下不是故意躲着您。”男子弯着腰,恭敬不已。 “哦?是吗。” 柏凝一个字都不信。 她也没有过问对方心虚个什么劲,跑得比耗子还快。 第144章 “所以当初之事,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吗?” 她抬眼,淡定道:“只要能说出来,你便不用受死。” 男人的额头上,肉眼可见地沁出汗珠来。 “这……” “什么都不知道?”柏凝不耐烦,问。 “过去的事情,仙子你该知晓的,应该都知晓了吧?”他点头哈腰,就差直接给柏凝跪下,“在下也不知道,仙子究竟想要问什么。” "不知道,便去死吧。" 柏凝表情冷淡,她抽出乱糟糟头发上的稻草,而后,划过男人脖颈。 血流如注。 不过片刻,便没了声息。 “杀……杀人了……”管家瑟瑟发抖,整个人身子发软,“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叫叫叫,叫什么叫?一天到晚一惊一乍的,真搞不明白,我爹为什么要一直把你带在身边,真是晦气。” 出门喝酒的壮汉,不知怎么回事,又折返回来。 才走了没多久功夫,便听见管家的哀嚎。 正好。 柏凝笑起来。 她瞥了管家一眼,随后慢慢悠悠道:“不把他待在身边,谁替你们去欺压百姓?散播谣言。没有他,你喝酒的钱都没有。” “他算什么东西。”男人闻言,不满极了。 本来是回来拿酒钱的,现在也顾不上,而是快步朝着柏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敢这么和本少爷说话,你有几条命?” “两条。”柏凝站在院子里面。 在她脚边,是已经咽气的陈庆。 血流了很远。 这一幕,就这么毫无预兆的,闯进壮汉眼帘。 他的怒火消散,只剩下惊惧。 “爹!!” 他快步冲进院子里面,试图将倒在血泊中的人扶起来。 谁知正是因为他的动作,脖颈本就断掉的男人,“噗通”一声,脑袋彻底和身子分离,跌入自己流出来的血泊之中。 “你!你杀了我爹?” “不仅。” 柏凝玩弄着手上的稻草,慢慢悠悠看向壮汉。 “还有你,也得死。” “你是谁,我们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 “你家是和我无冤无仇,可你爹不是,你也不是。”柏凝瞥他一眼,“打着我的名号,在外面欺男霸女,肆意伤人、夺人性命的人,是你吧。” “谁打着你的名号,你一个乞丐而已,有什么名号?”壮汉怒目向柏凝。 他将自己父亲放在地面上,一身肌肉胀鼓鼓的,抡起拳头,就朝着柏凝冲过来:“老子今天,要活活打残你,再把你卖去娼馆,当千人骑万人睡的妓|女,为我爹报仇!” “好思路。”柏凝笑起来。 她手中的稻草,无风自动。 直直刺透男人的眉心。 只见眉心一点红,男人如小山般的身躯,已经是轰然倒地。 “可惜,花栖枝的经验告诉我,能杀死就杀死,别整什么无用的折磨。” 她一脚踹向男人,对方像是破布袋一般,毫无重量,被她踹到角落里面。 “不过就这么死了,确实可惜啊。” 她悠闲叹气,而后,视线落在已经失禁的管家身上。 “我杀人,从不牵扯旁人。 柏凝语气真挚:“可是你应该也知道,你不算是旁人。” “柏凝……仙子……”管家颤抖着,跪在地上,终于喊出了柏凝的名号。 “还记得你做过什么吗?”柏凝笑起来。 她手指转着稻草,把玩着:“打着我的名号,强占农民土地,逼其卖身为奴。” 柏凝站在管家面前,“你说,是该死的吧。” 管家吓到无法言喻。 他颤抖着、都不敢求救,直到稻草抵着他眉心,死期已至之时,那被吓到魂飞天外的人,终于反应过来,抱着柏凝大腿,痛哭流涕。 “仙子,是他们逼我的,我也不想的!” 他哀嚎着,希望柏凝能放过自己。 “那你下去之后,再找他们算账吧。”柏凝已经见惯这种事后悔恨流下的黄鼠狼眼泪。 她面无表情,便要结束今天的行程。 “对了!仙子,我知道一些消息!” 管家激动起来,似乎找到了生的窍门,扒拉着柏凝脏兮兮的裤脚。 “什么?”柏凝眯眼。 “是清源宗的清月长老!是她授意的!” 管家浑浊的眼睁大,语气激动又急促:“我此前偷听到老爷和清月长老的对话,是清月长老授意老爷这么做,毁坏你的名声。” “什么时候的事情。”柏凝垂眼。 “那会儿,我大概二十三岁。” “你现在多少岁?” “快五十了。” ……二十七年。 柏凝死了有二十五年左右。 也就是说,在她死前三年的时间里,月息就在布局,安排这一切? 自己曾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柏凝按住掌心之剑,目光沉沉,只觉得怒火再难以压抑。 仙人之怒,狂风暴雨,有如天将末日。 管家意识到柏凝情绪波动,立即抱住柏凝的腿,苦苦哀嚎:“仙子,在下说得句句属实,你就放我一命吧!” “可以。”柏凝面无表情,说。 “谢谢仙子,谢谢仙子!” 第145章 管家笑起来,终于看见一线生机。 谁知在这时候,脏兮兮的乞丐,却从自己同样脏兮兮的袖袍里面,掏出一只脏兮兮、灰不溜秋的肥兔子来。 她面无表情,“刚刚,我放了你一命。现在,看看我的兔子,愿不愿意放你一命。” 管家磕头的动作顿住,双眼发直,“仙子,你是要做什么?” 柏凝拎着兔子脖颈,声音死寂。 “动左腿,杀了他。动右腿,放他一命。” 管家听了这话后,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居然挂在兔子的腿上。 虽然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 只能又转头,去求肥肥胖胖的灰兔子。 “右腿、右腿!兔子老爷,你动右腿的话,我天天给你烧香拜佛,给你进贡青菜萝卜。” 他是如此的虔诚恐惧。 就好像是过去,他曾压榨过得其他人一般。 过去,也曾有人和他一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自己,只为了能够有一线生机。 当时的自己,就站在柏凝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场戏,甚至有点不耐烦。 当时是什么心境呢? 跪吧,就算你把脑袋磕破,结局也不会改变。 那现在呢? 管家的眼珠子颤抖着,在他眼底,倒映出灰兔子右腿抽动的场景。 活下来了!! 管家猛得喘气,脸上洋溢着笑容。 他想要朝着兔子磕头,感谢它救了自己一命。 谁知道,脑袋却动不了。 “嗬嗬……” 喉咙里发出气音,管家慢半拍地摸向自己的喉咙,入手一片黏腻。 柏凝还是杀了他。 这个魔头,不讲信用! 他震惊地看着柏凝,柏凝也轻而易举地,读懂了他眼里的不可置信。 本来不需要为这种人额外解释,但是,柏凝还是慢慢悠悠开口。 “你面向的右边,是兔子的左边。” 她讥笑:“如此浅显的道理,不明白吗?” 管家眼底闪过茫然,而后,所有意识都消失。 他死了。 柏凝看着院子里的三具尸体,抱着灰兔子,淡定离开。 她揉着兔子毛,语气冷淡:“清汤老爷,你真的是左撇子啊。” 虽然这么说,可一双眼睛空空荡荡,没有落在兔子上。 反倒是,看向渺渺仙山。 柏凝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里面。 在她离开之后不久,又有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穿着红裙的女子,随意将另一个女子扔在地上。 一双眼睛左右打量屋内,瞧见屋子里面三具尸体后,烦躁不已:“你这个废物,怎么又来迟一步?” 她快步走向韩归眠。 接连几次的扑空,让她烦躁不已。 怒火一上头,她举起手,重重一巴掌,扇在韩归眠脸上。 将她的脑袋打偏至一旁,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和她右臂一样。 韩归眠沉默着,一语不发。 所有的骄纵脾气,在这些日子里面来,已经被折磨得消失殆尽。 现在,她像是一块黑黢黢的石头,沉默不说话。 “哑巴了吧?” 羽梨更愤怒。 早些时候,还能把韩归眠扔到半空之中,恐吓威胁她。 可现在,她就像是一个哑巴。 就算将她从悬崖之上推下去,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无趣又无用! 羽梨烦躁不已。 她揪起韩归眠的领子,低声威胁:“我再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要是还找不到人,你就和虫子一起,当我的口粮吧!!” 韩归眠闻言,居然也只是抬起眼皮。 一双死寂的眼,就这么看着羽梨,似乎怎样的结局,她都已经不在意。 “真是废物!” 羽梨得不到一点回应,更加愤怒。 而她的愤怒,则悉数发泄在韩归眠身上。 “不怕高了是不是?那你怕不怕疼?” 她面目狰狞,活活掰折断韩归眠一根手指,而后第二根、第三根…… 锥心的疼痛剧烈且漫长,韩归眠的身体因为疼痛,而不自觉颤抖。 苍白的脸色,比乞丐还要可怜。 更可怜的是,这漫长的折磨,根本看不见尽头。 乞丐或许活腻了,还能选择去死。 可是韩归眠,连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她只能颤抖着,将自己的手伸出去,让羽梨一根接一根地折断它们。 痛。 痛得想咬舌自尽。 可韩归眠更怕,自己咬舍也死不了,倒是羽梨会割掉自己的舌头,让她更加绝望。 ……虽然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眼泪无声地从韩归眠的眼角流落出来,她安静地哭着,发不出多余的声音。 “羽梨,你太过分了。” 空中传来清风,缓缓拂过人心。 而后,穿着灰袍的男人,从仙鹤之上,飘然坠落。 站在两人面前。 流在地上的血迹,并未沾染他的衣角。 他缓缓往前,似乎走到云端。 “把她给我。” 他说。 一直沉默的人,在看见这道身影之后,眼底突然有了光彩。 痛苦无法撬开她的嘴,而现在,她却用沙哑的声音,轻声喊对方的名字。 第146章 “哥哥……” 韩绛蟾不忍地看着自己妹妹。 浑身是伤。 脸颊高高肿起,右臂也同样如此。 手臂无力地垂在身前,连带着五指,都变得崎岖难看。 她的身上散发着恶臭,也不知道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韩绛蟾见状,面无表情,看向羽梨:“羽梨,你不觉得该解释一下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羽梨笑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被抓包,“你妹妹得罪了我,难道你不知情吗?” 她耸肩。 松开了韩归眠的手,将之随意拎起来,扔向韩绛蟾。 韩绛蟾稳稳接住韩归眠,轻柔放至一旁。 而后才冷声道:“我是知晓,但我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丧尽天良。” “什么没想到。” 羽梨咯咯咯地笑着,笑声也是如此令人厌恶,“你知道我对她不满,还故意将我放出来。”她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我还以为,是你也讨厌这个妹妹,希望我帮你,把她给处理掉呢。” 韩归眠听了这话,身体开始无意识地颤抖。 恐惧像是藤蔓,将她死死缠绕。 她又说不出话来了。 连哥哥都叫不出口。 她的反应,被其余两人看在眼里。 羽梨笑嘻嘻地说:“对了,我还帮你妹治好了恐高,你难道不应该谢谢我吗?”说着,又摇摇头,语气好似在怜悯,“就是有点可怜,在高空还在喊‘哥哥’呢。结果呢,过去这么久,她哥才找上门来,前些日子,韩大掌门按兵不动,莫不是真希望我把你妹给玩死?” “羽梨,放肆。” 韩绛蟾表情已经阴沉下去。 他身后,蓦然浮现月华。 弯弯的、好似本该悬挂在天边的月牙,现在悬挂在他的身后。 “想动手吗?” 羽梨笑嘻嘻的。 她的双臂挥舞成翅膀,饶是如此,还不忘故意问。 “你是因为妹妹被我欺负生气,还是因为我说了你的心里话,才这么生气?” “羽梨,或许以你之品格,不配被称之为仙姑。”韩绛蟾垂眼,手指微动,身后月华快速飞出,朝着羽梨袭去。 “你当我稀罕吗?”羽梨的羽毛万分锋利。 当月华和羽毛想碰撞的时候,发出“锵锵锵锵”的金属碰撞声。 以她为圆心,攻势化作其余冲击波,朝着四周扩散开去。 房屋倒塌、树木折断,地面开裂。 而韩归眠,只觉得喉头发甜。 一口血翻涌着,还未来得及吐出口,便失去所有意识。 她昏死过去。 等到韩归眠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场景。 她躺在床上,浑身冰冰凉凉的,而在她睁眼的一瞬间,已经许久未见的月息,立即担忧上前来,用手量韩归眠的体温,声音里都是心疼。 “眠儿,怎么伤成这样。” 韩归眠睁着眼,知晓了,自己回到了清源宗。 是她哥哥把她救回来的。 韩归眠想,她或许应该开心,可是,羽梨的那番话,却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面,像是一道印痕,难以磨灭。 韩归眠心绪没有起伏。 甚至于,她连多问一句话都做不到。 她只是摇头。 而月息,在看见曾经生龙活虎的小姑娘,变得憔悴虚弱后,眼底盈满了泪珠。 她心疼地将韩归眠抱在怀中,低声哄着。 “眠儿乖,没事了。” “哥哥和清月姐姐,会护着你的。” 韩归眠无声抬眼。 会吗? 会吧。 她不知道。 第54章 韩少阁主成了哑巴这件事情, 很快便流传出去。 一时之间,上清源宗探访的人,如过江之鲫。 而韩归眠, 谁也不见。 她安静地待在月息院子里面,搬了个小板凳, 看着同样身处于月息院中, 浑身是伤、看不出模样来的人。 韩归眠抬头, 看一眼月息。 月息读懂了她的眼神, 微笑着, 对韩归眠解释。 “这是凌昭, 清源宗的大徒弟。” 韩归眠这才收回视线,沉默地守在旁边。 凌昭的伤势,并不见得比韩归眠好。 估计羽梨还是顾忌着韩绛蟾……当然, 也可能是她打算慢慢折磨韩归眠, 她虽然下手狠毒, 但是伤得都是骨头。对于修真之人来说, 断骨已经是最轻的伤势, 稍加调养, 便能恢复如初。 哪怕韩归眠并未修行, 但是对于医治断骨经验丰富的月息而言,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不过凌昭,便不相同。 他的皮肉几乎腐烂, 无法见光。 整个人像是包粽子一般, 被缠得严严实实,浑身难以动弹。 从被救回来到现在, 一直是昏迷状态,也不知何时能醒来。 因为他的伤势实在太重, 所以特批他可以住在月息的院子里面。 倒也成了韩归眠难得的玩伴。 当凌昭被迫被抬出来,晒太阳、通风透气的时候,韩归眠就安安静静待在他旁边,一句话不说。 哪怕院子里面来了其他人,也恍若未闻。 直到葫芦坠在她面前。 韩归眠这才抬眼,看过去。 韩绛蟾不知何时过来的,此时手中拎着韩归眠的葫芦,将之塞进韩归眠怀中。 第147章 “收好,莫要再弄丢了。” 他帮自己找回来了。 韩归眠脸上挂起笑容,冲着韩绛蟾点头。 等到韩绛蟾离开之后,又才将其放在脚边,若有所思地想事情。 面上无悲无喜,或许有那么些阴郁。 月息看见这一幕,无声叹气。 她处理好药草后,缓缓走到韩归眠身边,坐了下来。 “眠儿,这次出去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总感觉你回来之后,就郁郁寡欢,好像变了一个人。” 韩归眠闻言,又挂起笑容,冲着月息摇头。 “有什么事请,你可以告诉我。” 月息眉头拧起小疙瘩,美人担忧的模样,总是能揪起旁人的心。 她抓住韩归眠的手。 手上的骨头已经长好,所以她敢放心触碰,“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便是。” 韩归眠还是那模样。 笑着,摇头。 似乎对于那些事情,一点都不在意。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是这般情形。 月息连番追问,她却是三缄其口,而月息本就有旁的事情要去做。 见韩归眠实在是不愿意,也就放弃,先去忙其他事情。 韩归眠再次恢复清净。 她和昏迷不醒的凌昭,待在院子里面。 好一会儿后,听见一声极为拙劣的“嘘”声。 明显是有人故意发出的动静。 她缓缓回头,只见得许久未见的另一个人,一双眼睛左右打量着院落,小声问韩归眠:“大小姐,清月长老在院子里面吗?” 贼眉鼠眼,却又朝气蓬勃。 韩归眠摇了摇头。 来人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又问:“那掌门呢?在不在?” 韩归眠又摇头。 见这两人都不在,院子外面的人,这才双手撑在栏杆上,身子一跃,跳进院子里面来。 “可算叫我找到没其他人的时候了。” 凌木站定之后,第一句话,便是先感叹:“你是不知道,之前这院子附近,密密麻麻全是人。我能看出来的都有不少,更不用说我看不出来。” 他缓缓朝着韩归眠走近,先看见被缠成粽子的凌昭,语气担忧。 “大师兄还没有好转吗?” 韩归眠点点头。 这些日子,她一直陪着凌昭,可以说,凌昭的情况,从始至终都非常平稳——半死不活。 死,也称不上。 也就这么吊着一口气,不知道是先咽下去,还是先吐出来。 “那扁毛畜牲可真毒。”凌木闻言,将之前月息坐过的小板凳拖过来,跟着坐在凌昭身边。 “也不知道这种心思歹毒的毒物,是怎么混成仙姑的。所有人还都对她毕恭毕敬,简直是有毛病。要我来说,这种畜生,就应该把毛全部拔了,而后狠狠下油锅,直接油炸了它,免得她一天胡作非为,霍乱苍生。” 凌木越骂越生气:“这种东西,不比什么柏凝更值得魔头称号?” 韩归眠听了这话,半晌后,缓缓点头。 是。 羽梨更值得被称之为魔头。 虽然柏凝胡作非为,可还没有视人命如草芥。 可是羽梨…… 她垂眼,自己下次见到了,指不定还要毕恭毕敬,称其为灵羽仙姑。 多滑稽啊。 韩归眠笑着,眼底却没有笑意。 而絮絮叨叨骂着的凌木,在看见韩归眠这模样后,犹豫开口:“韩大小姐,我听他们说,你……不会说话了?” 韩归眠表情不变,点头。 “都是因为我们,你要不是为了救我们,怎么会落入那畜生的手里面。” 凌木的所有朝气变为颓丧。 他低着头,双手耷拉在脑袋上,捶胸顿足。 “如果我再厉害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总是笑嘻嘻,和自己争锋相对的人面上,流露出懊悔和痛苦,“早知道有今天,我一点好好修炼,学习剑术。而不是一天到晚,想什么速成大法,半个时辰便精通。” 说着,他又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是我没用。” 看着凌木陷入痛苦之中,韩归眠却依旧冷静。 她伸出手,抓住自责的凌木的手腕,缓缓摇头。 和凌木没关系的。 虽然韩归眠心里面不愿意承认,可是羽梨有句话说得对:韩绛蟾知晓羽梨和自己有过节,甚至多次放言要杀了自己,也并未放在心上处理这件事情。 既然羽梨活着,那她注定有数不清的劫难。 可以说,不是凌木和凌昭拖累了自己。 而是自己拖累了凌木凌昭。 凌木还好,断了的骨头、碎了的内脏还能治疗。 而凌昭,现在和尸体几乎没什么差距。 是她的问题。 她忽视了身边的危险,而自己又没有绝对的实力,来抵御对应的危险。 是她不自量力,将自己看得过于重要。 从始至终,都和凌木没关系。 想到这里,韩归眠脸上挂着笑着,对着凌木摇头。 谁知凌木见状,更加伤心。 “你别笑了,你笑起来的样子一点也不开心。” 凌木垂头丧气地说:“你要是不开心,你骂我打我吧,不要憋在心里。” 不开心吗? 也不算。 第148章 因为弱小的人,哪里有不开心的理由? 突然之间,韩归眠好羡慕柏凝。 她要是不痛快,便能杀上清源宗,毁掉月息和韩绛蟾的婚宴,把修真界大闹一通。 她若是不痛快,便去人间一趟,逼问曾经和她有过节的人,过去都做了什么事。 她只要手上有剑,那些不高兴、不痛快的事情,都能够被她祛除。 而自己呢? 满手都是法宝,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若是对方不愿意让自己拿起葫芦,她便只能束手就擒。 甚至连法衣也丢失。 对了……她的法衣,现在应当还在羽梨身上吧。 也不知道那身法衣,是否为羽梨,扛住了她哥的攻击。 管得她,反正她死不了。 与其担心她,不然担心自己,和那宅子里面的其他人。 韩归眠笑了笑。 突然之间,大脑突然迸发出一道光亮,方才还颓丧不已的人,立即坐直了身子,激动地抓着凌木的手,一双眼睛睁得浑圆。 她张嘴,发出“啊啊”的音节。 “不急不急,你想说什么,慢慢来。”凌木也顾不上丧气。 他跟着提起精神来,盯着韩归眠、安抚韩归眠。 “慢慢说,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 而在凌木的疏导下,韩归眠“啊”了许久后,终于从喉咙里面,挤出两个字来。 “柏……凝……” “柏凝?然后呢?你想问她下落吗?还是什么?” 凌木睁着茫然的眼睛,盯着韩归眠。 韩归眠急忙摇头,又张嘴尝试。 只是这次她打算说的话太多、太长,她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出口。 “要不然,用剑写地上?” 凌木见她着急,主动递出自己佩剑,交给韩归眠。 韩归眠摇头拒绝。 写地上会有痕迹,若是被其他人发现,反倒不好。 她看着一无所知的凌木,谈了口气。 这个傻子,要拜谁为师,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么? 是的。 韩归眠已经想明白了。 那黑袍人,就是柏凝! 早早的就潜入清源宗,一路跟随。 不然的话,她不会如此在意月息和哥哥的婚事。 不会如此莫名其妙、没有一点征兆的,出现在婚宴现场,将一切搞乱。 而且! 如果她是其他人,为何羽梨如此在意她? 非要绑了自己,找寻她的下落。 此前,怎么不见羽梨这么做?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上次去院子,韩归眠是有印象的。 自己曾经为他们练过灵器,也知晓他们和柏凝之间的过节。 “被自己烧死的黑袍人”就是她想要拜的师傅,而那人,正是柏凝! 是了。 自己过去,总是在下意识否定这个猜测。 明明对方的身份,已经浮现在自己眼前,却还是刻意避免。 如此一来,对方不愿意让自己看见模样、不愿意收自己为徒都变得情有可原。 她曾经当着柏凝的面,和凌昭一起指责柏凝,说她罪行累累,本就该死。 又多次出言讥讽挖苦,讽刺她强占月息姐姐。 ……这么一想,柏凝大概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毕竟自己已经蹬鼻子上脸到如此地步,对方居然一句话不说,就由着自己胡来。 可,若她并非大奸大恶,那和她站在对立面的哥哥他们呢? 他们难道大奸大恶? 韩归眠再度沉默下去,不愿意细想关于善与恶的分类。 她只是在良久之后,下定决心。 她还是要拜柏凝为师。 利诱也好,祈求也好。 她不能再继续下去。 想到这里,韩归眠缓缓舒了一口气。 至少现在,她知道要去哪里捉人了——按兵不动。 柏凝肯定会再上清源宗,找到月息和她哥哥的。 她无需离开保护罩,只需安静地待着,守株待兔就行。 想到这里,韩归眠接过凌木佩剑,用自己还没什么力气的手腕,在地上缓缓刻字。 “师傅会来的。”凌木拧着脖子,将这几个字念出声来。 只是凌木在看见这句话后,却没有太多高兴的情绪。 他定定看着韩归眠,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修炼的。” 他从韩归眠的手里面接过剑,认真道:“既然我可以半个时辰学会御剑飞行,那我也能学会剑招,领悟剑道。就算师傅不出现,我也不会再面临危险的时候,只能靠你们出手想救。” “师姐,我去练剑了。” 他笑着,冲着韩归眠告别。 而后,翻出墙去。 哪怕开着的大门,就在眼前。 韩归眠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半晌,缓缓笑起来。 眼底终于不再是空落落的。 也不再只是守在凌昭身边,一语不发。 她尝试着张嘴,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至少要保证,她下次遇见柏凝之时,能够说出几句话来。 “啊……” 院子里面,一时之间,只剩下各种短促的音节。 而她也没注意到,其实就在凳脚的不远处,有一滴黑色水珠。 已经挂了许久。 第149章 从她被救回清源宗开始,便一直漂浮、悬挂在附近。 柏凝也是很无奈。 自己本来是怒气冲冲,上山来发火、质问的。 可是刚好赶上韩归眠重伤。 月息这院子,可谓是人山人海,每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够把她淹死。 她虽然违背了花栖枝的意思,上山来找人茬。 可这不代表着,在面对这么多的时候,还要一股脑地冲上去。 是以这些日子里面来,她都安安分分地待着。 只是偶尔实在是烦躁,这才下山去,随便杀几个仇人,舒缓一下心头郁气。 那些行为,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她真正想做的事,想问的人,根本没有问好。 心头的郁气,自然难消。 所以当夜,柏凝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清源宗。 人似乎已经散去,没有多余的气息。 柏凝安静地待着,里外感受了一番后,确定藏在暗处的眼睛,也消失无踪。 现在,再没有人能保护月息。 她附在凳子上,不多时,便感觉自己身形下坠——凳子被人搬起来,往屋子里面放去。 对方脚步轻缓,呼吸均匀。 步履从容优雅,好似漫步花间。 其人身份,不言自明。 柏凝在凳子被放下的瞬间,凝聚成人形,右手死死卡在对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 月息面上还是惊讶的神色,并未有恐惧凝聚。 她的发丝因为柏凝的举动,而纷纷扬起。 月光总是格外偏爱她,现如今,还有月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落在她堪称白璧无瑕的面上。 “你……”月息面上,终于有了震惊神色。 而柏凝面无表情的,收紧她脖颈上的手,防止她发出多余的声音。 “好久未见,清月长老。” 她的声音没有变化,像是这夜一般幽深沉寂。 而月息被她挟持者,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出声安抚。 气若游丝。 “你先松开好不好,我有点难受。” “难受便忍着。”柏凝垂眼,半晌后,才继续道:“我那日,在你婚宴上说的话,你可还有印象?” “阿凝,你是在怪我吗?”月息面上露出脆弱的笑容来。 似乎她还是多年前的孤女。 柏凝还是救她于水火的大英雄。 “不,我只是提醒一下,我说过,每一个污蔑我、非议我的人,我都会慢慢找上门来。”柏凝的脸被遮蔽在月色之中,看不分明:“所以。我现在找上来了。”她漆黑的瞳孔,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现在,劳烦清月长老告诉我一些过去不知晓的事情,倘若能说出口,我便暂时能留你一命。” 那话,说得和其余人,并没有什么相同。 可她死死卡在月息脖颈上的手,却足以证明,她的心情并不像面上那般宁静。 “阿凝,你弄疼我了。”月息还是那模样。 温柔地笑着,如天边明月一般,不因乌云掠过,而失其光泽。 而柏凝却不会像是曾经那般,将所有的力气卸去,轻声细语地哄着月息。 甚至于,她手上的力气更大。 “清月长老,劳烦说说,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要松开我,我才能说,不是么?” 月息呼吸不畅,面上的笑容也难以维持。 但就是这种情况下,也要勉强挤出微笑,看向柏凝:“我们坐下来聊,不行吗?” 柏凝蓦然松开手。 不是因为被月息触动,而是确实如月息所说,她一直卡着别人的喉咙,别人也说不了话。 柏凝收回手,藏在黑暗里面。 看着站在月光下的女子。 对方身体纤弱,长发如瀑,现在虽然狼狈地咳嗽,却看起来别有一番美感。 气若游丝,却美不胜收。 月息平复完呼吸后,淡淡望向柏凝:“阿凝,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来得早了,怕立即又死一遭。”柏凝声音不无讥讽。 而月息却依旧笑着,低声问:“可要喝点茶?我给你泡。” “不必,我怕你在茶水里面下毒。” “阿凝,你我之间,非要如此么?” 月下美人伤心地看着自己,好似自己是什么负心薄情之人。 柏凝几乎被逗笑。 她声音更沉,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杀意:“月息,收起你假惺惺的那一套,你这模样,已经骗不了我。” “阿凝,我不知道你究竟听人说了什么。” 月息的眼角,已经有泪光凝聚,“可是我为你守节二十余年,日日夜夜盼着你复苏。期间忍辱负重,哪怕是待在清源宗,也没有怨言。如今,你就这么对我?” 她说得真情实感。 好似事实便是如此。 柏凝的手几乎控制不住,便要将眼前的女人活活扼死在面前。 她咬着牙,压抑怒火,“月息,我待你不薄,你为何恨我至此?” “阿凝,我何曾恨过你?” 月息轻轻擦拭眼角泪水,哭声哀泣:“哪怕是在过去,你总是肚子离开,将羽梨扔给我照顾,我也毫无怨言。只是安静地等着,盼着你早日归来。” “是。” 柏凝笑出声来,“你等着我,和韩绛蟾一起。” 第150章 她的怒意翻涌着,勉强维持着的情绪,已然压抑不住。 柏凝欺身上前,将人按住。 也不需要额外拿剑,手臂直接化作利剑,刺向月息眉心。 “现在,告诉我,你过去究竟做了什么?” 月息头发散乱,后腰抵在桌子上,只需要稍微抬头,那黑水化作的长剑,便会将她钉死在原地。 她却一双眼,泪盈盈看向柏凝。 “我只是将一颗真心,给了你而已。” “你在糊弄谁?”柏凝冷笑。 月息闻言,眼泪像是断了线的水珠子,从眼角流淌而下,“你总是如此,愿意相信其他人,而不愿意相信我。” 温热的、带着体温的水滴,浸润了柏凝的肌肤。 她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眼泪的温度。 手指好像是被烫到,柏凝立即送开手,甚至往后退了几步。 而月息,则捂着喉咙,眼睫毛都已经被泪水打湿。 “过去是如此,我和你说什么,你都不愿意相信。现在也是如此,旁人的三两句话,你便要拔剑刺我。” 她面容哀伤悲戚,似乎蒙受了什么不白之冤。 “从以前到现在,你有听过我说话,又真正了解过事实吗?” 这一句话,好似一记重锤,锤在柏凝的天灵盖上。 “我何时未听你说话?”柏凝不自觉,出声询问。 “我曾告诉你,羽梨心思深沉,兽性未退,在对待其他人和事上残暴异常,你可曾信我?”月息流着泪,低声说着。 而柏凝,不说话。 因为过去,她确实不觉得羽梨一个小鸟,能有多残暴。 近些日子,她倒是清楚了。 “你总将她和我扔在鸾鹤谷里面,你可知道,我那些日子,又是怎么过来的?” 美人的脖颈上,红色手印份外明显。 柏凝看着这一幕,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之前的认知错了吗? 其他人都骗了自己吗? 月息其实没有对不起自己吗? 一切一切,像是混乱又毫无逻辑的大网,将柏凝束缚其中。 她来不及理清这一切,只能深深看一眼月息。 “过去,是我对不起你。” “阿凝……” 月息流着泪,美目望向她。 眼底似乎有一汪水。 “可是月息,你好像真的认为我是傻子?” 第55章 柏凝冷眼看着眼前人, 一字一句地问。 “他山之石,是怎么回事?” 月息泪珠挂在眼睑上,楚楚可怜地说着:“我也是无计可施。”她抬眼, 看着柏凝,从柏凝的角度, 正好看见她双眼通红, 脸颊是泪。 她低声说:“你知晓的, 我在修真界本就无物可以傍身。你死之后, 面对花栖枝的刁难, 更是无计可施, 便只能求助清源宗……只是……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让我交出他山之石,是这个用途。” “是, 总是他们胁迫与你。”柏凝沉声反问:“可我看, 你这个清月长老, 当得很是风光。” “阿凝, 难道你希望我死在花栖枝手上吗?”月息擦拭着眼泪, 一幅受伤颇深的模样。 叫柏凝一时之间, 无话可说。 她总是说不过月息。 过去如此, 现在亦如此。 哪怕自己带着滔天怒意而来, 可月息总是能轻而易举化解,甚至让柏凝开始自我反思:莫非自己真的错怪了月息?莫非自己了解得还不够全面, 受了旁人蒙蔽? 其他的人所说话的真实性, 柏凝暂且可以不考虑。 可是。 花栖枝和凌昭口中的月息,可不像她亲口所说的如此委曲求全。 柏凝沉沉看着月息, 好半晌后,突然发问:“那清源宗藏书阁内, 你所编写的书,又是怎么回事?” 她目光审视,其实已经开始犹豫。 “身为长老,总得有点东西傍身才行,不然的话,其余人是会笑话我的。”月息轻声说。 “是,是得有东西傍身。” 柏凝眯起眼:“那你为何故意将涵盖困住我藤蔓的内容,分开书写。”她不住冷哼,“照我看来,你只希望世人看见,你是如何在困住我尸体上,出了一份力。可是却不愿意让旁人知晓,究竟要怎样,才能带走我的尸体。” “阿凝,我不知道啊。”月息梨花带雨,着急地朝着柏凝走来。 嘴里还不住辩解:“我只是把知晓的内容写了上去,我不知晓里面具体清醒。定有人恶意篡改内容,捉弄于我。” 说完后,还不住可怜兮兮地看柏凝,“阿凝,你莫要错怪了我啊。” 柏凝看着月息如此真情实感,一时之下,也开始犹豫。 “能有谁捉弄你?” 柏凝问。 “我怎么知晓?大抵我一个无父无母,无家族可以傍身的女子,在这修真界之中,就是容易受磋磨把。” “……”柏凝不说话。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倒是月息,见柏凝陷入沉默之后,更加受伤,“还是说,你也不信我?” 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坠落。 “自我成人以来,一直都跟在你身边,我的脾气秉性如何,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居然愿意听信外人的言论,如此污蔑我。” 月息的手撑着身子,踉跄一下,缓缓坐在凳子上。 第151章 她不擦眼泪,就让眼泪如此流淌。 “我知晓了,你根本就不是想要来见我。你是来杀我的,对吧。” 她抬起脖颈,一双眼睛定定瞧着柏凝,语气酸涩,“既然如此,你动手吧。” 雪白的脖颈几乎在夜里泛光。 而脆弱的女子,也闭上双眼,安静等待她的死亡。 柏凝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她抿嘴,看着悲伤的月息,良久之后,方才道:“我不杀手无寸铁,自愿赴死之人。” 她眼神直勾勾的,有疑惑,也有担忧。 “你说我误解了你,那我现在便去查真相。” “阿凝……” 月息美丽的眼缓缓睁开,眼眸之中,皆是情意。 她只叫了柏凝的名字,而后,含泪带笑。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回来。” 柏凝深深看她一眼,而后消失在清源宗。 而月息,则坐在位置上面,等到柏凝彻底消失,这才像是个没事人那般,擦掉面上眼泪,起身将屋子里面的东西处理好,而后打量隔壁房间,看隔壁房间早已熄灯,想来韩归眠没有被刚刚的动静吵醒。 她放下心来,自己也就安静上床。 什么事情都等到明天再说吧,夜已经深了。 而且若是柏凝半夜杀回来,自己也有应对法子。 月息闭上眼,呼吸清浅。 而在她隔壁的屋子里面,韩归眠恼怒地推了一把抓在自己的脚腕上的手,眼底都是怒火。 她很想骂人,但是自己现在口不能言,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出几个字来。 “为、为什……么?” 为什么拦着她,不让她去见柏凝! 她好不容易想明白柏凝的身份,好不容易等到柏凝再出现,机不可失。 怎么每一次,要做什么事情,都有人捣蛋? 偏偏这次捣蛋的人,韩归眠还不能随意发脾气。 毕竟眼前人昏迷了好久,才骤然惊醒。 一身的伤,不是凌昭又是谁? 此时他尚未恢复,身体也没什么力气。 虽然抓着韩归眠的脚腕,却没有用力。 若韩归眠稍微狠心一点,强硬掰开凌昭双手,她是可以出现在柏凝面前的。 只是现在凌昭模样凄惨,韩归眠无法狠下心来。 结果便是,她看着机会再次从眼前溜走。 等到柏凝彻底消失,失望之余,也不敢冲着凌昭发脾气,怕刺激了病人。 情急之下,只能结结巴巴问出个“为什么”来。 “刚刚不是好时机。”凌昭的声音还很虚弱,说话也中气不足。 “机、不可失。”韩归眠大概确实很生气,所以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刚刚前辈在和清月长老对峙,你就算过去,她也不会搭理你的。”凌昭低声说。 他的伤太重了,几乎每说一句话,便要喘息片刻。 刚刚那句话说下来,比韩归眠还要吃力。 “不、试试,怎么……”韩归眠还想要解释。 “试了也无用。”凌昭轻声说:“而且你贸然过去的话,清月长老会生疑。到时候,可能会传到师傅耳朵里面。师傅和柏凝,一直不对付,而你作为他的妹妹,居然拜柏凝为师……他应该会很难过。” 韩归眠听到这里,沉默下去。 是了。 刚刚情况紧急,居然忘了月息和哥哥的关系。 自己见柏凝、求柏凝这件事情,最好还是背着他们来。 她不希望哥哥觉得,自己背叛了他。 哪怕自己可能,真的会这么做。 但是……事出有因。 就像是月息自己所说,一切事出有因,她也是迫不得已。 韩归眠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想到这里,韩归眠终于不情不愿地坐下来。 “你、醒、醒了?” 她不再纠结柏凝的事情,而是看向凌昭,眼神皆是担忧。 “嗯。” 凌昭点点头,笑起来:“此前我便有意识,只是眼皮沉重,一直抬不起来。方才感受到你想要去找前辈,情急之下,便睁开眼来。” 韩归眠面上流露出笑容,“那你得、谢谢我。” “多谢韩少阁主。”凌昭并未客气,立即应下。 “你才醒、多休息。”韩归眠已经能一次性,说六个字。 她站起身来,将人扶着,好生回到床上,还不忘为他盖好被子。 “多谢。”凌昭说。 韩归眠点点头,而后蹑手蹑脚地去了隔壁间。 她像是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回到自己房间里面,却不曾想,在她关上房门的瞬间,月光之下,月息美丽的脸颊,若有所思地盯着瞧。 原来还没睡啊、 她看着韩归眠的房门,垂眼,心中合计着,却一语不发,也关上窗户。 先睡吧。 她躺回床上,像是没事人一般。 甚至于第二天的时候,看见已经醒来的凌昭,还兴奋不已。 “终于有点恢复的迹象了。”月息笑眼盈盈,她手里拿着熬好的药,递给凌昭,随后状似不经意一般,问韩归眠。 “眠儿,你昨日睡得很早么?” 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凌昭身边的韩归眠,闻言嘴角笑容凝滞片刻。 而后垂眼,缓缓摇头。 第152章 “没有么?我看你房间的灯早早便熄了,还以为你已经睡着。”月息笑着,指着桌上食盒,轻声道:“本打算让你尝尝我带回来的糕点,又怕打扰了你,结果就硬生生放着了。” 韩归眠笑起来,朝着月息摆手。 反正她是个哑巴,也不用额外想什么解释办法。 “不爱吃点心吗?”月息善解人意地笑起来,“那下次,给你带大鸭腿?” 韩归眠笑得干净,重重点头。 月息面上笑容真切了一点。 她站起身来,对韩归眠和凌昭道:“对了,凌昭醒来这件事情,我需要给你们掌门说一下。”她温柔地笑着,好似一汪水,柔软透亮,“你们掌门可没事都在问我,想知道你俩现在的情况呢。” 她说着,便往门口走,已经出了院落,又好似想起什么来,隔着栏杆,回头看。 “眠儿,待会回来,给你带大鸭腿。” 说完这句话后,这才离去。 她一路往清源宗最豪华气派的建筑走,一路上,都有弟子和她打招呼。 “清月长老。” “掌门夫人。” “月息姐姐。” 来来往往的人,有着不同的称呼。 而月息,只需要盈盈一拜,便能脱身而出。 她走到清源宗议事大厅,由着其他弟子上前去通报。 独自坐了一会儿。 估计是她平日以来,脾气实在是太好,所以见她无聊,还有小弟子主动上前搭话。 “师娘,为何你不和师傅同住一处,而是要待在那小院子里面呀?” 小弟子是个眼生的,虽然模样灵巧,可眼神光算不上精明。 有一种聪明但又不太聪明的感觉。 月息见状,笑了起来。 她伸出手,揉了揉小弟子的脑袋,微笑着说:“寻常你们师兄弟太容易受伤,我在药园里住着,你们受了伤,来找我便能找到,而且取药也很快。” 小弟子被揉了脑袋,脸颊红红:“原来是这样啊。” 她抬起脸,敬仰地看着月息,“师娘,你真是个超级无敌温柔的大美人!” 月息被这一番话给逗笑。 她又伸出手,捏了捏小弟子的脸颊,手感肉嘟嘟的。 “你也是个超级无敌可爱的小修士。” 小弟子脸颊红红,不敢再和月息说话。 只是安静陪在月息旁边,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偷摸瞧两眼月息,在被发现之前,又快速移开眼。 月息对于这种视线,已经习惯。 她看着小弟子,指了指桌子上的零食,“饿了么?要不要吃一点?” 小弟子闻言,急忙摇头:“不行的,若是偷吃的话,师父会生气的。” “在说我坏话么?” 男子的声音犹如穿堂风,吹开大门,带来清凉之感。 小弟子闻言,立即跑到旁边去待着,似乎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个位置。 月息只得放下手中糕点,看着一身华丽,器宇不凡的男人,轻声道:“如此严肃做什么,莫要把她们给吓坏了。” “修炼之人,对待万事万物,自当严肃。”韩绛蟾理了理身上的丝绦,确保每一道链子,下垂的形状都优美。 玉佩和下摆相得益彰,不会使得下摆皱巴巴,也能够看见玉佩光泽。 他如仙人一般靠近,而后,坐在月息身边。 “怎么今日,一大早便来找我?” “自然是有消息告知。” 她说着,视线不动声色地,瞥向屋子里面其他人。 韩绛蟾心领神会,他视线落在屋内众人身上,“你们今日早课练了没?” “回掌门,已经练过。” “练了几个时辰?” “一个时辰。” “可以。”韩绛蟾点头,随口道:“按你们的资质,应当可以领任务,出门游历。” “掌门,我听说师兄师姐他们,都是修行满三年之后,才领任务出发的。” “现在时局不同。”韩绛蟾自有一套说法,“你们师兄师姐被委以重任,一些凡间俗事,便分不出精力来。正好,这些低阶任务没有难度、又能增长见识。倘若可以的话,你们大可以去接任务。” “是,掌门,弟子知晓。” 韩绛蟾话已经说到这里,清源宗其他弟子,也只能按照他的意思,纷纷领命离开。 一时之间,人倒是走得干干净净。 “有什么事?”韩绛蟾等到人走完之后,轻声询问。 “昨夜,柏凝来找我了。”月息坐在凳子上,气定神闲。 “她怎么进来的?”韩绛蟾的反应,比月息大得多。 他长而浓密的眉毛拧起,在眉宇之间,拧出疙瘩来。 “我也不知道。”月息认真回忆着:“她好像是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月息说着,又不太确定,“这天底下,又能让人突然出现的术法吗?” “没有。” 韩绛蟾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哪怕是师傅,修为如此高深,也无法做到凭空出现。” 他说完这句话后,酝酿了好一会儿,这才不甘心地吐出下一句话来。 “柏凝的修为,现在可是又精进了?” “我不知晓。”月息温柔地笑起来:“我感知不到她的水平,料想,应该远在我之上。” 对于自己不足的地方,她并没有遮遮掩掩,不愿意承认。 第153章 而是将自己已经知晓的信息,再度整合出来。 “昨天柏凝告诉我,说她已经在藏书阁里面看过我写的书。”她将自己已经推想出来的猜测,告诉韩绛蟾,“似乎在之前,柏凝便已经进过藏书阁,而且,不仅是开放区域。” 韩绛蟾拧眉,“你的意思是说,有内鬼带她去看了其它权限的书?” “正是如此。” 月息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我在撰写的时候,将藤蔓的功效和祛除办法,分开来,写在不同的书里面。而柏凝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昨晚逼问于我。” “会不会是她看了其中一本,没看见处理办法,所以猜出来的?”韩绛蟾问。 “当然有可能。”月息点点头,而后又给出自己的想法,“可是我更倾向于,柏凝去过其他层。”她看向韩绛蟾,轻声询问:“你讲另一本书,放在第几层的?” 韩绛蟾思索一番后,摇摇头。 “你等一下,我问问。” 看来他已经记不清了。 月息也只能顺从点头,“好。” 她安静地坐着,看着韩绛蟾拿出玉简,在玉简上捯饬了一会儿后,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如何?”月息见状,小声询问。 “他们说,没有这本书。”韩绛蟾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眯起来,惊疑不定。 月息也被这个消息所惊到,“怎么可能?” 书是她亲手编撰而成,废了将近半年的功夫,几乎收集了所有耳熟能详的原料,加以批注删改,这才好不容易编成。 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没了呢? 她犹豫看向韩绛蟾,“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根本没有放进藏书阁,而是自己收了起来?” “怎么可能。”韩绛蟾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糟心事实在是太多,叫他难以接受。 他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那东西你是看着我放进藏书阁的。最初放在第一层,你还不满意,又挪去四十五层,到最后,又放在第四十九——” 说到这里,记忆回笼。 韩绛蟾那总是低垂的眼,蓦然睁大。 他坐直了身子,都顾不上整理身上的丝带,而扭头看向月息。 “你的书,我知道在哪儿了。” “何处?” “本该被我放在第四十九层。” “本该?”月息看向韩绛蟾。 “对,本该。” 他似乎想明白了一切,面上烦躁消散,只剩下得意笑容。 “你还记得吗,之前眠儿想要我给她第四十九层的权限,想要去看书。” “记得,为了这件事,她还和你闹了很大的脾气。” “嗯。” 韩绛蟾点头后,又继续说:“当时,其实我不打算管她的。可是半夜突然反应过来,第四十九层之上,放着的书里面,记载了和青木龙剑有关的消息。” 说到这里,月息记忆已经回笼,身后出了一背的冷汗。 “是我写的。” “嗯。” “眠儿可曾看见?”她立即扭头,问韩绛蟾,“应当是没有,我去的时候,这本书落在地上。上面翻着的页数,距离记载青木龙剑的距离,还有许多。” 月息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我怀疑,那时候,柏凝便已经入了清源宗。” “那么早?”月息睁大了眼,不可置信。 “嗯。”韩绛蟾点头后,又才继续解释,“当场,我在藏书阁第四十九层里面,发现了一滴带着剑气的黑色水滴。之后又大肆搜寻了一番,发现清源宗内外,几乎每一寸,都被黑色水滴所覆盖。” “当时未来得及深究,后面更是一堆糟心事。” “现在看来,这黑色水滴,只怕是和柏凝有脱不开的联系。” 听到这里,月息也是双眼发直。 良久之后,居然缓缓叹了一口气,“她变了。” “什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叫韩绛蟾一时没能跟上月息的脑回路。 月息见状,也只是笑。 “以前有什么事情,她都是提着剑,直接杀到对方家门口去。现如今,居然也学会了渗透蛰伏这一套。” “过去二十五年,人总是会变的。”韩绛蟾说。 “不、也可能是她收到了什么限制。”月息眯起眼,不顾韩绛蟾的情绪,直接否定韩绛蟾的说法。 被如此果决的否定,韩绛蟾面上,有些许不快。 好在下一刻,月息的声音就传过来。 “倘若她有实力的话,大可以不必委屈蛰伏。毕竟她做这些事情,不就是为了了解当年真相吗?”月息冷静地分析着,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但是这些事情,本就不复杂,她若是愿意,早早便能提剑血洗修真界。” “可现在,藏头露尾的,甚至只能在夜班悄悄出现,威胁我。” 月息眼睛眯起,眼里闪缩着光芒。 “她现在行事有所顾忌。” 而后,抬眼,闪闪发光的眼,看着韩绛蟾,“既然有所顾忌,那她便和过去不一样,不是强大到无懈可击。” 月息抓住韩绛蟾的手,沉声道:“现在杀她,是最好的时机。” 韩绛蟾闻言,缓缓回握月息的手。 “我亦是如此想的,可是,清源宗派出去那么多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捉住她。包括羽梨那疯子,每次都晚到一步,几乎没有和柏凝碰上过。” 第154章 韩绛蟾稍显失望,“要杀人,也需要先找到对方才行。” “不是有线索吗?”月息问。 “你是说黑水?”韩绛蟾叹气:“我查了许久,没有人知晓河黑水来自何处。” “也就是说,常人涉足过的地方,没有这种东西?”月息问。 “是。” “那常人未涉足的地方呢?” “你是说……”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生死海、鸣春涧。” 第56章 虽然还未确定究竟是生死海, 还是鸣春涧。 但是两人已经不约而同,将注意力放在生死海上:鸣春涧一直以来,都以传奇艰险出名, 想要登上鸣春涧的人多如牛毛,可这么久以来, 估计也就柏凝一人成功登上并反悔。 诚然, 柏凝有非常大的可能在鸣春涧。 可是, 出于多方因素考虑, 鸣春涧都不是最合适的搜寻对象。 “因为有两个地点备选, 我们行事, 应当小心谨慎,不能惊动柏凝。免得柏凝不在生死海,未能第一时间将人处死, 会打草惊蛇, 之后再捉她, 便会艰难许多。” 月息将所有可能都设想了一遍, 给出就目前而言, 最周全的结果。 “先排一小部分人, 去生死海附近打探一下。注意, 需要顶着绞杀花栖枝的名头, 不能让旁人起疑。” “知道了。” 韩绛蟾站起身来,“生死海附近林子, 瘴气甚重。待会儿, 我去找眠儿,让她准备一点灵器药物之类的, 看看能否屏蔽瘴气干扰吧。” “眠儿现在还未恢复,你便要去麻烦她么?”月息闻言, 有点犹豫。 “炼点小东西而已。” 韩绛蟾起身,看向月息:“对了,眠儿就住在你院子里面,你顺便说一下吧。我需要去像师傅请示一下,将事情告知。” “……我看看吧。”月息无言片刻之后,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当然,也没有直接拒绝韩绛蟾。 她只是随口问:“你师父的伤,现在如何?” “损了根基,已现老态。”韩绛蟾道。 “也正常,你师傅早在二十年前,便有天人五衰之相。现在虽然潜心修炼,可到底一直不曾突破,修为倒退也很正常。” 月息没有多想其他的。 她只是站起身,对韩绛蟾道:“至于围剿生死海。” 她直勾勾地顶着韩绛蟾,一字一句道:“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 韩绛蟾点头,没有和月息多说什么,便先一步离开,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派什么人去,做什么事情,何时出发,如何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完成围剿,都需要细细思量。 毕竟月息说得对,不能让柏凝太快反应过来。 不然的话,只会让局势更加艰难。 他回到住所,闭门不出。 而月息见状,也慢慢悠悠回到院子里面,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清源宗上一片安宁,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直到半月过后,一小撮人悄无声息地回到清源宗。 他们各自领下秘密任务,等到月半之时,便要离开。 “韩少阁主。” 月息的院子外面,站着许久未曾出现的人。 此时,他穿着一身灰色衣裳,看起来灰扑扑的,身上没有半点配饰,只有手中捏着的一把剑。 “你要去何处?”韩归眠看着凌木,沉声问。 “宗门例安排了一个任务,我得跟着过去。”凌木提着剑,随意回答,而后又看向坐在院子里面的凌昭,好奇询问:“大师兄,身体好些了吗?” 凌昭笑着冲凌木回答:“还好,只是伤口一直未能痊愈。” “你放心,这次任务的奖品十分丰厚,我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给你换一点好的药草,帮你溃烂的皮肤重新长出来。” “那便多谢。” 凌昭笑着,见韩归眠在意,便又多问了一句,“你们是要去哪里啊,怎么这一身打扮?” “我也不知道,只是说跟着走就行,让我们别多问。”凌木说。 “这……应该是级别很高的任务吧?”凌昭也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形,过去哪怕是最高级别的任务,都会提前告知任务内容,却没想到,居然新出了一个如此神秘的工作。 可惜自己伤还未好,不然也是其中一份子。 他有些可惜,而后,又化作担忧。 “这任务可能会万分艰险,你此去,要多多保重。” “能有什么难得。”凌木笑起来:“要是难的话,应该也用不上我。” 他随意地朝着屋内两人挥手告别,“我去了啊。” 说罢,踩着月色,走到山头,和其他人汇聚碰头。 他们之间,没有互相寒暄,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等到人已经差不多以后,这才统一的,为每一个人分发玉牌,要求其挂在腰间。 凌木看着玉牌,有些好奇:“师兄,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分发玉牌的清源宗弟子,闻言看了一眼凌木,面容有些尴尬:“这、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说这东西有大用处,所以让你们戴着。” “不说的话,我怎么知道要怎么用?”凌木有些疑惑。 “这……掌门确实没来得及说。” “好吧。”看发玉牌师兄的表情不似作伪,凌木也就不再多问。他安静将玉牌挂在腰间,而后回到队伍里面。 第155章 等到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悄然离开清源宗,一路狂奔而去。 生死海外,瘴气密布,生灵死绝。 但凡有涉足之人,闻到瘴气,不出三息便会暴毙而亡。 而就是如此艰险的环境,此时却有一小撮的人马,弯腰驼背,谨慎前行。 “奇怪,花栖枝怎么没有派傀儡出来应战?” 有人小声疑惑着:“此前才刚进入这地界,花栖枝的傀儡便跳出来了。” “小声些,莫要喧哗。”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甚至连问出问题的人,都被训斥一通。 众人只能藏起心底疑惑,继续往前。 “咚” 一个弟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 脸色青黑,嘴唇发紫,口吐白沫,浑身颤抖。 显然是毒气已经入了肺腑。 这个场景众人已经是司空见惯,并没有过多犹豫。 甚至于来不及给自己的同门收尸,便低着头,在毒气之中穿行。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本来三十余人的小分队,一时之间,只剩下不足五人。 凌木看着这一幕,心里慌张不已,“师兄,究竟是什么任务啊?” “我也不知道。” 队伍里面,早已经没有此前的纪律严明。 毕竟会训斥他们的人,因为张嘴说了太多的话,瘴气吸入太多,已经死在森林外围。 所以现在,他们不再顾忌着什么任务——命都要没了,说两句话又如何。 “我只知道,只需要往里面走,穿过瘴气林就行。” 凌木脸色已经开始泛青。 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瘴气入体。 他问:“只是如此?” “应当是。” “可是这瘴气林如此凶险,我们都没有成功穿过,便已经几乎死完。”凌木表情难看:“哪怕我们侥幸能够完成任务,可之后,要怎么出来?” “可能掌门会来救我们吧。” “他既然能来救我们,为何不能自己来执行这莫名其妙的任务?”凌木脸色难看。 在说话之间,又吸入不少瘴气。 “别说话了,再说话,你和我都会死的。” 对方制止了凌木的抱怨,并且沉默地继续往前。 凌木已经感受力不从心。 眼前的树木,逐渐出现重影,四肢变得酸软无力,头晕眼花。 天旋地转之际,他看见了始终漂浮在头上的瘴气。 紫色的、黑色的、压抑又密集。 他看见了枯败的树枝,光秃秃的,枝干上面,似乎还有鸟巢。 只不过没有鸟的踪迹。 他倒在地上。 看着灰蒙蒙的一片,闭眼之前,甚至看不见蓝天。 只有瘴气,一望无际。 凌木闭上了眼。 陷入漫长而又令人恐惧的黑暗之中。 意识消散,魂体飘零。 突然之间,一根线似乎扯在他的脑袋上,扯着他,摇摇欲坠,就这么从混沌之中带出来。 他猛得,睁开眼。 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不见五指。 他感受到湿润的气息,正欲左右打量询问,突然之间,听见许久未曾听过的动静。 “醒了?” 懒洋洋的,好似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刚醒来,凌木的脑子还不够用,所以并未能第一时间,分辨出对方的身份,只是疑惑反问:“你是?” “脑子摔傻了。” 来人语气轻松,而后朝着身后喊了一声,“花栖枝,你把人给炼傻了。” 听见这名字后,所有记忆回笼。 凌木“噌”地一下站起身来,紧紧将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声音紧绷。 “花栖枝?” “你放心,她现在没空收拾你。”对方的声音含笑。 “这是……”凌木惊疑不已,却在听见对方声音后,终于回过神来,惊讶睁眼:“师傅!” 随着这一嗓子嚎出口,四周亮起灯光。 蓝色的火焰,在洞穴里面燃烧着,将幽暗洞穴,勉强照出全貌来。 幽暗、潮湿。 像是蛇类的聚集地,没有多余的物件。只有几颗蕨类,还顽强生长着。 洞里为数不多的亮色,便是那几抹可怜燃烧的焰火。 和眼前一身青绿之色的女人。 “师傅!!” 凌木看见对方的时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凄惨极了。 “师傅,徒儿差点再也看不见你了!” 他用膝盖做支撑,人往前走了两步,抱住柏凝小腿。 “我差点就死在瘴气林外面了呜呜呜。” “别哭了,你就是死了。”柏凝由着他抱自己小腿,也不挣扎,只是觉得好笑。 说出口的话,却很扎心。 “什么?我死了?” 凌木立即止住哭泣,不可置信地看着柏凝。 “嗯。” 柏凝淡定道:“不信你掐一掐自己,看看能不能感受到疼痛?” 凌木闻言,果然按照柏凝的意思,照自己胳膊,狠狠掐了一把。 真的不痛。 凌木的眼泪再度汹涌,“完了,我怎么就死了。都还没有来得及拜入你的门下,炼成修真界第一剑仙,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呜呜呜呜呜呜——” 他扯着嗓子干嚎,差点把嗓子喊劈,“都怪花栖枝那魔头,没事设置什么瘴气林,太歹毒了。不然的话,我怎么会中道崩阻呜呜呜呜呜!” 第156章 “好吵。” 洞穴的深处,传来花栖枝不耐烦的声音。 “把他带远一点,不要影响我。” “好好好。”柏凝拎住凌木的后颈,轻声道:“我去盘问他们要做什么,你慢慢忙。” “嗯。” 花栖枝回应之后,柏凝便提溜着凌木,到断壁残垣之中坐下。 她坐在半月山庄破败的牌匾旁边,随意从旁边扯了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好以整暇地看着凌木。 “你们清源宗的人,不是要去抓柏凝么?怎么偷偷跑来生死海,找花栖枝麻烦?” “不知道啊。”凌木还在哭,虽然换了一处地方,但是没有影响到他继续抱柏凝大腿。 他现在,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整个人几乎趴在地面上,只有上半截身子,勉强贴在柏凝腿边,继续哀嚎。 “师傅,怎么办,我死了!!” “行了,别嚎了。” 柏凝有些头痛地堵住耳朵,无语道:“我刚刚说你死了,是骗你的。” “啊?可是我身体确实没知觉了。”凌木停下干嚎。 “你中毒太深,身体还处于麻痹状态,自然没有知觉。” “那我没死咯?”凌木激动起来。 他扒拉着柏凝的裤脚,兴奋不已。 “半死不活吧。” 柏凝淡定道。 “这什么意思?”凌木没懂,担心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伤病,语气也变得小心谨慎。 “你中毒太深,五脏六腑已经衰竭,绝无复苏的可能。”柏凝倒是淡定:“所以花栖枝换了你的五脏六腑,排出你体内的毒,虽然神魂意识还在,不过说是活人,也不太相似。” 凌木小心询问:“师傅,能说的简单易懂一点吗?” “……罢了。”柏凝无语,还是朝着这个好运的倒霉蛋解释。 “你现在是人,又是傀儡。” “啊?”凌木张大嘴巴,难以置信。 柏凝倒是很能理解凌木的心情。 毕竟在花栖枝这么说的时候,她也觉得如此魔幻,不可思议。 “什么叫是人,又是傀儡啊?”凌木问出了柏凝曾经问过的问题。 而柏凝,则将花栖枝的说法,告知凌木。 “你知晓天枢炼傀术吗?” “听过,传言中世间最恶毒、最卑鄙的术法。将活人炼制成傀儡,供花栖枝以驱使。” “你听的是谣传。”柏凝说。 哪怕在不久之前,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花栖枝破天荒的,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解释清楚了何谓天枢炼傀术。 “天枢天枢,乃北斗之首,象征权与智、吉。纵然是炼傀,也意在度化世人,带来和平与希望。” 这一通话,听得凌木晕晕乎乎的。 “师傅,你的意思是说,天枢炼傀术其实是无上心法,并非什么魔道之法?” “是这意思吧。”柏凝也不太能立即下论断。 但她可以继续照搬花栖枝的说法,朝着凌木解释:“因为你身未死,只是五脏衰竭,所以花栖枝利用天枢炼傀术,将你五脏部分塞入枯枝、稻草等作为替换。而皮肉、骨血包括灵脉,依旧如初。”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还能修炼?”凌木犹豫着问。 “没错。” “不过五脏都没了。”他抬起手,按在自己心跳的位置。 良久之后,一脸正色地对着柏凝点头,“真的不跳了耶!” 柏凝哑然。 片刻之后才继续,“之后,你将不需要进食、也不会受五脏所累。” “怎么开心不起来呢?”凌木低下脑袋,垂头丧气。 “放心,还有更坏的消息。” 柏凝淡定道:“你从今以后,就是花栖枝的傀儡。” 凌木抓着柏凝的手,已经松开去。 他整个人趴在地面上,呈五体投地姿态。 “当傀儡啊……” 他略显绝望。 “放心,花栖枝没事不会叫你的。”柏凝淡定,“以你的修为,还不如林间瘴气来得强。” “师傅,我已经很伤心了,你说这话,是想要我自杀以证剑道吗?” 像一具尸体趴在地上的人,传出闷闷声音来。 柏凝勾起嘴角。 说完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柏凝也该问点正事了。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她问。 “不知道啊。”凌木抬起头,下巴抵着地面,艰难回答:“我一路上也问了许多次,都没人开口。”他对着柏凝,没有什么防范之心,当然,可能是自己已经身为傀儡,再防范也没用,便不假思索,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像是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部倒给柏凝。 “这次的任务来得奇怪,并不是再任务堂自己去领。而是直接由掌门亲自点名,要求被选中弟子接下这个任务,若是有不从者,便去清心崖下思过。” 凌木缓缓说着,“而且任务内容也很奇怪,只要求我们横穿瘴气林,到达生死海就行。至于到达之后要做什么,并没有交代。而我们是留下来,等应援,还是直接打进花栖枝老巢,活捉花栖枝,也没有交代。” 他挠挠后脑勺,“你说奇怪不奇怪。” “确实奇怪。” 柏凝眯起眼。 要知道,她本来是在山下,搜寻过往消息。 想要论证一下月息所言,是否属实。 第157章 可一个能够佐证月息说辞的人,都没有出现,她便被花栖枝“嗖”的一声,直接牵回生死海之中。 哪怕自己不在花栖枝面前,她也能控制自己的行踪。 柏凝出现在生死海之时,最初是有些不满的。 可是,在看见瘴气翻涌,杀意暗藏后,又只能压下不满,去四周巡游。 结果,遇见一堆尸体。 若不是有凌木这个熟面孔在,柏凝还真想不到,向来花枝招展的清源宗弟子,居然打扮得堪称简谱,出现在生死海附近。 狗狗祟祟,一看就没有安好心。 出现在生死海附近,不是柏凝最在意的。 最在意的,是他们为何换下这身衣裳。 他们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来,可是,为什么? 他们在防谁? 柏凝都不需要稍加思索,只需用大拇指想想,便知道,他们定是在防着自己。 毕竟修真界已经太平许久,自己是修真界唯一的变数。 防着自己,却来到生死海。 这个消息,对柏凝来说,绝对不算好。 甚至柏凝可以猜测,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就藏身在生死海里面。 想到这里,柏凝站起身来,随意对凌木道:“这里的空间没有灵气,你要是想要练剑的话,可以去外面修炼。” “可是师傅,我的修剑术进展很缓慢。”凌木有些丧气。 “与你相别已经快有月余,我日日勤俭,两眼一睁就是练剑。一直练到月上中天,才敢休息。可是剑术进展,却不如人意。” 他趴在地上,像是一条伤心的小狗。 “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练剑啊?” “剑光如水,剑走偏锋; 剑势如风、剑随意动。” 柏凝淡定地扔下这十六字口诀,便消失在原地,“这是我自己领悟出来的剑道,你可以稍加思考。感受风、水,以此来琢磨自己的剑道。” 想尸体一般趴着的人,立即一个飞跃,跳了起来。 他兴奋地双手捏剑,“师傅,我这就去练习!” 说罢,兴冲冲地离开。 而柏凝,也不管他如何。 反正现在已经是傀儡,有问题,叫花栖枝扯回来就是。 她只是一个闪身,回到花栖枝闭关的洞穴里面。 隔着巨大的石头,询问花栖枝。 “他们似乎发现了,我在你这里。” “拖住。” 花栖枝没有片刻犹豫,立即给出回答。 柏凝问:“距离出关,还有多久时间?” “本来还有六天,刚刚救了你小徒弟,浪费了半天时间,” 柏凝蹙眉:“六天半?” “不,七天。”花栖枝说。 “不是只浪费了半天么?” “终止部分会有损伤,保险起见,我需要再延长时间,来保障你和身体,能够完美融合。”花栖枝说。 “换个地方融合?”柏凝问。 “不可。” “为何?” “我引动天枢炼傀术,需要巨大的怨气和死气。”她声音淡淡:“其余地方,无法满足。” “我给你找乱葬岗。” “不可。” “又是为何?”柏凝蹙眉,感觉花栖枝这么如此龟毛。 “乱葬岗气息斑驳,会影响效果。” 柏凝诧异:“怎么影响?” 花栖枝道:“你需要日日忍受椎骨刺心的疼痛,直至死亡。” “……你这术法,还是挺邪门的啊。” 花栖枝声音带着疲惫:“毕竟是逆天之法,必定有所代价。” “好吧好吧。” 柏凝意识到,确实无法转换地图,只能打消那些念头,一边叹气。 “你是会给我找麻烦的。” 花栖枝立即回呛:“你也不赖。” “看在是救我的面子上,我不和你争。” 她看着眼前的巨石,目光悠远、淡定。 “区区七天而已。” 第57章 “天枢天枢, 乃北斗之首,象征权与智、吉。纵然是炼傀,也意在度化世人, 带来和平与希望。” 清源宗最隐秘的,密室里面, 柏凝的声音不停回荡。 一道虚虚人影, 就这么原模原样的, 将她在生死海中说的话, 做的事情, 全部呈现在众人眼前。 虚影发着光。 照亮了围绕虚影站立之人的模样:皆须发皆白, 形同老者。 唯有两人,模样年轻,姿容上佳。 正是韩绛蟾和月息。 他们等着柏凝和凌木分别之后, 这才合上投影内容, 恭恭敬敬向着五位老人行礼。 “师傅、师叔, 你们也看见了, 柏凝此人, 现在正藏身在生死海之中。徒儿领命, 现在立即号召修真界众人, 前往生死海, 剿灭柏凝及花栖枝!” 五位老者面面相觑,他们思索着, 沟通起来。 “这天枢炼傀术, 居然是正派心法?” “莫不是过去几十年,是我们冤枉了花栖枝?” 听到这里的时候, 月息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她看着说话之人,表情淡淡的。 “怎么可能, 她屠戮月家是实打实的事情,怎么能称之为冤枉?” 立即有人反驳这种说法。 “心法可能是好的,只是心法如何,也不过是工具。若是用它之人向善,那便能够教化、拯救世人。若是用它之人一心为恶,便为传说之中的魔道心法。” 第158章 “正是如此。” “若是当时修炼天枢炼傀术的人,是月息,只怕便没有那么多波折。” “未必。”站在最中心的老人,声音略带虚浮。 他柱着拐杖,老态龙钟,“万事万物,当顺应天意。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虽然天枢炼傀术确实精妙,能做到常人不能及的地步,可是仔细想想,花栖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违背天意,无论是炼制傀儡,还是将我宗弟子救活——诚然,她救了我宗弟子,可对应的,是她背负了不应当的因果,只怕满身孽债,即将步入天人五衰之境,而且衰败速度,将远超一般人。” 掌门到最后,叹了一口气:“是非功过如何,早已无须评判,我们只需要做正确的事情就好。” 他拄着拐杖,身体已经颤抖。 看向韩绛蟾的时候,视线却依旧坚定。 “你是清源宗掌门,未来,清源宗还需要由你来带领。”他低声说着,似乎在与这里的一切告别:“这些危险的事情,就让我们这把老骨头来吧。” 他呵呵笑起来。 虽然已经满头白发,却能看见曾经风采。 慈爱又怜悯。 “我们这把老骨头,死之前,还是要活动活动,不然的话,只怕真就生锈腐蚀咯。” “师傅,这些本是徒儿与她的过节。”韩绛蟾闻言,大受震撼。 他想劝说,只是对方已经摇头,制止了韩绛蟾还未出口的话。 “为师也希望,之后世人谈起为师的时候,能够有那么一点点的话头,最好能够称颂几句。” 他笑眯眯地,左右打量了一番,“诸位,你们说是不是啊。” “正是正是。” 五位老人笑起来,眼里带着对生命的敬畏和期盼。 他们打算在从容迎来死亡之前,再散发出一点光和热。 韩绛蟾闻言,表情却算不上好看。 他站在原地,许久之后,还是没有忍住,询问:“师傅,已经过了二十五年,我有对抗柏凝的能力,不需要你事事出面的。” “而且,这是我作为清源宗掌门人,应当做的。” 老人大抵是真的年纪大了。 他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先反应了好一会儿。 而后才慢悠悠地点头,笑起来:“什么掌门人不掌门人,在师傅看来,你还是以前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娃娃。” 他乐呵呵地说着,面上浮现怀念神色。 “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看着韩绛蟾,“一转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韩绛蟾只能笑笑,勉为其难地陪着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最后,依旧没能改变前任掌门的决定—— 由他们披巾挂帅,征讨柏凝。 和韩绛蟾,只需要守着清源宗就行。 等到韩绛蟾离开房间,又走了很远之后,这才一拳头,砸在旁边古树之上。 他并未用力。 需得无五人合抱,才能将树干围绕起来的古树,却摇摇晃晃,掉下不少树叶来。 叶子落在韩绛蟾的肩膀上,他怨气深重。 “这么多年,师傅还是觉得我不如柏凝吗?!” 他愤愤然,又砸了一拳,“明明我已经当了二十年的掌门人,清源宗在我的带领下,可谓是辉煌不已。怎么一遇见柏凝的事情,他就这么看不起我。拦着我,不让我出去,是觉得我一定会输给柏凝吗!?” “你莫要多心。”月息站在他身后。 看着韩绛蟾的颓丧模样,面上依旧挂着温柔笑容,“你师父他已经年迈耳聋,应当是没有听清你的意思,所以才没回答你的问题。” “其他的都能听见,怎么这句就听不见?” 韩绛蟾咬着牙,显然已经认定了,他师傅就是瞧不上他。 “过去如此,现在还是如此。柏凝一出现,便上赶着凑上去,要不然我这掌门也别当了,直接送给她就成。” “莫要说些丧气话。”月息缓缓走近。 她摘下落在韩绛蟾肩头的落叶,轻声道:“天下谁不知道,你是清源宗的掌门。而柏凝,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魔头罢了。” “人人喊打,我看不见得。” 韩绛蟾笑了起来,“我清源宗弟子,可一口一个‘师傅’,喊得亲切不已。” 他目光幽幽掠过所有人,面上的嫉妒已经无法遮掩。 “你们是不是都背着我,向往着遇见柏凝?” 韩绛蟾这句话刚喊出来,不远处,便出现两道身影。 锦衣华服,仙气飘飘。 远远看见韩绛蟾身影,便一路小跑着,走上前来,恭恭敬敬行礼。 “掌门好!” “清月长老好。” 刚刚还怒气滔天的韩绛蟾,立即挂上出尘笑容。 他端庄点头,还不忘笑着询问:“这是要去上晚课吗?” “是呀。”小徒弟们不停点头,还叽叽喳喳地凑上前来提意见,“掌门,晚课上得好久。等下了晚课,我们又饿了,能不能多加一餐呀?” “这个我到时候,和其余长老商议一下。” “好耶!多谢掌门!” 两个小弟子欢欢喜喜的离开,等到身影消失,韩绛蟾这才恢复方才的烦闷。 不过情绪已经可控。 至少不会再砸树出气。 他拧眉,“师傅年事已高,身上还带着伤。若是贸然前往的话,只怕会凶多吉少。” 第159章 “你太过担心。”月息笑起来。 她为韩绛蟾整理衣襟,语气温柔:“哪怕前掌门有心而无力,但不是还有其他几位长老吗?那几位巅峰之时,也是精彩艳绝,怎么会处理不了一个柏凝? “既然前掌门已经如此吩咐,我们安心做好手下的事情,等他们消息便可。” 听了这话,韩绛蟾侧目看她。 “你倒是一直没有变,所有事情都放心得很。” 月息笑起来:“每一件事情,总会有个结果的,不是么?” “倘若是坏果呢?”韩绛蟾问。 “那便把它做成果脯、或者腌制,总有办法入嘴。” “知道了。” 韩绛蟾深深看着月息。 最后,也只能选择被月息说服。 当天夜里,清源宗又离开了一批人。 和之前不同,这批人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穿着寻常麻布衣裳,好像是凡间老者,慢慢悠悠地往山下走。 他们拄着拐杖,慢慢悠悠往前。 奇怪的是,虽然看起来将行就木,但是却能在天亮之前,下到山峰底部,而后,颤颤巍巍往前。 他们走着。 像是寻常老者,游山玩水。 到点便去吃饭,夜幕低垂,便住客栈休息。 偶尔遇见山贼土匪,拦路打劫。倒霉的,也另有其人。 他们缓缓走着,步履极慢,可一天下来,却也赶了不少的路。 清源宗离生死海,足足有两千里的距离,按凡人脚力来看,得走上许久。 可他们五个老头子,居然在第五天的时候,便站在生死海外围,面对着瘴气,笑呵呵的,不做防护,直接往瘴气林中走。 “喂,那边的老头子,这里不能擅闯,进去会没命的!” 年轻的声音,突然从犄角卡拉里面冒出来。 众人回头,只见得一男子,手中执剑,一双眼睛清明,盯着他们瞧:“就是你们,快点出来,再待一会儿的话,你们都得死在里面。” 是清源宗的弟子。 前掌门见状,摸着胡子,呵呵笑起来。 他杵着拐杖,好奇问对方:“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问这个干嘛?想讹我?”凌木警惕地看着对方。 “不是,老夫只是随口问问。” 他双手都挂在拐杖上,好一会儿后,这才慢慢悠悠开口:“顺便再问一问,你变成傀儡之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还好吧?除了不需要吃饭,要是随便吃了饭,得自己抠出来以外,没什么不方便……”凌木因为对方实在是太和蔼,下意识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等到都快要说完后,这才意识过来,这个话题潜藏的威慑恐惧。 他举剑面向五人:“你们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变傀儡了?” 前掌门指了指他腰间的玉佩:“傻孩子,清源专有的通讯仪都忘了?” “嗯?”凌木捞起玉佩,震惊不已,“这玩意儿,是用来通讯的?” 前掌门贴心补充,“你所遇见的场景,也能传送回清源宗。” 凌木震惊不已:“那我昨天晚上洗澡,你们不是把我看光了?!” 他抱紧胳膊,“啊,老流氓!!” 这无厘头的反应,叫前掌门和其余长老,相视一笑。 “你放心,我们没看这个。” “真的吗?”凌木将信将疑。 “嗯。”他又问凌木,“孩子,你现在一个人在这外面吗?” “对啊,里面无法修炼。”凌木说。 “我们有事,想要见见柏凝,你能不能带我们进去。”他好声好气商量着,一点也没有架子。 就是凌木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想见柏凝的话,可以去人间蹲守。她最近在人间大开杀戒,应该很好找。” 众人闻言,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大开杀戒?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几个月前啊。”凌木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着:“她在清源宗闹了一通下来后,不就开始乱杀人了么?” 五人又是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前掌门笑眯眯的,换了一种说辞:“那你的师傅呢?能带我们去见见吗?” 凌木闻言,稍微有点心虚。 “我师父?我师父在清源宗呢,不在这里。” “孩子,我们不会怪罪你另拜她人为师,我们也只是想见见她,和她聊点事情。” “真不怪罪?” “不怪罪。” “回去之后,也不会和掌门他们告状?” 前掌门笑起来,乐呵呵的:“你看我们一把老骨头,怎么爬得上青碧峰?” 话已经说到这里,凌木也就收起剑来,不再指向眼前几人。 却也没有立即行动。 他问:“你先说说,你们想要做什么?” 见凌木如此龟毛,脾气稍微暴躁一点的长老,没有忍住,朝着凌木就是破口大骂:“你管我们要做什么?倒是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和魔头厮混在一处,和继承了魔头的衣钵。又是傀儡,又是剑术,我看你就是未来的小魔头!” “慎言!”前掌门表情微变,止住了长老的抱怨。 倒是凌木,成功被激怒。 “你个老东西,胡说什么呢?虽然我是傀儡不假,可怎么就是魔头了,我练剑练得是自然之剑,还没杀过人呢,你不要仗着年纪大,口气也大,在这里胡说八道!” 第160章 凌木大概是和柏凝带了几天的功夫,呛起人来,功力深厚。 气得对方脸红鼻子歪。 “你口气才大!” “我年芳二八,正是青春年华。我才没有口气,而你这个老东西,口气、脚气肯定一应俱全!” 凌木说着,还用手捏着鼻子,一脸嫌恶。 “现在都闻到了,你昨天是不是没洗澡?” “胡说,老夫每日都有洗浴!” 眼看着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前掌门头痛不已,身形摇摇欲坠,就要晕倒。 “你们别吵了。” 他艰难地靠着拐杖,语气虚弱。 成功制止两人。 “你也安静一点。”看着暴跳如雷的长老,前掌门又望向凌木,“孩子,你看我们也是将死之人,死前的愿望,便是和你师傅聊一聊。方便的话,你不如引路,带我们进去?” “可是你们年龄太大,过不了瘴气林。”凌木说。 “不用担心,我们自有办法。” “要是死在半路,还得麻烦我收尸。”凌木道。 “……你说话。”前掌门欲言又止。 “怎么了?”凌木不解。 “没什么。”前掌门笑起来,不在意他的冒犯,只是说:“许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和我说话了。” 上一个如此放肆的,还是这孩子的师傅呢。 虽然不拘小节了一点,也是至情至性之人。 前掌门轻声说,“现在,能带我们进去了吗?” “你等等,我去问问师傅愿不愿意见你们。” 说完这句话后,他“蹭蹭蹭”地往林子里面跑,不多时,身影便被瘴气围住,看不清他的方向。 “师兄?”其余四人皆看向前掌门。 前掌门捋了捋胡子,目光变得坚定,“进去吧,莫等他们跑掉了。” “好。” 方才还老态龙钟,看起来随时要散架的四个老头子,闻言,立即容光焕发,只见得他们身形快速犹如幻影,快速消失在原地。 只有前掌门一人,拄着拐杖,缓缓往前。 其余四人没有受伤,入天人五衰之境,也没有太长的时间。 所以现在,还有较多的精力和余地。 哪怕瘴气将他们环绕、笼罩,被吸入肺腑之间,可依旧能凭借深厚的内力,将其压下。 不过中了一点毒,无伤大雅。 等到四人先后进了生死海,入耳第一声,便是刚才那小子在扯着嗓子喊。 “师傅!师傅——!!” 活像是山里放出来的猴子,找不到唐僧,正在努力哀嚎。 也不知道他究竟喊了多久,至少这道声音落下后,传来另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从后山传来。 “别叫了,你师父不在这里。” 是花栖枝! 四人急忙隐匿呼吸,将自己行踪隐瞒。 凌木和花栖枝,并未注意到有人闯入,还在继续对话。 “花前辈,师傅去哪儿了?” “不知道。” 花栖枝的声音格外不耐烦,“你安静一下,我有要事,不得打扰。” “哦,好吧。” 凌木低声道:“瘴气林外来了五个老头子,说是要见师傅,既然如此的话,我就去回绝他们咯?” “什么?”花栖枝的声音又响起。 “瘴气林外有五个老头。”凌木说。 花栖枝厉声吩咐,“你,躲起来!” “啊,为什么?” “能为什么,自是因为你们,有杀身之祸。” 一直藏起来的四人,终于露面。 他们不再压抑自己的修为,所属的威压肆无忌惮,碾压过此地的每一处。 明明只是四个人,却有千军万马之势。 “你们是谁?” 刚刚还在后山嚎叫不停的人,拔出剑,剑尖直指四人。 “你乃清源宗弟子,却认魔头柏凝为师,与花栖枝为伍,有辱清源宗门楣!” 刚才和凌木吵架的男人,第一个站出来。 他苍老的脸上,是容光焕发。 哪怕已经道道褶子,也不能遮盖他的好心情。 白眉覆盖下的眼睛,冒着精光。 此时,他掏出流星锤,看着凌木,讥笑一声,“现在,我便要为清源宗清理门户!!” “老不死的,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拜魔头为师了?”凌木听了这话,也是不痛快至极。 他咬牙,拔出剑,剑光泛着寒意。 “来来来,你给我说清楚。” “哈哈哈哈哈哈蠢材蠢材,天底下居然有如此蠢材。”老人将流星锤舞得虎虎生风,几乎要挥破弥漫在生死海上的黑夜,“你的师傅,就是臭名昭著的魔头柏凝,你居然该不知晓吗?” 凌木闻言,先是一愣。 而后又冷静回望老头,“什么魔头不魔头的,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污蔑人是不是张口就来?” “黄口小儿,你知道什么?”老人冷哼一声。 流星锤就这么挥出,朝着凌木攻去。 “你又知道什么?你和她相处过吗?还是说她杀了你全家?”凌木出招,抬起剑来,将流星锤格挡住。 老人见状,不慌不忙,抖着手中铁链,再度用力一挥。锤影重重,每一次的出击,都带着破空之声,几乎砸碎这里的一切。 他不再和凌木争执。 第161章 只因这小年轻,实在是冥顽不灵。 与其浪费时间,逞口舌之快,不如做一点应当做的事情。 他又挥出流星锤,而后看向左右之人:“愣着干什么,看戏?” “老东西,你想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凌木的剑法巧妙而凌厉。 他能稳稳挡住砸过来的流星锤,也能防止对方缠在剑身之上。 不仅如此,他看起来,还游刃有余,能够继续回嘴。 “你以为其他人都和你一样无耻,别人知道仁义礼智,不会围殴。” “你这个聒噪的小鬼。” 老人怒火更甚。 整片空间之中,只见得流星锤真如其名,好似天际流星一般,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而剑光寒芒闪过,精准抵挡。 兵器交接,发出巨大的金属嗡鸣声。 其余三人见状,飞身上前。 他们绕过正在颤抖的区域,往后山而去。 目标明确。 三人呈三角状,将后山围起来,语气带着慈悲。 “花栖枝,柏凝在何处?” 花栖枝并未回应。 他们又道:“你为祸世间已久,现如今,是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花栖枝依旧没有回答。 生死海上,已经战了三百回合。 而后山上的三人,隐隐约约,也按捺不住。 “花栖枝,莫非你想身陨于此。” “与其关注我,不如去看看你们的掌门人。” 花栖枝的声音,终于从山峰场面传出来。 “去迟了,你们便只能给他收尸。” 此话一出,三人面色大骇。 “师兄还未出瘴气林!!” 他们飞速离去,几乎只剩一道残影。 只是当他们退回瘴气林的时候,发现在预想之中,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人,现在随便坐在一块石头上,不停喘气。 见他们过来,还不忘笑着打招呼。 “柏凝死了?” 三人面面相觑。 掌门不是没事吗? 花栖枝那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将这个问题,告诉前掌门后。 刚才还悠闲自在的老者,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面露惊骇。 “蟾儿!” 第58章 “韩绛蟾。” 柏凝一身青衣, 站在清源宗的大门前。 孤身一人,不避不让,由着清源宗的弟子将自己包围起来, 她却无恐惧急迫之意,手执竹鞭, 直指清源宗大门。 她在人群之中, 放声大喊。 “宵小之人, 可敢与我一战?” 柏凝的声音穿透力极强, 回荡在仙山之间, 惊扰飞鹤。 叫清源宗其余弟子, 也跟着一溜烟跑出来。 包括韩归眠。 她站在人群之中,踮起脚尖,很想要挤到最前面去, 可是其余弟子皆激昂不已, 根本不给她往前挤的机会。 “魔头, 你居然敢上清源宗来送死。” “众师弟, 列阵!” “烦死了, 我不是来找你们的。”柏凝无意和这些小虾米斗法, 她连竹鞭都不曾举起, 就这么无所谓地摆手, “叫你们掌门出来,冤有头债有主, 我不杀无关之人。” “你不杀我们, 我们却是要杀你!” 为首之人一身正气,白袍被风吹得飘起来。 他嫉恶如仇, “天下苍生因你而饱受磨难,除魔卫道, 本是我等义务,岂能因恐惧而避之?” “众弟子,列阵!” 面对柏凝的“威胁”,清源宗弟子一点也不退让。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组成剑阵,将柏凝围困其中。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轰鸣,剑光同雷光交织着,构成繁复花纹。其花纹随着剑阵变化,纹样游走、变化,似蕴含无穷之力,生机不绝。 而在剑阵的正中心,三个清源宗弟子手执长剑,双目怒视柏凝,眼神坚定而深邃。没有遇见传说中魔头的恐惧怯懦,唯有一腔正气如满阵剑气,他们舞动着手中长剑,剑阵随之变化,剑光四起,好似穿林打叶般而来。 柏凝面对着轨迹复杂、变化莫测的剑影,终于抄起竹鞭。 她的身形像是鬼魅,轻而易举躲过所有的攻击,只见得几个残影之后,剑阵阵眼处的三人,已经无力支撑,轰然坠地。 而柏凝则收起竹鞭,又往向清源宗大门。 “韩绛蟾,躲在后面,让你的徒弟们出来送死吗?” 她面带不屑,而后,手中竹鞭舞动。 如她所说。 剑如风、剑如虹。 她的剑势变幻莫测,有不少人持剑,打算阻挡柏凝。 可谁能阻挡流水? 谁能阻挡长虹? 柏凝以不可抵挡之势,直接冲到“清源宗”的牌匾前。 竹鞭挥舞,目标明确。 “柏凝,你敢!!” 韩绛蟾一声暴喝,那稳坐后台的清源宗掌门,终于一身灰袍,仙气飘飘地跳出来。 他面上夹杂着怒火,对于柏凝的行为,显然已经恼怒至极。 而柏凝,充耳不闻。 她手中竹鞭劈下。 写着“清源宗”三个大字的牌匾,被柏凝硬生生劈成两半! 这是羞辱! 是明晃晃的羞辱! 先有山门前叫阵,后又损坏清源宗宗门。 这是在藐视他这个清源宗的掌门! 第162章 韩绛蟾的怒火无法压抑,他站在云端之上,身后月华已经凝成,好似弯月,安静跟在他身影后。 “柏凝,你死不悔改!” 柏凝闻言,确实冷漠地笑了一下。 她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柏凝举起手中竹鞭,将手中剑对准韩绛蟾:“来吧,你知道我的习惯,一对一,生死局。” “你若是有本事杀了我,我毫无怨言。但如果,你死在我的手下,也是你命该如此。” 是的,这是柏凝不成文的习惯。 她曾经杀过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和她单挑中死掉的。 绝对的公平公正。 至于之后,为何会流传成自己残酷无情,不懂人性,便是柏凝百思不得其解的。 不过不要紧。 柏凝看着韩绛蟾,继续说,“你敢吗?” “哈,柏凝,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韩绛蟾身后月华出动,瞬息万变。 柏凝则抄着一根竹鞭,迎头直上。 就如此,她还不忘回头,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清源宗弟子,出声警告,“这是我和你们师傅的对峙,倘若你们不希望,你们的师傅被人诟病不守承诺,在单挑之中邀人帮忙的话,便不要冒然插手。” 这句话,叫不少跃跃欲试的弟子,都收起这条心来。 是的。 掌门这样做,定然是胜券在握。 倘若自己随意插手,帮掌门胜出,那才是有辱掌门的实力。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安静待在原地,抬起头看半空战局发展。 柏凝没有后顾之忧,剑招变得大开大合起来。 她目光死死盯着韩绛蟾,面无表情挥退四周飞来的月华。 天色幽暗,此处电闪雷鸣,只有韩绛蟾的漫天月华,散发着冷锐寒光,照亮云层之上的天地。 韩绛蟾站在云端之上,看着柏凝被月华环绕。 一双手,难以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他持续输入灵力,使得月华能够继续分身出来,几乎将这片小天地给塞满。 似乎胜局已定。 地上的清源宗弟子们,都能够放心大胆地讨论起来。 “掌门的武器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掌门平时出手,何须用这种武器,只需泄一点灵力出去,旁人便立即腿软跪在地上。” “这么一想,柏凝这魔头,似乎还是挺强?” “不强怎么当魔头?” “掌门的武器叫什么啊,好酷炫,我也想要搞个这样的,出门多拉风啊。” 清源宗弟子们肆无忌惮地讨论着,每一声,都精准无误地落到柏凝耳朵里面。 她被围困在月华之中,听见这话后,却是蓦然笑出声来。 “傻子们,月华并不好用。” 她的声音轻快,到这时候,还不忘出声讥讽两句:“也就韩绛蟾这种只求其表的花孔雀,才喜欢用这种东西。”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都要死在掌门手上了,怎么还敢大放厥词?” 柏凝闻言,又是笑出声来。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死韩绛蟾手上?” 话音刚落,柏凝便舞起来。 手中竹鞭为剑,身姿翩然,引天地之势,牵自然之力。 风与雷,光与影。 她一剑破万法,直指眼前迷障。 “哗啦啦——” 漫天月华顷刻碎裂,化作飞灰。 独剩一个,迅速飞回韩绛蟾身边,立在其身后,安静矗立。 “看吧,我就说这玩意不好用。”柏凝破阵之后,第一件事,居然是扭头,看向地面上的清源宗弟子,让他们知晓,自己所言非虚。 弟子们嚷嚷着,乱糟糟地成一团。 而柏凝不再理会,将视线移到韩绛蟾身上。 她提着手中竹鞭,一步一步走向韩绛蟾。 “你知道,我这些日子里面,都听见了什么消息吗?” 韩绛蟾面无表情,再度操控月华,对柏凝发起攻击。 月华好似天空明月,一闪而过。 柏凝抬起竹鞭抵挡,两个兵器相撞,发出铮亮响声。 而后,互相往后退两步。 月华再度回到韩绛蟾身边,而柏凝,继续往前。 她看着仙气飘飘,似乎已经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男人,冷声问:“他们说,你和月息早在我未死亡之前,便已经情意两相投?” 韩绛蟾无意解释太多。 毕竟对于柏凝,他已经无话可说。 只有深深的、深深的厌恶。 他要杀了柏凝,证明自己。 在所有清源宗弟子的眼前,让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比柏凝逊色。 只可惜他师傅不在此处,不然的话,韩绛蟾会更加激情一点。 他手指微动,月华再度飞出。 与之前不同,这次的月华,上面流光暗涌,带着冰凉刺骨的冷意,在黑暗之中,它冒着白气。 柏凝还未靠近,便感觉空气温度骤然下降。 月华所经过之处,满目飞霜,冰冻千尺。 “这些年来,你也是长进了。” 柏凝看着朝着自己袭来的月华,良久之后,冷笑出声,“所以,就如我刚刚所说,你和月息,早就木已成舟,佳偶成就?” “这与你无关。”韩绛蟾冷着一张脸,终于给出回答。 第163章 “回避便是默认啊。” 柏凝看着月华越来越近,半晌后,笑出声来。 她拿着竹鞭,将手覆盖在脸上,浑身散发苍凉之感。 一双受伤的眼从指缝之中泄出,看向不远处的仙人。 她说:“我对你们,可谓是倾肺腑,你们却如此对我?” 韩绛蟾冷笑:“魔头,此前不过是出于大局,忍辱负重而已。”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头发连带着发间丝绦,也被风吹至身后。 韩绛蟾站得挺拔,好似天地之间的顶梁柱。 他目光正义:“而现在,我能亲手报仇,是老天给予的优待。” “亲手报仇。”柏凝在嘴里捉摸着这句话,猛得笑开来,“也就是说,之前杀我的人,不是你。” 韩绛蟾脸上笑容顿住。 随即,强掩慌张,冷淡看向柏凝。 “多说无益。” 月华已经冒着寒气,飞至柏凝面前。 柏凝举起手中之剑,头发无风自动,面对带着寒意而来的月华,一剑砍下。 直剑尖和月华相接处,顷刻之剑,便结满寒霜,将两个武器紧紧粘合在一起,甩不脱,挣不开。 月华已经死死缠绕在柏凝的剑上。 它随着柏凝的动作一起,举高抬低。 只见得竹鞭寸寸往上冻,寒冰三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很快,便要冻上柏凝的手。 柏凝不得不松开手中竹鞭——她的身形是水化的。 若是被冻住的话,应当会很麻烦。 她将手中竹鞭往下扔,却见的月华连同竹鞭一起,并未下坠,反倒悬浮在半空中,朝着柏凝再度袭来。 而不远处的韩绛蟾,面上倒是隐约有了笑容。 “柏凝,你居然会沦落到丢盔弃甲的狼狈状态?” 他将自己的得意和欢喜,掩饰的很好。 只是再怎么掩饰,那些情绪,还是会从眼睛里面溢出来。 柏凝回头,便看见韩绛蟾眼底,对自己明晃晃的恶意。 韩绛蟾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从很久之前,便想如此。 那自己,也不算是辜负了他。 柏凝手右手成收拢状态,一时之间,狂风大作,卷起地上、山间林木翻涌。 不多时,万千落叶凝聚于柏凝身后,组成巨大的、密密麻麻的树叶墙。 而柏凝站在墙身中心。 双手打开,自丹田处引出灵力,而后散发至身后众叶之上。 她指尖弹出。 万千飞叶犹如利剑,朝着韩绛蟾而去。 而柏凝却没有停下,静观其变。 她再度汇聚起一堵高高的飞叶墙。 将刚才的攻击,又来一遭。 飞叶犹如剑雨,劈头盖脸地朝着韩绛蟾砸下来。 本来是朝着柏凝进攻的月华,不得不被召集回来,化作五六道残影,高速旋转着,将靠近韩绛蟾的飞叶,悉数碾作碎片。 未砸中韩绛蟾的飞叶,落入身后大山之中。 只听得“咻咻咻”的声音响起,巍峨挺立的高山之上,已经多了许多深刻剑痕。 每一道剑痕,只是出自一片小小的树叶。 柏凝并未给韩绛蟾反攻的机会,她手中控着飞叶攻击,自己则手执枯枝,飞身而上。 身影骤然出现在韩绛蟾的上方,枯枝举起,雷霆于其身后迸裂! “哥哥小心!!” 韩归眠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一直结结巴巴的人,在情急之下,居然精准无误地,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 不仅如此,还冒着所有风险,将手中黄符扔出。 “别杀我哥!” 韩归眠喊着。 虽然她知道,自己想要拜柏凝为师,跟她一起修行。 可是,现在即将死在柏凝剑下的是,是她的哥哥。 被她视作神明、无所不能的哥哥。 就算她和哥哥有一些误会,可她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哥哥死在自己面前。 韩归眠慌张之下,只能尽自己所能,为哥哥夺去一丝生机。 黄纸继承了主人的意志,径直飞向柏凝。 柏凝都不愿回头看一眼,而是拿着枯枝,继续往下砍! “铛” 她砍碎了韩绛蟾头部的防御。 飞叶立即涌入,将他的丝绦割成碎片。 “铛” 她砍断了韩绛蟾身前的月华。 胸口处漏了一个大口子,飞叶涌入,割得他衣衫破烂,狼狈不已。 “铛” 她砍断了韩绛蟾脚边的防御。 飞叶如暴雨梨花针,密密麻麻,将他大腿割破、划伤。 “轰——” 她、她感受着电光游走在自己体内,水凝聚成的身体麻酥酥、酸软无力,居然是连剑都抬不起来。 她被雷劈中了。 刚刚韩归眠扔过来的黄符,是引雷的。 柏凝的身形缓缓下坠,身体无法自控。 失去了她的控制,飞叶像是雨一般,飘在她身侧,随着她一起下坠。 而被围攻许久、窝囊许久的韩绛蟾,终于从被围攻的势态中挣扎而出。他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清源宗众弟子。 他们现在安静得很,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韩绛蟾似乎就能能够看见,来自于各方鄙夷不屑的视线。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第164章 他是正道魁首,天之骄子,不应该在所有弟子面前,被狠狠羞辱! 都是柏凝的错,都是柏凝的错!! 韩绛蟾的双眼猩红,几乎冒出血光。 他将月华抓回手中,不再尝试远远控制,而是像拿剑一般,直接握着,冲向不停下坠的柏凝。 “妖物,你该被碎尸万段!!” 柏凝浑身依旧无力。 她只能看着韩绛蟾抄着月华,刺向自己。 面上,连讥讽的表情都不曾做出来。 憋闷啊。 要是能自如行动的话,怎么也要讽刺一下韩绛蟾无用,居然要靠外援,才有还手之力。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柏凝只能感受着身体,不知道自己的什么时候,能够再恢复。 要不然,先离开,再回来找茬? 柏凝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不过片刻,又将猜想扔出脑海。 她柏凝,只有战死和胜利者两条路,不会有第三条。 她调整呼吸,感受着灵力流转,微微动起手指头。 还未来得及彻底操控身体,呼吸之间,韩绛蟾已至。 他的手按在柏凝肩膀上,泛着寒光的月华,抵在柏凝脖颈,神情恶狠狠。 “你、该、死!” 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被月华抵上之后,柏凝的身体迅速凝结成冰,皮肤变得漆黑而透明,在厚厚的寒冰之下,诡异且不详。 看着这一幕,众人都沸腾了! “这是怎么回事?” “魔头被冻死了!” 韩绛蟾迟疑地看着,一直不曾收回手中月华。 直至柏凝化成的冰块,落在地面之上,四分五裂。 “砰”的一声巨响后,黑色碎冰四溅,溅到围观者的脸上,经过体温融化,又成为黑色水滴,缓缓流淌、汇聚。 这一幕,超出所有人的认知。 韩绛蟾站在碎冰之间,看着这一切,一时回不过神来。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 “掌门千古!” 其余弟子也跟着喊起来,刚见识了一场世纪大战的人,声音狂热。 “掌门千古!” “掌门千古!” “掌门千古!” 到现在为止,韩绛蟾才感受到了巨大的成功。 他杀了柏凝!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证明了自己! 他不比柏凝弱,他不是谁的陪衬! 韩绛蟾心如擂鼓,很希望能够去空旷处,放声大喊,将自己那些年的委屈不甘,悉数喊出来。 可他现在,已经是清源宗掌门,做事自然得端庄体面一点。 韩绛蟾指尖微动,一点黑水便凝聚于空中,漂浮在她指尖之上。 “诸位,魔头柏凝身份已明晰。她确实不是人类,更不是之前猜测的什么草木精怪,她是以水化形的怪物,所以此前在解剖之后,发现她没有灵根、没有灵骨、没有识海,修炼方式和常人不同,所以能够日新月异,纵横江湖。” 韩绛蟾笑起来,此时乌云散去,天际有霞光出现。 悉数落在韩绛蟾的身上。 他披戴霞光,圣洁而强大。 “现在,一直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乌云,被拨开了。” 他笑着,“扰乱江湖几十年的柏凝,死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 阴冷湿润的感觉,像是蛇一般,爬上他的脊背。 韩绛蟾瞳孔紧缩。 他看见,刚刚还在高喊“掌门千古”的弟子们,面上露出惊骇恐怖的神情。 他看见,人群之中的韩归眠,慌张不已,嘴巴动起来,动的很慢,似乎在喊“哥哥”。 他听见,悄然出现在自己后方的人,声音轻蔑。 “韩绛蟾,你永远是我的手下败将。” “永远。” 平静的一句话,让他刚刚建立的自信,轰然倒塌。 而后,只听得“噗嗤”一声,小腹处传来刺痛感。 尖锐的、冰冷的黑剑,刺透他的身体。 他低头看过去,还能看见有血液,从黑剑上滴落。 “你注定,只配活在我的阴影下。” 柏凝说着,随后,云淡风轻将黑水凝做的黑剑抽出来。 留下一个巨大窟窿,缓缓淌血,浸红韩绛蟾代表掌门的紫袍。 她冷哼一声,而后,继续挥出第二剑。 她与韩绛蟾,彻底缘尽了。 什么义结金兰的挚友,什么生死与共的豪言。不过是在醉酒之后,说出的胡话罢了。 她不需要挚友。 过去不需要,现在也不需要。 她只需要,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 柏凝心中并没有太多波澜,她只是举起剑,准备和过去一刀两断。 她斩下。 “铛”的一声,被突然飞出来的剑给挡住。 那剑通体泛着青光,在黑剑对比之下,更显美丽耀眼。 是青木龙剑。 柏凝视线往旁边一瞟,落在韩归眠身上。 她此时拿着葫芦,焦急不已,“别杀我哥哥,好不好?” 柏凝收回视线。 而后,掏出一只灰兔子,扔给韩归眠。 “它如果动左腿,我可以不杀他。要是动右腿,他必死无疑。” 韩归眠不知道,柏凝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第165章 但是现在,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兔子,期盼地喊着。 “动动右腿,快,动右腿。” 灰兔子还没来得及动弹,只听得“铛”的一声响,两剑重重相接。 柏凝又动了! 韩归眠不可置信,“你不是我,只要兔子动了右腿,你就不杀他吗?” 柏凝缓缓抬头,眼神,真有几分魔教中人的滋味。 她笑起来,“这兔子,是左撇子。” 说罢,灰兔子果然动起来。 左腿抽搐,印证了柏凝的话。 “你骗我!!”韩归眠只觉得受到欺骗,难以置信。 而柏凝根本懒得理这大小姐,又是狠狠一剑下去。 “咔嚓” 随着柏凝征战许久的青木龙剑,终于碎裂。 剑身碎成两半,落在草地之上,依旧散发着盈盈绿光。 柏凝瞧见,却将韩绛蟾松开。 她拿着下半截短剑,看着断口处许久,猛得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仰天大笑,小声却苦涩又悲伤。 “韩归眠,你看看,这剑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柏凝确实是个坏人,自己难受,旁人也得遭殃。 她不由分说,将断剑扔过去。 韩归眠不解其意,但还是仔细打量。 刻着繁复花纹的剑身里面,镶嵌着一颗青翠碧绿的宝石。 散发幽幽绿光,哪怕剑身断裂,也经久不衰。 美丽的宝石,却叫韩归眠脸色惨白。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伤痕累累的韩绛蟾。 “是……” 混灵石! 第59章 韩归眠的表情, 显然已经认出来,那藏在青木龙剑里面的石头,就是混灵石。 可是她却没有将真相说出口, 告知众人,反倒是先看向柏凝, 苦苦哀求。 “别说。” 她的神色已然完全苍白, 身形摇摇欲坠, 却还要强撑着, 对柏凝求情。 “求求你, 不要说出来。” “为何?” 柏凝目光沉沉, “这东西的效果,你应当也清楚。” 清楚,如何不清楚? 前不久, 他们三人才遇见了混灵石, 当时凌昭还没有受如此严重的伤, 还能够贴心为他们解释, 混灵石“劫富济贫”的特殊性质—— 掠夺修为高深者的灵力, 散给修为低下者。 柏凝望向韩归眠:“我曾经说过, 你有灵骨, 能修炼。” “……我也知晓。” 韩归眠知晓了。 为什么在很早之前, 她是天之骄子,受人敬仰。 又是为什么, 她连简单的吸引灵力都无法做到。 是因为青木龙剑, 因为她哥哥亲手送给她的剑! 本以为她哥将礼物送她,是希望她能修为一日千里, 早早成就大道。 谁曾想,居然是早早地断了她的修炼希望。 韩归眠不愿意再看自己伤痕累累的哥哥, 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柏凝,捂着心口,低声道:“他会承受不住的。” 他的哥哥最喜欢名声。 最喜欢被人尊敬、崇拜。 如果算计亲妹妹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她哥哥会受不了的。 不能说,别说。 “你不说便是。”柏凝对于敌人,向来不留情。 毕竟她对敌人仁慈,敌人对自己,可是残忍至极。 所以她立即拒绝了韩归眠的提议,看向不明所以的清源宗众弟子。 “看看吧,你们的掌门人,究竟做了什么龌龊勾当!” 她冷笑着,不打算立即将韩绛蟾杀死。 反倒是往前走了几步,将折断在地上的剑尖,往前踹了一点,踢得离清源宗弟子更近。 “这青木龙剑,曾经是他亲手打造,送给我的。” 柏凝冷漠地说着。 当时她收到青木龙剑的时候有多开心,现在就觉得有多么讽刺。 “韩绛蟾打造,你们清月长老相送。” 她想起当日场景,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 自己居然如此珍视青木龙剑,居然视若珍宝,一刻也不曾离身。 哪怕感觉修为停滞不前、甚至隐约有后退的迹象,也未曾怀疑过他们,反倒是自己每日出门去,寻到洞天福地清修,保证修为不会退步得太厉害。 结果。 结果居然一切,是如此缘由! 柏凝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快要呼吸不畅。 她突然弯下腰,揪起韩绛蟾的领子,视线阴沉,几乎现在就能将韩绛蟾钉死在原地。 “所以月息给我喝的药,是怎么回事?” 她在修炼停滞不前后,心情也受了影响。 月息本就会察言观色,很快便发现了柏凝的异常。她主动提议,为柏凝熬煮固灵药物,每日一碗——柏凝死去之前,唯一的印象,便是月息给自己端来的固灵汤。 如果一切早有预谋。 如果一切早有预谋! 那她喝的,当真是什么固灵汤吗? 柏凝浑身发寒,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所遭受的欺骗,远在自己想象以外。 他们,恨自己如此! 柏凝感觉到窒息,眼睛的场景开始泛黑,心脏极速跳动,几乎快要晕死过去。 她的眼睛快要淌出血来,“你们早就合计起来,想要害我了?” 韩绛蟾直视柏凝。 第166章 哪怕身处困境,也能够正气凌然,反唇相讥:“你这种妖道,人人得而诛之。” “我是妖道?”柏凝听了这话之后,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风开始大作,雷电继续嗡鸣。 闪电劈开世间黑暗与混沌,照亮了仰天大笑的女子身影。 她猛得低下头,形同鬼魅。 “我是妖道,可我行事光明磊落。我若杀人,提前拜帖、直接对决,绝不牵扯旁人。” 她看向韩绛蟾,冷笑连连:“而你,废物的卑鄙小人。嫉妒我、陷害我、恨我。却又不敢直接表态,一边假装成为我的朋友,一边有用尽手段,让我修为倒退、服药陷害。” 她猛得将人推开,扔在地上。 “我曾和你这种人结拜,乃吾生最大的侮辱。” 她撩起裙摆,吸来地上的青木龙剑,用断剑划破自己衣袍。 只听得“刺啦”一声响,她的裙摆,便撕裂开来。 柏凝轻飘飘地将之往地上一扔,被夜风吹着,吹到韩绛蟾面前。 “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幽冥浩荡之下的允诺,已经不再算数。 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也已经成为过去。 他俩不再同生共死。 那韩绛蟾,便可以先死为敬! 柏凝不在意什么混灵石,而是举着残剑,瞄中韩绛蟾的心脏。 “你终归,还是比不过我。” 她说。 闪电再次划破夜空,叫泛着青光的残剑,照亮韩绛蟾恼怒的脸。 “去死吧。” 暴雨倾盆而下,顷刻之间,将柏凝淋湿。 她狠狠往下刺。 却在这时候,心脏传来被紧捏的感觉。 似乎有人刺破她的胸膛,划开她的心脏。 她低头。 前胸空空如也,并未遭受什么攻击。 视线扫过清源宗众弟子,他们还站在远处,担忧地看向此地场景。 自己没有受伤? 柏凝瞳孔紧缩—— 花栖枝! 花栖枝所在的洞穴,山顶已经被削开。 她坐在洞穴里面,四周已经被老头子们环绕起来。 老头子们戒备地盯着她,并没有立即动手。 而是看着花栖枝,“柏凝何在?” 前掌门在知晓柏凝有可能前往清源宗的时候,当机立断,带着另外三人,将花栖枝所在地围了起来。 至于生死海里的那个清源宗弟子,便交给另一个长老便是。 他们四个,东南西北各占一方位,灵力倾轧,几乎将山体荡平。 山峰在他们的灵力侵蚀之下,石头渐渐滚落,不多时,端坐在山中的花栖枝,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气息衰弱、灵力微薄。 很弱。 弱得与他们记忆之中,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便和花栖枝过招,反而耐心问起柏凝下落。 花栖枝也冷静,她藏在兜帽里面,声音冷淡。 “清源宗。” “怎么办师兄,柏凝居然真去了清源宗?”稍微沉不住气的长老,慌张看向前掌门,“现在清源宗绝大多数弟子,都在外界找寻柏凝下落,留在山中的,也不过是些新入门弟子罢了,若是她想要屠宗,轻而易举!” 前掌门倒是不慌,在对方说完之后,这才慢悠悠来一句:“她不会的。” “身为魔头,有什么事情不会做?” “柏凝……我曾经见过,虽然离经叛道了一点,但这些事,她不会做。”前掌门说完后,顿了顿,“也不屑于做。” “你对她的评价倒是好。” 对方显然不赞同前掌门的说法。 不过现在,也没有继续反驳。 倒是前掌门又将视线放回花栖枝身上,“从刚刚开始,你便引着我们,想要我们回清源宗。” 他的眼中闪着智慧,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你这里,是藏着什么密码吗?” 花栖枝坐在山体正中心,闻言,只是不咸不淡道:“是人皆有秘密。” “和你修为倒退,可有关系?”前掌门问。 “与你无关。”花栖枝答。 “柏凝身死近三十年,现在却突然出现。”前掌门笑起来,乐呵呵的,一点也不在意,“而且她不是去其他地方,偏偏出现在生死海里面。” 刹那间,他乐呵呵的表情,变做犀利。 “她能活过来,和你有关吧?” 花栖枝漆黑的声影并未动弹,也未曾回答前掌门的话。 “动手。”前掌门已经不需要花栖枝的回答。 他沉声道。 另外三人,从西南北三方而动,纷纷朝着花栖枝攻去。 而向来以天枢炼傀术出名的花栖枝,此时却并未引动傀儡。 她好似扎根在此处,一动不动地,由着旁人攻击。 带着灵力浓厚的一掌,打在花栖枝的身前,花栖枝感觉自己的肝胆碎裂,猛得闷哼一声,吐出血来。 血迹浸入地底,很快便消失无迹。 随后,罡风阵阵,一双无形的大手,卡住花栖枝的脖颈。 她感受自己呼吸困难,眼前开始发黑,即将晕眩过去。 再撑一撑。 就快结束了。 第167章 花栖枝感受意识逐渐昏沉,源源不断地血液,从自己体内流出,纷纷淌入大地。 快了…… 快了…… 花栖枝想着。 却在这个时候,一声暴喝声,响彻生死海。 青色身影突然出现,挡在花栖枝面前,手执枯枝,击退空中三股力量。 “该死的老东西们?你们当真无耻,居然三打一,还要不要脸了?” 柏凝出现了! 她感受到花栖枝受伤后,只顾着朝韩绛蟾心口上捅一道,便匆忙消失,回到生死海。 当她看见围着生死海上的老东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还说什么自己是正道君子,结果如此卑鄙无耻,和你们清源宗的掌门人,简直如出一辙!!” “放肆!”暴脾气长老闻言,一声怒吼。 天际出现火龙形状,在云层之间摇头摆尾,而后朝着柏凝攻来。 柏凝冷哼一声,她回到生死海上,融入黑水之中。 一时之间,身形变化莫测。 她快速闪避火龙,在火龙即将抵达她胸前的时候,她立即消失,出现在火龙之后。 一剑下去,将火龙劈散,灵力消失。 “魔头,尝尝我的厉害呢?” 其余长老也坐不住,纷纷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天空之中,骤然浮现朱雀和白虎的虚影,它们好似有自己的意识,齐齐朝着柏凝攻来。 另外几位也没闲着。 他们不仅仅是召唤出灵力虚影,自己还拎起武器,和柏凝贴身近战。 剑光、刀光交相辉映。 寒光、利刃照亮柏凝的眉眼。 她的身影,被轻飘飘的彩色束带所困住,越是挣扎,越是难以挣脱。 柏凝只得将自己化作黑水,又消失在束带内。 她再度凝聚身形之时,却见得彩色束带飘来,再度紧紧缠缚。 “魔头,受死吧。” 他们愤怒地喊着,要柏凝屈服。 众多虚影已至柏凝眼前,他们张着大嘴,几乎要将柏凝吞进肚子里面。 而柏凝冷声一笑,不再尝试挣脱身上灵气,甚至于不再尝试使用双臂。 她指尖操控着,将黑水凝聚成巨大剑身。 剑随意动。 密密麻麻的飞剑,毫不留情刺向此间众人。 “御!” 玄武虚影挡在众人面前,只见得黑青色的光一闪,它居然侧过身,以龟甲面对黑水剑。 所以水剑都被拦下,无一剑刺透。 “柏凝,你空有修为,却无灵宝傍身。” 长得干干瘦瘦的长老,见柏凝这模样,笑出声来:“只论修为,你或许能战胜我两人联手。可是现在,你无灵宝傍身,便只能惨败在我等手下。” 他说着,掏出一口钵来,对准了柏凝。 “魔头,受死吧。” 钵内冒出金光,悉数落在柏凝身上。 很快,柏凝的所有伪装,化为乌有。 金光所照射之处,她只能变回黑水模样,身形流动,甚至无法自控。 柏凝艰难抗拒着金光,试图挣脱。 对方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见状,开怀大笑起来。 “莫要挣扎了魔头,你可知,我这宝贝是从何而来?” 他得意地说着:“月息提供的灵草、灵物,每日养着。能够破除一切傀儡魔障、致人于死地!” “啊——” 柏凝感受自己的身体传来撕裂般的痛苦。 她痛苦地挣扎着,不甘在心头涌动,偏偏彩色丝带也不知道如何,紧紧束缚着她,不给她任何喘息机会。 身体被彩色丝带束缚,面前是金光照耀。 身旁三只灵力凝聚的凶兽环绕着,柏凝几乎没有一点挣脱的余地。 她只能在金光之中感受这足以灭顶的痛苦。 似乎她的皮肉、骨髓,在金光之中,都被硬生生的撕扯开来。 连同心脏,也被挖出来,血淋淋的,手掌似乎还能感受到温润、湿热的触感。 还能感觉到,心脏在手心之中跳动。 可是这个光,会有如此神奇吗? 还能感受到心脏跳动吗? 柏凝突然之间,脑子清醒几分。 而后,浑身皆是冷汗。 只见得在半月山庄的后山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强有力的白光来! 白光刺破云霄,将总是漆黑的生死海,照的恍若白昼! 而在白色光柱之下,一具身体,缓缓漂浮起来。 穿着青衣,一头长发。 她缓缓悬浮,停在半空之中。 在她的四肢百骸处,都有透明丝线牵连着,密密麻麻,不可胜数。 而偏偏,在她心脏处的丝线,却带着金光。 温暖的、圣洁的。 只不过随着她身体渐渐升空,金色的丝线开始变色。 由金变红,最后,只剩下血一般的红色。 “不好!!” 一直围观,未曾加入战局的前掌门,猛得睁开眼睛,快速朝着后山半空中的尸体而去。 其余三人见状,稍有犹豫,却没立即跟上。 而是继续驱动着灵宝,试图先收服柏凝。 偏偏,柏凝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了。 舒缓的、温暖的感觉,将她包裹起来。 好似自己沐浴在春水之中,一切都是如此暖洋洋的,让她觉得安宁而美好。 第168章 她依旧是流水形态,却不曾感受难以控制身体。 只是望着后山的那女子,不挣扎、不动弹。 甚至于,由着自己化作黑水,缓缓往下淌,融入生死海之中。 一切似乎变得奇妙起来。 她以流动状态,从彩色丝带中挣脱,钵内的金光,也无法让她感受到痛苦。似乎不过是照亮这方小天地的火光,没有多余的作用。 柏凝一滴一滴,滴入生死海。 “柏凝怎跑了?!” 苍老的老头子们,看见这变化之后,惊骇不已。 “我这灵宝可是地缚涌蚕的蚕丝所织就,只有被束缚住,绝无逃生的可能!” 柏凝已经不想听他们夸耀自己的灵宝。 她滴入生死海,感觉一种满足感,充盈只身。 而后,又生出强烈的渴望。 她要去半月山庄之上。 柏凝在生死海中睁开眼,顾不得其余的人是什么状态。 她再度凝聚自己,在其余三位长老的注视之下,朝着半空中悬浮起来的人影飘去。 在她前面,还有一个老头。 要拦下他。 这是柏凝的第一想法。 于是她毫不犹豫,操纵生死海的黑水,掀起滔天巨浪,翻涌着,朝着飞在她前面的老头打去。 对方却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 “将她拦下!” 便有另外三个老头,出现在自己面前,挡住自己的去路。 真烦啊。 柏凝心中靠近青绿身影的渴望,更加浓烈。 她不想和这些人过多纠缠,便操控着生死海,学习着他们的灵力,将海水凝聚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与之缠斗。 黑色的龙、雀、虎,扑向自己的敌人。 而更多的黑水,则化作猴子模样,一起爬上老头子们的身体,抓脸、抓头发、扯衣服,烦不胜烦。 柏凝继续往前冲。 或许是她的靠近,叫前面的老头注意到。 一时之间,对方于半空之中转过身来,手中掐动法决,巨大的、透明的屏障,便将柏凝束缚住,隔绝在外。 柏凝沉默。 随后身形立即消散,即刻出现在半月山庄里面。 半月山庄,满地黑水。 谁也拦不住她。 柏凝往前抛掷水滴,身形几度变化,以隔空越近的态势,不断逼近白光。 “柏凝,不可!!” 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而柏凝已经顾不上许多,她越过老头子,飞速窜到白光前。 “你难道想,一辈子当花栖枝的傀儡吗?” 老头子的声音里面,带着急切和慌张,似乎不希望柏凝进入白光之中。 他着急地说:“你看那具身体上,全是傀儡丝线,如果你进去,你便会失去自己的意识,成为花栖枝的工具。” 他问:“好孩子,你想这样吗?” 柏凝听了这话后。 在青绿色的尸体前面,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站在光柱前,往身后看。 只见得前掌门面露担忧,似乎真的是在为自己着想。 柏凝看着,笑了起来,“老东西,你三个月前暗算我的事情,还没和你算账呢。现在,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 说罢,她义无反顾地,进入光柱之中。 自柏凝进入后。 光柱的光芒,变得炽烈而耀眼,强光刺眼,叫所有人不得不停下手上攻击,躲避光芒。 而柏凝,则自在不已。 她感觉浑身是如此的舒服。 而眼前的女子,看起来也是如此有活力。 一身青绿,眉眼带着侠气,嘴角勾起,似乎陷入美妙睡眠之中。 不过肚子上的伤疤,还是如此。 巨大的刀口,狰狞地露在外面,柏凝见状,缓缓往前走了两步。 那平躺着的女人,似乎感受到了柏凝的靠近,身上丝线托着她的手,缓缓抬起,就这么虚虚悬在半空之中。 光柱之外的人,看着这一幕,心已经提到嗓子眼。 前掌门尽量喊着:“这是花栖枝的阴谋,你不要上当。” “你若是按她的意思去做,你便没有回头路了!” 他声音穿透性极强,哪怕是隔着光柱,也能传进柏凝耳朵之中。 柏凝闻言,不假思索,牵住了女子悬起来的手。 自她身死之后,她何曾有过回头路? 还是说,这些牛鼻子老道的回头路,就是让她再死一次? 想得到美! 柏凝握住她自己的身体。 而后,感觉到自己化作水滴,一点一点,覆盖上身体。 她的意识开始混乱、迷糊,只能看着自己随黑水一起,覆盖自己的尸体,而后在白光之中,黑水浸透身体,甚至修复了身体之上,崎岖的伤口刀疤——不止一处。 柏凝感觉到,自己似乎,回到了身体里面。 她意念微动,那已经死去二十五年的尸体,手指动了起来。 她尝试伸展。 已经死去二十五年的尸体,也随之变化。 柏凝缓缓的,睁开眼。 霎时之间,漫天的光柱消失,只有一抹青意,飘然落地。 柏凝低头,看着自己双手上熟悉的老茧,片刻后,笑了起来。 她抬眼,看着生死海上其余死人。 笑得阳光且明媚。 第169章 “老东西们,给你们一个四打一的机会。” 她手腕翻转,黑水凝聚成剑,出现在她的手心之中。 狂风吹乱她的长发,与过去相比,一样的英姿飒爽。 “要是死在我手上,也算你们运气好。” 她的身影如利剑一般飞出,其速度之快,甚至无法捕捉其轨迹。 她和二十五年相比,更强了! 第60章 二十五年前, 柏凝便可以一当百。 而现在,和黑水融合之后的柏凝,虽然有了变化, 但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心境突破,也随之带到现在的身体之上。 可以说, 寒芒闪过, 世间根本未有可抵挡之物。 柏凝挥舞着手中黑水剑。 一剑, 劈开玄武化形的灵力防御壳。 一剑, 劈碎遨游着的朱雀身形。 一剑, 叫青龙散去、幻影消散于天际。 生死海之上, 再度恢复黑暗与宁静。 三个老头子的身影,悉数落在瘴气林前,捂着自己的胸口, 重重吐血。 本在生死海上, 和凌木缠斗之人, 见状收起玩闹的心思, 化出白虎形状, 手中抖擞着锁链, 挥舞流星锤, 同白虎一起攻向柏凝。 只听得“噗通”一声, 他也落在瘴气林前,重伤难起。 “柏凝, 收手吧。” 前掌门看着这一幕, 缓缓叹气,而后轻声道:“你莫要再犯杀孽。” 柏凝只觉得好笑, “老东西,你修的是道, 不是佛。别在这里想起什么说什么,装毛大瓣蒜啊?” 她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根本不在意,对方是成名已经的老前辈。 甚至于,她还剑尖直指对方,冷声道:“下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前掌门叹了一口气。 而后,身后爆出阵阵金光。 他掏出拂尘,微微挥动,身后金光似乎已经化形,像是云雾一般,朝着柏凝而来。 柏凝冷哼一声。 她以剑引出巨浪,与金光交缠,只见得黑金相间,焦灼不已。 而柏凝则抽剑往前,刺向前掌门。 前掌门不躲不避,甚至在柏凝冲过来之时,拂尘一挥。 拂尘上的白丝,似乎有了自己的神智,开始漫天疯长。好像是白发一般,无限延长,它们舞动着,缠上柏凝的手与脚,从拂尘上流淌而来,掠过生死海,极具生命力地攀爬、蔓延。 柏凝操控着黑剑,将其悉数斩断。 已经断掉的白丝,又立即延长,甚至于数量比刚刚更多,密密麻麻地爬上来,死死缠绕。 柏凝烦不胜烦,“老东西,你不能和我一对一,好生打一次吗?” “我现在已经进入天人五衰的境界,早不是你的对手。” 前掌门也不避讳什么,认真回答道:“若是和你一对一,只怕要不了半个时辰,便会死在你的手中。” “既如此,还不快些滚远点?”柏凝烦躁地劈断四周的白丝线。 “为了清源宗,为了天下苍生,我也不能避让。” 前掌门道。 “唧唧歪歪的,真烦啊。” 柏凝蹙眉,她本来性格就比较急躁,能够一剑解决的事情,如何需要闹到这种地步呢? 可偏偏面前的老东西又温吞不已,就连和自己过招,都是用这种扰人烦的术法。 她就算是有一千把剑,也砍不过来。 不过—— 柏凝的视线,突然瞄准了前掌门苍老的、斑驳的双手。 意念微动,空气中的水珠凝聚成飞剑。 只听得“嗖”的一声响起。 飞剑刺透漆黑空气,带着前掌门的手掌,一起下坠,落入黑水之中。 缠绕在柏凝身上的丝线,尽数退去。 “师兄——!” 地面上的四人惊骇不已。 倒是前掌门,依旧冷静。 他低头,看着自己不住淌血的断臂,好一会儿后,才抬起头来,对柏凝道:“过去二十多年,你成长了许多。” 把柏凝恶心得够呛。 “是成长了,不然的话,岂不是辜负了你们将我扒皮拆骨,悬挂清源宗大门的好意?” 前掌门闻言,沉默片刻后,低下头。 “此事,是我们对不住你。” 他随后又抬眉,看着柏凝,正色道:“若有第二次机会,我们还会如此。” 柏凝眯起眼,上下打量这老头子。 心里盘算着,眼前的人浑身上下,那一块肉要好削一点。 对方如此羞辱自己,自己还回来一点,也是理所应当。 柏凝冷漠地想着。 偏在这时候,前掌门又道:“你作恶多端,心思诡谲,若是悬挂你的尸体,能够让天生生灵安心,哪怕有违道义,也不得不做。” “放你大爷的狗屁!” 柏凝可没什么好话给她。 她冷哼着,看着前掌门,出言讥讽,“你们清源宗,惯会打着光明正大的名头,暗中设计陷害,不过是一堆无耻小人罢了!” 她提着剑,毫不犹豫。 “而我,又何错之有。” 前掌门目光仁慈,在这一瞬间,灵气似乎回到他身上,周身光芒变得浓烈而刺眼,他静静站在半空之中,笑着看向柏凝。 “天下无人有错,无人皆错。” “别他爹的给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柏凝冷笑,“我现如今要做的,先杀你们几个,再去把你的好徒弟韩绛蟾、月息统统杀死!” 第170章 本来还笑着的前掌门,听见这句话后,脸色微沉。 不过片刻后,叹了一口气。 “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他周身灵光更甚,只是带着几分无奈,“所以,我也做好了打算。” “师兄,我来吧。” 在前掌门这句话说完之中,已经倒地不起的四个人,突然站起来。 他们笑着看向前掌门,笑得自在。 天地间灵气骤然翻涌,生死海翻滚着,压抑到恐怖的气息传来。 柏凝凝神细看后,猛得对凌木喊。 “傻子!躲开!” “轰——!!” 声音刚刚落下,巨大的爆裂声,响彻这片天地。 声音、气波有如摧枯拉朽之势,将此地席卷,毁掉所有的生灵。 连带着周围的瘴气,也被轰开。 瘴气林这夷为平地。 曾经不见天日的生死海,终于有光渗了进来。 照耀在生死海之上,几乎引来凡鸟欢舞。 仙人陨落。 而其余几位老头子,满脸悲伤地站在原地,看着只剩下一个深坑的地方,良久,化作悲伤怀念。 “师弟,我来陪你。” 而后,又是几声爆裂声响。 巨大的能量场,几乎将生死海蒸发成空地,本就残破的半月山庄,更是只剩碎石颗粒。 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里,通体漆黑,穿着黑袍的女子,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她无视所有的攻击。 哪怕强有力的冲击,已经叫她身形颤抖,黑袍破碎。 她依旧顶着罡风烈焰,艰难前行。 “花栖枝,快躲起来。” 柏凝看着这一幕的时候,都顾不上自己躲避,立即出现在花栖枝面前。 她拉着花栖枝的手,试图将她藏进生死海之中……入手的触感枯瘦,好像是树皮一般,失去了肌肤的弹润。 风暴越甚。 柏凝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已经受到了冲击。 她顾不上询问更多,而是将花栖枝扑到,自己盖在花栖枝身上,试图躲过这一波的攻击。 谁知,花栖枝力气虽然小,却万分坚定地推开了她。 花栖枝一句话也不说。 颤颤巍巍站起来,朝着前方跑。 “你要做什么?现在很危险!” 柏凝见状,试图再拉住花栖枝。 新一轮的攻击已经抵达。 毁灭性的能量爆炸,几乎能摧毁一切。 而花栖枝已经虚弱至此,还是义无反顾、跌跌撞撞地往前。 柏凝不明所以,也知晓劝不住花栖枝,便只能尽可能地护着她,看她究竟要干什么。 柏凝用肉身,为花栖枝挡去绝大多数的攻击。 她的五脏六腑已经碎成渣滓,七窍流血,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花栖枝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衣衫褴褛,苍白的头发,从破烂兜帽之中溢出来。 细瘦的、犹如枯枝一般的四肢,支撑她过于瘦削的身体,缓缓往前。 终于,行至山坡之上。 花栖枝看着山坡已经碎成荒漠隔壁,终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低声哀泣,痛不欲绝。 “父亲……母亲……” 声音苍老,早已不似过去那边淡定年轻。 而柏凝在这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 眼前的碎石滩,是花家冢。 是埋葬花栖枝亲人的地方。 而现在,全部毁了。 墓碑已经化作飞灰,曾经埋葬在此地的东西,也再也难以寻觅。 毁了,找不到了。 柏凝目光悲恸,几乎功能够感受到花栖枝灭顶的绝望。 她视线猛得一凝。 抬起手,精准无误地,将剑尖钉死在即将爆炸的老头子身上。 刺透心脏。 自爆的行为被制止,可因为柏凝干涉其中,所以其因果效力,皆家诛其身。 柏凝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正在被撕裂、拉扯。 她头痛欲裂,几乎无法站立。 尽管如此,她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柏凝,你现在,已经打不过我了。” 在柏凝面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同样的衣衫褴褛,眉毛胡子都已经被燎得差不多,好似一颗烧焦了的卤蛋。 此时,他面上带着浓重的悲伤,在相继告别了四位师弟之后,却还要给这场战争,画上结束符号。 他说:“这是你的命。” 柏凝还未能将口中话骂出来。 跪在地上的女子,摇摇晃晃站起来,苍老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响起,死一般宁静。 “你们,该死。” 她的身边,不再有灵力流转。 枯瘦的四肢,紊乱的呼吸,似乎在证明,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伸出自己好似树枝的手,干瘪枯瘦的手指上,生出无数条丝线。 在丝线的尽头,凭空出现傀儡来。 气息孱弱,动作迟缓。 一看便非常弱小,难以入旁人眼。 可就算如此,花栖枝依旧操控着傀儡,朝老头子扑过去。 却被前掌门一袖子挥开。 傀儡被挥散,连带着花栖枝,身形摇摇欲坠,往后不住退步,几乎难以站直。 柏凝立即往前一扑,将即将摔在地上的人,牢牢接住。 第171章 破烂的帽兜从她身上滑落,柏凝看着怀中之人——满头华发,四肢枯瘦,面上纵横沟壑,眉毛已经变得花白。道道皱纹,似乎在暗示着,她已进入天人五衰之境。 “花栖枝?” 柏凝在看见这一幕后,几乎不能呼吸。 她上下打量花栖枝,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模样了?” 花栖枝却不愿意回答她。 就和过去一样。 她无视柏凝的提问,挣扎着离开柏凝的怀抱,悲趴在地面上,咬碎自己手指,血液从手指中涌出,将丝线染红。 新召唤出来的傀儡,也因此,功力大涨。 它背对着花栖枝和柏凝,但是柏凝能够感受到,这个傀儡的气势,是她过去见过所有傀儡之中,最强劲的一个! 而它的浑身,都被红色丝线紧紧牵连。 那是由花栖枝的血所染红的。 “还我父母!” 花栖枝轻声喊着,声音里潜藏着被压抑到极致的痛苦。 声音苍老而绝望。 就连前掌门,看着眼前双眼冒着红光的傀儡,暗自戒备,傀儡带着破空之声攻过来之时,他侧身一闪,躲开傀儡的攻击,随即猛得出招,并未有其他的灵宝,他双手捏成拳头,劈向傀儡脑袋。 其力气之大,叫身后的乱石飞溅,地面轰然被荡出巨大的深坑来。 下一瞬,傀儡冒着红光的眼睛,在乱石飘下后,和他对上。 傀儡并未受伤。 甚至于,在第一时间,发动了反攻! 它的双手由红色丝线吊起来,狠狠地砸向前掌门。 前掌门见状,只得飞身往后躲。谁知傀儡却先发制人,一把抓住他的脚腕,用力往前扯,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重重击在前掌门小腹处! 巨大的痛苦从小腹蔓延到四肢百骸,前掌门咽下喉咙的腥甜。 他手执拂尘,立于打挺跳起来,拂尘随之缠上傀儡。 而它则灵力化剑,砍向操纵傀儡的红线。 “哼……” 花栖枝传来闷哼声。 她手上的血流得更加厉害,就连柏凝,都能够感受到,来自于自己五指,那锥心的痛苦。 可花栖枝偏偏不声不响,像是个没事人。 她甚至于,还继续咬破自己手指,将食指咬得血肉模糊。 傀儡的气势,进一步高涨。 它猛得挣脱缠在自己身上的拂尘,双眼冒着猩红的光,恶狠狠砸向前掌门。 速度更快。 力气更大。 攻击更强。 前掌门有心躲避,却已经无法避开。 他再度被傀儡抓住。 傀儡抓着他的领子,将他高高举起,举过头顶,而后狠狠往下扔,将其用身体砸出一个至少五米的大坑来。 傀儡重重跳入坑中,一拳又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前掌门的身上。 拳拳到肉,声音不绝如缕。 就在柏凝以为,前掌门要被这样活生生砸死的时候,猛得一道紫光闪过,只见得花栖枝手指上缠着的红线,悉数断裂,她受到反噬,身形往后倒去,猛得吐出一口血,悉数吐在自己苍老的皮肤之上。 她的脑袋砸在地面上,眼睛看着荒芜的碎石堆,浑浊的眼神似乎会说话。 女儿……不孝…… 双眼之中,有泪光闪动,一滴清泪随即流出,花栖枝终于闭上眼。 而这时候,在深坑之中的前掌门,这才浑身是伤地跳出来,站在深坑旁边。 见状,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他叹气,手上却不曾留情,似乎打算趁着现在的机会,将柏凝和花栖枝一举绞杀。 只见得他掌心之中,灵力凝聚,而后毫不犹豫地,朝着昏死过去的花栖枝袭去! “小人!” 柏凝几乎咬碎一口牙,她此时身受重伤,但不得不调动为数不多的灵力,操控着黑水剑,拦下前掌门这一掌。 “嗡——” 巨大的冲击波,再次荡开来。 柏凝顶着一身的烂肉,将生死不知的花栖枝扶起来。 半抱着对方,自己身上的血肉,都已经粘在对方的身上。 也看见了,花栖枝胸口处的巨大伤疤。 那是心脏的位置。 “该死的老东西。”柏凝只觉得怒火翻涌,她看向前掌门,极尽讥讽。 “你们毁了花家坟墓,那现在,施加在你们身上的报应,又会是什么?” “大抵来世,入畜生道吧。”前掌门语气淡淡,似乎并不在意。 柏凝冷笑:“那之后,我见一只畜生,便杀一只。” “你不会有以后得。”前掌门视线低垂,他的面上已经被血染红,呼吸微弱,只是比柏凝的状态,要好上许多而已。 但就算如此,依旧杀意尽显。 “我会带走你,作为留给修真界,最后的礼物。” 他说。 柏凝沉眸看他:“你杀不死我。” “不试试,如何知晓?” 前掌门用左手,勾起他的拂尘,而后不甚熟练地使用起来。 拂尘再度疯狂延长,将柏凝浑身烂肉缠绕着,深深勒入柏凝体内。血液从柏凝身上涌出,雪白的丝线被染红,形状诡异。 而柏凝,则悄无声息地,笑了起来。 “老东西,你留给修真界的,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第172章 前掌门不语。 柏凝由着自己的血往下滴落,在碎石堆里汇聚成小溪,染红花栖枝的衣裳。 她冷声讥讽:“老东西,你精挑细选,选出来的掌门人是个伪君子,你可知晓?” “蟾儿心性虽有不足,可他却是正派人士。”老掌门沉声说。 “正派?” 柏凝笑起来。 她忽略身上各处传来的痛苦,好以整暇地望着老掌门。 “你口中的正派人士,之前可是和我结拜,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柏凝故意问:“幽冥浩荡之前起誓,你想想,你如今杀了我,他可能独活?” “二十五年前,你便身死。可知当时你俩的誓言,并未受到天道认可。”老掌门反驳。 “你说说,天道不认可谁?” “自然是你。”老掌门咳嗽了两声,力有不逮。 “可是我从始至终,并未害过韩绛蟾,甚至拿他当好兄弟。” 柏凝直勾勾地看着老掌门,“天道只会认可情谊,不是吗?” 前掌门面上的笃定,消散些许。 他烧焦眉毛下面的眼睛里面,和血一起流出的,是迟疑神色。 连带着束缚柏凝的丝线,都开始松懈,不再紧紧勒入,几乎要将她勒成碎肉。 柏凝见状,继续笑:“你知道你好徒弟,曾经做过什么吗?你又知道,我当时会什么会死吗?” “你作恶多端,暴毙理所应当。”前掌门说。 “暴毙?暴毙肚子上这么大的伤口?”柏凝笑起来。 她此时,已经落到地上。 只是浑身确实疼,现在也不打算继续和眼前的老东西颤抖,便没有立即站起身来,反倒坐在地上,挨着花栖枝,继续道。 “我曾经有一把青木龙剑,你知道吧。” “你一手青木龙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老道岂能不知?”老掌门道。 “那你可知,青木龙剑是谁相送?” 老掌门不回答了。 看来知晓。 柏凝笑起来:“月息相送,韩绛蟾亲手锻造。” 她不管老掌门的表情,继续说:“青木龙剑通体发着青光,隔了很远的距离,便能看出来我的踪迹——你猜,里面是用了什么,才能源源不绝地发着青光。” “你猜,为什么我用了青木龙剑之后,修为几乎没有再精进。哪怕我每天修炼,勤勉程度是以往数倍,也不见进步?” “你又猜,我为什么要喝月息递过来的药?我一个剑修,身强力壮,没事可以徒手宰了一头牛,到后期,却要每天喝药度日。” 柏凝露出自己满口血牙,问前掌门。 “你说,世界怎么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 她盯着前掌门饱受震撼的眼睛,慢慢悠悠道:“怎么我的青木龙剑里面,偏偏就有混灵石。” 这句话说出口后,被轮番攻击,未有惬意的前掌门。此番却露了疲态,后退一步。 他拖着长长的、被血染红的拂尘,语气不稳。 “不过是为了除魔卫道。”他说。 “可他可以与我正面交锋,不是吗?” “他……他能力不足。” “能力不足,为何不敢学你们自爆?”柏凝寸步不让。 “他还年轻。”前掌门的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来。 “年轻,便可以下作到如此地步?” “咳咳……是我的错,我没有正确引导他。”前掌门嘴角渗出血液,身影摇晃,无力招架。 “是你的错。”柏凝笑起来,眼中冒着得意光芒,“你不知道自己的爱徒,是个卑鄙下作的人。私欲熏心,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甚至可以对着自己的亲生妹妹下毒手!” “什、什么?!” 前掌门闷哼一声,居然一口血吐出,跌倒在地。 他那一双颤抖不止眼珠子,几乎要从烧焦的漆黑眉毛下面跳出来。 他不知道这件事。 那正好。 柏凝如此乐于助人,最喜欢将详情告知。 柏凝笑起来,忽略五脏六腑的疼痛,一字一句道:“在我死后,韩绛蟾将青木龙剑,送给了他的妹妹,韩归眠。” “什么?!” 前掌门不可置信地抬头,血液从他脸颊汇聚,流入大地。 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点杀意,只剩下震惊和不可置信。 “你是否知晓,曾经韩归眠可以修炼。我为她摸过骨,天赋奇佳,远在韩绛蟾之上。” 前掌门猛得咳嗽起来,每一声,都带着血。 而柏凝继续说。 “而现在,她体内没有一点灵力,像是个凡人,还要忍受羽梨的攻击。” 柏凝笑起来:“偏偏她的哥哥、你亲自选定的掌门人,明明知晓一切,却不愿意告诉韩归眠,只需要丢弃青木龙剑,便能够继续修炼。他赋予青木龙剑重大意义,让韩归眠将其一直扔在自己的葫芦里面,片刻不离身。” 柏凝问:“你说,如此卑鄙下作的小人,居然是清源宗的掌门人。” “对自己亲生妹妹尚且如此,那对宗门内的其他翘楚呢?” 柏凝故意问出诛心问题,“你说,他会不会蓄意打压,让后让其陨落。” “……”前掌门七窍开始流血。 虽然一语不发,但他颤动不已的瞳孔,已经回答了柏凝。 柏凝笑起来,将花栖枝抱在怀中,“你现在要做的,是清理门户,而不是被韩绛蟾这个小人当枪使。” 第173章 良久之后,前掌门终于开口,“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苍老了十倍不止,几乎像是凡间老头,即将身死。 他缓缓站起身来,摇摇晃晃。 “我回去之后,会另选掌门人。” “不会让清源宗,毁在我之后。” 柏凝笑起来。 她总算是给韩绛蟾,找了一点麻烦。 还顾不上回话,突然,眼前洒下一阵腥臭热血。 柏凝眼睁睁看着,一根枯枝从远处飞来,刺透老者的心脏。 他瞳孔颤抖,最后,涣散而去,只留有一滴眼泪,挂在眼角。 “蟾儿啊……” 柏凝听见他轻声喟叹。 随之,是韩绛蟾咬牙切齿的声音。 “魔头柏凝,残杀我师傅,屠戮宗门四位长老。清源宗众弟子,听我口令!!” “弟子在!”成百上千的声音齐齐响起,几乎叫人神魂出窍。 而韩绛蟾,在众人围护之中,悍然下令。 “诛灭宵小,告慰前人!” “是!” 第61章 柏凝早知韩绛蟾无耻。 但是她没有想到, 韩绛蟾居然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赶来的第一时间,并不是先诛杀自己。 而是趁着所有人在其身后,当机立断, 将他未曾设防的恩师,斩于剑下、 不仅如此, 他更是立即将所有罪责, 全部推到柏凝身上来。 正好柏凝也在此处, 几乎立即, 便证实了柏凝便是杀害前掌门的罪魁祸首。 而最毒的, 便是柏凝现在身受重伤, 根本没有与之一战的能力。 一箭双雕。 毒。 高。 无耻到这个程度,叫柏凝都心生佩服。 她冷笑连连,知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 若是再缠斗下去, 只怕是凶多吉少。 自己且不说, 还有生死不知的花栖枝。 她死了也就罢了。 但是花栖枝, 她已经是亏欠良多。 绝对不能牵连花栖枝, 因为自己而葬身此处。 ……她的仇, 还没有报呢。 柏凝想着, 将花栖枝死死抱在怀中, 看着周边人影和剑影涌动。 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 做了不战而逃之人。 “韩绛蟾, 你杀害自己师傅,并妄想栽赃于我。” 柏凝的身影快速变淡, 等剑尖刺过来的时候,只剩下她的声音, 还在空谷之中游荡。 她说:“你且等着,我会回来的。” 而她和花栖枝的身影,早早消失在生死海中。 “找!”韩绛蟾看着柏凝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脸色难看至极。 他阴沉着脸,假装没有听见柏凝刚刚那句话,而是果决下命令,“就算是将修真界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是!” 清源宗众弟子,又陷入第二轮的柏凝搜捕计划之中。 这次的搜捕行动,较之于之前,更加轰轰烈烈。 几乎是雁过拔毛。 清源宗联合人间的大商铺、大地主,对于柏凝发布追捕。 柏凝的画像,张贴在每一处。 柏凝诛杀前任清源宗掌门人的恶行,也因为韩绛蟾的大力宣传,成为修真界新的谈资。 不过和过去相比,名声还是好了许多。 不至于人人喊打,却也没有人愿意公开声援她。 绝大多数人,都保持了沉默。 而柏凝就在这种高压态势下,背着花栖枝枯瘦的身体,只有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才能找一些偏僻的小村落,低声探寻。 “大夫,她的身体怎么样?” 柏凝已经蹲守了许多天,这才蹲到赤脚大夫。 现在,她将花栖枝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询问:“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赤脚大夫为花栖枝诊脉、查探眼睑后,叹了一口气。 “给你阿婆准备后事吧。” 他无能为力地摇头,并没有作多余的尝试。 柏凝见状,担忧起来,“没有什么法子了吗?” “她的五脏六腑几乎碎掉,脉搏微弱,随时可能暂停。”赤脚大夫背起药篓,怜悯开口:“最后这些日子,陪在你阿婆身边吧,不要让她舟车劳顿。” 直接为花栖枝判了死刑。 柏凝听到这里,只能目送赤脚大夫离开。 她再度背起花栖枝,朝着其他地方走去。 可能只是凡间的大夫,看不来修士的病症而已。 花栖枝是虚弱了一点,但何曾到药石无医的地步? 柏凝将花栖枝背在身后,感受着她身形佝偻,骨头都已经突出来,硌着自己的后背,非常不舒服。 而她却沉默地,继续往前。 因为自己现在的名声,柏凝也不能随意冒头、问人。 只能在黑夜之中穿行着,离开曾经的区域,换向下一个地方。尽可能,有多一点的机会能够遇见大夫,救花栖枝。 柏凝走得很慢。 不是她重伤未愈,而是花栖枝实在是太过虚弱,她怕自己随便一动,花栖枝便会散架。 所以她只能慢慢走,像是个普通人一样,一步一步地往前。 黑夜成为她最安全的保护色,她背着花栖枝,行走在黑夜里面,在土路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在某些时候,柏凝都有一点恍惚。 似乎她正在经历过去花栖枝所经历的一切。 第174章 被人所厌弃,于黑暗之中迷茫前行。 禹禹独行,仿佛天地之间,除自己以外,再无其他人。 柏凝沉默往前。 直到一双绣着金线的鞋子,站定在自己面前。 柏凝第一时间,用捆金绳将自己和花栖枝牢牢栓起来,而后手中飞来枯枝,剑尖直指对方眉心。 带起的罡风,吹散女子面前的刘海,露出她沉默而哀伤的眉眼。 是韩归眠。 柏凝枯枝指着她,沉声问:“来找死的?” “不是。” 韩归眠的视线,越过柏凝,看向她背上的黑袍女。 良久之后,沉默道:“我听人说,你现在正在找名医。” “与你何干?”柏凝反问。 “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 柏凝不想和这些人扯上关系,所以她想也不想,立即拒绝。 谁知韩归眠却说:“不是其他人,是凌昭。” 她轻声地说:“凌昭医术超群,而且他的人品,你应该也能信得过。” 柏凝闻言,陷入沉默之中。 确实,柏凝对于凌昭,是信任的。 可这也意味着,她会再和这群崽子们扯上关系。 她不是很想。 “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哥……告诉韩掌门的。”韩归眠说着,在说到韩绛蟾的时候,从“我哥”非常别扭的,变成了“韩掌门”。 这对兄妹发生了什么事,柏凝不在意。 她只担心,突如其来的好意流露,后面是一个接一个的连环计。 就像是曾经,月息突然提出来,要送自己青木龙剑一般。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哪怕是柏凝,也不能例外。 “你想要什么?”柏凝戒备地盯着韩归眠:“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拜我为师,自己便可以修炼。” 韩归眠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 “是,在青木龙剑断裂之后,我调养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能够引气入体。” 明明笑着,可是笑容苦涩。 她说:“我只是想感谢你,让我看清楚不能修炼的源头在何处而已。” 她看着柏凝,非常严肃:“你要是有顾虑的话,我可以发誓。如果我有二心、想要设计陷害与你,便不能修炼,被羽梨折辱而亡。” 说着,她已经举起两根手指,作势要发誓。 柏凝也不拦着,就这么看着,她又对着天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誓言。 “现在,你能信了吗?” 等到誓言说完后,柏凝这才放下心来。 她点点头,随后对着韩归眠,低声道:“多谢。”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韩归眠的身上,已经不见大小姐脾气。 她客客气气地带着柏凝,往鸿晴阁走。 柏凝也是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再回到鸿晴阁。 死前,倒是常来。 而且每一次来,都无比威风,不少人挤在路边,偷偷看自己。 现在她却趁着夜色偷偷溜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韩归眠带着柏凝,在鸿晴阁里面七拐八拐,终于走到了休息的地方。 “你先将她放下来吧。” 韩归眠指着面前泛着冷气的床,解释道:“这是寒冰白玉床,能够滋养心肺,你先收拾一下,我去叫凌昭过来。” 柏凝听了,却立即跟上。 “我和你一起去。” 她还是不放心。 韩归眠见状,也没说什么,点点头,为花栖枝盖好被子厚,便带着柏凝一起,出了门,敲响隔壁房屋的房门。 “凌昭,前辈来了。” 韩归眠改了对柏凝的称呼,和凌昭一样,叫起来前辈。 “找到了?” 眼前的门被推开,露出面容略微有些狰狞的男子面貌来。 柏凝看着眼前……皮肤发黑崎岖、肿胀的人,许久之后,才犹豫出口:“凌昭?” 凌昭见柏凝这般反应,有些尴尬。 他下意识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小声问:“前辈,可是吓到你了?” “没。”柏凝蹙眉:“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说来话长。”凌昭叹了一口气,而后又收拾好心情,简要概括,“被羽梨吞进肚子里面了,出来之后,便皮肉溃烂,无法康复。” 柏凝闻言,良久之后方才低声道:“你也吃了许多苦头。” “无事,就当修炼了。” 凌昭的心境,倒是没有受影响。 甚至于还能反过来安慰柏凝,主动询问:“前辈,听说最近江湖之中,又开始追杀你了?” 柏凝闻言,瞥了一眼韩归眠。 冷静道:“嗯,据说我杀了清源宗前掌门。” “如此么。”凌昭没有过多评论,他只是问:“这些日子里面,各地都在追捕你,你是怎么躲开的?” 柏凝回答得极其简练:“昼伏夜出。” “原是如此。” 凌昭叹了一口气,随后,走出来,关上房门,“前辈,花栖枝前辈病得可厉害?” “……厉害。” 柏凝想到花栖枝的模样,也顾不上再废话,立即对凌昭道:“你帮我看看,要怎样才能救她。” “好。”凌昭点头。 他跟在柏凝身后,三人一起,又回到花栖枝床前。 第175章 寒冰白玉床泛着冷气,在众人进入的瞬间,明显感觉到空气变得湿润,周边温度都下降许多。 凌昭也未客气更多,径直坐在寒冰白玉床前,为花栖枝诊治。 若是以往,柏凝还能透过凌昭的表情,辨认花栖枝的伤势。 而现在,凌昭的模样……确实无法辨认。 她只能焦急地等待着,直至凌昭看诊结束。 当凌昭抬起头来的时候,柏凝立即迎上去,正欲发问,谁知凌昭却先一步摇头,看向沉默不语、站在角落里面的韩归眠。 “韩少阁主,你阁中可有问魂的宝物。” “有,你等等,我就去拿。” “好,麻烦了。” 凌昭点头,韩归眠便扭头离开,去拿什么问魂的宝物。 而柏凝听到这里,已经是眉头重重一跳。 “什么事问魂?为何要问魂?” “前辈,你先别担忧,只不过是一种说法而已。”凌昭虽然此时面目说不上好看,但气度从容,依旧能够感受到其在尽力安抚柏凝。 他说:“我简单查探一番,发现花栖枝前辈已经生气断绝,几乎没有返生的机会。可她偏偏气息又一直平稳持续……虽然很微弱,却一直支撑着她不曾死去。” 凌昭若有所思地想着:“所以我想看看,她是魂魄未散,还是有其他缘由。” 那淡定地语气,差点叫柏凝怀疑自己的耳朵。 “魂魄未散?” 柏凝猛得往前走了两步,询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辈,花前辈的伤太重了。” 凌昭看着柏凝,目光坦荡,一点遮掩也不曾有。 “我虽不知道,花前辈经历了何等恶战。但是花前辈体内的血,几乎流干,筋脉俱碎,识海化作飞灰,就连心脏的位置,也遭受众创。” 他认真地说着:“现在,花前辈能够保持呼吸,其保持呼吸的原因,便有可能是她醒来的关键。” “如果不是呢?”柏凝悚然,问。 “……那么,便可能是她离开的源头。” 凌昭说着。 在听见这一句话的时候,柏凝突然之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攥住。 她已经失去一切了。 她的挚友,她的道侣,她的徒弟。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全部都化为乌有。 而现在,自己好不容易,能够从过去的时光里面,找到一个真心待自己——没有欺骗、没有谎言、没有多余的面目伪装,而是以真实面貌,同自己结交、相识、打斗,和自己度过那一段艰难岁月的人。 现如今,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可能会离开了? 巨大的不真实感将柏凝笼罩,她长久地看着凌昭,思考沉默许久后,方才问。 “如果不问魂,会如何?” “药石无医,花栖枝前辈离开,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哦。 原来是九死一生和十死无生的差别。 柏凝的视线,从凌昭的脸上,挪到了花栖枝的脸上。 一头白发,几乎和寒冰白玉床融合。 身形瘦削,哪怕给她盖了被子,也能看见她凸起的骨头。 脸颊凹陷,皱纹像是刀子一样,深深刻在她的脸上。 明明在之前,她和自己一起出现在鸣春涧的时候,还不是这般模样。 这么多年来,她经历了什么,仔细想来,自己居然一无所知。 ……亏她还自诩从心、自诩正义。 可真正对自己有恩之人,却受尽冷待。 柏凝一刻,也不曾将注意力,放在花栖枝的身上。 甚至于在清源宗那几个该死的老东西自爆之时,也不曾想过,若是半月山庄的一切毁了,花栖枝会有多么难过。 她只是愤怒。 她只是拿起剑,想要去对抗。 却不知道保护自己身后的人。 柏凝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花栖枝。 她狼狈地移开视线,在她复活后到现在为止,她终于感受到了深刻的罪恶。 以及迫不及待的、想要赎罪心态。 “问吧。” 柏凝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背对着花栖枝,也背对着凌昭,轻声说。 “要是花栖枝如此轻易便死了,我会瞧不起她的。” 说罢,便匆忙离去。 “有消息了,再告诉我。” 她离开房间。 和带着东西回来的韩归眠,擦肩而过。 柏凝生出了逃避之心。 她走在空旷华丽的院子里面,看着今夜月色,也是好到不行。 月亮这么好看有什么用? 如此刺眼,叫人生厌。 柏凝收回视线,又将注意力投至一旁。 只见得在不远处的树枝上,鸟窝安静别着。 却在这时候,飞过来一只小小的鸟,它先是绕着鸟窝,转了好几圈,确保周围没有其他鸟以后,这才慢悠悠靠近,窸窸窣窣的,不多时,一个鸟蛋便被拱到鸟窝旁边。 下一瞬,鸟蛋轰然下坠。 落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而溜进鸟窝的鸟,似乎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欢欢喜喜地拍了拍翅膀,施施然离开。 “这是杜鹃鸟。” 韩归眠的声音,突然在夜色之中响起。 她的声音沉静,不再有少女的惊讶和咋咋呼呼。 第176章 此时,她缓缓走上前来,对着柏凝解释刚刚的一切。 “杜鹃鸟不爱孵蛋,若是自己有了鸟蛋,便会想方设法的,将自己的鸟蛋,塞至其他鸟的巢穴之中,让其他鸟代替自己孵化幼仔。但是鸟儿有灵,知道自己下了几个蛋,所以为了自己的蛋,不会被发现,它们往往会在雌鸟离开的时候,将多余的蛋扔出去,这样技能保证鸟蛋数量对得上,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韩归眠冷静地说着,似乎只是在说杜鹃而已。 柏凝也不搭话,反倒是问。 “花栖枝如何了?” 韩归眠摇了摇头,“问魂了,没效果,现在要用其他办法。” “……情况如此严重?”柏凝心下一沉。 “嗯。” 韩归眠说着,又谈了一口气,“我是给你送东西来的。” 柏凝闻言,抬眉看去。 只见得小姑娘的怀里面,抱着一只肥肥胖胖的灰兔子。 自己许久没有管过,没想到,它居然是跟着韩归眠来鸿晴阁享福了。 那肥滚滚的身形,柏凝毫不怀疑,现在它的兔腿,能够烤得滋滋冒油。 柏凝的视线落在清汤老爷的身上,叫清汤老爷没忍住,害怕地往韩归眠怀里钻。 可惜,韩归眠是个有道德的人。 哪怕清汤老爷不情愿,她也将之还给柏凝。 “还给你。” 她说。 柏凝抱着明显胖了不止一个量级的兔子,许久之后,又轻声道:“多谢。” 韩归眠只是笑笑。 她望着树上的鸟巢,半晌之后,才幽幽道:“你若是谢我,之后我和羽梨的事情,不插手就是。” “私人恩怨,我不会干涉。”柏凝说。 “那就好。” 韩归眠笑起来,“我去给凌昭找东西去,你近些日子劳累得话,便早些去休息吧。” 说完这话后,她果然没有再说话,便打算离开。 走了好几步,又突然想起什么来,硬生生止下脚步,回头望柏凝。 “我想向你问一个人,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谁?” “凌木。” “他……”想到那日生死海里面的惨烈情形,柏凝摇摇头:“如果清源宗没有将他带回去,那估计是。” “我知道了。” 韩归眠打断了柏凝未说出口的话。 她笑着朝着柏凝点头,而后快步离开。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走到最后,几乎是跑起来。 世间总有离别。 柏凝看着韩归眠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突然之间,也觉得凌木幸运。 至少有人为他的离开而悲伤。 她抱着兔子,轻声一跃,飞到鸟窝的旁边,轻轻坐下。 鸟窝里面有五个蛋,其中一个,显然要大许多。 柏凝看着,毫不犹豫地挑选出最大的那个蛋,而后,右手伸出,再松开五指。 "咔嚓" 又碎一个蛋。 柏凝做完这件事后,抱着清汤老爷,看着眼前的景象发呆。 她揉清汤老爷浑圆而肥胖的肚子,低声问。 “你说,她会不会醒过来?左腿是会,右腿是不会。” 柏凝虽然这么问,眼睛却没有看清汤老爷,更不在意,它究竟动了哪一条腿。 她只是揉着。 过了一会儿,有随意说话。 “你说,你会不会恨我?左腿是恨……哦不不不,左腿是不恨,右腿是恨。” 问了,依旧不看。 而是继续这个无聊的游戏。 “我是不是对不起她,左腿是对不起,右腿是对得起。” “我还有赎罪的机会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柏凝的视线,终于落在清汤老爷的身上。 她认真看着眼睛红红的兔子,带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担忧和胆怯。 她说:“左腿是还能赎罪,右腿是无法赎罪。” 她紧张地看着肥兔子,因为实在不安,所以先按住兔子腿,小心警告。 “要是乱撇腿的话,我就把你拿去清炖。用白萝卜、白菜、生姜、八角,一半清炖一半红烧!” 她威胁着,似乎清汤老爷会因为她的话,而改变自己动那一条腿一般。 再叽里咕噜威胁了好一会儿后,柏凝终于舍得松开清汤老爷的兔腿。 她紧张地看着左腿,等着这只左撇子兔子,像是过去的千万次那般,义无反顾地蹬左腿。 可是,久久未见动静。 左腿一直不曾动。 柏凝的心提了起来,心脏怦怦乱跳。 她一把抓住兔子后颈,小声威胁。 “你要是不跳的话,我现在就烤了你!” 说完这句话后,清汤老爷的小眼睛,可怜兮兮挤出两滴泪来。 随后,在柏凝霸权胁迫之下,它柔弱又可怜地,蹬了两下右腿。 两下…… 右腿…… 左撇子兔子,蹬右腿了。 花栖枝,不会给柏凝赎罪的机会? 没有机会…… 第62章 当韩归眠找到柏凝的时候, 她正坐在树下生火。 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找来的枯枝烂叶,硬是拼凑而成,堆成小山包的大小, 时不时往火堆里面添一些,防止火焰熄灭。 而在她的旁边, 被捆金绳五花大绑的灰兔子, 眼泪乱飚。 第177章 摆明了, 柏凝打算烤兔子吃。 韩归眠见状, 立即上前, 从葫芦里面放出水来, 浇灭柏凝好不容易生好的火。 而后,冷静道:“鸿晴阁内,除锻造所, 其余地方不得生出明火。” 火焰被浇灭, 柏凝也不恼。 她只是看向韩归眠, 反问:“你是特意来灭火的, 还是有消息告诉我?” “有消息。” 韩归眠说。 柏凝这才放过清汤老爷。 “怎么样?” 韩归眠摇摇头, “凌昭也不知晓。” 柏凝心中一咯噔, 不想去思考更多的内容, “不知道怎么办?还是不知道怎么救回来?” “都不知道。” 凌昭的声音, 突然出现在院子里面。 而后,他缓缓走出来, 站定在韩归眠旁边, 声音歉疚。 “前辈,我用尽了所有手段, 并未找到任何救治的法子。甚至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 花前辈究竟是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不清楚缘由,在下更是无法对症下药。” 柏凝听到这里,抿唇,“治一些较为基础的……比如她的……” 柏凝本想要争取一下,希望凌昭至少能够帮花栖枝缓解一点痛疼。可是话说出来以后,自己又意识到,一切根本是不可行的。 苍老的皮肤、干涸的灵力、满头白发。 这些不是常见的伤,生命难不成,还能逆转吗? 柏凝沉寂下去。 可能,她要失去自己唯一的……也可能是最后的朋友了。 当然,如果花栖枝愿意当她为朋友的话。 柏凝扯了扯嘴角,而后看向韩归眠:“韩少阁主,在下想求你一件事。” “前辈,你说就是。” “你能打听到我在四处寻医,应当也能找到天下医术精绝之人吧。”柏凝朝着比自己小许多的韩归眠,低下脑袋,作恳请姿态,“你能不能把我打听一下,要如何才能治疗花栖枝?” “这是我应该做的。”韩归眠没有犹豫。 哪怕眼前人,是她哥哥的心腹大患,她依旧答应得利落。 “我明日便广发英雄帖,尽可能快地为你找到名医。” “在这期间,我便用药,将花前辈的性命吊着。”凌昭说。 柏凝看着这两人后后辈,终于挤出微笑来。 向来断手断脚不折腰的柏凝,朝着两人,深深鞠躬。 “多谢。” “前辈何必客气?” 韩归眠和凌昭急忙躲开柏凝的行礼,两人只是简单安抚了一下柏凝,便去忙自己的事情。 而柏凝也没闲着,不再只是在黑暗里面出没。 她穿上韩归眠准备好的衣裳,伪装容貌后,进入最繁华的地界,打听所有消息。 自从柏凝的身形曝光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柏凝其实是“水妖”。 水怕火,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所以现在,各处都点燃了火把,哪怕是在大白天、炎炎夏日之中,所有人因为过于炎热,而出了一身的汗,火把依旧不曾熄灭。 柏凝走进小店的时候,便感受到热气逼人,几乎要将她烧退。 大堂总共燃烧了十六支火把,将喝茶闲聊的地方,几乎变成熔炉。 柏凝稳住步履,若无其事地走进其中——自从和身体融合之后,她虽然还保留着一部分的特性,但已经不像是过去那般怕水怕冻。 她走进屋子里面,尝试探听消息,想要为花栖枝找到生机。 谁知道,屋子里面所有人,讨论得都是那快要热死人的火。 “老板,你这店要热死人了,什么火,快给灭了吧!” 柜台后的老板,也是挥汗如雨,将帕子挂在脖间,不停擦拭:“不行啊,这是为了防魔头柏凝的,若是将火熄灭,魔头悄悄溜进来怎么办?” “防个屁啊防,你再防下去,柏凝还没来,我先一步死你店里面。” “就是,老板,快撤掉,要热死了。” “你们热就扇扇风,可是魔头来了,那可是要杀人的!”老板将脑袋摇成拨浪鼓,连番拒绝顾客的提议。 “什么啊,柏凝不是只杀和自己有过节的人吗?你又没有招惹她,她杀你干嘛?” “还是说老板,你平日里打着柏凝的名号,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们真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老板愤怒不已:“前段时间,柏凝杀了清源宗的前任掌门人和四大长老,前掌门还好,有个全尸,其他四个长老是尸骨无存。你们想想,我们能够安居乐业,全赖清源宗的人,现在,柏凝居然如此残忍,将人斩杀。” “啧……” “嘶……” 众人一时沉默下去,没有再嚷嚷着,让老板一定要灭火。 老板见状,面上流露出笑容来。 他低下头,用脖间的帕子,擦掉新凝聚出来的汗珠,随后才继续道:“而且这火,也不是我说灭就能灭的。” “这火还有来头?” “自然。”老板立即骄傲回答:“这是清源宗特供,灵羽仙姑生出的兽火,若是我们这等凡人,根本无法熄灭。” “那要是走水了走么办?” “去去去,盼点好的吧你。” 老板不耐烦地挥退上前来讨骂的人,而后一双眼睛,落在角落的女子身上。 他笑眯了凑过去,“姑娘,要点点茶喝吗?怕热不要紧,我店里的茶,可以加冰。” 第178章 柏凝瞟了一眼对方,而后点头。 她站起身来,在老板的注视之下,缓缓离开。 “我不爱喝茶。” 说完后,身影便消失在门口。 往下一处走去。 这已经是柏凝这些日子里面的常态。 虽然在努力探听消息,可是现在修真界之人,几乎只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根本没有更多有用的消息拼凑出来。 她如此几日,心更像是被沉入生死海之中,不停下坠。 等到月上中天只是,柏凝回到鸿晴阁。 她刚踏进房门,便看见韩归眠和凌昭一起,在屋子里面等自己。 “有消息?”柏凝见状,担忧地询问。 “有。”韩归眠点头,只是表情绝对算不上好。 “怎么?”柏凝问。 “是羽梨。” 一个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名字,突然被韩归眠说出来。 在名字说出口的间隙里,韩归眠冷笑一声,“她居然还敢进入鸿晴阁?” 看韩归眠表情,便知两人有旧恨在里面。 想到这里,柏凝又问:“她现在在何处?” “水牢里面。” 韩归眠一点也不客气,笑眯眯地说出口:“水里还加了一点盐巴,保证她痛不欲生。” 柏凝默然,虽然知晓韩归眠心有症结,可现在,她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地救人机会。 所以她又问:“她说了什么?知道怎么治疗?” “不、没有。” 韩归眠说:“哦,她有说知道应该向谁求助。” “谁?”柏凝问。 “她没有告诉我。”韩归眠说:“她说,要等你出现,亲口告诉你。” 她抬眼,看向柏凝:“你要见她吗?” 再次直面自己被人愚弄的历史吗? 见吧。 柏凝笑了笑,虽说心里依旧有一个坎,可现如今,那个坎已经变得无关紧要。 她说:“带路吧。” 韩归眠却没有立即行动,她直勾勾地看着柏凝,先一步道:“你说过,不会干涉我和羽梨之间的事情。” “我不会救她。”柏凝说。 “当真?” 韩归眠不信任。 而柏凝沉默片刻后,也只是摇头回应:“如果她不以此为交换的话。” 说到这里,柏凝想了想,将捆金绳交给韩归眠。 “若是当真羽梨以此为交换,你到时候,便用这个捆住她吧。” 韩归眠接过捆金绳。 看着金灿灿的绳子,在月下发着光,突然,她笑出声来。 她说:“看来过去,我确实不了解你。” “这玩意,你收着吧。”韩归眠将捆金绳递给柏凝,语气轻松:“已经是过时的家伙,我这里,有比这东西好用上万倍的灵宝。” 她冷冷一笑:“羽梨,是逃不出去的。” 柏凝见状,也就不再坚持。 她将捆金绳收回袖子里面,随后轻声道:“多谢。” 多谢韩归眠,愿意一次又一次,原谅自己违背许下的诺言。 也多谢她,在自己穷途末路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跟我走吧。”韩归眠笑了笑,对着柏凝道。 柏凝也随之点头。 不过视线,却看向旁边的凌昭:“你站在这里,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哦,他呀?他是怕我俩一言不合发生冲突,所以跟过来,随时打算劝架的。”韩归眠走在前面,语调懒洋洋的。 凌昭跟着笑起来。 “确实是这样。” 柏凝微笑:“辛苦你了。” 她拍了拍凌昭的肩膀,而后迈开脚步,跟在韩归眠身后,一刻不停地往前。 大概所有宗门里面,都有这么一个关押的场所。 阴暗、潮湿、污秽、杂乱。 哪怕是鸿晴阁,在对待俘虏的时候,也说不上好。 尤其是当柏凝跟着韩归眠,几乎下到地下十八层的时候,这才听见锁链在水声中滑动的声音。 她跟着韩归眠走入。 四周的火焰突然亮起,泛着绿色的光。 绿光照亮了第十八层的场景,叫柏凝看见,在脏污的池子里面,总是明媚耀眼的羽梨,现在浑身被锁链刺透,伤痕累累不说,池子中,还有小小的、黑黑的软体成群蠕动,密密麻麻的,一窝蜂朝着羽梨挤过去。 羽梨狼狈地站在水中。 她在黑色软体咬过来的时候,身形骤然飞出水面。 锁链打在水面上,将黑色软体动物打散。 尽管如此,柏凝依旧看见,在羽梨的双腿上,已经被钻出许多的血洞。 是蚂蟥。 池子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软体动物,是蚂蟥。 柏凝看着这一幕,视线,却落在韩归眠身上。 “灵羽仙姑,这池子滋味如何?”她笑起来,心情颇好地和羽梨打招呼。 羽梨无精打采地回答:“你已经关了我七日,何日让我见师傅?” “不过七日而已,当时,你可是折磨我了整整一月!”韩归眠冷笑不已。 倒是柏凝听着,意识到,羽梨早就过来找韩归眠了。 只是韩归眠出于报复心,并没有立即带羽梨来见自己,而是将她缩在水牢里面,放盐巴和水蛭,对她进行双重折磨。 她从黑暗之中走出,由着绿光,将自己照亮。 第179章 羽梨的视线,顺理成章落在她身上。 先是狐疑,而后又往向韩归眠。 “你又想要做什么?” 那戒备陌生的语气,叫柏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还没有将脸变回来。 也就是韩归眠和凌昭,已经熟悉了自己千变万化。 所以哪怕顶着另一张脸,依旧能正常和自己对话。 想到这里,柏凝在羽梨的注视下,缓缓变化模样,恢复成自己本来的面目。 羽梨的表情从疑惑戒备,到震惊欢喜,也不过是柏凝换一张脸的功夫。 “师傅!” 羽梨坠入水中。 蚂蟥一窝蜂的凑上去,她却不躲避,而是双眼冒光,兴奋地盯着柏凝瞧。 “师傅,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看着如此狼狈的羽梨,柏凝脑海里面回响着的,却是白天听见的声音——每一处用来驱赶自己的火焰,是羽梨提供的。 她怎么做到的呢? 明明和清源宗同流合污,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又能作出忠心不二的模样。 真是奇怪。 奇怪地令人畏惧。 柏凝不咸不淡地移开视线,不回应羽梨的欢喜,不过淡淡问:“你说,知道怎么救人?” 她的回答,给羽梨当头一棒。 面上的欢喜极速散去。 羽梨站在水牢里面,看着岸边的女子。 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就站在自己面前。却若无其事地,再问其他人的事情,都不愿意多关心关心自己。 想到这里,羽梨难过地笑起来。 她故意抖动着身上的锁链,叫锁链在水中激荡,发出巨大声响的同时,还能溅起水花,驱逐蚂蟥。 她朝着柏凝可怜兮兮地说:“师傅,这么久不见,你都不问问,我过得如何么?” 神态楚楚可怜,俨然一幅伤心小姑娘的模样。 只可惜,她的师傅,似乎是铁石心肠。 从头到尾,连视线都不曾给羽梨一个。 “你过得很好,灵羽仙姑。” 听见这个称呼,羽梨顾不上委屈生气,而是焦急地,朝着柏凝解释,“师傅,您别生气。其实灵羽仙姑这个称呼,我可以解释的。” “我并没有生气。”柏凝说。 “不,可我要解释!”羽梨说话速度加快,“我承认,这确实是我现在的称谓。可那是因为韩绛蟾和月息,就是这两个卑鄙小人,他们谋害了师傅你还不足够,一定要拉我也下水,说是我是您身边亲近之人,如果有我作证的话,所有人都会相信。” 柏凝视线冷淡,并没有搭话。 反倒是讨人厌的韩归眠,闻言居然冷笑一声。 “所以你还不是作证,出卖了你师父?” 羽梨恶狠狠地瞪了韩归眠一眼。 其眼神可怖,几乎要将人直接生吞。 不过下一瞬,又立即收回视线,楚楚可怜地看着柏凝:“师傅,他们在我不知情的时候,为我做了伪证,私下里又威胁我,说是要将您的尸骨毁去。我不愿意看见这幅局面,无奈之下才答应的他们。谁知他们如此无耻,没有毁去你的尸骨,却将你尸体悬挂在清源宗入口处,我虽然想要救下,可是清源宗那些人严防死守,我根本无法靠近。” 她说到这里,情绪变得激动。 整个人急切地、想要对着柏凝表忠心。 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身上还缠着锁链,只是不顾一切地往前,让锁链被绷直,发出抖动挣扎的声音。 羽梨几乎站在岸边,再往前两步,她就能够上岸,站在柏凝面前。 只可惜,她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只能保持这幅模样,小声解释:“师傅,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过您。” “过去的事情,多说无益。” 柏凝沉默地听完了全程,再羽梨期盼的注视之下,只给出一个如此冷淡的回复:“现在,我想知道,我应当去哪里,找谁救人?” 羽梨的表情彻底僵在脸上。 她的笑容已经无法维持,又不愿意再柏凝面前,露出过于狰狞的模样。 一时之间,只能维持着似笑非笑的模样,眼神狰狞。 她嘴角还勾着,声音却已经是恐怖。 “师傅,现在,又有人比我更重要了吗?” 柏凝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而韩归眠,总是乐于在这个时候开口,给羽梨的心上,再撒一把盐。 “不过是一只扁毛畜牲而已,放在家里养着的宠物,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重要?” 羽梨目眦欲裂。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柏凝,许久之后,又平复心情。 反倒讥讽韩归眠,“总比你敬仰的亲哥哥,亲自陷害你好吧。” 见韩归眠的神色,刹那间变得难看,羽梨心底的不快,也就消散许多。 她笑起来,将自己从柏凝这里受到的负面情绪,全部发泄在韩归眠身上。 “你和旁人不同,你的好哥哥,可是恨不得你立即去死呢。” 韩归眠脸色大变。 她阴沉地看着羽梨,默不作声地,从葫芦里面,掏出一个带着电光的东西。 “看来水牢里面加盐,效果并不好。” 她说着,便打算将手中东西,扔进池子里面。 “稍等。” 柏凝抬起手,制止了韩归眠的动作。 第180章 她突然动手,叫刚刚还处于嫉妒之中的羽梨,像是吃到糖的小孩子,立即又欢喜起来。 “师傅,你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喜悦在她面上洋溢着,每一个人,都能够感觉到她此时心情颇好。 韩归眠见状,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你说过,不干涉的。” “是,但现在,我的问题还没有答案。” 柏凝捏着韩归眠的手,其实并没有用力,只是表明态度而已。 韩归眠闻言,视线在柏凝身上、手中宝物上游走流连,到最后,恶狠狠将宝物塞回葫芦里面,大步朝外走。 “你问,你问完我再进来。” 摆明了是不想管这里面的事情,怕自己一时脾气上头来,局面无法控制。 柏凝明白韩归眠的意思,也就没有追上去。 而是转过身,看着已经沉浸在幸福中的羽梨。 “所以,我要去哪儿才能救人?” “师傅,你要救的人,是花栖枝吗?”羽梨还是没有回答,反倒顾左右而言它:“一定是吧,毕竟韩绛蟾亲口说的,是在生死海遇见的你。”她的面上闪过嫉妒,“你和花栖枝这些日子以来,都住在一起?她现在是你什么人?还是宿敌吗?又或者说,已经不再是宿敌,而是比宿敌更重要的人?” 嫉妒的火焰在她眼底燃烧着。 名为独占欲的情绪,不断蔓延,让柏凝轻而易举地看懂。 “这和你无关。”柏凝说。 “师傅,你告诉我吧,你告诉我,我就给你说怎么救她。” “……我要救的人,是花栖枝。”柏凝说。 “那她现在,是你什么人?” 羽梨穷追不舍,显然非常在意这个问题。 柏凝睨她一眼,而后道:“朋友。” “朋友?你和她怎么会是朋友?”羽梨惊讶不已,“你和她应该不死不休,老死不相往来才对,为什么你又有了朋友!” 她双眼死死注视柏凝:“师傅,你骗我得对不对?” 而柏凝,沉默的双眼代替一切回答。 看得羽梨心死。 她半晌后,在水牢里面笑起来。 身形颤动,锁链随之抖动。 她收敛了所有的阴暗情绪,笑得甜蜜,看向柏凝:“既然是师傅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如果她有难的话,我自然要好生想办法。” 柏凝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而羽梨,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 “师傅,这个修真界里面,有一个全知全能的智者。它知道所有事情,也明白过去与将来,那些疑难杂症,对于它来说,都是非常简单的、可是随便处理的病症。” “他在何处?”柏凝问。 “鸣春涧上。” 羽梨笑着,一双眼盈满了真诚。 她说:“那是鸣春涧中最古老的生灵,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形似巨树,气息犹如苍穹,枝叶蔓延之处,生命生生不息。” 羽梨说:“去问问它吧,如果你能找得到。” 带花栖枝去鸣春涧吧。 惹怒里面的生灵,而后,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和她抢夺师傅,必须付出的代价。 第63章 柏凝在得到答案之后, 并没有和羽梨废话,独自离开水牢。 她找到韩归眠,阻止了韩归眠进入水牢。 “韩少阁主, 我想请您帮我查一件事。” “什么事?”韩归眠停下脚步,看着柏凝, “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说到底, 其实是你帮了我, 我现在, 不过是在报答你而已。” 柏凝摇了摇头。 她没有回答韩归眠后一句, 而是道:“我想知道,鸣春涧里面,是不是有一棵无所不知的古木?” “你稍等, 我马上去发英雄帖, 询问一下。” 韩归眠没有进水牢折磨羽梨, 柏凝也就没有再说些什么, 而是安安静静地等着。 消息来得很快。 不过三天时间, 便有人揭了英雄帖, 找上门来。 韩归眠在外接待, 而柏凝则化作小厮模样, 安安静静守在一旁。 “你知道鸣春涧里的事情?” 韩归眠坐在主座,随手端起茶水, 一双眼睛打量着应约之人。 柏凝也沉默地抬眼。 在看清对方模样后, 便知晓,韩归眠为何是如此态度——只见得那人长着三角眼、八字胡, 一双眼睛奸猾不已,身量矮小, 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这种人给出的消息,可靠么? 柏凝打量着他,片刻之后,收回视线。 而来人则笑眯眯地撇了撇八字眉,声音如同面相那边奸猾。 “韩少阁主,小的哪里敢骗您?” 韩归眠将茶水放在桌上,问:“那你说说吧。” 对方一双眼中透露着奸诈:“这消息得到渠道不简单,废了我许多力气。” “消息若是属实,鸿晴阁内仓库里的东西,你可随意挑选一样带走。” 韩归眠到底是少阁主,说话财大气粗,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那堆成山的珍宝,究竟有什么稀奇的。 她淡定地开口,似乎只是送了个馒头出去。 而对方,有了韩归眠的允诺,喜不自胜。 “那就先谢过韩少阁主了。” 他笑眯眯的,活像是王八成精:“在鸣春涧里面,确实有这么个东西。据说它已经存活了成千上万年,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时候存在的,也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活了多久。侥幸去过鸣春涧的人,只知晓,如果能够得到它一片叶子,所有伤口就能恢复痊愈;如果能得到它一朵花,体内灵力将生生不息;如果能够得到它一棵果子——” 第181章 男人停下来,故弄玄虚。 韩归眠挑眉,“如何?” “在下也不知道。”男人猥琐笑起来:“主要是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记载过,得到它一颗果子,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记载……你在何处看见的消息?”韩归眠挑眉,问。 “清源宗藏书阁。” “第几层?” “第一层。” “第一层会记在这些东西?”韩归眠不怎么信。 男人闻言,笑呵呵道:“第一层藏书甚多,天南海北的事情,都有记载,不过可能岁月太长,记载的内容过于老旧,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主动去翻阅。但实际上,一些好东西,就藏在灰尘里面。” 这男人,虽然形貌粗鄙猥琐,但说出口的话,却隐约有几分哲理。 “嗯。”韩归眠点头,随后继续问。 “那树长什么模样?要怎么才能找到?” “这个,在下也说不上来。” “为何?” “据书中记载,那树的形状千变万化。可能是一株草、也可能是一朵花,有时是柳树、却长着柏树枝干。有时是槐树,却挂着松树新芽,没有固定的模样,没有固定的生长点,若是想要找寻到它,只能祈求缘分。” “没有别的办法?”韩归眠问。 “没有。”男人回答。 “知道了。” 韩归眠点头,叫人进来,将男人带去仓库挑选宝物。 随后,从葫芦里面放出鱼竿状的东西来。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找不到的东西?” 韩归眠将东西交给柏凝:“这叫缺德寻物,是我改造升级后的版本。你到时候到了鸣春涧,便给它喂灵石,它会为你指明方向的。” 韩归眠又是帮忙找人,又是给柏凝送东西。 现如今,柏凝已经不得不将她的恩情放在心上。 “韩阁主,今日之恩,柏凝来日必将报答。” “我只是在还人情而已。” 韩归眠淡定地说,“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鸣春涧?” “稍后就走。”柏凝说。 毕竟花栖枝的身体,已经在寒冰床上躺了许久。 再躺下去,只怕花栖枝都快要给冻僵。 还是早早出发吧。 “我有飞船,你到时候操控飞船过去?”韩归眠问。 “不必,我御剑而去,会更快一点。”柏凝说:“而且到时候,去海上的话,飞船也不方便。” 毕竟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再度找到鸣春涧。 上次是怎么找到的,她都不清楚,更何况这一次? 柏凝心中忧虑。 “鸣春涧如此隐蔽,你若是带着飞船过去,还能够将寒冰白玉床摆在飞船里面,为花前辈的身体保温。期间哪怕浪费的时间多一点,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韩归眠一语中的。 她说的话,就是柏凝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既如此,那就麻烦你了。”柏凝客气不已。 韩归眠笑起来:“要是天下人知道,魔头柏凝对我如此客气,只怕下巴都要惊掉。” 柏凝闻言,也只是笑。 别说是旁人,就连她也没想到,会在有朝一日,变得如此恭谨礼貌。 不过也确实是,韩归眠和凌昭不刻意惹她生气。 她自然不必要每天当刺头,惹是生非。 柏凝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缺德寻物,将寒冰白玉床连同着上面昏睡不醒的人,挪到飞船上,随后,在韩归眠和凌昭的注视之下,缓缓操纵着飞船离去。 一路向东。 她的飞船昼夜不停,往东边去。 在第十天的时候,终于看见一望无际的大海。 柏凝想了想,操控着飞船,缓缓下坠。 感受着飞船已经停稳,柏凝正欲离开飞船,去打听出海的船只。 却感觉到,船身突然传来晃动,甲板之上的栏杆,自助收缩回来,在柏凝注视之下,化作船桨,整齐划一地推着飞船,不住前进。 这一幕叫柏凝惊呆。 没想到,这个飞船里面,居然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 她趴在更高的甲板上,发现不止是栏杆部分,就连船身低矮处,也冒出许多船桨,同时滑动,将飞船从沙滩上,滑入水中,而后,一路劈波斩浪而行。 当身处蔚蓝大海之中,柏凝再度感叹。 韩归眠当真是天生的炼器好手,这种又能在天上飞、又能在水上游的东西,居然都能够造出来,简直是了不起。 柏凝只需要操控着方向,确保船只不偏航……虽然,她也不知道哪个方向是正确的。 她只能胡乱在海上打转。 每当夜幕降临之时,看着漫天繁星,耳边是海浪无声。 柏凝便会觉得天地苍茫,自己孤身一人。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柏凝笑起来。 她突然之间,想起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已经记不清究竟是多久之前,当时她和月息之间的感情,还非常好。当然,或许是她单方面地认为,只是现如今,已经不再重要。 那是端午节。 应当是,因为当时,韩绛蟾托人送来了粽子。 月息为柏凝煮好粽子后,先让羽梨吃了一份,而后,又将所有粽子捞出来,放在簸箕里面,晾凉。 当柏凝看见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第182章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端午节。”月息贴心地为柏凝剥了一个粽子,又大又甜的蜜枣,已经化糖,粘在糯米上,叫白白胖胖的糯米,也染上蜜枣糖浆。 她笑着,将粽子递给柏凝,“人间佳节,来,尝尝,好不好吃。” “有点粘牙。”柏凝接过粽子后,轻声道:“既然是人间佳节的话,要不要去凡间集市玩玩?” “花栖枝不在门外守着吗?”月息问。 “在吧?”柏凝不太确定:“我待会儿去把她引开就行。” 月息笑起来:“好。” 柏凝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将花栖枝引到其他地方,还顺手送出器几个对于她来说,实在是过甜的蜜枣粽子。 月息和羽梨,便趁着这个空隙,悄悄从鸾鹤谷里面溜出来,在山脚处,等着柏凝。 柏凝与他们会和之后,三人在集市里面玩了许久。 等到将近凌晨,这才回到鸾鹤谷中。 远远地,柏凝便瞧见一抹孤寂身影,悬空在悬崖间的锁链上。 皓月当空,照亮了她黑袍上的花纹。 千山褪色,万鸟尽散。 柏凝三人尽兴而归,却和她迎面撞上。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月息看着花栖枝的身影,一点也不避讳,冷冷淡淡地,将这句话说出口。 而后……一晚上的好心情,最后只剩下和花栖枝不停过招。 那天的花栖枝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操控傀儡攻击的时候,一点也不留情。 震得柏凝虎口发麻,好几次剑偏着擦过花栖枝的身体,差点就将对方斩于剑下。 当然,自己也没讨到好。 就那次后,柏凝在鸾鹤谷里老实了很久。 而花栖枝,也很久都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柏凝望着满天繁星,脑海中的画面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花栖枝一身黑袍,孤身醉在花家冢的情形。 如何不算是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呢? 当时听着,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月息是如此,稍有感慨,便引经据典,随口说几句诗文出来。 只是现在仔细想想,当时的场景,对于花栖枝来说,确实是过于残忍了一些。 柏凝又开始内疚自责。 但还好,现在孤独的人,变成了她。 也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偿还。 柏凝望着繁星点点,无风无月,海面一片静谧。 安宁的,连带着她,也要沉入安眠之中。 柏凝从甲板上起身,几步走进船舱里,走进冒着冷气的寒冰白玉床旁边。 她看着床上的老者,语调轻松。 “你喜欢吃粽子吗?” 对方不会回答她。 “我不喜欢,粽子太甜了,尤其是里面的蜜枣,感觉能够把我牙齿给粘掉。”柏凝坐在床边,自顾自地说着:“不过糯米挺好吃的。” 她不需要花栖枝的回应,自己就这么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刮起风浪。 巨大的波涛翻滚着,船身在波浪裹挟之下,好像是一片叶子,无能为力地、随波逐流。 水从四面八方灌了进来。 等柏凝清醒的时候,水已经越过脚踝,甚至还在不断涌入。 船身不住下沉。 柏凝正欲往前走两步,便看见,一条巨大的、猩红的、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眼睛的触手,突然出现在柏凝面前,而后,触手狠狠往下一砸,将飞船前半截生生砸断! 水妖! 柏凝立即往反方向跑,先用捆金绳,将花栖枝和白玉寒冰床捆在一起后,另一只手牢牢抓着捆金绳,手中凝聚出水剑,戒备盯着那莫名飞出来的触手。 刹那间,触手上的所有眼睛,全部睁开来。 上百双眼睛盯着柏凝。 眼珠子极大、浑圆,而瞳孔却小得好似针眼。 此刻,它们锁定柏凝,巨大的触手也跟着挥舞,攻向柏凝。 水剑翻涌。 柏凝将巨浪凝聚成水龙,朝着触手砍去。 寒光闪光,触手变成一截一截的,“扑通扑通”掉进海中。 下一瞬,巨大的冲击自海面升起,以无法抵挡的趋势,将飞船击毁! 柏凝只顾得将寒冰白玉床和花栖枝一起,背在自己的背上。 因为负重,她的速度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身形滞缓,下一瞬,被触手狠狠击中! 柏凝腹部受到重击! 她咬牙,忍下痛苦,而后艰难地。背着花栖枝和床,站在触手之上。 海面翻涌,面前已然掀起滔天巨浪,好似巨物张开的大口,即将吞噬柏凝。 柏凝踩着触手,面对巨浪,手中水剑凝聚,毫不迟疑地,身形往前飞去,手中剑光一闪,剑波劈向巨浪——她的脚,被触手缠住了!! 顾不得其他,柏凝先将剑波挥出,而后眼睛都不转,直接挽剑,剑光朝着脚边触手刺过去! 巨浪被柏凝斩断。 触手也因为柏凝的一剑,坠入深海之中。 浪潮无力下坠,可在浪潮褪去之后,一个巨大的、可以堪称恐怖的东西,从海底挣扎着出现……刚刚翻涌着的巨浪,正是它出水的时候,带起来的“一点点”波澜!! 第183章 柏凝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如此恐怖的巨物。 它没有眼睛,也没有真正的躯体。 只有浑身蠕动着的触手,密密麻麻堆积而成。 它们在海面上翻涌,在月光下,将所有游人,吞入腹中。 而后, 上万双眼,一起睁开! 霎时之间,柏凝的脚下生出漩涡,以无可抵挡的吸引力,带着她往下坠。 “死、死、死!” 似乎是怪物在庆祝,一只只眼睛都眯了起来,为柏凝的死亡感到欢喜。 而柏凝被卷在漩涡之中。 若是只有她一人……被卷入其中,身形无法自控,也难以处理。 更何况,现在自己背上还背着花栖枝和寒冰白玉床。 柏凝只能不断下坠,不断下坠。 感受着自己被水裹挟着,甚至放弃挣扎,顺其自然。 等到海面不停蠕动着的巨物,终于归于安宁。 大海之上风波平定,一弯明月高挂,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死了、死了!嘻嘻嘻嘻嘻嘻!” 好像是小婴儿的声音,从巨物身上发出来。 仔细一看,每一只眼睛睁眼闭眼的间隙,便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冒出来。 “死了,我们报仇了嘻嘻嘻嘻嘻。” 它们欢喜地庆祝着,一时之间,非常热闹。 “谁死了?” 另一道女声,十分突兀地在海面响起。 刚刚还在庆祝的巨物,一时之间,又戒备起来。 触手搅动着海面,再度掀起惊涛骇浪。 无数双眼睛睁开,仔细地打量四周,绝不放过一寸地方。 漩涡四起,却未有一个漩涡,卷着人形往下。 “别找了,我在你们头顶。” 巨物听见这话后,每根触手上的眼睛,都开始往上翻。 那场景,似乎是有一万只眼睛,同时在翻白眼。 不可谓不惊悚。 而在它的头顶的间隙处,确实不知不觉,多了一道人影。 对方穿着青衣,背着巨厚的、冒着白气和冷气的床,床上面,还绑了一个老太太。 正是柏凝! “你怎么会在这里?” 意识到柏凝的身份后,触手不停地涌来,不顾这是它自己的身体,疯狂攻击着。 小娃娃们的声音,变得尖利且刺耳。 “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还不死?!” 他们激动地攻击着,将海面搅动,水面都跟着上涨。 谁知在触手攻击过去的瞬间,柏凝的身影消散在原地,而后,凭空出现在某一只眼睛上。 水剑凝聚,刺向眼睛。 “啊!!好痛啊!!我好痛啊!!!” 小娃娃的声音尖利,几乎叫柏凝的耳朵都跟着出血。 她眼看着触手即将攻过来,索性又消失在大海之上。 “你躲在哪里的?快点出来,我要打死你!” 童稚的话语,杀意却毫不掩饰。 “你先告诉我,你刚刚说的报仇,是什么意思?”柏凝又出现在巨物头顶。 触手再度重重打过去。 结结实实打在自己脑袋上,其用力之大,将几个眼珠子从触手上打得迸裂爆浆。 “我你给谁报仇?” 柏凝站在刚刚攻来的触手上,又问。 “啊——我要杀了你!!” 而后,又是一击。 大力将自己触手上的眼珠子挤出,“噗通”“噗通”,悉数掉进海底。 眼看着触手或多或少,都遭受攻击。 柏凝再度出现,手中举着水剑,冷声道:“你要是不想死,就回答我的问题。” “呜呜呜……坏人欺负我。” 巨物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确实打不过柏凝。 虽然长相恐怖、实力强悍,不过应当还是个小娃娃,无论是声音语气、还是在受到欺负之后,只知道哭鼻子这一点,都分外相似。 它不再尝试攻击柏凝,而是潜入深海之中。 “我要去告状,古柏奶奶知道后,一定会狠狠揍你的呜呜呜呜呜。” 它似乎是怕被柏凝抓到,下降速度极快,不多时,便沉进黑漆漆的海底,只有它断断续续的哭声,还能传来。 “呜呜呜,好痛呜呜呜。” 它悲伤地哭着,一坨在海底蠕动着。 只见得它缓慢前行,触手将残肢和碎裂的眼珠子收集起来,目标坚定。 不多时,便挤入水草群中。 它庞大的身躯,直接盖在所有水草之上。 “呜呜呜古柏奶奶,有坏人欺负我。” “是谁欺负我们乖乖呀?” 温柔的、温暖的、慈爱的声音,像是阳光一样,刺透黑暗的海底。 “呜呜呜是个坏家伙。”丑陋巨大的怪物,在水草上蠕动着,伤心不已。 “你看,她把我漂亮的触须,砍成一截一截的,还把我眼睛给挤爆。”巨物伤心极了,“我好痛哇呜呜呜。” “乖乖别伤心,奶奶帮你治疗一下。” 在漆黑的海底,被巨物所压到的海草堆里面,突然飘出来一根海草。 她似乎是有自己的意识,将丑陋怪物缠绕起来。 只见得白光闪过,那丑陋的、几乎和山一般高的怪物,变成拇指大小。 不再有密密麻麻的触须,和上万只眼睛。 第184章 黑黢黢的身体上面,一只大大的圆眼睛,瞪得溜圆。 “奶奶,你怎么把我变小啦,一点都不威风!” 小东西不满意极了,却还在往海草旁边蹭。 海草笑眯眯地回答:“乖乖,你这样伤好得快一点,等伤好了之后,奶奶再将你变回去,好不好?” “那好吧。” 小东西焉头焉脑,还是同意了海草的说法。 见对方被自己安抚成功,海草笑眯眯地,望向小东西身后。 “既然来了,为何躲着不出面?” 这句话落下之后,一身青衣的女子,背着床和老人,踩在深海之中身形缓缓凝聚。 在看见对方后,小东西立即激动起来。 它跳到海草身后,激动不已:“奶奶,就是她欺负我!” “乖,先不着急。”海草安抚完小东西,而后看向柏凝:“你怎么过来的?” 柏凝第一次对着草说话,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现在,不习惯也得习惯。 她恭敬地朝着对方行礼,自报家门。 “我虽然是人形,可实际上,身体的一部分由水构成,方才,我吸收了部分海水,组成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现在,这片海,也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柏凝点头。 “是。” “聪明的孩子。”海草笑起来。 第64章 海草在海底, 突然身影变大,缓缓膨胀。 不多时,一个有着绿色长发的老人, 便出现在柏凝面前。 她头发是浅绿,发丝上面, 还有花朵和树叶, 掺杂其中。身形瘦削佝偻, 穿着棕色外袍, 手里拄着一根木制权杖, 通体弯曲, 却又能够稳稳当当地支撑着她。 和声音一样,她的面容慈爱而温暖,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容。 叫黑漆漆的小东西不痛快极了。 “奶奶, 她刚刚欺负了我, 你替我报仇呀!” “好了小家伙, 奶奶和她有事要聊。”老人温柔地笑着, 用干瘦手指, 戳了戳黑东西的脑袋, 低声笑着。 “你能不能帮帮奶奶, 去找找奶奶之前埋起来的酒?” “你还要给这坏东西喝酒?!” “乖, 你是不是奶奶最听话的宝贝?” “我当然是!” “那你帮奶奶把酒带过来好不好?” “去就去,哼!” 黑漆漆的小东西不情不愿地离开。 在它消失之前, 还不忘用它的大眼睛, 狠狠瞪一眼柏凝。 古柏奶奶见它消失,笑眯眯地转过身, 轻声道:“它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和它计较。” 她肚子往前走。 柏凝只能背着花栖枝和床, 跟在它身后。 “方才伤了您的孩子,是我的错。只要您愿意出手相救,我一定想办法,向着您孩子赔礼道歉。” 她已经认出来,眼前的老人,就是那王八似的男人口中,所谓的千年古木。 没有形状,不知在何处。 所以她可以化作海草模样,深居海底。 也是自己运气绝佳,没有贸然出声,打草惊蛇。 不然的话,那巨物若是被自己吓到,估摸着不会愿意带自己来找她。 还好。 柏凝感叹着自己的好运。 而古柏奶奶,已经站定,停下来。 她停在一颗巨大的树根前,无论是柏凝还是她,站在树根前,好像是蚂蚁站在百年老树前面,庞大的树根,叫柏凝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和我一起进来吧。” 古柏奶奶说着,抬起自己的拐杖,轻轻瞧了瞧树根。 只见得树根前,立即开出一扇门。 门后是仙云缥缈。 白云化作泥土,拱起千堆雪。 像是一望无际的白色草原,而在云与云的交界处,偶尔能看见蔚蓝的天空……也或许是此处的大海,缓缓流淌。 这是,鸣春涧! 鸣春涧居然在树身里面! 难怪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有人知晓,鸣春涧的入口究竟在何处。 这谁能想得到?! 柏凝压抑住澎湃的心境,跟在古柏奶奶身后,进入鸣春涧中。 脚底是轻飘飘、软绵绵的云。 云层堆积较厚的地方,柏凝感觉自己踩在草地上,毛茸茸的,还带着暖意。 可走到云层较为稀薄的地方,便容易将脚下云层踩碎,驱散。 若不是柏凝反应够快,她只怕要背着花栖枝一起,跌入飞云之下。 “小心些。” 古柏奶奶缓缓往前走。 自从进入鸣春涧之后,她的模样显著变化。 发丝上的花,开得更加鲜艳,甚至在发丝之中,似乎还传来鸟儿的叫声。 她的棕色长袍,已经变成树皮,贴在她身上,痕迹分明,甚至有小小的啄木鸟,停在她身躯上,“笃笃笃”地忙活着。 古柏奶奶走到一处由云搭起来的房屋前面。 她安静坐下,黑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此时已经坐在另一张云椅子上,不爽地瞪着柏凝。 桌子上,是两杯盛放着碧绿琼浆的液体。 “这是?”柏凝看着绿油油的水,并没有立即动弹。 “你别不识好歹,只是古柏奶奶的珍藏,别人想喝一口,都没这个机会呢!”黑家伙叽叽喳喳,开始骂柏凝。 看它的愤怒不似作假,柏凝这才放下心来,端起云做的碗,一饮而尽。 第185章 是……清新的味道。 好似草汁清爽的味道,又好像是果子清甜滋味。仔细琢磨,又有意思苦味,而后渐渐回甘。 柏凝只觉得晕晕乎乎的。 脑袋昏沉。 她趴在桌子上,眼皮不受控制地粘在一起。 哪怕她并不想要闭眼,但也无济于事。 在彻底昏死过去之前,柏凝听见古柏奶奶无声地感叹。 “怎么喝这么急?” 之后,便没有任何意识。 当她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于茂密树林之中。 百鸟围着她歌唱,百兽每日在树底,好奇地打量自己。 偶尔会有调皮的仓鼠爬到树枝上来,也会立即被长着六只翅膀的金色大鸟给啄开。 “快滚快滚,不要打扰了小家伙。” 他们如此称呼自己。 她左右环顾,好奇张望,“你们好。” 她友善地向着所有人打招呼,随后,引来一堆人……兽,凑上前来,兴奋地盯着自己瞧。 “啊啊她的声音好可爱!!” “她好聪明,这才结果不过两个月,居然就会说话了!” “她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棒的灵果!” “呸呸呸,什么灵果,她会是有史以来,最棒的守护者!” 青色的果子听着这些话,还不明白。 “什么是守护者啊。” 一只小松鼠跳到树干上来,告诉她:“你是最伟大的灵木所孕育出来的孩子,是天生地养的灵物。在鸣春涧里面,所有树木都是守护者,它们保护着我们的安宁和幸福,而所有的树木,都听从古柏奶奶的命令……嗯,也就是挂着你的这棵树的命令,所以,你会是其他树木的领导者,是至高无上的守护者。” 小果子听了,诧异极了。 “可是我还什么都不懂。” “没关系,我们会教你!”小松鼠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它指着长着六个翅膀的大鸟,兴奋介绍:“你想要学冰系法术吗?” 大鸟闻言,得意地晃动自己的翅膀,在天边飞舞。 “想!” “你想要学弄水之术吗?” 在云层之间,巨大的鱼……或许是鱼,因为它还有很大很大的翅膀,遮天蔽日。 小果子激动极了,“想!” “你想学御兽之术吗?” 凤凰施展自己美丽的羽毛,百鸟随之鸣叫。 “想!” “你想……” “想!” 自那天之后,小果子的生活,就变得热闹起来。 每天都有动物特意过来找它,给它传授自己的看家本领。 一开始,小果子兴致冲冲的。 可渐渐的,随着课程越来越难,小果子感觉自己已经变得干瘪,没有多余的灵力来充盈自身,继续成长。 它伤心起来。 也是在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老奶奶,终于出现在小果子面前。 她有着一头长长的绿色头发,头发上面开满了花儿,而小果子还看见,在她发丝里面,教自己御兽之术的凤凰,正翩然飞翔。 “你是谁?”小果子问。 “我是孕育你的人。” “那你是我的母亲!” “母亲?算吧。”老人笑起来,只是你还太稚嫩,而我已经垂垂老矣,不然的话,你和他们一起,叫我古柏奶奶吧。 “不要,你就是我的母亲。”小果子倔强的,拒绝了古柏奶奶的请求。 “顽固的小家伙。” 古柏奶奶笑起来,她没有在称呼上纠结太久,而是问小果子:“你最近好像不开心?” “嗯。”小果子有些扭捏。 “为什么不开心呢,可以告诉我吗?” “嗯……可以。”小果子在空中打着转,思索一番之后,将自己的顾虑说出口,“我每天要学好多东西,我觉得好累啊。” 它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是我自己要学的,可是它们一股脑的,将所有东西都交给我。我领悟不了,每天都觉得很吃力。” 说到这里,它又觉得不好意思:“母亲,我是不是很笨呀?” “当然不是。” 古柏奶奶笑着,安慰柏凝。 “每只兽,都有自己最舒适的修炼方式,你也不例外。你若是觉得吃力,那就是不适合这种方式,放弃就行,你并不笨。” “可是是我主动要求,说要学习的。”小果子内疚不已。 “那又如何呢?” 古柏奶奶看着自己孕育出来的孩子,总是有更多的爱与纵容。 “孩子,万事万物,修炼随心。” 她的身影化作绿光,消散在小果子眼前:“你只需要随心就好。” “随心?” 小果子想了想,随后高高兴兴地重复了一遍。 “随心!” 她下了决定,在第二天,老师们来授课的时候,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 虽然可惜,但他们还是尊重小果子。 甚至于在离开小果子的时候,还不忘安慰对方:“你应该早些说的,不要委屈自己。” 小果子还很懵懂,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可是我说了,你们会伤心吧?” “你要是委屈了自己,我们才会伤心。”一大堆动物,将小果子围起来,珍重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第186章 “你若是开心,我们也会欢喜。” “好!知道了!” 从这以后,小果子便不再学习任何东西。 它每天需要做的,就是努力长大,偶尔和来找自己的叔叔伯伯们聊聊天,吹吹牛。 更多的时间,便是汲取营养,将自己从一颗小小的、青色的干瘪果子,逐渐变成一颗红彤彤的大胖果子。 “要化形了吧。” 那段时间,小果子听过的最多的话,便是这句话。 它也非常期待,想知道化形之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和母亲一样,有着长长的绿色头发,温柔又美丽。 当然,没那么温柔也可以。 小果子想着,更加期待时日流转。 本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里面,小果子正在汲取养分,努力成长,争取早日化形。 谁知这时候,突然听见稀稀疏疏的声音响起。 它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得鸣春涧里面,兽兽喊打的杜鹃鸟,现在正偷偷摸摸的,将不远处凤凰巢里面未孵化的凤凰蛋,悄悄拱出来。 “你这个懒家伙,又不想孵蛋了是吗?!” 小果子喊着,惊动了杜鹃鸟。 杜鹃鸟顾不上先扔蛋,而是冲着小果子飞过来,低声威胁,“小声一点,我就偷个懒而已,不要这么惹人烦!” “你才惹人烦!你是个讨厌鬼,所有人都讨厌你!” “是,所有人都喜欢你,所以你可以闭嘴了吗?” 杜鹃鸟朝着小果子,张开鸟嘴。 “那你把你的蛋拿出来,自己回去孵化。”小果子说。 “我才不要,这么累人的活计,给这些傻鸟做不行吗?” “那我不会闭嘴的。”小果子愤怒极了。 它可是这里的守护者,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杜鹃如此偷懒,影响其他鸟呢? 它正义地说:“你要是不立即将蛋拿出去,我会马上把凤凰阿姨吵醒,让它狠狠收拾你!” “真是个讨人厌的果子。”杜鹃的表情变得阴狠起来。 它盯着已经成型的小果子,冷冷一笑。 “真让你这东西化形,以后不全是麻烦?” 想到这里,它居然直接张开嘴,叼住已经成熟的果子,轻轻一扯,便将果子从树上摘下来。 而后随意寻了一处蔚蓝地界,往下一扔。 “果然,这样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它扑棱着翅膀,看着已经消失的小果子,继续去做自己没做完的事情。 而小果子,因为还没有到完全成熟的日子,便被强硬摘下。 它受了极为严重的伤。 导致它不得不封闭自己的意识和能力,进行养伤。 在此期间,它从鸣春涧,顺着大海漂流,一路飘荡,终于到了修真界。 又是十八年后。 终于养好伤的小果子,成功化形。 她在一棵柏树下醒来,有着女子的身躯,可记忆却空空如也。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 她只能先简单地,为自己取了一个名字。 柏树之下,凝聚意识。 从此以后,她叫柏凝。 一个无父无母的怪异女人。 她没有意识,没有羞耻心,也不知道要穿衣服。 于是她就这么离开林子,走进附近的村庄里面。 还未走近,便听得村里的儿童夸张大叫。 “啊,有个不穿衣服的怪物!” “流氓!” “女变态!” 他们嘻嘻哈哈,用石头砸柏凝,将她又赶回了树林里面。 柏凝不敢随便出去,她只能等到深夜,确保其他人看不见自己之后,这才犹豫地又回到村子里面。 那些用石头砸她的小孩子,已经睡着。 村子里面安静地不行,虽然家家户户都有养狗,可是在柏凝经过的时候,并不会有狗嚎叫。 所以她能随意穿行,并且找到所谓的衣裳,为自己套上。 现在,她有衣裳了。 这么想着,柏凝一个人坐在村子口,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期待地出现在那群小娃娃面前。 “偷衣服的贼!” “你居然敢偷衣服,快,用石头砸死她!” “砸死她!砸死她!!” 柏凝又被石头砸。 可问题是,这一次,她穿了衣服。 柏凝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小娃娃,她从那些小娃娃的眼睛里面,看见了明晃晃的恶意和喜悦。 似乎只是在做让他们高兴的事情罢了。 可是……你们高兴,凭什么要砸我? 柏凝蹙眉,心底生出不痛快。 她随即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小石头,精准无误地扔回去。 扔得每一个臭小子脑袋上,出现好几个大包。 嗯,心情好了许多。 那些小娃娃们哭喊作一团,而柏凝已经不打算理会,自己穿着偷来的衣服,一个人踏上路程。 这便是……她的诞生。 混混沌沌之际,柏凝感觉自己的脑袋晕晕乎乎,后面,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认识了很多人,有朋友、有道侣,还收了一个徒弟。 她经历了很多事。 甚至是死而复生! 过往所经历的事情,一点一点,像是跑马戏一般轮番上演。 第187章 而柏凝到最后,也只剩下一个念头——救活花栖枝。 她瘫在桌子上的手,陡然紧握。 随后,强撑着,睁开眼睛来。 眼前依旧是白云片片,而在她睁眼的瞬间,一只黑漆漆的,长着大眼睛的东西,猛得凑过来,小声威胁她。 “不许打什么鬼心思!” 知晓自己来处的柏凝,并没有回答对方。 她一双眼睛四望,想要找寻她的……母亲。 也是自己要求的人。 她的母亲、赋予她生命之人,正是世间最古老、最伟大的生灵。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而自己,不过是沾了她的光,开窍比较早,还未化形的时候,便早早吸纳了世间最菁纯的天地灵气。 在那之后,自己的每一次觉醒和顿悟,不过是激活了过去储备而已。 难不怪青木龙剑虽然可以减缓自己修行的速度,却无法像是韩归眠那般,直接将自己变做废人——因为柏凝体内的灵力,实在是过于磅礴。 恐怖到月息还需要以药物辅助,这才能够扰乱柏凝修炼的进度。 不是什么天资纵横,不过是自己碰巧撞了大运而已。 柏凝想着,稍微平复心情。 她伸出食指,一弹,将黑色东西给弹得远远的。 而后站起身来,朝着白云堆成的屋子里面走去。 “醒了?难受吗?” 她才走了两步,一头绿发的老人,便站在柏凝面前。 她和自己在记忆里面看见的,几乎没有变化。 柏凝看着对方慈爱的眼,一时之间,有点忐忑:“你知道我是谁吗?” “没有母亲,会认不出来自己的孩子。” 古柏奶奶温柔地说着。 她张开双手,朝着柏凝露出怀抱:“好孩子,你离开我,已经过了快百年时光。” 是,确实是将近百年。 她离开鸣春涧,在凡间疗伤,便过了将近二十年。 而化形之后,自己一个人在凡间游荡,吃过许多的亏,也经历了很多事情。 一个人漂泊,又是二十年。 此后又遇见月息、韩绛蟾、羽梨,三人互相纠缠,又是六年。 此后,她身死二十五年。 虽然仔细算算,约莫六十年光景。可是对于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来说,是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柏凝看着老人青绿的头发,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何喜欢青衣。 她抬起手,往前走了两步,与之相拥。 终于,在这片大陆之上,她找到了新的慰藉点。 以血脉为引,绝不背叛。 她笑起来,贪恋着来自对方怀抱的温暖,从对方的身上,闻见森林的芳香。 不过柏凝并未让自己沉沦。 她很快收拾好心情,挣脱怀抱,看向古柏奶奶。 “娘亲,我朋友如何了?” 古柏奶奶笑着看向柏凝,轻声说:“在这之前,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先回答我,我才能决定是否告诉你情况。” “好。” 她问:“那个姑娘,修炼了天枢炼傀术?” “是。” “她最近,你和她,是否是痛觉共享。” “是。” “她的实力是不是衰退得非常快,几乎和凡人无异。” “是。” “我的孩子。”古柏奶奶看着她,目光流露出心痛:“你是不是,死过一次。” 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柏凝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鸡皮疙瘩。 她不受控制地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小声询问:“这……你怎么知道?” “好孩子。”古柏奶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她的眼底有泪光闪动,“这些年来,你究竟受了多少苦?” “没事的,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柏凝安慰对方。 谁知古柏奶奶摇了摇头。 “孩子,你已经被炼成傀儡了,对吧。” 柏凝几乎快忘了这一件事。 现在被突然提起,这才感觉紧张:她在梦中,可是要成为守护者的存在。 可现在,她只是傀儡。 或许这个身份,对于现在的古柏奶奶而言,是难以接受的吧。 可……又能如何呢,她能活着与之相见,已经实属不易。 是傀儡又如何? 柏凝屏住呼吸,下定决心,片刻后,直视古柏奶奶的双眼,缓缓点头:“是。” 古柏奶奶并不意外,甚至于轻轻一笑。 她只是轻声说:“你现在,是天傀。” “什么是天傀?” “以血为引、以岁月为铃、以修为为祭、以此后诸生为赌注,换你归来。” 古柏奶奶看着柏凝,眼底的泪光几乎快流淌出来。 “你能回来,是那个孩子的功劳。” 她轻声的,一字一句道:“她献出了自己时间、岁月、灵力、修为乃至于来世,将你救了回来。” “从老天手中抢人,此为天枢炼傀术。” “从老天手里面抢回来的人,此为天傀。” 古柏奶奶伸出手,指着柏凝的心脏位置。 她轻轻一点,柏凝心口处的金线,散发着莹莹光辉。 “你们同心同感、命运相关。” “她用自己,换回了你。” 第65章 这番话有如惊雷, 在柏凝脑海之中,炸出惊天巨响。 第188章 “什么?” 在此之前,她虽然有过疑惑、有过猜测, 但也仅仅是疑惑和猜测。 她从来不认为、也不敢认为,花栖枝的衰弱和苍老, 与自己有关。 甚至在柏凝刚复活的时候, 她还觉得, 是因为花栖枝实在是太弱, 所以选择不计前嫌, 把自己这个死对头炼制成傀儡, 来贴身保护她。 谁曾想,完全错了。 不是花栖枝太弱,所以将柏凝炼制成傀儡。 而是因为她将柏凝炼制成傀儡, 所以现如今, 如此弱! 可是, 怎么可能? 花栖枝和自己, 不是死对头吗? 她一直帮着月息, 阻拦花栖枝报灭门之仇, 甚至于有事无事, 两人还得交手几招。 在自己手上, 花栖枝从未讨到好。 可现如今,古柏奶奶却突然告诉自己, 一切不像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 花栖枝救了她。 用自己的生命、灵力甚至于是来生! 灵力, 对于修真之人无比珍贵的灵力。 居然被花栖枝毫不犹豫地舍弃。 可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这么做的是月息、是韩绛蟾、是羽梨,柏凝都不会如此惊讶。 可偏偏是花栖枝。 为什么会是她, 怎么会是她? 柏凝感觉脑子晕晕乎乎的,她从记忆里面翻找许多, 都没有找到任何花栖枝要对自己好的原因出来。 或许是柏凝的表情过于惊悚,古柏奶奶也回过神来,“她没告诉过你?” “从未。”柏凝摇头,语气沉重。 “那她剖心救你这件事呢?” “什么?!” 柏凝几乎快要跳起来。 她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升高,难以想象,居然能够从她的嗓子里面,听出如此尖利刺耳的声音。 “她居然也未曾说?”古柏奶奶诧异叹气。 “什么剖心?”柏凝心中有如擂鼓。 “天傀的尸体和载体完全融合,需要九九八十一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面,那姑娘会持续不间断地放血,几乎将自己体内的血,完全引渡到你身体里面,作为两个载体的粘合剂,确保能够完美融合。” 柏凝听了,为之一怔。 难怪,在那段时间里面,花栖枝叫自己不要惹是生非。 原来是她俩同心同感,在她已经极度虚弱的情况下,自己哪怕瘦了一点点的伤,也会影响到她的生命安全。 ……那当时,自己在清源宗和韩绛蟾对战之时,她又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血几乎流尽,却还要感受到来自另一人的伤痛苦难? 何必呢? 自己于她,也不是什么意义重大之人。 何必因为自己,将她变成如此惨状呢? 柏凝低下头,自责感几乎将她的心脏揉碎,化作细碎肉沫,从指缝里溢出来。 “没看错的话,你融合的时候,未满九九八十一天,对吧。” 古柏奶奶温柔地说着。 她虽然是在询问,可是语气里面的笃定,叫柏凝意识到,她确实是全知全能的。 “是,还差一日满九九八十一天。” “天傀炼制未满九九八十一天,在炼制成功之后,天傀每日魂体会受烈火炙烤,入夜便遭受惨烈折磨,直至天明。” “可我从未有过这种症状。”柏凝仔细回忆一下。 从生死海一站后,她在人间龟缩月余,而后又伤飞船找寻鸣春涧,一直以来,没有任何异样,甚至于灵力恢复觉醒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因为她剖出了自己的心。” 古柏奶奶说着。 她头发舞动起来,一根青绿色的发丝,化作拇指粗细的藤蔓,缠在柏凝手腕上。 她牵着柏凝,走到屋子里面。 寒冰白玉床被随便放在一旁,不停地冒着冷气。 而花栖枝,此刻安安静静躺在云上,身形像是骷髅架子。 古柏奶奶的头发撩开花栖枝的衣裳,露出她瘪下去的胸膛和已经凝结了黑斑的皮肤。 在这之上,一道长长的、狰狞的刀疤,份外瞩目。 “现在,这里面,只有一半的心脏在跳动。” 柏凝听了后,抬起手来,将自己的双手按在胸膛上。 强劲有礼的心跳声,从她胸膛里面传出来,“咚咚咚”,均匀而又持续。 她按着胸膛,轻声问:“另一半,在我身上?” “嗯。” 古柏奶奶将花栖枝的衣服盖好,她冷静地解释;“因为炼制时间不够,所以这个姑娘,便剖出她一半心脏,来不及炼化心头血,便将心脏和心头血一起,塞进你的身体里面。”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不会受到烈焰焚噬。” 可柏凝的良心,已经好像是被夹在烈焰上炙烤,滋滋冒油,发出挣扎而痛苦的声响。 “我要怎么救她?”柏凝良久之后,失声询问。 “三件东西。”古柏奶奶说:“我虽然知晓如何救,但是,这三件东西都是鸣春涧的宝物,我不可因为个人意志而夺去。” 毕竟她作为鸣春涧的最高守护者。 若是她稍微说话,对方便会立即将宝物送上。 可是,这并不能帮助她的孩子成长,也不能了却柏凝和鸣春涧中众兽的恩怨。 合格的母亲,应该放手让她自己去做。 第189章 古柏奶奶温柔慈爱的视线,落在柏凝身上:“孩子,你去把这几件宝物请回来吧。” 也顺便,了结一下过去的恩怨纠葛。 “是哪三件?” “第一件,岩溶地狱第一百层的火炎龙晶。” 古柏奶奶只说到这里,“你先去将这个取回来,之后,我会告诉你第二件是什么。” “为何不能一次告知?” 古柏奶奶笑起来:“你现在太过虚弱,告知你后面两件宝物,你也无法应对。” 她抬起手,揉了揉柏凝的脑袋,像是长辈那样,关爱晚辈。 “群岩溶地狱吧,里面能够帮助你炼化那姑娘的心头血。” 柏凝这才明白了古柏奶奶的心意。 她大受感动,良久之后,重重点头。 “既然如此,岩溶地狱在何处,我要怎么过去?”柏凝问。 “孩子,你仔细找寻吧。” 熟悉鸣春涧里的一切,也是你应该做的。 柏凝见古柏奶奶不愿意提供更多的指引,不再询问,而是将视线落在昏睡不醒的花栖枝身上,良久之后,轻声道:“那麻烦母亲,照顾好我的朋友。” “嗯 ,去吧。” 柏凝在告别古柏奶奶后,一个人踏上路程。 和之前一样,她随手捏了一朵云剑,在云层之间穿梭。 因为不知晓花栖枝的伤势,所以她不敢闭眼,只能一刻不停地,掠过所有云层。 可是云层浩茫不见边际,好似苍茫草原,叫柏凝根本看不出来,何处藏着什么岩溶地狱。 她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云间飞行乱窜。 上一次来鸣春涧的时候,好歹还有堆起的云层,能够让她闯进去一探究竟。 可现在,她看着平平的、开阔的场景,一时之间,无从下脚。 柏凝站在云剑之上,注视着似乎未曾变过的场景,犹豫良久之后,从云剑之上下来,轻轻踩到云层之上。 轻飘飘、软绵绵。 柏凝不再在云剑上面乱窜,而是认认真真的,用脚开始走遍每一寸白云。 她感受着脚下白云的触感,每一脚,都精准踩在厚厚云层之上。 一步一步走着。 明明走得是同样风景,可不知为何,柏凝恍惚之间,似乎另外踩过小山包。 柏凝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小团云。 不假思索,一脚踢向小团云。 将白白圆圆的云团,从云层里面踢出来。 “哎哟!好疼!” 稚嫩的声音从白团子身上传出来,只见得那一抹白团子,突然睁着一只大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瞧。 它围着柏凝转圈圈:“你是谁?踢我干嘛?” 柏凝看着着小东西的模样,同样的滑溜溜身体上面,只有一只大大的眼睛。 她问:“你见过一只和你长相差不多,但是颜色是黑色的小家伙吗?” “啊?小白!你在哪里看见它的?” 白团子兴奋起来,声音都变得活泼。 “你认识它?”柏凝问。 “认识呀,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平时闲着没事,总喜欢窝在云层里面睡觉。” 白团子眨巴它只有一个的大眼睛,眼底都是清澈懵懂。 “它在哪儿呀,” “它在帮古柏奶奶办事情。”柏凝说。 “啊~那不是不能和我出来玩了?”白团子失落下来,也不再嫌弃柏凝,就这么趴在柏凝脑袋上,有气无力地说着,“我已经三天没有看见它了,我好想它呀~” 黏黏糊糊的声音,叫柏凝毫不怀疑它对小白的思念。 “他叫小白,那你叫什么?”柏凝问。 “小黑呀。”白团子说。 柏凝闻言,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你这么白,却叫小黑?” “这样叫起我的名字,其他人就能够想到小白了呀~” 小黑兴奋起来,不再趴在柏凝的头顶上,而是用自己大眼睛,和柏凝对视:“而她们遇见小白的时候,叫小白的名字,也能够想起我来~那样子,我们就会去找对方玩啦~” 直白而浓烈的感情,叫柏凝有些好奇。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吗?” “当然啦~我和小白是天下第一好~” 白团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几乎想要告诉柏凝,自己和小白平日里面是如何相处的,全部一股气说出口。 空荡荡的云层之中,也就不再是柏凝一个人行走。 她顶着小黑走了许久之后,这才装若无意地问:“你想不想快点和小白去玩。” “想呀。”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呀?” “你帮我引路,带我去一个地方。” “这和小白有什么关系?” “因为它就是因为我的事情,所以被古柏奶奶留下来的。”柏凝张嘴胡诌:“所以你只要帮我带路,我尽快将事情做完,小白肯定能够陪你玩。” “这样啊。”小黑萌萌的大眼睛望着柏凝,“那你要去哪儿?” “岩溶地狱。” “啊?!” 小黑尖叫起来,那软萌可爱的大眼睛,都变了形状,“你去哪里干什么?那里危险极了,关押着鸣春涧里面最坏、最恶毒、最恐怖的东西!” 柏凝轻声说:“古柏奶奶让我去取一个东西。” “可是你这么弱,古柏奶奶为什么要叫你去呀?”小黑不解其意。 第190章 随后,它“砰”的一声,身形骤然变化。 只见得在云层之上,一个巨大的、诡异的白色巨物,遮天蔽日,出现在柏凝面前。 它的身体有如象牙一般洁白无瑕,漫天触手挥舞,每一根触手上面,是漆黑的眼珠子,密密麻麻、诡异而恐怖。 确实是柏凝在海上看见的动物,是同样的物种。 只不过颜色调换而已。 此时,小黑蠕动着触手,用活泼欢快的语气,问柏凝:“我这么厉害,长得也比你魁梧霸气,古柏奶奶怎么不让我去呀?” “大概因为要给你更重要的任务吧。” 柏凝轻声说。 “也是。” “砰”的一声后,巨大的象牙白巨物便消失。 小小萌萌的小黑,又趴回柏凝的头顶。 它细声细气地说着:“可是岩溶地狱很恐怖的,除了里面的怪兽以外,每一层的温度都非常高,之前我进去过,快到第八层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快要变成雾气消散。” “你只是个人类……要不然,你进去就出来,不要在里面待太久?” “我看看吧。”柏凝说。 她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打算去第一百层。 不然这小东西听了,只怕又会惊声尖叫,一刻不停。 她只能再度询问:“现在可以带我去找岩溶地狱的入口了吗?” “你跟我来吧。” 小白趴在柏凝的头顶,懒洋洋地说,一点也没有起身引路的自觉。 柏凝微微抬头:“?” “怎么啦?” 差点没有扒拉稳的小黑,疑惑询问。 “没事……”柏凝放平自己的脑袋,随后道:“我现在要往哪里走?” “先往前走走看?” 柏凝往前。 “嗯……好像不太对。”小黑犹豫:“再往左走走看?” 柏凝往左。 “这地方我好像没来过呢?” 小黑迟疑:“往右转弯看看?” 柏凝迟疑……但往右。 又走了许久的功夫,小黑心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哈哈哈,我好像,记不得怎么走了。” 柏凝:…… 她面无表情地,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从腰间,掏出鱼竿状的东西,喂入灵石后,看着上面的指向标,沉默跟着走。 “哎呀,人家还是个六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不认识路很正常的~”小黑估计也觉得不好意思,一直说话,为自己找补。 而柏凝,沉默地跟着缺德寻物上的提醒,一直往前。 “你不要不说话嘛,我发誓,这地方只是太久没有来过而已,下一次、你下一次让我带路,我绝对不会迷路哒~” 缺德寻物的方向发生变化,柏凝也跟着走。 “哎呀,你干嘛不说话呀~” 小黑还在努力。 而柏凝手里的缺德寻物已经变做正常模样,指示标不再提示方向,反而直直指向下方。 就在脚下! 柏凝低头,本来趴在她头顶的小黑,没有扒拉住头发,“噗通”一声,跌进云层里面。 随后,猛得窜出。 只听得它嗷嗷嗷地叫,屁股不住冒烟……当然,如果它有屁股的话。 “好烫好烫,我快要被烫熟啦!” 小黑嗷嗷嚎叫着,而柏凝收起鱼竿,看着眼前厚厚的云层。 和其余地方,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都是平整的、一望无际,甚至没有浮云堆叠。 但是——这里的云层好似晚霞,红橙相间,美丽又独特。 原以为是日头随着自己找寻的时间而不断变化,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在这云层里面,还别有洞天。 距离自己上次来鸣春涧,此地景观和入口,变得隐蔽不少。 柏凝看着,随后提起云剑,本打算直接刺下,想了想,又收起云剑,缓缓蹲在云层之上,用手拨开最上方的云层,将手按入云层之中。 好像是按进棉花里面。 巨大的吸力从云层之中传来,柏凝耳边,似乎听见了小黑凄厉的惨叫。 “完啦,你怎么掉进去了?” 随后便只有风声哗啦作响。 柏凝打量着左右,发现自己跌入红橙相间的晚霞之中,她似乎被霞光所笼罩,整个人的身形也跟着缥缈虚无起来。 周围的温度,渐渐升高。 当柏凝站稳之后,额头已经沁出汗来。 她提着云剑,戒备打量左右,此地似乎没什么特别而存在,甚至连生物都不曾看见一只。 柏凝虽然诧异,但还是仔细打量。 在约半刻钟的时间后,她终于确定,此处一无所有。 没有宝贝、没有怪物……也没有入口出口。 柏凝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被隔绝空间里面,斩断和外界的联系。 她看着这一幕,拿起剑就是劈。 没出口? 砍一个出来! 柏凝挥剑毫不犹豫。 剑光闪烁,她很快劈散晚霞,劈开云层。 晚霞散去,柏凝的面前,出现一条向下的,由云层搭建起来的阶梯。 同样的橙黄相接的颜色。 柏凝拎着剑,继续往下。 虽然小黑说,此地温度甚高,里面怪兽凶残无比,可是柏凝一连下了九层,也没有找到所谓的怪物。 就连温度,也不过是升高些许而已。 第191章 没什么大不了。 就连她这个水捏成的身体,都觉得能够从容应对。 柏凝想着,踏上了前往第十层的路。 同样的云层阶梯,不同的是,当柏凝踩在第十层的云层之上后,耳边立即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 来不及看清眼前场景,柏凝立即掏出云剑,反手抵挡。 “铛——” 当云剑死死拦住对方的时候,柏凝这才从云剑之后,看清对方的模样——头部尖锐、耳朵大而直立,鼻子短且尖锐、上面带着复杂的褶皱,其本不应该看得如此清楚。只是它们现在的模样太大,那丑陋的脑袋,几乎比柏凝半个身子还大,所以她将对方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在蝙蝠张嘴,发出怪异声响的时候,柏凝能够从它宽阔的嘴巴里面,看见尖锐森然的牙齿。 看来不是小黑胡说八道,而是有些怪物,只在特定的层级出现。 柏凝手上用力,将蝙蝠挥退。 可紧接着,它便只开翅膀,顶着狰狞模样,朝着柏凝扑过来。 柏凝手腕翻转,手中剑招凝聚,每一下,砍在对方身上。 也不知道这蝙蝠是怎么回事,铜墙铁壁一般,云剑砍在它的身上,不仅不能砍断它翅膀,反倒将云剑给挥散。 以来二去,柏凝手上没了工具! 她赤手空拳,抵挡着蝙蝠发起的第三轮进攻。 眼看着蝙蝠再度袭击而来,双爪按在自己手臂上,脑袋越过手臂,朝着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柏凝手微动。 肉体凡胎而成的手臂,突然化作黑水钢刀,狠狠往前一挥。 将蝙蝠的爪子,成功砍下。 “哈——” 蝙蝠狰狞地退开,用自己丑陋的脸颊,不断朝着柏凝低吼。 柏凝却不畏惧。 她右手化作利刃,狠狠向前。 只见得几道黑光闪过,蝙蝠便七零八落,巨大的翅膀掉在柏凝面前。 而它庞大丑陋的身形,已经不知道躲去了哪个角落。 柏凝看着,手臂化作正常模样。 她弯下腰,捡起蝙蝠翅膀,感受着其沉甸甸的份量,随后,简单卸掉上面多余的关节部分。 几个眨眼的功夫,柏凝手上,便多了一根弯曲的、坚硬的木棍。 这会是她的替代剑。 柏凝用蝙蝠剑劈散云层,而后,踏上云堆积出来的楼梯。 每一级阶梯的颜色变化,而柏凝,当进入到第十一层的时候,感觉自己流汗变得更多,空气更加炎热,她控制不住地,想要松开自己身上的衣裳,将领子拉开一点后,却没有更多改善。 她仿佛在预热的蒸笼里面,又闷又热。 柏凝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只能加快速度,快速朝着下一层而去。 只是柏凝没有想到,原来一层比一层更热这句话,并非虚言。 当柏凝杀到第五十层的时候,她已经脸颊通红,浑身湿漉漉的,好似从水里面捞了出来。 四周的空气已经变得炎热且难以靠近。 柏凝甚至于不敢轻易踩在云层上面,担心自己只是一落脚,她便会整个人被蒸熟。 这里面的怪物,不足为据。 可是这里的气温,却让柏凝履步为艰。 柏凝看着脚下的云层,已经变得通红,像是烧红的烙铁那般。 而现在,在她前面,还有五十层要下。 柏凝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而后,慢慢悠悠地,快速掠过红得滴血的楼梯,进入第五十一层。 “滋——” 柏凝的脚踩在云层之上,被炙烤着,发出滋啦声响。 第66章 空气仿佛被火焰炙烤过, 柏凝觉得,自己现在每一次呼吸,吸入的不是什么空气, 而是融化的铁水。躺得喉管、鼻腔也跟着发热、麻痹。 她的皮肤迅速脱水。 黑色的液体快速蒸发、消散,甚至于还未来得及凝成水雾, 便彻底消失。 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盐晶, 在告诉柏凝, 她身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柏凝眼睛干涩, 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眼前空间扭曲, 只能看见大块大块的红色,其余东西,什么都看不清。 她体内的黑水已经蒸发完毕, 可是身体上因为高温而带来的变化, 却没有停止——她的皮肤开始红肿, 随后表皮起泡, 大大的、亮晶晶的水泡出现在她身体各处, 裸露在外的皮肤还好, 那被衣服包括住的皮肤, 在接触到衣物或者硬物之后, 水泡立即破损,脓水从她体内流出, 随后又快蒸发, 只留下难以言喻的痛苦。 柏凝心跳加速,血液几乎干涸。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 立即脱离第五十一层,往上走去:不行, 她不能继续往前。 第五十一层已经如此,那第六十层、七十层、八十层呢? 毫无准备地进入,是不可能到第一百层的。 这一刻,柏凝无比深刻的意识到,鸣春涧和修真界是不同的。 在修真界破秘境如砍瓜的自己,现在,居然只能勉强抵达岩溶地狱的一半。 甚至只是到这儿,都几乎叫柏凝丧命。 她飞速离开岩溶地狱,感受着周遭的温度逐渐变得舒缓、甚至于凉爽。 体内液体不再蒸发后,柏凝这才重重出了一口气。 “哇,你现在变得好吓人。” 小黑出现在柏凝面前,一只大眼睛盯着柏凝瞧。 第192章 “里面太烫了。”灼热的感觉还留在柏凝身上,她皮肤上大块大块的烧伤、烫伤,显得整个人看起来份外狰狞。 “我就说嘛,那里面可烫,简直要人命!” 小黑说着。 而柏凝则面露愁绪:“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隔绝温度呢?” “你为什么不问问古柏奶奶呢?”小黑问。 “呃……”柏凝也不能说,自己才从古柏奶奶那里离开吧? 不过也是,古柏奶奶全知全能,她一定知晓应该怎么去取晶石。 柏凝站起来,对小□□:“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回去问问。” “把我带上!” 小黑趴在柏凝头顶,随即压碎一个水泡。 “啪叽” 脓水溅了小黑一身。 “哇,你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小黑诧异极了,“不行不行,你不能这么去见古柏奶奶!” 它身上还带着柏凝的脓水,此时飘在柏凝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柏凝有些奇怪:“为什么?” “你伤得太重,古柏奶奶肯定会让你先好好休息的。”它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柏凝瞧:“你要是一直休息的话,小白不是一直都不能来找我玩?” 柏凝也是没想到。 这小家伙,居然毫不掩饰,将自己的心里话就这么说出来。 也是,鸣春涧里的万物,都是想什么便说什么。 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没有那么多的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虽然听见这话,确实会有些不舒服。 大概就和过去,其他人面对自己时一般。 柏凝思索着,“可是我不去问的话,一直取不到东西,小白还是不能和你玩。” “对啊……” 小黑的大眼睛垂下来,又萌又可怜。 它在柏凝面前来回漂浮,不停地转圈圈:“怎么办呢?你先不急,你让我想想,是养伤更快一点,还是这样耗着更快一点呢?啊,我好像小白啊,已经三天没有看见它了,我好无聊呜呜呜呜呜。” 小黑说着说着,又开始跑偏。 本来还在思考,可说到最后,又绕回小白身上。 看来这两只独眼萌怪,关系确实很好。 不过关系好,也应该成为阻拦柏凝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就先回去找古柏奶奶吧。” “不行!!” 小黑用自己象牙白的触手,抓住柏凝的衣袖。 勒得柏凝又爆掉几个水泡。 脓液几乎往下淌,柏凝无语回头:“就在这里耗着,你可一直看不见小白。” “不是,我想到办法啦!” 小黑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兴奋道。 “什么办法?” “鸣春涧里面,不仅仅有岩溶地狱,还有寒冰地狱。”小黑认真起来:“传闻寒冰地狱之中的万年冰魄,可以阻拦所有的火焰高温,只要你佩戴万年冰魄,便不会害怕岩溶地狱里面的温度啦!” “还有这回事?”柏凝眯起眼,打量小黑:“之前你怎么不说?” “哎呀,那不是人家没想起来吗?”小黑眨巴眨巴大眼,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而柏凝吸取了岩溶地狱的教训,并没有立即出发,而是反问小黑。 “寒冰地狱里面,是不是和岩溶地狱一样,温度极低,几乎能把人给冻死?” “不知道呀,我也没去过。”小黑说。 柏凝无言,而后又问:“那寒冰地狱是什么模样,里面都有什么?万年冰魄又在哪里呢?” “不知道啊。” 小黑睁着萌萌的大眼,语调欢快。 而柏凝,沉默回头,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喂喂——你要去干什么呀,走这么快!”小黑跟在柏凝身后,好奇询问。 “回去找古柏奶奶。”柏凝说。 “啊!不许!” 小黑还想阻拦。 “偏要。” “你怎么不听话呢?”小黑声音听起来已经不高兴。 它的身形渐渐变大,巨大的触手,几乎比柏凝整个人还要粗。象牙白触手上面的黑色眼睛,几乎和柏凝的脑袋一个大小。 不等眼睛睁开,柏凝淡定道:“你现在跟我过去,还能趁机和小白说几句话。” “对哦!” 巨大的触手光速缩小,它变回拇指大小,趴在柏凝随手捏出来的云剑之上,激动地催促柏凝:“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呢?” 柏凝瞥它一眼,没说话。 而是自顾自地驱使云剑,回到古柏奶奶的房屋。 “小白~我来找你玩啦~” 远远的,小黑就开始嚎叫。 不多时,一抹黑色的小影子冲出来,圆溜溜的眼睛睁大,欢天喜地地围着小黑转圈圈。 “小黑,你怎么过来啦?” 这么久以来,柏凝第一次听见小白的声音如此……童稚欢喜。 毕竟它对着自己的时候,可一直是凶神恶煞。 柏凝冷静地想着。 小黑大眼睛看向她:“这个丑陋的人类带我来的。” 在看见柏凝的时候,小白面上闪过狐疑。不多时,又反应过来,将小黑护在身后,声音阴沉:“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有问题要问一下。”她此时已经行驶到古柏奶奶院落里面。 见状,索性挥散云剑,朝着屋子里面走去。 第193章 “娘亲?” 古柏奶奶的声音,很快响起,“遇见困难了?” “嗯。”柏凝有些尴尬,毕竟这种实力不足,需要场外求助的场景,之前也确实很少出现。 她搓手指,但还是尽量道。 “我只能抵达岩溶地狱地五十一层,再往下,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古柏奶奶坐在桌子旁边,仔细聆听柏凝的话。 “我刚刚从小黑那里,听说鸣春涧里还有个寒冰地狱,里面的万年冰魄,是不是能帮助我进入岩溶地狱第一百层?” “是,可以。”古柏奶奶笑着说。 “那寒冰地狱里面也,有什么机关吗?”柏凝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想再遇见问题的时候,来回跑,做无用功。所以希望出发之前,能够先了解清楚。” “这样很好,你作为未来的鸣春涧守护者,做事之前,应当三思而后行,戒骄戒躁,遇见问题可以先尽量了解清楚再行事,而不是仗着一身修为,任性妄为。”古柏奶奶笑起来,“毕竟在鸣春涧里面,多的是活了上千年、上万年的老家伙们,若是它们心情好,可以和你玩玩,若是心情不好的话,只怕孩子你要吃很大的亏。” 也是听了这一番话后,柏凝这才明白古柏奶奶的苦心。 她知晓又寒冰地狱,也知晓应当先从寒冰地狱里面取出万年冰魄之后,再去岩溶地狱。 只是自己性格急躁,所以她并没有事先告知。 而是想要通过这个不算严重的小事情,叫柏凝改改性子。 “我记住了,母亲。”柏凝说。 “嗯。”循循善诱之后,古柏奶奶面上的表情,化作心疼。 她看着柏凝身上的伤,语气都放轻许多:“怎么伤得如此严重?” “还好。” “很疼吧。”古柏奶奶心疼不已。 她抬起手来,将手覆盖在柏凝的胳膊上,只见得绿光一闪,柏凝身上的水泡,便立即消散。 暖意洋溢,叫柏凝如获新生。 不痛了。 柏凝笑起来,由衷赞叹:“娘亲,你真厉害。” 古柏奶奶也跟着笑。 不过她却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而是朝着柏凝解释寒冰地狱的情况。 “寒冰地狱天寒地冻,里面构造和岩溶地狱不一样,它没有分层,而是一个由冰霜组成的白色世界。因为鸣春涧里无论是草木还是走兽,都不耐冷,所以对此敬而远之。” 古柏奶奶仔细说着:“里面偶尔会出现地裂、山崩、天塌等场景,若是遇见雪崩,不可强破,只能寻到安全地方,暂时躲避,知道吗?” 她一边介绍寒冰地狱的情况,还不忘告知柏凝应对的办法。 “至于万年冰魄,它在寒冰地狱最高的山下压着。形状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它是凝成寒气的源头,一旦万年冰魄被取下,整个寒冰地狱,会消融开来,甚至于不复存在。” 听到这里,柏凝心里一阵咯噔。 “对于鸣春涧,有影响么?” “自然。” 古柏奶奶轻声说着:“寒冰地狱一来,可以压制岩溶地狱的温度。倘若寒冰地狱融化,那岩溶地狱的温度无处可解,整个鸣春涧的温度会随之升高,一些不够耐热耐旱的生灵,只怕会有灭顶之祸。” “二来,寒冰地狱里面冰天雪地,倘若融化,其将化作滔滔巨浪,一举淹没鸣春涧。加之岩溶地狱的高温……”古柏奶奶想了一想,随后轻声道:“只怕那水的温度,几乎和铁水差不了多少。” 听得柏凝心情越发沉重。 所以说,只要柏凝想要取得万年冰魄,就意味着鸣春涧会又灭顶之灾? 而她倘若不取的话,那便只能肉身进入岩溶地狱之中。 或许是在地八十层,也或许是在地五十五层,她会因为毫无防御,在高热之下,化作一弹血水——哦不,血水都会被增发,她或许,只能留下一捧骨灰。 怎么想,都是死局。 她既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害得整个鸣春涧生灵死绝。 也无法凭借自己一人之力,从岩溶地狱地下一百层,取来火炎龙晶。 眼前出现了两条路,但都是死路。 柏凝坐在桌子旁边,沉默了下去。 而古柏奶奶也跟着坐在旁边,一语不发,等着柏凝思索。 她俩都不说话,屋子里面静悄悄,只偶尔能够听见花栖枝微弱的呼吸声。 和屋子外面,传来的窸窸窣窣交谈声。 “你别压我,你好重呀。” “别叫,我好像听不见她们声音了。” “啊?真的吗?” “真的,没声音了。” “完了,是不是被发现了?” “要不然先溜吧?” “好吧。” 不一会儿,小黑的声音又远远传来,带着好奇:“小白,我听她叫古柏奶奶娘亲,为什么呀?” “估计是想沾亲带故,捞点好处吧。” “哦,原来这样呀。” 他俩的声音渐渐消失,而柏凝的心事,依旧重重。 小白和小黑,看来在这里生活得很快乐。 她是绝对不应该将此毁掉的。 可有什么办法,能够取出万年冰魄,而不损毁鸣春涧吗? 她拧着眉头,突然之间,灵光一闪:“娘亲,你刚刚说:寒冰地狱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万年冰魄为它提供寒气?” 第194章 古柏奶奶闻言,眼睛中流露出满意、赞许。 她缓缓点头,欣慰地看着柏凝。 “是。” “那如果,我用其他东西取代万年冰魄,是不是也可以支撑其寒冰地狱?” 古柏奶奶脸上的笑容更大:“是。” 柏凝面上的愁绪消散:“寒冰地狱里面,处处都是冰层,我随手捏几个疙瘩,应当也能行?” 古柏奶奶闻言,笑着摇头。 “不行?”柏凝问。 “不行。”古柏奶奶回答。 “可有缘由?”柏凝问。 “寒冰地狱里面的冰层,都是其根据万年冰魄凝结而成,它们不能提供额外的寒意,再去供养自己凝结成兵,这是不合理的。” “也就是说,取代一事可行,但不能用寒冰地狱里面的东西取代?”柏凝问。 古柏奶奶缓缓点头:“正是如此。” 柏凝思索片刻后,目光突然之间,落在被陈放在角落里面,不住冒着寒气的寒冰白玉床。 “娘亲,这个呢?”她指着寒冰白玉床,问。 古柏奶奶笑起来,眼底的欣慰几乎化作眸光,缓缓流淌而出。 “可以。” “原来你早早将寒冰白玉床取出来,便是为了这一刻。”柏凝激动地站起身来,快步朝着角落走去,“我还以为,是你觉得寒冰白玉床的功效较为一般,不适合花栖枝呢。” 原来,是早早的就意识到,柏凝会需要用上这寒冰白玉床,所以早早收拾出来,方便柏凝带走。 当真是……深谋远虑,其智慧无可匹敌。 古柏奶奶却依旧谦逊:“也有这个原因。” 她面对柏凝的夸赞,并没有过于高兴,只是波澜不惊地坐着,用欣赏的眼光,看向柏凝:“孩子,你成长得很快,比我想象之中,要更加聪明。” 不擅长应对旁人夸奖的柏凝,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她尴尬地假装咳嗽,随后扛起寒冰白玉床,将之扛在后背上,离开之时,还不忘问古柏奶奶:“这寒冰白玉床,乃外来之物,若是要代替万年冰魄的话,可有时间限制?” “聪明的好孩子。” 古柏奶奶笑起来,她点点头,温柔地说:“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之后,倘若你未能将万年冰魄归位,那么冰川依旧会融化,鸣春涧依旧会受无妄之灾。” “我知道了。” 柏凝认真点头,“我对岩溶地狱的构造,已经了解的差不多,若是有了万年冰魄,必定能够在一个时辰以内,将万年冰魄归还。” 古柏奶奶笑着,没有说话,只是低声道。 “去吧,好孩子。” “好。” “对了,把小黑带上。” “它?”柏凝有些犹豫:“它有什么厉害之处吗?” “不、不。”古柏奶奶笑起来,她无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在这种时候,倒真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语气疲惫:“小黑太活泼了,它要是和小白待在一起,会叫我这把老骨头也跟着断掉。” 懂了。 单纯嫌小黑吵。 难怪出门办事,都只带小白不带小黑。 柏凝笑起来,心情稍微变得舒缓:“知晓了,我这就将它带走。” 她看着寒冰白玉床离开,而后踩着云剑,在四周搜寻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在洁白柔软的云层里面,看见小白的身影。 黑黢黢的,在白皙云层之中,份外明显。 至于小黑,定是在不远处。 柏凝没有靠近它们,而是远远的,就开始喊:“小黑!” 白而柔软的云层里面,突然弹出一个圆圆小球。 身后带着云层轨迹,出现在半空之中。 “怎么啦?” 它和小白漂浮在一起,好声好气地询问。 柏凝朝它招手:“走了。” “我不走,我要和小白一起玩!” 小黑拒绝得毫不犹豫,它紧紧贴着小白,几乎快要组成八卦。 柏凝倒是淡定:“古柏奶奶让你和我一起走的。" "啊?" 小黑的声音格外为难,不情不愿,“可是我还没有玩够。” 倒是一直看柏凝不顺眼的小白,主动开口,声音严肃许多:“先把正事做了,之后再慢慢玩吧。” “好吧……” 小黑闻言,无精打采地朝着柏凝飘过来。 它飘到柏凝身边的时候,方才注意到柏凝身后背着的巨大冰床。 “你背这个干什么?”小黑问。 “有用。” “什么用?” “你猜。” “不说就不说,小气鬼。”小黑大大的圆眼睛,不爽地瞥了一眼柏凝。 它下意识地,想要趴在柏凝脑袋上。 还没有靠近,似乎想起刚刚脓液飞溅的模样,便小心翼翼地伸了一根触手出去,戳了戳柏凝头顶。 嗯,不错,脑袋上面没有水泡。 小黑这才“啪叽”一声,又瘫在柏凝头顶。 做完这一切后,小黑朝着远处的小白挥触手,遥声大喊。 “小白,我之后再来找你玩——” “好!” “在这段时间,你要一直想我哦!就像是我想你那么想我!!” “好!” “不对!你要比我更加想,虽然我已经超级无敌想你,但你要更想我才行哦!” 第195章 “我会一直想你,直到你回来找我。” “真的吗呜呜呜——” 不得不说,这一幕幼稚且感人。 如果小黑的声音没有那么大,几乎快要刺破柏凝耳膜的话,她或许还能更加识趣一点。 可问题是,这小家伙的个子不大,声音超级大! 那几句话,听得柏凝脑瓜子嗡嗡的。 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交代完事情后,古柏奶奶唯一记得的,就是让柏凝将小黑带走。 不敢想象,它平日里面究竟有多吵。 柏凝墨墨加快御剑飞行的速度,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原地。 她掏出缺德寻物,开始寻找寒冰地狱的下落。 而没有小白做玩伴的小黑,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它在柏凝头发上蠕动,翻来滚去,好一会儿后,才将自己好奇的问题问出口。 “喂。” 它不知道柏凝的名字,便只能这么喊。 柏凝专心前进,不理它。 “不要假装听不见呀。”小黑扯了扯柏凝的头发,有些不满。 “有事?”柏凝随口敷衍。 “就是,我有点好奇。”小黑突然变得扭捏起来,说话慢吞吞的:“你刚刚,是不是喊古柏奶奶为娘亲呀?” 柏凝方才,倒也偷听见小黑小白在聊这件事情。 就是没想到,小黑居然现在还能再问一次。 “是啊。”柏凝淡定道。 “那你真是她生的吗?” “是啊。” 她是古柏奶奶结出来的果子。 “哇,那怎么之前都没有看见过你呀?”小白问。 “之前我在人间游荡。” “哦。”小白闻言,点点头,慢慢说道:“难怪你身上臭臭的,好难闻。” 柏凝并没有放在心上。 “什么味道?” “鸟味?” 柏凝诧异,又复述一遍:“鸟味?” “嗯……不是很熟悉,但是很难闻的鸟味,估计是你们人间的特产吧。” 柏凝蹙眉,闻了闻袖袍,并没有闻到什么。 不过……鸟味? 第67章 柏凝想了想, 自己在鸣春涧以外接触过的鸟人,也就只有羽梨一只。 可是小黑居然说,是它不熟悉的味道。 那这么想来, 应当就是普通凡鸟吧。 她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是随便应了几声, 便专心寻路。 不多时, 便找到寒冰地狱入口。 “你要和我一起进去吗?”柏凝问趴在自己头顶的小黑。 “不了不了不了。” 小黑立即从柏凝的头顶挪开, 语气惊慌:“我在外面等你, 给你放风, ” 见它躲得比耗子还快, 柏凝也没有为难。 她背着寒冰白玉床,手里抓着云剑,便进入寒冰地狱之中。 失重感传来。 等柏凝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已经站在冰天雪地里面。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寒意, 从柏凝耳畔刮过, 冷飕飕的空气里面, 偶尔还能感受到冰渣子凝结在脸上。 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苍白雪原, 柏凝轻笑。 原来这地方, 自己之前便已经来过。 当时正是在这里, 她将花栖枝给救下来, 一路背着,也算是尽心尽力。 现在嘛……柏凝背着厚厚的寒冰白玉床, 独自行走在荒原之中。 一望无际, 像是草原。 而柏凝,需要从几乎堪称一条直线的平底上面, 找到最高的山峰。 还挺有挑战。 毕竟此处已经发生过雪崩,柏凝也来此地捣乱过。 现如今, 也只能认命。 她背着厚重的白玉床,一步一个脚印,在冰天雪地之中行走。 风声呼啸而过,柏凝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被雪打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己上次来鸣春涧,似乎并没有如今这么艰难? 上次来的时候,柏凝甚至还能够驱动灵力,为自己取暖。 可现在,她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凉意,脸颊已经被风吹得冰冷麻木,眉毛上面开始结冰,落了厚厚一层雪,而她的脚步,也越来越缓慢、越来越缓慢。 现在,她无法调动灵力为自己取暖。 柏凝只能哆哆嗦嗦地,像是一个普通人那般,走在风雪之中。 天空纷纷扬扬,落下大学。 轻飘飘的、打着旋儿,落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 一朵雪花美丽的,绽放在柏凝背后的寒冰白玉床。 而柏凝此时,头发已经冻上,她浑身冒着不自然地红,双眼却还茫然盯着前方,继续前行。 她还没有看见这里最高的山包。 她还得继续找。 柏凝已经感受不到周遭的温度,四肢似乎已经冻住,最初的时候,或许会痒、会捅,现如今,四肢已经失去知觉,双臂牢牢地拢住寒冰白玉床,而双腿,则缓慢沉重往前。 大雪之上,一连串的足迹渐渐明晰。 很快,又被积雪所覆盖。 柏凝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她脑袋昏沉,看着一望无际地平原,双腿终于不受控制,如此定定站在冰原之上。 她背着寒冰白玉床,在风雪之中站得挺拔,好似此地唯一的松柏。 风雪更密。 雪像是鹅毛一般,簌簌落下,迫不及待地盖在柏凝身上。 她此时,已经失去温度。 第196章 雪落在她头顶、面庞、肩膀上,并不会融化。 而是松松软软地盖住,不多时,一望无际的苍茫平原上,便只剩一个小拱包,再看不见柏凝的身影。 “你冷吗?” 混混沌沌之中,柏凝听见一道犹豫的声音。 带着少女的清脆,却又显得谨慎。 柏凝从混沌之中勉强凝聚意识。 将所有的注意力,凝聚在那道女子的声音上。 她模样模糊,看不分明,距离自己也有些距离,虽然是在询问自己,可是却不愿意靠近,只是隔了好一会儿后,又才将问题复述一遍。 “你冷吗?” 柏凝的意识,又清醒几分。 她点头,“冷。” “这里好大的风雪。”女子见柏凝回应,这才敢小声继续和柏凝交谈。 她缓缓往前,朝着柏凝走过来。 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似乎怕柏凝突然暴起,伤了自己。 而每一步,都非常虚弱。 在好一会儿后,女子终于站在自己面前。 她的模样模模糊糊的,柏凝只觉得自己和她之间,隔了一道帘子,无论如何睁眼,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女子伸出手,抓住了柏凝的双手。 暖意从双手过渡到四肢百骸,柏凝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和温度。 但是她依旧一动不动。 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子,低声问:“你是谁?” 女子闻言,有些瑟缩,想要抽回手。 可在看见柏凝还未化冻的头发后,又忍住后退的欲望,不过是低下头去。 “我不知道。” “嗯?”柏凝诧异。 “从我有意识的时候开始,便跟着你了。” 柏凝闻言一惊。 “你什么时候有意识的?” “在你进入一个红彤彤的空间里面的时候。” 岩溶地狱。 在岩溶地狱的时候,这人就已经跟在自己的身边? 柏凝面露狐疑。 她脑海里面闪过诸多猜测,甚至开始思考,会不会这个女子,就是古柏奶奶要她找的火炎龙晶。可是……没道理自己已经找到火炎龙晶后,古柏奶奶还让自己来取万年冰魄。 而且这个女子身上,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这让柏凝虽然戒备,但却没有立即挥散对方,和她保持距离。 是谁? 柏凝越好奇,眼前女子身边的浓雾,就越加分明。 她的手已经能够自由活动,见状,反手握住女子的手,“你是谁?” 下一瞬,女子的身影和浓雾一起消散。 而柏凝也从昏睡中醒来。 她感受自己处于雪堆之中,顾不得思考,立即从雪堆里面挣扎而出。 也不知她昏死过去多久,现在,覆盖她的雪也是堆了厚厚一层。 柏凝废了好大得劲,这才将自己扒拉出来。 当柏凝又站在雪地里面的时候,这才意识到:刚刚的场景,不过是幻象。 毕竟自己现在处于寒冰地狱里面,刚刚还是昏死状态。那女子不应当莫名其妙的出现,而且还突然消失。 估计是做了一个梦吧。 毕竟梦里总是看不清其余人的模样。 柏凝如此想着,将刚才的事情抛到脑后,而后又开始打量四周。 风雪已停。 可是这里,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什么山拔地而起,甚至连一个稍高一些的土堆都没有。 一眼望去,唯一突出一点的东西,便是刚刚埋柏凝的雪堆。 虽然已经被自己破出一个大洞,但确实和其他相比,要高上不少。 ——等等! 谁说最高点,只能是山了? 寒冰地狱的最高点,在所见皆为平地的时候,那一只在平地之上行走的自己,不就是最高点吗? 此前是这样。 不过现在,柏凝对比了一下雪堆和自己的高低,便已经确认,现在的寒冰地狱最高点,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刚刚的憋闷疑惑,此时迎刃而解。 柏凝二话不说,捞起云剑,钻入刚刚埋自己的位置,就开始往下凿。 虽说这“山”有些矮,还没有山路可走。 但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不是么? 柏凝不假思索,举起剑,往下狠狠一刺。 这一次,她收敛着的。 并没有像曾经那样,一剑轰开巨大的冰缝,而是用剑身,凿出接近两米左右的入口。 虽然收敛着来,不过这个效果,还是令柏凝沉默。 在她预想中,她应该一剑下去,直接刺破所有冰层,抵达最深处。 现在看来——寒冰地狱,已经不像是自己想象中那般轻松。 她背着寒冰白玉床,跳进凿出来的洞口里面。 随后继续刚才的动作,一次又一次,毫不迟疑。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挥剑后,柏凝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离入口的地方隔了很远。 现在看入口,几乎像是一根针尖那么小。 寒冰地狱的冰层厚了许多。 她打量四周,并未休息,而后又继续勤勤恳恳地凿冰,几乎不知疲惫。 渐渐地,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蚀而来,柏凝双手微僵。 她为了省力,所凿出的入口都不算大,现在,除了一点点的弯腰缝隙之外,柏凝几乎和四周冰墙面贴面,没有活动的余地。 第197章 冷意也直接从冰墙里面,过渡到她的身上。 柏凝的牙齿因为寒冷,发出“咔哒”不停相撞的声音,在狭小逼仄的冰洞里面,不停回荡。 她顾不得为自己保暖,提起剑,继续往下凿。 “咚……” 她的云剑划开,散作流雾模样,很快消失在冰洞之中。 兵器又没了。 柏凝不得不在冰洞里面,艰难地将自己胳膊往前移,移至身前后,化作钢刀利刃,往下刺去。 “铛——” 柏凝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弹开。 眼前的动土坚硬,她无法破开一点,无法前进一步。 又遇见死胡同。 柏凝浑身打哆嗦,还不自觉地在心里想:估摸着,只要拿着火炎龙晶,便能融化掉这厚厚的冰层吧? 不过问题是,没有万年冰魄,柏凝决计拿不到火炎龙晶。 这俩,还真是好宝贝,不能让常人轻易搞到手。 柏凝虽然意识到,自己劈不开冻土。但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办法,她只能做一个笨人,一下又一下地劈着,并且祈祷在自己手断掉之前,它能够大发慈悲,开一个小缝。 可惜的是。 这冻了上万年的土,和旁边的冰一样冷。 没有什么发慈悲的可能。 柏凝累得出了一身的汗,身体微微发热,却立即又化作薄冰,盖在她的后背上。 和岩溶地狱比起来,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哪一重天,都不好受。 柏凝哆哆嗦嗦地拿出缺德寻物来。 先看看,那东西在何处吧? 要还在地下的话——她先出去取暖,再下来继续找。 柏凝哆哆嗦嗦地想着,勉强用自己已经冻得僵硬,好不灵巧的手指头,找到矿石,启动了缺德寻物后。 张嘴,冷气入体,整个人说话变得结结巴巴。 “万、万年冰……冰魄在哪儿?” 她说出口的话,立即化作白雾散开。 而缺德寻物倒是没有受低温影响,它很快就运作起来。指示标开始左右摇晃,因为冰洞的范围实在是小,而寒冰白玉床又极为占位置,柏凝只能尽可能将胳膊举起来,举着缺德寻物,越过自己的头顶,给它足够宽阔的空间,来指明方向。 只见得它在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后,突然停下来。 指示标,指着柏凝的身后, 柏凝看着头顶上的直视,艰难地背着寒冰白玉床,在小而狭窄的冰洞里面转身。 她动作缓慢僵硬,几乎是用寒冰白玉床摩擦着冰洞墙壁,一点一点挪动,以龟速完成现在的壮举——成功转身。 当她做完这一切后,浑身又冷又热,头昏脑涨。 而当她睁开眼,隔着厚厚冰层,看见眼前景象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欢喜和震撼。 欢喜于她找到了万年冰魄。 震撼,则是因为眼前的场景——在透明的冰块之后,龙骨的残骸静静躺着。虽然中间有阻隔,但是柏凝依旧能够透过冰层,看见龙骨的表面光滑而坚硬,骨头的形态各异,有的弯曲如弓、有的笔直如剑,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一根骨头,都非常的大,让柏凝只能抬起头来,才能勉强看清龙的模样。 而她要寻找的万年冰魄,就在龙骨的眼眶之中,静静跳跃着。 好似眼前的巨龙并没有死去,他眼眶中的冰魄,便是它的眼睛,在代替它守望着这里的一切。 而现在,柏凝不得不破开冰层,将它的“眼睛”取出来。 柏凝看着跳跃着的万年冰魄,在几个呼吸之间,她似乎和眼前的巨龙心意相通,听它用古老的语言,述说自己曾经看过、听过、经历过的一切。 美妙又伟大,庄严又神圣。 那道声音或许是柏凝的想象,也或许确实存在。 柏凝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冷意被驱逐,四肢恢复温暖,双手变得有力。 向来无法无天、无拘无束的柏凝,在这个时候,劈冰的手开始犹豫。 真的要这样吗? 要挖掉对方的眼睛吗? 柏凝看着巨龙沉默的尸骸,许久之后,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背着寒冰白玉床,缓缓地靠近龙骨,隔着冰层对它道:“前辈,晚辈柏凝,为救好友,想求万年冰魄一用。”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万年冰魄似乎跳动一二,而在进百丈高的冰层里面,响起一道庄严肃穆的声音。 “你是,古柏的继承人?” 那声音似乎从远方而来,带着岁月的气息。 柏凝顿感惊诧,但还是第一时间,先回应对方的问题:“正是。”随后又立即询问对方身份:“你是我眼前的骨龙前辈吗?” “嗯。” 苍老的声音悠悠道:“你说,你要用冰魄去救人?” “是,救我的好友。” “我还以为是古柏。”那声音轻描淡写:“如果是好友,便没有必要。” 听出了对方话语里面拒绝,柏凝值只得再表明态度:“前辈,虽然可能在您看来,她不足以您借用东西,可是那人对我,也是情深义重,我欠了她不知道多少,若是取不回冰魄,救不了她一条命,我也无颜苟活。” 她说得斩钉截铁,倒是叫骨龙好奇起来。 “生死相随的好友?” “是。” 第198章 柏凝毫不犹豫。 “可与我,似乎没有什么关系。”骨龙的声音苍老,却不像古柏奶奶那般,总是温温柔柔,让人如沐春风,反而,带着几分刁难,“小东西,你们的事情本就和我们无关,快些走吧,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打扰我的安宁。” 这话不留情面,几乎断绝了柏凝求情的可能。 而现如今,柏凝也只能将自己的手臂化作剑,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骨龙,战意昂扬。 “你想强抢?”骨龙觉得好笑。 “我本不想如此。”柏凝说。 “你也无法如此。” 骨龙的声音悠闲而淡定,“你的灵力被压制,现在根本无法调动。更何况,你是鸣春涧未来的守护者,更是不能直接对着鸣春涧生灵过招。” 万年冰魄闪烁着,似乎骨龙在得意。 “你看,古柏成为了最高守护者又怎么样,还不是有诸多限制。哪像是我,如此逍遥自在。” 也是到现在,柏凝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鸣春涧里面,感觉修为大打折扣。 原来是恢复了记忆,想起自己身为鸣春涧未来守护者的身份。 所以现在,要是想要做一些不利于鸣春涧的行为,体内的力量便会被限制,几乎和普通人没有差别。 ……难怪古柏奶奶,要求柏凝将小黑给带走。 估计也是想着,自己遇见了难以解决的问题,能够让小□□自己一把。 可是——小黑那家伙,现在估计在外面呼呼大睡。 也是自己了解的不够全面,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跳进这些坑里。 好在一些坑,跳了一次,便不会再跳第二次。 柏凝并没有收起手中剑,反倒战意更加昂扬。 “前辈,我本打算借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我便将冰魄还你。可既然你不愿意,那便只能由我亲自来取!” 说着,她一剑劈开寒冰,背着寒冰白玉床,刺向骨龙的眼眶。 直指万年冰魄! “哈哈哈。” 苍老的声音开怀大笑。 第一声笑,头上百余丈的冰层开始开裂,透明的冰层之上,结出密密麻麻的蛛网。 第二声笑,细小的冰屑开始迸裂、坍塌。 第三声笑,百余丈的冰原轰然碎成碎片,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下来,将地面的一切悉数压垮,没有一点逃生空间。 只听得轰隆隆的巨响后。 本是一望无际的雪白平原再度变化,无数座大山倾倒,堆积,纵横之间,多出山峰与山谷,好似冰山围绕,不见半分平地。 “小东西,你还太弱。” 骨龙沉默地笑着,一双眼睛中的冰魄闪烁。 而冰原之上,不会有人给它回应。 它只能自顾自地,说着闲话:“被冻死后,古柏应该不会找我麻烦吧?也不好说,毕竟那老木头,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崽子,就死在我手里,她不至于将我的骨头卸下来,去给那群臭鸟筑巢吧?” 无人回应。 骨龙一个人说了很久的话,一会儿吹嘘自己的过去,一会儿又担忧古柏找它麻烦。 絮絮叨叨的,在这冰天雪地里面,过了许久的时间。 终于,它厌倦了一个人自说自话。 它无趣地冷哼一声,“把我唤醒的人,居然这么弱。” 还以为,能有什么乐子能玩。 带着怅然若失,骨龙一扭头,转入冰层之下。 待他回到冰层之下,随意找了个安静地地方,打算继续休眠的时候,突然,它庞大的身躯上面,突然传来一点小动静。 像是有虫子,在它身上攀爬。 可是,虫子? 这里怎么会有虫子? 骨龙睁开眼,庞大的龙头随之偏转,仔细打量着自己泛着光泽的身躯,什么都没看见。 它有些纳闷,但一无所获,只能闭上眼。 而安静了许久的柏凝,在那若有若无的视线消失后,从骨头后面出来,继续顺着龙脊骨往上爬。 得益于刚刚骨龙大显神威,柏凝不需要每爬一点,便碎掉眼前的冰层。 现在盖在骨龙身上的,都是一些冰渣,还未来得及凝结成冰。 而柏凝只需要贴着它的骨头往前,自有它的身躯为自己撑起冰层。 柏凝小心翼翼,终于到了快龙头的位置。 她蹑手蹑脚,像是做贼那般,爬上骨龙的脖颈处。 下一瞬,昏睡着的巨龙陡然苏醒,脑袋转弯,几乎将柏凝扔下去。 “讨人厌的东西,没想到你和古柏一样,都是如此令人讨厌!” 它被打乱了睡眠,心情非常不好。 龙啸再度震碎冰层。 柏凝知晓,自己若是不快点动作的话,又会和刚刚一样,被压在冰层之下。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扛起背后的寒冰白玉床,将全身的力量加诸在手臂上,冲着骨龙扬声大。 “老家伙,你是不是很无聊?” 骨龙闻言,猛得扭头,用万年冰魄锁定柏凝的位置。 就是这时候! 柏凝都不等骨龙回答,将脚狠狠踏在骨龙脊背上,随后借力,扛着寒冰白玉床往前而去。 “你想干什么?” 骨龙怒不可遏。 而它和柏凝之间的距离,本来就非常近。 现在柏凝更是突然偷袭,虽然她肩膀上还扛着东西,但是,得益于距离优势,片刻之间,已经到眼前。 第199章 “看来得让你尝尝教训。”骨龙见柏凝并未退缩,冷哼一声。 冰锥凝聚,狠狠砸向柏凝脊骨。 “咔嚓” 柏凝脊骨断裂,剧痛从身上传来。 柏凝却咬牙,硬生生抗下。 她在无力坠落之际,将为数不多的力量,全部加在寒冰白玉床上。 “铛——” 寒冰白玉床卡进骨龙的眼眶里面。 “咚——” 万年冰魄落在地上,转了好几圈。 第68章 柏凝的脊骨断裂, 现在根本无法立起来。只能艰难地,用手趴在地面,努力朝滚落在地的万年冰魄挪动。 “啧啧啧, 好凄惨的样子。” 骨龙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生气, 他既没有动怒阻拦柏凝, 也没有降下其他冰锥, 将柏凝砸一个透心凉。 它只是趴在原来的位置上, 用另一边还跳动着的眼睛, 看着柏凝。 “如此弱小, 谁借你的胆子来挑衅我?” 柏凝充耳不闻,她艰难地,手肘撑在冰面上, 冰渣子碾进她的皮肉里面。她却一点一点, 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前爬。 她无暇思考, 来不及回应。 而是缓慢但坚定地往前爬。 单薄瘦削的身体, 像是一片叶子、也可能是一只蚂蚁。 对于骨龙而言, 是如此的弱小, 弱小到它甚至不需要展示自己的能耐, 便能轻而易举地, 将之诛杀在冰层之下。 可偏偏,那弱小的身体里面, 又迸发出极为强悍的力量。 骨龙也不清楚, 自己现在能够在这小丫头面前如此轻松,是因为自己实力足够, 还是因为对方的力量被压制,而无法使出。 但别的不论。 能够用孱弱到堪比凡人的躯体, 夺走它眼眶里面的万年冰魄,便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想到这里,骨龙不再为难。 它不习惯地用着自己冰床眼,冷静道:“两个时辰之后,记得还回来。” 它同意柏凝借用这东西了! 也是在这时候,柏凝终于抓出滚在地上的万年冰魄。 随后,她来不及道谢,便感觉一股风力托着她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被风裹挟着一般,离开寒冰地狱之中。 “你拿到手啦?” 小黑的声音,总是在柏凝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响起。 柏凝睁开眼,坐在云层之上,调动浑身灵力,朝着以及断掉的脊椎而去。 灵力包裹住脊椎,不停度化,帮助其断骨重连、断筋粘合。 等到运行两个小周天、三个大周天之后,柏凝这才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许多,刚刚断掉的骨头,也重新长成。 她从云层上爬起来,随后立即掏出缺德寻物,朝着熔岩炼狱而去。 “喂,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啊?” 小黑紧随其后。 柏凝却深知时间紧急,只能在赶路的间隙,不咸不淡地应两句。 “说什么?” 小黑立即开口道:“刚刚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那你怎么待这么久?” “有很久吗?” “当然啊,我在外面等得可无聊了……喂喂喂,你的眼睛在看哪里呀,怎么都不听我说话的?” “没有,我在听。” “你才没有听,果然,还是小白最好,愿意听我说话,和我玩游戏,你和其他人都一样,从头到尾,只知道敷衍我,哼!” “这样吗?” “你居然真的敷衍我?!” 小黑黑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它不可置信看着柏凝,似乎想要柏凝给自己一个解释,“你是不是太不礼貌了一点?!” “什么?” 柏凝拿着缺德寻物,低头。 缺德寻物的指向标,刚好砸在小黑的脑袋上,将它砸进云层之中。 “嗷!好烫!!” 屁股冒着烟的小白球,再度从云层之中窜出来。 熔岩炼狱到了。 柏凝伸出手,抓住往空中逃窜的小白,将之抓在手心之中。 而后熟门熟路,拨开云层,往下而去。 “哇,你要干嘛!快放开我!!” 小黑惊声惨叫,几乎比凡间过年杀猪的境况,还要惨烈。 “你和我一起下去。” 柏凝站在第一层。 “不、我不去!!”小黑尖叫着,开始扭曲、变形:“这里太烫了,我要被烫死了!不可以带我进去,我要……” 它惨叫着,待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软趴趴倒在柏凝手上,似乎真晕死过去。 ……难道是自己会错了意? 古柏奶奶让自己将小黑带上,只是单纯嫌它烦? 而不是想着,小黑能够帮自己,解决一点问题。 看着手里软趴趴,几乎快要脱水而死的小东西,柏凝毫不怀疑,将它戴在手上,它就会是自己最大的问题。 算了。 柏凝随手一扔,将小黑扔出熔岩炼狱。 而后手里牢牢抓着万年冰魄,在第十层的时候,从老伙伴蝙蝠的身上,取下另一半翅膀,化作暂时兵器后,继续往前。 这一次,柏凝走得轻松极了。 她的实力似乎又回到她身上,并不像在寒冰地狱里面一样,处处受限。 她手中抄着蝙蝠翅膀,拿着万年冰魄,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第200章 不多时,便轻松下到地六十九层。 此地的空气应当相当恐怖,毕竟眼前的景象都已经因为高温而扭曲,柏凝手中的蝙蝠棍棒,也开始渐渐融化。 需要换兵器了。 柏凝沉默地想着,随后又像是个没事人那般,破开第七十层。 周遭的场景已经开始发紫,不知道是红得发紫,还是它本来就是紫色。 柏凝快速降落到第七十层,刚刚落地,便瞧见一条宽约手掌粗细,通体红紫的巨蟒,朝着柏凝张开血盆大口。 柏凝无意与之缠斗。 而是凭借自己之前的经验,找到可能有出口的位置,狠狠一剑刺过去—— 刚好刺在蛇尾巴尖上。 这条蛇,主动凑上来的。 它想要阻拦柏凝的前进,方当然,也可能只是单纯想要杀个人而已。 当时当柏凝三剑,全部落在巨蛇身上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笑起来。 “寻死是吧,行。” 看来不将对方打一顿,对方是不会放弃捣乱的。 柏凝先妥帖地将万年冰魄放起,随后拿着蝙蝠剑,手腕翻转,剑影刀光之中,她砍过道道鳞片,将巨蛇身上的鳞片砍得七零八落。 因为手上,巨蛇更加愤怒。 它的眼睛已经立起来,扁平的三角脑袋死死盯着柏凝,一人一蛇僵持着。 突然,蛇动了。 它的速度快到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一张血盆大口,伸出两个长而尖的獠牙,如此恐怖! 而柏凝,身形骤然消失。 她利用自己水滴的特性,极快速将自己传送到大蛇身后,随即毫不犹豫,将手中的蝙蝠剑,插进大蛇七寸!! 大蛇的身体开始挣扎狂舞,它的鳞片太过坚硬,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折断了蝙蝠骨翅! 柏凝毫不犹豫,用手扯下大蛇的鳞片。 随后眼睛也不眨一样,重重刺入其中。 蛇血迸裂,几乎溅到柏凝眼睛上,那一直狂舞的大蛇,此时鳞片倒竖起,用恐怖的威压笼罩着柏凝,它再度朝着柏凝,张开血盆大口。 而柏凝,轻轻一跃,简单躲过对方的攻击。 并且若无其事的,往蛇鳞之中注入剑气,“咻”的一声,笔直射向前方。 入口打开了。 柏凝都懒得看身后的蛇,毫不犹豫朝着入口而去。 身边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一点。 如果说之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柏凝现在,能够感受到暖意将她包裹。 她掏出万年冰魄,发现在万年冰魄的作用下,温度升高也是非常明显。 看来,万年冰魄只能阻拦一部分的热度,超过其限度,还是需要柏凝自己硬抗。 不过还好,现在只剩下三十层。 柏凝拿着冰魄往前,走了不过两步,突然,一条巨大的蟒蛇,居然冲破云层,长着血盆大口,朝着柏凝咬过来!! 柏凝可以清楚地看见,巨蟒的嘴角本来带着烟紫色云霞,而后,肉眼可见的,化作血雾。 柏凝看见,巨蟒的蛇皮好似被火焰燃烧那般,鳞片一点点亮起红光,而后化作飞灰。 紧接着是皮肉,是骨头。 最后,当巨蛇脑袋冲到柏凝面前的时候,只剩下两颗的毒牙。 连骨头都未能剩下! 柏凝见状,再次意识到了万年冰魄的厉害。 若不是有这个东西,只怕她早就化作飞灰。 想到这里,她又将万年冰魄揣回衣服里面,仔细缠起。 等到确保万年冰魄不会受损后,她这才扔掉手里的蝙蝠棍,捡起地上的毒牙。 虽说是毒牙,可是这玩意有柏凝小臂长。 用来当剑,也勉强算得上顺手。 毕竟这里,也没有多余的东西让柏凝来选。 她将毒牙拿在手中,又往下而去,一路披荆斩棘,有如破竹之势。 当柏凝相继打败火蜥蜴、火蟾蜍等毒虫之后,终于进入第九十九层。 她现在,浑身都被汗给打湿,脸颊红红,头发上凝结的汗液几乎能滴落下来。 手中的毒刺,已经开始软化,似乎轻轻一折,便要碎掉。 而柏凝却已经无暇处理这些。 她只知道,自己需要尽快。 她只有两个时辰。 而且下来这么久,她现在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用去了多长的时间。 若是在磨蹭一点,到时候,可能无法将万年冰魄还回去。 想到这里,她连自己额头上的汗都不敢擦拭,而是立即挥破眼前的密障,一举进入第一百层!! 和此前的九十九层不同,这一次,柏凝面前,并没有出现什么楼梯。 反倒是她一直踩着的云层散去。 她身形不稳,往下坠。 耳边传来呼啸风声,柏凝在半空之中睁开眼,只见得自己下方,根本没有一处落脚点——全是岩浆!! 不仅如此,岩浆并非死物。 它流动着,偶尔还冒个泡泡,泡泡破裂后,几乎能够将柏凝皮肉烫化的热度,就这么翻涌而上! 不能掉下去! 柏凝抓紧手中的毒刺,不管三七二十一,将灵力注入毒刺,而后毒牙带着柏凝,齐齐钉死在旁边发黑的岩溶峭壁上。 柏凝还来不及松一口气。 只听得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起,那钉入岩溶峭壁的毒牙,居然因为温度太高,慢慢焦化! 第201章 浓烟滚滚,柏凝只能眼睁睁看着毒牙被损毁。 而她的身形,再度朝着岩浆坠落。 柏凝无计可施,只能将剩下的另一个毒牙掏出来,再度刺入峭壁之中——虽然知晓,毒牙一定会被腐蚀,但是在这之前,至少要给她一点求生的可能。 她慌乱地打量着岩洞,希望能够找到火炎龙晶。 这里的地形不算复杂,只是方才柏凝太过慌乱,所以没有来得及细看。 现如今,一眼扫过,她很快就发现在岩浆中心的位置,有一个高高搭起的祭台。 说是祭台,也不准确。 因为其周围只有四根柱子悬浮着的,而在中间的位置,也并未搭建起多余的平台。 只是其中,有一个生物就这样摆放、悬浮。 一眼看过去,还挺神秘。 柏凝不假思索,一脚蹬在几乎化成灰的毒牙上面,借着这个落脚点,在岩浆之上越过,好似一只雀儿,轻巧灵动。 柏凝站在其中一根柱子上面。 因为她突然降落,这根柱子漂浮的位置,降低了许多,离岩浆更近。 但好在,柱子并没有落入岩浆之中。 柏凝打量着这几根柱子,发现上面刻着繁复美丽的花纹,虽然都是白色柱身,可仔细看来,却是全然不相同的感觉。 她正对面的柱子上面,刻着凤凰尾羽。 她右手边的柱子上面,刻着云中苍龙。 她左手边的柱子上面,刻着六翼大鹏。 至于自己脚下的柱子上面,柏凝深处脑袋去瞧,只能看见通红的岩浆,柱子上面的内容,一时半会儿,无法查看其究竟。 不过被柱子环绕起来的东西,柏凝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一只被扒了肉、只剩皮的鸟儿。 这只鸟的身形不算大,甚至和柏凝近些日子里看见的,要小了许多。 它准备扔在这里,应当过了很长的时间。 浑身羽毛焦黑,没有一点特征能够辨认。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黑可是说过,岩溶地狱里面关押着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辈。 它做了什么? 不过现在,这一切并不算要紧。 柏凝更加好奇,所谓的火炎龙晶究竟藏在哪里。 她所入眼之处,除了岩浆和脚下的怪石,便只有眼前只剩鸟皮的鸟儿。 难不成,这玩意儿是火炎龙晶? 不应当吧? 听起来,也不太相匹配。 想到这里,柏凝将万年寒冰魄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和缺德寻物放在一起,小心又谨慎地,缓缓询问:“火炎龙晶在何处?” 缺德寻物因为有万年冰魄护住,所以现在,还能运转。 它的指示标飞速旋转,而后,突然停住。 指向柏凝脚下。 柏凝捧着它,将它往前挪了一点,指示标所指的位置,也就跟着往前。 但毫无疑问,都是向下指。 下面。 下面只有岩浆。 柏凝收回缺德寻物,看着红彤彤的岩浆,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东西真的在下面吗? 自己毫无庇护,应该要怎么才能下去呢? 她表情沉凝,一边想着要拿出火炎龙晶,去救花栖枝。一会儿,又想到两个时辰的限制。 可是贸然前进的话,自己也会死在里面的吧。 她沉默地,视线却缓缓上移,挪到六根柱子之间的鸟皮上面:能够在这里炙烤这么多年,却没有化作灰烬,这个鸟皮,或许能够助自己一臂之力。 柏凝看着鸟皮,却迟迟,不敢动作。 毕竟这和过去不一样。 过去她若是做了决定,充其量不过损失自己一条命罢了,没有什么稀奇。 可现在,花栖枝、古柏奶奶、骨龙,以至于整个鸣春涧,都可能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受到波及,她要怎么办,才能够作出正确的选择? 她要怎么样,才不会影响其他人。 柏凝突然之间,似乎真的感觉自己成了油锅上的蚂蚁。 脚下的岩浆便是炙烤她的油锅,而举棋不定,不知道如何决定的她,便是找不到出路的蚂蚁。 可问题是,她又必须尽快做决定。 不然的话,后果难以设想!! 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之间,柏凝开始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问得详细一点。 为什么总是如此急躁,为什么不在了解了所有的情况后再出发? 过去是、现在也是! 明明因为一无所知,便已经吃了许多的亏。 甚至死在别人的手上,怎么活过来之后,却还是没有长进? 哪怕在多问一点呢? 问问古柏奶奶熔岩炼狱一百层的情况,问问她,火炎龙晶在哪儿,自己又要如何作出正确的决定。 等等!! 过热的大脑,突然冷静起来。 柏凝后知后觉地看着眼前的鸟皮,许久之后,终于笑出声来。 对了! 古柏奶奶全知全能,她知晓这里的一切,敢放心将事情交给柏凝,那就意味着,无论柏凝怎么做,都不可能惹出太大的祸患来! 毕竟她是鸣春涧最高守护者。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不会将柏凝置于如此险境之中。 柏凝看着眼前的鸟皮,缓缓站起身来。 第202章 她片刻后,并没有朝着鸟皮飞过去,而是双手双脚抱着柱子,一点一点地滑落。 岩浆泡泡带着热意,将柏凝的皮肤燎起大大的水泡。 衣服下摆已经浸入岩浆之中,片刻之间,化作飞灰。 而柏凝紧紧抱着柱子,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的岩浆,一咬牙,伸出右手——算了,手还要拿剑,用脚吧。 她将手又抱回柱子上,随后,缓缓地,试探着的,将脚靠近岩浆。 脚和岩浆,几乎已经紧贴。 柏凝的靴子因为受到高热而融化,火红色的岩浆流动着、构成美丽璀璨的画面。 而柏凝的脚悬空在上面,只需要再靠近一点点,便会贴紧岩浆。 她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于岩浆恐怖的温度。 浑身的液体开始蒸发,血液从毛孔里面渗出来,甚至带着部分油脂,滴入岩浆之中。 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 柏凝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脚,塞进岩浆之中。 刹那间,岩浆好似沸腾一般,激烈地翻涌起来。 岩洞里面不知为何,突然响起尖锐怪叫,那被六根柱子环绕其中的鸟皮,居然活了过来。 它扇动着翅膀,嘎嘎嘎地笑着。 “蠢货蠢货。” “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蠢货。” “又是想要火炎龙晶的蠢货?” “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你永远不会取到火炎龙晶的,永远不可能!” “除非你们这些蠢货死尽、死完!!” 它的嗓音尖利且难听,柏凝却来不及和它对骂,她只看见,在岩浆之中,突然伸出无数双的手,密密麻麻,朝着她的小腿抓过来。 岩浆化作的手臂按在柏凝小腿上,发出“滋啦”声响。 柏凝将手化作黑剑,却无法将之斩断。 甚至平静的演讲,好似海底一般翻涌波浪。 顷刻之间,将柏凝席卷入其中。 在生死一线之间,柏凝甚至只顾得上,将自己的好生护了许久的万年冰魄,问问扔在悬挂着的柱子上。 希望古柏奶奶,能够先一步察觉道。 而后,将万年冰柱带回去吧。 柏凝被岩浆吞噬。 因为没有万年冰魄护体,所以一直被屏蔽了的、堪称恐怖的温度,立即将她席卷。 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她便化作飞灰,被卷入滚滚岩浆之中,几乎没有自己的意识。 岩溶地狱第一百层,渐渐地,又恢复宁静。 火红的演讲缓缓流淌,只是在偶尔,会冒出一点点的气泡,带着强悍热浪,喷在悬浮在半空中的鸟皮上。 每隔一段时间,鸟皮便会突然扯着嗓子喊起来。 “蠢货蠢货。” “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蠢货。” …… 就像是过去那般,总做着令人讨厌的事情。 而岩浆之中,却有一抹金色的血滴,渐渐凝聚成形。 先是一滴血,随后是半颗跳动着的心脏。 “咚咚” “咚咚” 半颗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在滚烫岩浆之中,逐渐凝聚出一道女子的身影。 她的四肢百骸,皆为岩浆所化。 说是如此,也不尽然。 仔细瞧,能够从通红的岩浆里面,看见其余的颜色。 红色,是血液的颜色。 蓝色,是大海的颜色。 黑色,是生死海的颜色。 而金色—— 是漂浮在女子身侧,与她心相连的幻影颜色。 那幻影并未凝聚成人形,只是飘在她左右,一语不发地注视她。 听着她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逐渐同步,相融。 方才轻声慢诵。 “这里很热吧?” 她的声音冷静,却带着浓浓的担忧:“快些醒来吧。” 话音落下,柏凝猛得睁开眼,她伸手一抓,抓住眼前即将散去的金色雾体。 而后,在柏凝的注视之下,金雾渐渐凝聚,化作一颗通红的珠子,安静地躺在柏凝掌心。 是火炎龙晶! 柏凝欣喜若狂。 她从岩浆之中抽身而出,顺手带上放在柱子上的万年冰魄。 脑子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 花栖枝有救了! 第69章 她第一时间冲出岩溶炼狱, 都来不及和小黑说些什么,身体便冲进寒冰地狱之中。 当柏凝看见寒冰地狱里面的冰山,悉数化作大海, 她的欢喜,霎时烟消云散。 迟了吗? 早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她毁掉了这一切! 不不不! 不能这么想。 柏凝来不及自责崩溃, 她一头扎进海里面, 将自己和海水相融, 用意念感知海底的情况。 不多时, 她便站在骨龙面前。 柏凝快速朝着骨龙游去, 因为她的动作,水波荡漾,叫骨龙的面容看得也不甚明晰。 “前辈?” 柏凝快速靠近, 二话不说, 掏出手中的万年冰魄, 游到骨龙的眼眶处——哪里, 还卡着她之前塞进去的寒冰白玉床。 柏凝用灵力将寒冰白玉床从眼眶之中震出来, 随后小心翼翼地, 将万年冰魄塞进去。 没有变化。 明明已经物归原主, 可是万年冰魄却不像之前那般, 在骨龙眼珠子里面跳跃。 它安静地待着,像是一颗寻常珠子。 第203章 怎么回事? 柏凝所有的欢喜, 消失殆尽。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冰川融化, 那下一步,是不是淹没鸣春涧? 不行, 需要回去告诉古柏奶奶! 柏凝从海底钻出,都来不及带上寒冰白玉床,匆匆忙忙地离开。 “娘亲!” 柏凝隔着很远,就开始喊。 古柏奶奶站在云搭起来的院子门前,看向柏凝:“东西到手了?” “是。”柏凝面色带着惊慌:“可是我似乎闯了大祸。”她说:“等我回到寒冰地狱,归还万年冰魄的时候,我看见寒冰地狱化成大海,它已经融化了!” “是啊。”古柏奶奶笑着,却未有惊慌之意。 柏凝见状,稍微镇静下来,而后,化作疑惑:“你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 古柏奶奶笑呵呵:“嗯。” “是寒冰地狱融化,并不会危及鸣春涧吗?”柏凝犹豫着,问。 古柏奶奶摇头。 “那——”柏凝仔细思索,好一会儿后,这才反应过来:“对了,有两颗万年冰魄对不对!” 她的双眼放光,整个人一扫刚刚的阴霾:“万年冰魄既然镶嵌在骨龙的眼眶里面,充当它的眼睛,那么按理来说,就应该不只有一颗。” 古柏奶奶这才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柏凝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可还未来得及彻底放松,她便想起了自己在寒冰地狱里面看见的场景。 “可是娘亲,寒冰地狱确确实实化成了水。” “正常的。”古柏奶奶轻声地解释:“寒冰地狱本就是由骨龙所控制,可以说,里面的情形如何,完全由骨龙决定。当骨龙渐渐失去寒冰地狱控制的时候,里面的冰,便会变成其他形态。” “失去控制?”柏凝蹙眉。 古柏奶奶笑起来,慈爱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比如睡着了。” 柏凝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答案。 她彻底放心下来,只是还有些不明白:“那你当初,为何说要我在两个时辰之内还回去。” “事实便是如此。”古柏奶奶道。 “可是我——”柏凝的话顿住,由于一番后,带着些许不可置信道:“我在岩溶地狱里面,花了不到两个时辰?” “不到。” 古柏奶奶微笑,“孩子,你很棒。”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柏凝再度出了一口去,这才将火炎龙晶掏出,交给古柏奶奶。 “我要找的东西,是这个吗?” “正是。” 古柏奶奶并没有伸出手接过,而是指尖轻点,火炎龙晶便漂浮在半空之中,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她说:“我现在需要辅助这个小友炼化火炎龙晶,你这两天,看好小黑和小白,尤其是小白,尽可能不要打扰到我,知道吗?” “好。” 柏凝点头。 而后,火炎龙晶跟在古柏奶奶的身后,飘进屋子里面。 云做的门轻轻关上。 柏凝站在门外,试着张望了好一会儿,又担心影响古柏奶奶,最后还是作罢,而是去找小黑小白。 那两条小东西,又在云层里面打滚。 之前走得匆忙,柏凝没有看出来,它们究竟在玩什么游戏。 而现在,她慢悠悠蹲在旁边,看见小白团起一坨云,在手里揉吧揉吧,揉成球的模样后,朝着小黑扔过去。 而小黑一遍躲避,一边捏云。 等到云团成型,再发起反攻。 两只你来我往,好不快活。 而柏凝就在旁边看着,突然之间,心底涌出一点怅然。 这种游戏,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 唯一经历过相似的游戏,便是在化形之初,那些小破孩子拿着石头砸她。 不过他们当初,是带着厌恶、恐惧的情绪,向自己扔石头。 而不像是眼前的小黑小白一样,纯粹是为了开心。 柏凝认真地想着,突然感觉到,她额头有些滚烫。 抬起手,往上摸,触感却是一片冰凉。 烫得不是她的额头,而是花栖枝的额头。 对了,自己没玩过这种游戏,那花栖枝呢? 还不知道她遭遇灭门惨案的时候,究竟是几岁。 若是大一点,或许曾经玩过。 若是还在襁褓之中,想来和自己差不了多少。 柏凝视线又放回小黑小白身上,哪怕她感觉到自己的筋脉逐渐发热,似乎有岩浆滴入其中,也面不改色地坐着。 “噗” 云团砸中小白,厚厚的云朵里面,突然多出一条黑色的……生物。 柏凝现在,还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她懒洋洋地瞥着小白,结果小白也正看向自己。 它和小黑不同,视线会更加警惕防备。 大概是在柏凝手上吃过亏吧。 柏凝想着,没有将小白的防备放在心上,依旧坐在旁边,一语不发。 “你在旁边待着干什么?”小白的眼底流露出不喜,“能不能别碍事,走开一点。” 柏凝挑眉,指着自己的鼻尖。 “对,就是你。” 小白立即道:“因为你站在这里,我和小黑玩得都不开心。” 这句话刚刚落下,小白的面前,又被扔来一块云团。 第204章 “噗”的一声,将它再度涵盖其中。 而始作俑者小黑,闻言有些诧异:“有吗?我觉得没有什么影响呀。” 小白无奈地从云团里面挣扎而出。 它不悦看向柏凝,话却是对小黑说的:“你难道感受不到,这个人身上带来的巨大变数吗?” “感受不到呀。”小黑一脸呆萌。 柏凝也很好奇,什么叫带来的变数。 她一语不发,不和小白争辩,而是作洗耳恭听的模样。 只可惜,小白不是什么乐于助人,愿意帮人解惑的小东西。 它见状,冷冷朝着柏凝哼一声,随后飘到小黑面前,将它拉着离开这里。 “古柏奶奶说过,不要和外界人有过多的联系。” 小黑被拉着离开,只是问题却没有停止。 “她不是古柏奶奶的孩子吗?不算是外人。” “她说你就信?” “可是古柏奶奶似乎也这么认为。” “那是你们都被她骗了!” 小白语重心长,正准备和小黑解释。 谁知余光一瞟,看见柏凝就跟在它俩的身后,一直不曾离开。 “你跟过来干嘛?”小黑见状,恶狠狠瞪向柏凝。 “怕你们捣乱,影响古柏奶奶。” “我们才不会!” “可你们不正是在往小屋子走吗?” “……我换个方向!”小白说完后,又瞪了柏凝一眼。 这才牵着小黑,往旁边走去。 柏凝本来还打算跟上,可是她的心脏,莫名恐慌起来。 扑通扑通地跳着,无端的心慌,叫他面露惊疑,看向身后的云屋。 “柏凝!快进来!” 古柏奶奶的声音,在下一瞬,突然响起。 声音里面,带着些许惊慌。 柏凝闻言,立即打开门,朝床边冲过去。 “怎么了?”柏凝坐在床边。 此时花栖枝半坐在床上,双腿盘起。火炎龙晶悬浮在她的额头正上方,正源源不断的,往她体内注入能量。 而在她的身后,古柏奶奶的头发已经化作树枝,搭在她周身各个穴口之上,帮助火炎龙晶的能量在重要穴位上炼化、流转。 而现在,古柏奶奶面露惊疑。 “这个姑娘修炼的功法有异于常人,灵力无法渡入。倘若强行以灵力引导她炼化火炎龙晶,只会反噬她的身体。”古柏奶奶认真地解释着:“我刚才查探了一下,她已经被灵力反噬过,再来不起一次。” 古柏奶奶这话,叫柏凝突然才记忆的碎片里面,抽出来几个场景。 同样在鸣春涧里面。 当时花栖枝昏迷不醒的时候,自己似乎为她渡了灵力? 所以在那时候,花栖枝便因为自己,伤更加重了么? 柏凝心下不安,“那现在叫我进来,是我因为我可以吗?” “是。”古柏奶奶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枝,看向柏凝,“你和她同心同体,哪怕你体内的是灵力,并非她修行所需要的死气,依旧可以引导着她炼化火炎龙晶,并且不会有副作用。” “我应该怎么做?” “看见她穴位上的树枝了吗?”古柏奶奶问。 “嗯。” “现在,从百会穴开始,根据筋脉走势,引导火炎龙晶的能量在她体内游走。” “好。” 柏凝按照古柏奶奶的吩咐,将自己的灵力渡入花栖枝体内。 此前,她从未尝试过。 而现在,在灵力入体后,柏凝这才发现,花栖枝的体内和半月山庄一样,残破不堪,几乎只剩一地狼藉。 柏凝沉默,她将灵力汇聚在花栖枝的头顶,随后缓缓探出一丝,勾住火炎龙晶的能量,并且引导着火炎龙晶内的能量,齐聚于花栖枝头顶正中央的百会穴。 突然之间,柏凝只觉得一股热气从百会穴开始弥漫。 瞬间弥漫向四周。 “不是你身体的变化,你和她同感,被影响是在所难免的。” 古柏奶奶的声音适时响起,一字一句道:“在这期间,你要忽略身体上的变化,专心做眼前的事情。不然的话,火炎龙晶能量可能会因为顺序错误、或者你不够仔细等原因,在她体内暴走——你也会被牵连其中。” “我知道了。” 柏凝咬牙,强忍下几乎岩浆滴在头顶的痛感和热意。 她用灵力引导着能量,在花栖枝的百会穴旋转,炼化,确保火炎龙晶的能力已经打通她百会穴后,这才引着能量,继续向下一个穴口前进。 柏凝聚精会神的操控着。 因为过度专注,她的额头已经冒出寒来。 偏偏因为与花栖枝同感,现在,她又好像是置身于寒冰之中,骨头都冻得开始打颤。 花栖枝尚且可以发抖,而柏凝,只能忍下来。 她用绝对的理性主导自己的行为,让火炎龙晶的能量,几乎经过花栖枝的半个身体。 在这期间,柏凝感觉自己被蚂蚁咬、被针扎、被雷劈……可以说,天底下的几道酷刑,几乎被柏凝体验了个遍。 哦,应该是几乎被花栖枝,体验了个遍。 柏凝不敢分神,专心致志地干着眼前的事情,在长久的痛苦折磨之下,她似乎已经感受不到这些来自外界的伤痛。 她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引导能量的时候,更加得心应手。 第205章 当柏凝满头大汗,将火炎龙晶所剩不多的能量,终于再度汇聚在百会穴的时候,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有了放松的机会。 她将剩下的一丝能量炼化后,这才抽出灵力。 在抽出灵力的一瞬间,巨大的疼痛,将柏凝笼罩。 她感觉浑身都痛。 骨头似乎断裂之后,开始生长。那些卡在肉里面的骨头渣滓,在体内乱窜,一点一点地胡乱拼凑,将骨头拼凑成功。 筋脉恢复,火炎龙晶的能量,在经脉之中流走。 好似岩浆一般浩浩荡荡闯过,将筋脉内的其余杂质清楚干净,连带着那些陈年旧伤,也因为高热而溃脓再修复。 柏凝几乎痛得趴在床上。 而在这种情况下,她还不忘抬起头,看花栖枝的情形。 只见得花栖枝依旧盘坐双腿,端庄而坐。 悬浮在她头顶的火炎龙晶,光泽已经大不如前,此时没有旁人操控,却自顾自地旋转。 花栖枝身上的三百六十二处大穴散发着红色的光。 好像是天边的星星,一点一点连成线,最后汇聚成一幅完整图案。 而柏凝感觉到,自己身上传来的痛感,和花栖枝身上亮起来的三百六十二处大穴,正好对上! 花栖枝也痛着。 这个认识,叫柏凝咬紧牙关。 她挣扎着爬起来,尽可能地下了床,避开花栖枝——她怕自己痛起来,不管不顾的,将花栖枝给影响到。 柏凝半坐在床边,后背靠着床沿。 仅仅是如此,便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一时之间,钝痛袭来,加之柏凝又夜以继日劳碌了许久,精力难以维持下去,居然就这么趴在床边,昏睡过去。 白云搭成的临时小屋子里面,两人都双眼紧闭,呼吸不稳。 一人坐在床上,一人昏睡在床边。 唯有一直飞速旋转的火炎龙晶,成为屋子里唯一的变化。 当古柏奶奶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她拄着拐杖,缓缓往里走着。 看着晕死在床边,满头大汗的柏凝,眼底闪过心疼。 只见得她抬起手,身后的柳条便探出来,仔细而缓慢地托起柏凝的身体。 净身决一掐,柏凝和花栖枝身上,便恢复清爽。 古柏奶奶快速又用云朵,搭起一张床,轻轻地将柏凝放在床上,还不往从头发里面,抽出巨大的树叶,盖在柏凝身上。 睡吧。 都累坏了。 不过累是值得的。 古柏奶奶看着柏凝周身的大穴,也开始运作,轻轻笑起来。 经历这些之后,她才能成为更加出色的守护者。 自己已经老了。 柏凝,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将过去几十年的空缺,全部补上。 哪怕是辛苦了一点。 但是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古柏奶奶心疼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关上门,悄无声息地离开房屋。 屋子内的两人,都陷入昏迷之中。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只听得“咚”的一声,高速旋转的火炎龙晶,终于失去全部能量,像是寻常珠子一样,跌落在床铺之上。 而一直昏睡着的柏凝,立即睁开眼来。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树叶被子,快步挪到花栖枝身边,正好接住了软软倒下的花栖枝。 她的面容变了。 不再是垂垂老矣的老人模样。 花栖枝的皮肤变得年轻,恢复光泽。脸颊上罕见的,居然有了血色。 她睫毛浓密的好像是扇子,此时却不曾扇动,一直紧闭。 柏凝将花栖枝平躺在床上后,为她搭脉,感受她体内的变化。 内脏已经复原,体内的一片残骸已经被修复。 伤好了! 柏凝带着惊喜,正欲睁开眼,却瞧见,在花栖枝心脏的位置,依旧只有半颗心在跳动。 ……半颗心。 那些被损坏的内脏,还有修复的余地。 可是被花栖枝亲手剖出来的,送给柏凝的心脏,又要如何修复? 自己将心给剖回去吗? 柏凝沉默地将灵力从花栖枝的体内撤除,随后,将自己床上的巨大叶子,挪到花栖枝床上。 小心翼翼地盖上,为她保暖。 “醒了吗?” 古柏奶奶适时推开门,正好瞧见柏凝打算给花栖枝盖被子。 不知道为什么,柏凝突然有些心慌。 将手上的叶子,立即往反方向扔过去,又扔回自己的床上。 “娘,你怎么进来了?”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等到柏凝开始自我疑惑,为何要如此慌张的时候,古柏奶奶却看着她笑起来。 “小姑娘的身体太弱,不适合盖树叶被子。” 古柏奶奶拄着拐杖,慢慢往屋子里面走,她从自己的头发里面,掏出一席由长长藤条编起来的被子,上面还有零星小花绽放。 她将被子递给柏凝:“盖这个吧,上面有安神固魄的花,能够让她恢复得更好。” 既然古柏奶奶已经发话,柏凝便只能照做。 她接过古柏奶奶递过来的被子,带着一些心虚,后背已经出了汗,此时双手提着被角,小心翼翼地盖在花栖枝身上。 当花栖枝被花草所覆盖的时候,便只露出她娇美的脸颊。 第206章 很难想象,明明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平常居然将自己打扮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柏凝看着花栖枝的脸颊,有些许出神。 好在不过片刻后,她蹙眉,视线落在花栖枝如雪的发丝上。 “娘,为何她的头发还是白色?” “火炎龙晶只能治她体内之病,无法治天罚。”古柏奶奶说。 “天罚?”柏凝蹙眉:“是因为她将我这个已经身死的人救回来,逆天改命的惩罚吗?” 古柏奶奶点头:“正是,她将你救回来,有违天道。而所有的惩罚,都需加诸在她的身上,无论是躯体老化、修为褪去、提前步入天人五衰等等,都是天罚。” 听到这里,柏凝心头的愧疚更重。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免于天罚吗?” “有。”古柏奶奶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何?”柏凝不解。 古柏奶奶轻声道:“免除天罚,其本人也需要经受种种磨炼,其中辛苦,不是现在的她能够承受的。”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柏凝问。 “现在,你需要去找第二件宝物,滋养她的身体,让她神魂归来。” “是什么?” “凤凰蛋,凤凰一直有不死鸟的称号,涅槃重生,而凤凰蛋更是凝聚凤凰所有的精魂在其中。只要你能取来凤凰蛋,我将其炼化,喂给小姑娘以后,她便能够驱疾病、免灾祸、煅体塑魂。” 柏凝猛然间,想起自己曾在昏睡的时候,见过的场景—— 杜鹃想要将凤凰蛋扔下去,将自己孩子藏进凤凰巢穴。 她大概知晓凤凰蛋在何处。 想到这里,柏凝有了底气,冲着古柏奶奶点头。 “既然如此,我去去就回。” 这话说完,柏凝本来都打算出发。但是想起在岩溶地狱里面,自己曾经尝过的亏,她又收回步子,仔仔细细的,将可能会存在的问题给问清楚。 “那凤凰蛋取出来的时候,有什么忌讳吗?” 古柏奶奶笑起来:“没有。” “空手就能取?” “嗯。” “凤凰巢穴周围,是不是有很多机关?” “没有。” “直接过去就行?” “嗯。” 柏凝乱七八糟地问了一堆后,一无所获,打着试试看的心态,问出最后一句话。 “当真没有额外需要注意的事情了么?” “有。”古柏奶奶终于松口,她说:“我要的是还未孵化、但是即将孵化的凤凰蛋。” “其余的,都不管用。” 第70章 听见这句话后, 柏凝只觉得一滴冷汗,从自己额头渗出。 若仅仅是凤凰蛋也就罢了。 自己找到凤凰,求它给自己一颗才生下来没多久的、甚至可能无法孵化出来的蛋, 应该不是什么难处。 可是,古柏奶奶要的偏偏是即将孵化成功而未能破壳的蛋。 这和要求怀胎九月的母亲, 亲手把自己期待许久的孩儿, 直接交给自己, 有什么区别? 大概还是有的。 怀胎九月的母亲身体虚弱, 最多狠狠拒绝自己, 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凤凰—— 柏凝想, 自己是应该偷,还是应该求呢? 求,应该是求不来的。 可偷……自己作为古柏奶奶的孩子, 未来的守护者, 在还没有和它们正式打交道之前, 便如此行径, 对自己影响事小, 可若是牵连了古柏奶奶。 柏凝再度感觉, 自己被架在架子上面考。 怎么到了鸣春涧之后, 自己所走的每一步, 都如此艰难? 和修真界以实力为尊不一样,她在鸣春涧里面, 可谓是处处受限。 憋屈又烦躁。 柏凝愁眉不展, 可是现在,没有额外的法子给她。 她只能找缺德寻物的导航下, 脑袋上顶着小黑,思虑重重地往森林里面走。 小黑趴在柏凝脑袋上, 已经习惯了跟在柏凝身边。 现如今,它大眼睛打量着左右,语气却有些疑惑。 “我怎么感觉你身上的鸟味变重了些?” 柏凝现在心事重重,绞尽脑汁在想凤凰蛋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根本分不出精力,来回答小黑。 她举着缺德寻物,在幽静的林子里面走着。 脚下的小径由苔藓和鲜花点缀,道路的两边,古老的树木高耸入云,藤蔓翠绿,紧紧缠绕在树干上,其小小的触须弯曲着,试探着,打算伸向表情凝重的来客。 它悄悄靠近,试图趁着对方未曾注意,将其束缚住,阻挡她前进的步履。 谁知在即将抵达的瞬间,趴在来客头顶上的象牙白小东西,猛得扭头,漆黑眼珠子里面泛着光,将藤蔓无声逼退,又偷偷缩回,安分缠在树干上面。 只有在风吹过的时候,带起沙沙声响。 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光影。照在地面上,照亮了好似琉璃般透明美丽的花朵,蘑菇像是伞把,从苔藓之中冒出脑袋,点缀期间,空中偶尔飞过几只蝴蝶,身影优雅灵巧,随着风的旋律翩翩起舞。 如此好的风景,可柏凝却全然看不进去。 她只是走了许久之后,方才停在湖泊边缘。 湖水清澈见底,倒影出她纠结的神色来。 “小黑。” 沉默了一路的柏凝,终于主动搭话。 第207章 “怎么了?”小黑立即回应。 “唉……”柏凝本想询问对方的想法,可是这个问题实在棘手,她想说出口的话,都化作叹息。 “怎么唉声叹气的?”小黑趴在她的头顶,用自己的触须去顶柏凝的额头,“你振作一点,我还等着你做完事情,然后去找小白玩呢。” 柏凝也希望自己能够振作一点。 可是,现如今,她确实陷入颓丧之中。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她缓缓坐下来,坐在湖边,看着湖中倒影。 只见得自己愁眉苦脸,一脸迷惘。 她以前,何曾出现过这种表情? 柏凝看得心烦意乱,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将水面倒影搅散,眼不见为敬。 “你看起来很纠结。” 小黑终于舍得从柏凝的头上挪开,它一跃而下,轻而易举,跳在一朵蘑菇上面,继续趴着。 “是。”柏凝说。 “纠结什么?” “事情难办。” “难办便办不成了吗?”小黑问。 “有接近十成的概率办不成。” “接近十成,不也是还有一点机会吗?” 柏凝抿唇:“可是那机会微乎其微,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试试不就知道了?”小黑娃娃似的声音,童稚之中,透露出坚定。 “你不尝试、畏手畏脚的话,肯定办不成。但你若是愿意尝试,谁又知道没有其他生路呢? 如此理想主义,叫柏凝混乱之间,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过去,她也是如此无畏。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做了再说。 可现在,她身上已经有了太多干系,有太多要顾虑的事情,做事情之前习惯性三思,这也就导致了现在喜欢胡思乱想,给自己的所有行动,增设不必要的设想。 是啊。 事情总会去做的。 难道不愿意不愿意,自己就不去想办法,搞来凤凰蛋吗? 困难是显而易见的,阻碍也会定时出现。 自己提前知晓一切,不过是为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能够不被击垮,有充足的准备。 而不是为了自己给自己设限。 有困难,解决就行。 有阻碍,跨越就行。 人还能被问题给难死吗? 想到这里,柏凝终于从消极情绪之中抽身而出。 她笑着,拎起小黑,将它捧在手心里面,“小家伙,你说得对!” “那是,我说得什么时候错过?” 它得意极了。 柏凝将它放回自己的头顶上,重振旗鼓,整理心态,又按着缺德寻物的指引,快速前进。 越往深处走,柏凝感觉到,渗透进来的阳光越来越少。 地面变得潮湿,不再有鲜花、苔藓,空气中的蝴蝶,也不知道都飞往何处。 无风掠过,树叶却沙沙作响。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危险藏在暗处,用冒着红光的眼睛,怒视柏凝。 柏凝几乎在瞬间,便察觉到周边环境的变化。 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双目凝视四周,树枝往前,随时准备出击。 苍老的树木开始转变位置,它们的枝条延长好、扭曲,像是触手一般,快速朝着柏凝袭击而来。 树皮渐渐开裂,露出猩红的光。 面孔狰狞,风中树枝作响,发出的声音,渐渐凝成一个字,传至柏凝耳边—— 滚! 这里不欢迎柏凝。 她甚至还没有找到凤凰,便要被树木给拦住。 柏凝手中拿着树枝,躲避树木的攻击。 在这个时候,大地开始震动。地面上的小石头,跟着颤抖。 不多时,石头落入缝隙之中,而后,从地面深处,一堆眼睛冒着红光的怪物,密密麻麻地涌出来,它们蠕动着身形,朝着柏凝喷□□色各异的液体。 柏凝闪身躲过,液体悉数溅在土地上。 大地被腐蚀着,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 下一瞬,树木的攻击又袭至眼前。 树条像是鞭子一样抽过来,每一次攻击,带着强大的力量。 打在树木上,树干从中折断。 打在土地上,土地生出沟壑。 而在沟壑之中,冒出更多的生物,趁着柏凝防御树枝的时候,攻击柏凝。 皮肤已经被腐蚀,柏凝的动作,也渐渐变得迟缓。 她且战且退,不打算和这里的东西硬碰硬,而是主防御。 “这都是什么东西?” 后背传来灼热的刺痛感时,柏凝咬紧牙冠,感觉自己体内的剑意快要不受控制。 “森林在排斥你。” 小黑声音变大,随之变大的,是它张满眼睛的触手身形。 它挡在柏凝面前,语气却也不理解。 “你为什么会被排斥?” “我不知道。” 眼前有小黑抵挡,她就主要攻击身后之物就行。 “你如果是古柏奶奶的孩子,是不会受到攻击的。”小黑的声音天真无邪,片刻后,化为巨大杀意,长满黑色眼睛的象牙白触手,就这么突然转换攻势,和林子里其他的生物一起,攻向柏凝。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古柏奶奶的孩子!” 它漆黑的眼睛睁大,怒意蓬勃。 “你骗了我,也骗了古柏奶奶?!” 第208章 柏凝闻言,头痛欲裂。 本来自己对上林子里面的东西,就畏手畏脚。 结果小黑还横生枝节,反过来帮着它们与自己作对。 这叫柏凝更加施展不开。 她只能抵挡来自三方的攻击,尽可能解释:“我就是她的孩子。” “可是森林不欢迎你。”小黑的触手再度攻向柏凝。 它的攻击并不凶悍,至少和小白相比,已经是处处留情。 但依旧给柏凝造成不小的麻烦。 柏凝头疼不已:“我要如何才能变得让森林欢迎我?” 小黑的攻击突然顿住。 半晌之后,它上万颗眼珠子,齐齐打量柏凝,表情认真。 “在森林最东边,有一口泉水,名叫晨露灵潭,你如果真的是古柏奶奶的孩子。可以去到里面,净化自己,将自己的树木之气激发出来,这样的话,不仅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还可以成功进入森林之中。” 它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柏凝,“可是,你敢吗?” “有何不敢?” 柏凝现在,实在不想和这些树、兽以及其他不知名的东西过招,既然有其他办法,她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 “你带路?” “可以。” 小黑用触手,挥退了其他攻击者。 随后,它变化身形,将自己凝聚为半人高大小,流出约莫百十来个眼珠子,一半看路,一半盯着柏凝。 “你跟着我,莫要使诈。” 它不再趴在柏凝的头顶,而是这么往前,为柏凝引路。 柏凝倒也没完全听它的,自己还掏出缺德寻物,以此导航。 “你用它做什么?” 小黑戒备地盯着柏凝,象牙白的触手不安地蠕动着,似乎随时打算攻击。 柏凝倒是冷静,“你认路吗?” 小黑的触手愣住,半晌后,才不情不愿道。 “反正你在没有把被认可之前,是进去不森林的。” “知道了。” 柏凝熟门熟路的启用缺德寻物,由着缺德寻物领着自己,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周遭的场景不住变化,四周稀稀拉拉的小花,被统一的、泛着紫色光芒的五角花替代。 那花儿大片大片地开着,花蕊冒着光,好像是知道有访客前来,故意为其指明道路。 周遭的树木,颜色也开始变化。 树干像是紫色琉璃,没有多余的树叶,通体泛光。 场景似乎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紫纱,柏凝往前走,只见得在幽光之中,一汪清泉,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这就是晨露灵潭?” “是。”小黑回答自己。 “进去就行?” 柏凝淡定的态度,叫小黑有点拿不定主意,“你真没有骗人?” “我就是古柏奶奶的孩子。”柏凝说。 小黑开始犹豫起来:“要真是的话,就是吧。” 柏凝被小黑的反应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怎么犹犹豫豫的?” 她蹙眉:“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也没什么不对劲。”小黑将身形又缩小一点,蠕动着的触手上,就剩下十来颗眼珠子。 它低声说:“就是进入晨露灵潭后,可能会感觉到千刀万剐之痛。” “其实,不进去也行。” 柏凝也是没想到,小黑这么磨蹭犹豫,居然是在担心自己。 她笑起来,不甚在意,“你刚刚不是说,在里面泡一泡,能激发灵木之气,让森林不再排斥我吗。” 她一边说,一边淡定地脱去鞋子,解开外衣,只穿了一件中衣,便朝着晨露灵潭走去。 “而且,我要是不这么做的话,你短时间之内,可就看不见小白了。” 柏凝像是个没事人,缓缓进入晨露灵潭之中。 先是脚、而后是小腿,最后几乎整个人都浸泡在里面。 晨露灵潭中的水静静流淌,柏凝身处其间,表情都不曾变化。 小黑看着这一幕,有些纳闷。 莫不是找错地方了? 不是说会受千刀万剐之苦吗? 怎么眼前这人看起来,好像是快要睡着的样子? 小黑纳闷、小黑好奇、小黑尝试。 不多时,一只象牙白的触手,悄咪咪越过晨露灵潭,探入冒着幽光的灵潭水中。 触感冰凉,灵力流转。 而后——“嗷!!!!” 凄厉得好似杀猪叫的声音,响彻云霄,叫灵潭随之泛起涟漪。 而悄悄溜进来的象牙白触手,已经收了回去,此时蜷缩起来,黑黑的大眼珠里面,满是泪水。 “好痛呜呜呜呜呜呜——” 那哭痛的模样,几乎和小白一模一样。 只是小白面对自己的时候,可不会如此放心哭痛。 只有在古柏奶奶面前,才愿意展露出这个模样来。 那这么想,小黑应当也是信任自己的吧? 柏凝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蜷缩在岸上,可怜巴巴的小东西。 此时它已经变成手掌大小,只留了三只眼睛在外面,每一只眼睛里面都溢满了泪水,像是泉眼一般,淙淙往外流。 柏凝怀疑,它之所以留三个眼睛,是因为一只眼睛哭不过来。 她无声笑起来,“怎么了?” “痛。”小黑举起自己受伤的触手,软趴趴地摇晃着:“有刀割我的肉,好痛。” 第209章 柏凝微微挑眉:“你刚刚也到晨露灵潭里来了?” “嗯。”小黑可怜巴巴,“我看你像是个没事人,担心是不是找错了地方,就来查验一下,谁知道这么痛呜呜呜。” 它越说越可怜,又抱着触手哭了起来。 柏凝笑了笑。 她此时,也不好过。 千刀万剐并非是形容词,自从进入这个灵泉之后,柏凝确实感觉到,有刀子在割她的肉、磨她的骨头,整理她的筋脉,将她体内多余的杂质都刮下来,毁掉。 虽然痛,可随之诞生出来的,是柏凝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变得轻盈,呼吸更加顺畅。 她能感受到森林之间草木的香气,能够听见树叶沙沙之时,所传达的情绪。 没有风掠过这片土地。 泛着紫光的琉璃树上,也没有对应的树叶。 可是,柏凝能够感受到它们的欢喜,能够感受到自己已经完全沉浸于自然、融入自然。 她睁开眼。 远处的五角小紫花,害羞地冲着她绽放自己的花瓣。 她移开视线。 视线所及之处,花儿摇曳,枝干随之轻舞。 柏凝抬起手,手臂上灵潭水滴落,露出堪称白皙的手臂。 这是这么久以来,柏凝的皮肤第一次如此苍白,白到她可以看清自己体内的两种血管——一种是金色,一种是绿色。 绿色血管之内,灵木气息昂扬浓郁,她轻轻一点,晨露灵潭旁边,便蓦然钻出许多小花,从土地里面钻出来,冒着小小嫩芽,在柏凝注视之下,快速摇晃着成长。 第一片叶子、第二片叶子……开花、结果,乃至于枯萎。 柏凝看着已经枯萎的花丛,又轻轻点一下。 绿意蔓延,那已经枯死过去的花,居然又活过来,生机勃勃地摇曳着,冲着柏凝绽放。 这一幕,看得小黑目瞪口呆。 “这、这不是古柏奶奶的法术吗?” 它顾不上哭泣,慢悠悠挪到柏凝旁边,三只大眼睛,现在变成一只,此时瞪得圆圆的,一刻不停看着柏凝,“你居然会古柏奶奶的法术?” 柏凝看着自己的绿色血管,半晌之后,笑了起来。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小黑身上。 象牙般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绿光一闪,小黑欢喜不已。 “不痛了!” 它揉了揉自己受伤的触手,欢喜地看向柏凝:“真的不痛了,你真的是古柏奶奶的传人。” 柏凝脸上笑容扩大,她感觉自己似乎脱胎换骨,较之于过去,强上不少。 而更重要的,是她的实力,似乎不再受限制。 想到这里,柏凝盯紧了自己另一条金色的血管。 绿色,是灵木之力。 那金色,又是什么? 金色,为何会出现金色。 柏凝凝眸思考,不多时,嘴巴轻启,淡定吐出三个字来——花栖枝。 她没有将这个名字喊出来,而是无意识的,放在口中咀嚼。 金色,是她傀儡线的颜色。 是她身为天傀,死而复生的证明。 也是她和花栖枝同心同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最直接见证。 柏凝轻轻松了一口气。 刺在自己身上的刀,似乎已经弱了下去。 她静静感受着,在心里面默数,等到第一千零一百刀砍下之后,再无新的痛苦传来。 已经结束了。 柏凝从晨露灵潭起身,水珠从她身上滚落。 自她站起的瞬间,来时的空地之上,立即开满了紫色的五角花,琉璃树冒着紫光,空中多了蝴蝶和萤火虫,此时蹁跹起舞。 它们远道而来,围绕在柏凝的身边,用自己柔软美丽的翅膀,欢迎柏凝回来。 柏凝迈出晨露灵潭。 她一脚踩在土地上,在她双脚的周围,立即冒出密密麻麻的小草和花束。 柏凝看着自己每走一步,脚周围都会冒出新的生命来。 传闻之中,大罗金仙可步步生莲。 自己现在也是与以往不同了。 虽然不至于步步生莲,可也不错,可以步步生……草。 柏凝笑起来,在蝴蝶蜻蜓的环绕之下,她烘干身上的水滴,穿上外衣和鞋子。 明明还是同样的面容,但是周身肃杀沉凝的气息已经弱化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内敛柔和。 她像是一棵树。 就这样站在那里,气息柔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不会叫任何人为之反感。 毕竟没有人会闲着无聊,去讨厌一棵树。 哪怕柏凝手里面提着剑,她的气息,也是如此人畜无害。 柏凝脚步轻快,几乎快要御风而起。 她能够感受得到森林对自己的呼唤,透过重重谜障,在森林的最深处,有一股声音,正不停地喊着她。 ——快过来。 ——快过来。 ——过来我们的身边。 ——我们已经等了你上千年。 柏凝身体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 现在,她像是一阵风,不需要自己操纵力灵力,身体便悠然往前飘。 飘过林木重重,掠过曾经攻击她的藤蔓巨树,遇见阻碍之时,便似风一般穿过。 而当她经过,所有树叶沙沙作响。 森林在为她的出现而欣喜,万物因为她的归来而欢庆。 第210章 柏凝终于飘到声音的中心地带:一堆动物围起来的空地之中。 阳光汇聚于此。 巨大的秋千轻轻晃荡,秋千架子上,开满了颜色各异的小花。 柏凝便落在秋千上。 她坐在上面,视线却缓缓落下,凝望将自己环绕起来的众……兽。 松鼠拖着蓬松的大尾巴,跑到柏凝腿上,语气欢喜。 “小果子,你是不是小果子!” 野猪的獠牙冒着寒光,眼神却温柔。 “小果子回来了!” 苍狼的脊背挺拔,欢喜不已。 它们围绕着柏凝,因为失而复得感到欢喜。 如此赤诚的关心和在意,叫柏凝心生感动。 可在感动之余,却是浓浓的愧疚。 她本不应该享受这一切,是花栖枝逆天改命,改变了她的生命。 而花栖枝也不应该遭受这一切,是自己牵扯其中,让花栖枝命途多舛。 如今,自己有多幸福。 那就从侧面印证着,花栖枝因为自己,而变得有多么凄惨。 第71章 柏凝不敢让自己沉浸在快乐之中。 她甚至不需要刻意提醒, 便能够立即抽离出来。 她的情绪,被围绕在她身边的众兽感知到。 苍狼担忧地上前,“小果子, 你看起来不开心。” 柏凝这才点头,轻声道:“一个对我有重大恩情的人, 现在因为我还昏迷不醒。我想要尽快找到能够救她的药, 将她救活。” “那有什么问题?”趴在柏凝膝盖上的松鼠, 闻言甩了甩自己毛茸茸的的大尾巴。 它看着柏凝, 拍拍胸膛, “你缺什么, 告诉我,我虽然没什么稀罕玩意儿,也有一个洞的珍藏, 要救人应该不在话下。” “对, 就算着笨松鼠没用, 我们还有其他珍藏。” 它们纷纷点头, 对着柏凝释放善意。 “小果子, 你想要什么, 我们这就给你找来。” 柏凝再度感觉到, 自己正在被关心着。 她想了想, 没有直接告知,而是轻声问:“那东西, 应当只有凤凰才有。” “凤凰尾羽吗?” 庞大的野猪问出声, 其声音太大,树木都因为它两嗓子, 呼啦作响。 “尾羽的话,我家中便有, 你要几根?” 柏凝摇摇头:“不是尾羽,也不是羽毛。” “难不成你要挖它的胆?”苍狼闻言,鼻子皱起来,有些犹豫:“凤凰胆据说功效是不错,我老早就想尝尝,只是那家伙小气又扣门,根本不愿意。” 柏凝闻言一愣。 它们开口要东西的时候,可真是肆无忌惮啊。 她顿住,还是摇头:“不是凤凰胆。” “心脏?”松鼠猜测。 “也不是。”柏凝不希望继续浪费彼此的时间,便将实情告知,“其实我需要凤凰蛋。” 刚刚还围着柏凝的众兽,闻言都沉默下来。 一时之间,没有一人说话,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带着尴尬和惊骇。 连凤凰胆、凤凰心都能猜出来的众兽,在听见凤凰蛋之后,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 由此观之,柏凝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加艰难。 柏凝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又不愿意放弃希望,所以轻声询问:“我去求凤凰,它能答应吗?” “悬。” “难。” “几乎不可能。” 听着意料之中的回答,柏凝又继续问:“没有什么能够打动它,让它点头的机会吗?” “绝无仅有。” 几只兽异口同声,几乎断绝了柏凝的念想。 而柏凝早已预知这种情况,现如今,并未受到打击。 “那我去求求凤凰,看它是否有一点可能愿意吧。” 她不层放弃。 并且打算就这么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谁知仓鼠先叹了一口气,“小果子,这件事情,你要做好失败的打算。” “嗯?” “鸣春涧中各兽,本就子嗣单薄。其余的不说,在坐诸位,族群之中都是十年才有一只幼崽诞生,更不必说凤凰——那鸟脾气又大、又挑剔,一点不如意,便经常暴毙。别说十年二十年,你可知晓,最近出生的凤凰蛋,是多久前生下来的吗?” 柏凝心中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但现在,也只能小心翼翼地猜测:“五十年?” 松鼠摇了摇头:“不、是两百年。” 它说:“你重新回到这里,按理来说,它应该来见你。可是,最近好不容易凤凰蛋有孵化的迹象,所以它已经许久闭门不出,就连我们,也有许久并未见过它。” 柏凝只觉得一记闷棍,打在自己后脑勺。 两百年生出一颗蛋? 孵化呢? 岂不是快一千年左右,才能有一只凤凰破壳而出。 纵使柏凝非常渴求凤凰蛋,可是——她找不到任何理由,能够让凤凰同意,将一只即将孵化的凤凰蛋,交给自己。 本就非常渺茫的机会,现在更是让人感觉绝望。 可是再绝望又如何。 总得去试试。 柏凝已经没有抱希望,可她坐在秋千上,轻声说:“那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只要能得到凤凰蛋,无论是什么事情、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机会,我也要去做。” “罢了。” 第211章 松鼠从柏凝的腿上跳开,站在地面上。 而苍狼站在一处。 它们看着柏凝,沉默地让出一条路来。 “去吧。”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消息。” 柏凝朝着它们点头,而后掏出缺德寻物,在缺德寻物的指引下,离开此处。 往前走了几百米,远远地,柏凝便瞧见象牙白的触手,正在地面上蠕动。 “小黑,你在干嘛?”柏凝将注意力从缺德寻物上移开,而是扭头,看向地面不停蠕动的触手。 刹那间,触手立即变小。 小黑也出现在柏凝面前,“你刚刚跑哪儿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它熟门熟路地趴在柏凝脑袋上。 柏凝闻言,笑起来:“刚刚见了一点熟人。” “熟人,你在这里面还有熟人?” “嗯,在过去我还是颗果子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它们。” “都是谁啊?” “……忘记问名字了。” “看来你们也不是很熟嘛。”小黑在她头顶蠕动,慢悠悠地翻了个身:“还没有咱俩熟,至少你还知道我的名字叫小黑。”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朋友叫小白。” 柏凝和小黑一边走、一边聊,一路上倒也算自在。 她缓缓往前,周遭浮云掠过,场景变化。 本来是密密麻麻、苍翠挺拔的古树,已经不见踪迹。 柏凝只见得眼前一片开阔旷野,绿草成荫,而在旷野的最中心位置,一颗堪称壮观的梧桐树,就这么坐落其中。 此地不分四季。 古老的梧桐树上,挂着一串串的果实,而在树的另一端,则挂满梧桐花。 空气中弥漫着梧桐花的香味,轻轻一嗅,让人觉得心静神宁。 此时,天边一点艳色汇聚,渐渐地,流光溢彩起来。 凤凰的身影浮现,从虚影变做实体,从大块大块的艳色,变做精细美丽的细羽。 它舒展羽翼,缓缓降落在梧桐枝的最高处,爪子轻轻抓住树枝,凤头微侧,似乎在和这古老的梧桐树对话。 美丽优雅。 柏凝缓缓靠近梧桐树,一双眼睛,则直勾勾地盯着凤凰。 凤凰垂目。 “守护者,你找我有什么事?” 它的声音好似丝竹,仅仅是听着,便让人觉得美轮美奂。 柏凝未曾停下脚步,她一路走到梧桐树下,抬起头,朝着凤凰恳求,“我希望,您能给我一样东西。” 她说得恳切:“如果能借到的话,无论你让我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 “能让守护者这么说,那东西,想来不会很寻常。”凤凰眉目低垂,它轻声问:“你想要什么?我的眼睛?还是我的什么东西?” “不、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 凤凰的声音依旧悦耳动听,哪怕这莫名出现的人,是想要拿走它的宝物,它也觉得无关紧要。 宝物而已,时间漫长,总有在得的机会。 若是能够让守护者满意,或许对凤凰一族,会更加有意义。 它轻声问。 而地面的柏凝,则不敢与之对视。 “我要……凤凰蛋。” 柏凝咽了一口唾沫,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天地之间,似乎静了一瞬。 梧桐树不再沙沙作响,空气之中,也不再有桐花香甜的气息。 良久之后,树巅的凤凰,这才慢慢悠悠问出口。 “是凤凰蛋,还是凤凰胆?” 它故意区分了两个音节,尽可能,不会引起不好的误会。 柏凝已经察觉到对方的不满,可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凤凰蛋。” “哗——” 天地之间,狂风大作。 梧桐的树叶被吹散,噼里啪啦的,不少梧桐果实落在地下,好似下冰雹那般。 它不是故意针对柏凝。 只是这梧桐树实在是太大,上面的果实实在是太多,所以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果子落在柏凝附近,也叫她难以招架。 更何况,本就是自己的要求过于不合理。 对方不满,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柏凝在狂风之中稳住身形,艰难躲开砸向她的梧桐果,尽可能大声道。 “前辈,我知道这个要求过于无礼。可是在下好友有生命危险,我不得不这么做。” 听了柏凝的话后,风声渐渐变小。 直至停歇。 只听得立在树巅的凤凰,好一会儿之后,才说出一句:“在这颗梧桐树下,埋着许多未能孵化的凤凰蛋,你若是需要的话,便自己刨出来,带走吧。” 柏凝从凤凰的声音里面,听出悲痛。 而现在,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说自己的要求。 “前辈,我需要的是即将孵化的凤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凤凰愤怒的鸣叫声,响彻天地。 “滚!!!” 巨大的推力从前方而来,柏凝来不及抵抗防御,她便被推出场景之外。 云雾散去后,又回到森林之中。 凤凰将她撵出来了。 这个结果,绝对称不上好。 毕竟刚刚,她甚至没有和凤凰表态,自己可以为它做些什么。 它便毫不犹豫地将柏凝驱逐出来:那也就意味着,无论柏凝能够为它做什么,都不足以替代凤凰蛋在它心里面的份量。 第212章 第一次尝试,以惨败结尾。 甚至于柏凝怀疑,自己刚刚的一番话,已经彻底得罪了凤凰。 “小黑,怎么办?” 柏凝愁容满面。 “不知道啊。”小黑的声音,也变得失落起来。 凤凰如此不配合,难道自己要偷偷摸摸的,将凤凰蛋给取走吗? 她愁眉不展。 不行,一个人想是没有意义的。 既然古柏奶奶将她来取凤凰蛋,便一定有机会拿到。 只是自己目前,还没有想到而已。 柏凝想了想,顶着小黑,又回到刚刚的秋千附近。 其余人都已经散去,只有一只松鼠还挂在树枝上,见柏凝回来,高兴地交出手里面的松果,递给柏凝。 “凤凰那家伙,将你撵出来了?” “嗯。”柏凝接过松果,一点一点地摘下松子,却不吃,而是就这么摘着玩。 她靠在秋千上,仔细回忆刚刚的场景。 而这幅模样,在松鼠看来,便是闷闷不乐。 “你别伤心,那家伙是这样的。”松鼠蹿到秋千上面,脚下踩着藤蔓上不知什么东西的果实,一只爪子抓着秋千,盯着柏凝头顶的小黑瞧。 在它的注视下,小黑瑟瑟发抖,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它好一会儿后,确认了小黑的身份,笑起来,又往下蹿,坐在柏凝膝盖上:“现在正在孵化的凤凰蛋,也不过五颗。其中有一颗,更是孵化了将近五十年还没破壳,凤凰一族的数量急剧减少,这么多年来,剩下不过十只。一个凤凰蛋,便代表了一只凤凰,你现在说要凤凰蛋,和直接提着刀去杀它们,没什么区别。” 柏凝听到这里,突然想起来。 “为何凤凰数量如此少?”柏凝随口一问。 “蛋孵化不出来啊。”松鼠道:“其实在万年前,此地的凤凰虽然不多,但也有两千只左右。那会儿,就算是凤凰尾羽落我面前,我都不稀得去捡。不过后来,凤凰蛋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难以孵化,最初没有人放在心上,可是渐渐的,凤凰一族发现,他们一百只蛋里面,都不一定能孵化出一个蛋来,老凤凰又在不断离世,渐渐的,恐慌笼罩了凤凰一族,到现在,仔细算下来,整个鸣春涧里面,便只剩下七只凤凰。” “七只?”柏凝惊诧。 “嗯。” “可是我刚刚进入幻境,只看见了一只凤凰。”柏凝说。 “其他的,正在为了延续凤凰一脉而努力。” 松鼠这话说得……算是隐晦。 但是柏凝依旧秒懂。 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颊,下意识地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 脑海里面,倒是回忆起来,刚刚在梧桐树前,凤凰也是如此告诉自己: 梧桐树下埋了许多的凤凰蛋。 想来,那就是它们未能孵化成功的族人吧。 现在有五个蛋未孵化成功,而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其中一个? 柏凝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便想到破局关键——凤凰一脉式微的症结所在。 若是自己能找出凤凰一脉为何孵化不成功,让它们能够成功孵化出凤凰来,那柏凝有八成的把握,凤凰愿意献出其中一颗蛋,来保证自己族群的正常繁衍。 想到这里,柏凝来了精神。 她继续追问松鼠:“凤凰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法孵化出来的?” “这个……我也记不太清。”松鼠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如果你要问的话,可能去问那群小气的凤凰,会更加清楚一点。” 柏凝略微挣扎:“我才被赶出来。” “呵呵呵……”松鼠笑起来:“那凤凰小气得很,捡它一根羽毛,它都斤斤计较很久,你估计等上一百年,它会不那么生气。” 一百年。 一百年过后,花栖枝尸体上都要长花了。 柏凝无奈叹气,她朝着松鼠道谢后,再度与之告别。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出发,谢谢你。” 她恭敬极了。 那些傲气和桀骜,在对她友好的人面前,荡然无存。 柏凝再度跟着缺德寻物的指引,朝着梧桐树走去。 离古树远了一点后,哑巴了许久的小黑,这才惊慌地抬起头来,打量四周。 确认四周安全,它低声询问:“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好可怕的气息。” 柏凝挑眉:“松鼠。” “什么松鼠,难道你感受不到它身上的气息很古老、很恐怖吗?” “没感觉到。” 应该是对着她,收敛了起来。 但是不妨碍柏凝,从对方的只言片语里面,猜出它的修为,并不像是看起来这么人畜无害。 毕竟能活一万年的松鼠,世间少有。 不过它既然不主动告诉柏凝,柏凝也希望与对方相处,能够自在一点。 她淡定地经过云雾,又回到种着梧桐树的旷野之中。 本来此地一片烟霞,美不胜收。 可柏凝刚出现,便狂风骤雨,朝着柏凝席卷而来。 不欢迎的态度,显而易见。 柏凝也不躲避,而是在狂风暴雨之中,大声朝着梧桐树的方向喊:“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滚!” 凤凰拒绝得简短而有利。 柏凝一睁眼,再度回到森林之中。 第213章 她往前,试图进入凤凰栖息地。 谁知连着走了许久,周围场景都没有变化。 柏凝愕然。 她掏出缺德寻物,等到缺德寻物开始工作之后,这才发现,秘境应当是换了方向,现在在自己左边的位置。 柏凝只得重新赶过去。 当眼前浮现梧桐树的刹那,柏凝立马喊:“我可以帮你调查——” 罡风吹过。 话还没有说完,柏凝又回到森林里面。 ……掏出缺德寻物,继续找。 进入栖息地,喊:“调查凤凰蛋为何无法孵化!!” 在第三次,柏凝终于成功讲这句话说出口。 她也终于,能够在此地多站一会儿,而不是刚刚进入,便被一翅膀给扇出去。 “你?” 梧桐树顶端,渐渐凝聚出凤凰虚影。 它从高处往下看,没有对于守护者的恭敬,反倒带着睥睨。 “对,我。” 柏凝往前走,看着树巅的凤凰,提出自己的想法:“我帮你调查原因,如果失败,我将什么都不要,并且再也不打凤凰蛋的注意。但是如果成功,你需要给我一个即将孵化成功的凤凰蛋。” 柏凝站在梧桐树前面的草坪之中,抬起头,和凤凰对视。 “怎么样?” “不如何。”凤凰眨眼,“你失败,没有一点惩罚?若是你胡乱搞一通,拍拍屁股就走了呢?” “不会。” 柏凝正色道:“我的朋友,需要凤凰蛋救命。如果没有拿到东西,我是不会离开的。” “这朋友是否存在,又有谁知道呢?”凤凰冷哼一声。 “我知道我知道。” 趴在柏凝头顶的小黑,闻言,立即蹿出来。 它小小的一条,不仔细看,压根看不清。 此时,它抖擞着身体,神气极了:“她说的是真的,她朋友就在古柏奶奶哪里,现在还昏死着的。” 听见这里,凤凰的眼睛眯起来。 它狐疑打量柏凝,好一会儿后,轻嗤道:“我依旧不能信你。” “那你想如何?”柏凝问。 只见得树巅上的凤凰,突然振翅,天边流霞化作凤凰模样,逐渐靠近。 柏凝只觉得自己头顶一轻。 小黑的惨叫,从梧桐树的顶端,传了回来:“你和你那朋友的关系如何,我不清楚。不过你既然愿意出门带着这玩意儿,想来是比较重要的。” 凤凰的鸟喙里面,吊着一条软趴趴的白色小玩意儿。 “在你调查期间,它,需要在我的手里。” “哇!你别叼着我说话呀,你要是不小心,把我吃进去了怎么办?”小黑惨叫着,听起来万分凄惨。 而凤凰,从冷哼一声。 “我只吃竹实,只饮醴泉,就凭你,也想要进我的肚子?” “我怎么了?我多可爱啊,你这个没品的家伙,居然吃猪食。” “竹实!” “猪食!” 哪怕离得很远,柏凝也能看见,树巅之上的凤凰胸膛急剧颤抖,很明显,它即将暴走。 担心它伤到小黑,柏凝立即答应。 “好!可以!” 她打断了两人的交锋,随后轻声询问:“现在,我可以调查了吗?” “可以。”凤凰高贵冷艳,就回这么一句话。 柏凝见状,慢悠悠走到树下,半跪在梧桐树前,开始用手刨蛋。 “你在干嘛?” “我看看你埋下的蛋,能不能看出来什么。” “能看出来什么,若是有消息的话,还需要等你来查?”凤凰又冷哼一声。 柏凝也不理会它的冷嘲热讽,而是自顾自地挖着。 没一会儿,只闻得一股剧烈的恶臭,从地底涌上来,直接冲入柏凝鼻尖。 熏得柏凝大脑空白,差点晕死过去。 “哕——” 柏凝没忍住,手撑着梧桐树,不停地干呕。 那味道太过霸道、太过恶心,其扩散效果极强,不多时,便直接冲入树顶。冲进另外两个生物的感知区域。 “哕——”优雅高贵的凤凰没忍住干呕,嘴一松,小黑就这么摔了下来。 小黑的身体穿过树干,距离那味道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味道不仅仅是恶心,还辣眼睛。 它大大的黑眼睛已经飚出泪水。 想吐,但又吐不出来。 柏凝干呕了好一会儿,听见半空之中传来的动静,抛出一片叶子,稳稳接住不断下坠的小黑,帮助其落地。 小黑安全之后,它立即扑棱着,虚弱开口。 “哕——” 它痛苦地哀嚎着:“好臭,怎么会有这么臭的东西。” “哕——”它在地上死去活来,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里面,却多出两分迷茫。 虽然臭,可是这味道,似乎在哪里闻过? 它凝神细想。 随后:“哕——” 第72章 一人一凤凰还有一只不明生物, 在梧桐树下大吐特吐。 最后还是柏凝实在忍受不了,封住自己嗅觉之后,这才忍着恶心, 回到梧桐树下,仔细打量着挖出来的东西。 确实是凤凰蛋。 凤凰蛋的大小, 远超于其他鸟蛋。而其壳还完好, 并未破裂, 按理来说, 应该不至于臭到如此地步。 本来只是想要挖一个凤凰蛋, 将其打破, 看清局面的柏凝,现在不得不改变主意。 第214章 她接连不断地从坑里面掏出凤凰蛋,摆放在一旁。 随着掏出来的凤凰蛋数量渐渐增多, 坑的深度缓缓增加, 眼看着柏凝已经掏了快上百个凤凰蛋, 小黑和凤凰已经躲得远远地, 似乎再靠近一点, 就会被这股腐烂的臭味逼死。 没有其他帮手, 便只能柏凝继续任劳任怨。 她连续掏蛋, 终于在好一会儿后, 将这片区域给挖空——不,并没有空。 坑底泥土的颜色变深, 土壤粘稠, 和坑壁旁边的土壤质地,显然不相同。 柏凝狐疑地伸出手, 扒开坑底的泥土,打算拈一点上来, 自己打量。 谁知当手触碰到泥土的时候,黏腻的感觉,从手上传来。 虽然封闭了嗅觉,可柏凝依旧反应过来:不是水,是血! 她抬起手,发现自己指尖已经变得深红,甚至于是发黑。 顾不上嫌弃。 她双手并用,卖力地扒拉泥土。 等到指甲缝已经被腥臭的泥土塞满,手上也沾了黏腻潮湿的泥块后。 终于,深藏于地底的东西,被柏凝挖了出来—— 一具尸体。 应该可以这么叫。 应为下面埋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鸟。 而且是一只幼鸟。 身上的羽毛还未长好,甚至于许多地方,能够看见稀疏羽毛下面,长着的粉肉。 这鸟应当在此处埋了许久,浑身各处,都已经有腐烂痕迹。 柏凝并没有将鸟掏出,而是半跪在地上,回头,朝着几乎躲到其他地方去的两人打招呼。 “过来看看。” 凤凰、小黑连连点头:“你说吧,我听着。” 柏凝无语,“我挖出了鸟的尸体。” 本来用华丽翅膀捂着鼻孔的凤凰,闻言只见得它美丽的眼睛猛得睁大,瞳孔紧缩,随后像是烟霞一般,立即飞来柏凝身边。 它缩短身体大小,现在身形看起来,和野鸡差不多大。 “这是你们凤凰一族的幼崽吗?” 柏凝看着坑底的尸体,有些好奇地问。 “不、不是。”凤凰立即摇头,明确回答:“凤凰幼崽若是身死,我们会以涅槃之火炼化它,让它再度变为凤凰蛋,进行孵化。这么多年来,不会有被埋在地下的凤凰幼崽。” 柏凝闻言,不得不感叹凤凰一族的逆天能力。 孩子死了还能救活,当真是强。 与此同时,也明白了古柏奶奶,为什么一定要凤凰蛋。 因为花栖枝的情形,和那些死过一次的幼崽差不太多。 “哕——这鸟的味道好难闻——”姗姗来迟的小黑,一开口,打断了柏凝的思考。 它趴在柏凝的脑袋上,感觉已经无法正常呼吸,“好恶心。” “恶心就对了。”凤凰冷笑一声:“这东西,是鸣春涧里面最让人厌恶的东西,所有鸟类对它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它赶尽杀绝。” “什么?”小黑问。 柏凝心领神会,和凤凰异口同声道:“杜鹃。” 凤凰听见柏凝的声音后,有些惊讶,“你怎么知晓是杜鹃?” 柏凝道:“我当时,就是被杜鹃扔出了鸣春涧。” 凤凰的表情再度惊悚。 不等凤凰开口,柏凝便先一步打断:“而我之所以被它扔出去,是因为我看见杜鹃鸟想要偷偷的,将自己的蛋塞进凤凰巢里面,当时我出生阻止,并且威胁它要告诉你们,它恼羞成怒,便将我给处理掉。” 这一番话,听得凤凰冷笑连连。 “那家伙,居然暗地里面,还做了这些事情。” 柏凝闻言,立即问:“那这具尸体,是你们埋在这里的?” 它睨了深坑中的杜鹃尸体一眼,稍加回忆,从自己的记忆里面,翻出一点陈年往事来:“不、不是。这尸体我有印象,是当时族群之中的鸟,将鸟蛋孵化之后,发现自己的孩子被顶替、偷梁换柱,愤怒之下,将之扔出巢穴,让它自生自灭。” 它说:“这只鸟,应当是那时候死掉的。” “然后你们将它埋起来了?”柏凝问。 “埋?”凤凰听到这里,冷笑一声:“我们不把它吊起来,挂个七天七夜都是仁慈,怎么可能埋它?” “那这是?” “有鸟背着我们,偷偷埋的。”凤凰说。 “而且埋了很久。”柏凝缓缓补充,“你看,它将尸体埋在坑的最深处,那就意味着,是在凤凰蛋还未能孵化之前,便已经打定主意要这么做。” 凤凰的脑瓜子,终于转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就是因为有了这个东西,所以之后的凤凰蛋都无法孵化?” “只是猜测。”柏凝沉声道:“但肯定和这尸体脱不了干系。” “定是如此!废物又无能的杜鹃鸟,最喜欢在暗处搞这些小九九,一定是他们做的!”凤凰的眼睛变得通红,下一瞬,冒着金光的火焰,从她嘴里面喷出来,将地底的尸体,片刻之间燃烧为灰烬。 柏凝看着已经化作飞灰的尸体,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猜测。 “你说,这么大片土地上面,杜鹃怎么能够如此精准地,将尸体埋在你们未来可能会埋凤凰蛋的地方?” “嗯……”凤凰变得犹豫。 柏凝见状,索性自己点破:“你要不然看看,其他地方,是否还有尸体。” “好。” 第215章 因为柏凝刚刚挖出来杜鹃尸体,现在,凤凰对于柏凝的安排,已经没有异议,甚至会不自觉地服从安排,听柏凝的指挥。 它仰头鸣叫。 极其优美的曲调,听得人心旷神怡。 地面开始晃动,梧桐树摇曳着身姿,树干蠕动着,从长满花草的地面之中,偶尔见得几条树根抽出来,又钻进去。 带着平整的地面,像是豆腐那般,变得残破不堪。 随着土壤不断从地面涌出,树根出现的时候,总会捎带一些东西:杜鹃幼鸟的尸体。 等到地面不再蠕动。 只见得在一片狼藉之中,杜鹃幼鸟尸体密密麻麻地拜访着,几乎每走一步,便有一只尸体被拱出来。 数量之庞大,叫在场三人都大吃一惊。 “着……它们何时埋下去的?”凤凰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而这一切,到时再柏凝的意料之中。 毕竟没有道理,杜鹃能够精准将尸体埋在合适的位置。 唯一可能的,便是杜鹃将能想象到的每一处,都埋了尸体,而无论凤凰一族,到时候将蛋埋在哪里,它都能够确保,下面有自己埋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杜鹃的意图,但柏凝可以肯定。 挖出来的东西,和凤凰一族难以孵化凤凰蛋,有绝对必然的联系。 柏凝顶着小黑,轻轻一跃,站在梧桐树上。 她拨开身侧的梧桐花,朝着凤凰道:“你需要处理一下这些尸体吗?” 小黑似乎已经快要被臭晕过去。 它艰难地喘气,“快处理——好臭——我要中毒了——哕——” 而凤凰看着这一幕,也是怒火攻心。 它的身形骤然变大,几乎将和梧桐树齐高。 只见得它长鸣一声,随后,逼人的火焰熊熊燃烧,片刻之间,地上的尸体,悉数化作灰烬。 “亏我曾经在它进入鸣春涧的时候,还教它淬火之法,结果它就这么报答我。” 凤凰的怒意并没有消散,想来是被这后知后觉的真相,搞得怒火冲天。 它火焰似的眼睛熊熊燃烧着,尾羽几乎化作火焰模样,美丽又强悍。 不过这般变化,倒是叫柏凝想起了羽梨来。 之前,羽梨似乎也有这种形态变化? 不过羽梨的原形柏凝看过,她确实不是凤凰,而是一只杜鹃鸟。 想来,就是在许久之前,凤凰教它们的淬火之法吧。 柏凝将自己的记忆,和眼前的境况连接起来。 突然之间,脑海之中闪过电光火石。 柏凝立即反应过来,问小黑:“小黑,你之前说我身上有股鸟味,是不是这个味道?” 奄奄一息的小黑,此时大脑已经断片。 它趴在柏凝的头顶,好一会儿后,这才思考结束,认真道:“好像是。” 它想了想,又笃定回答:“没错,就是。我说刚闻到这味道的时候,怎么如此熟悉呢。” 小黑在柏凝头顶上蠕动,有些好奇:“你和那些臭臭的鸟待在一起干什么?” 柏凝笑起来:“此事说来话长。” 难不怪,在进入森林的时候,所有树木都不欢迎自己。 而在晨露灵潭里面浸泡了一番,再没有遇见任何挫折。 合着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味道,叫森林里面的灵物,将自己认作杜鹃鸟,所以才会发动攻击。 看来,杜鹃鸟在此地,可谓是声名狼藉。 柏凝将其中一些线索理清楚以后,这才放下心来,对着凤凰说话。 “将尸体埋在地底,是鸣春涧里面的手段,可以阻碍新蛋孵化吗?” 她不清楚现在的局面,便只能主动询问。 而凤凰,更是一问三不知,“不知道啊。” 柏凝蹙眉:“你从前,有没有听过类似的说法?” 凤凰摇头:“没有啊。” 柏凝无语凝噎,“那你们蛋未能孵化,期间有搜集到什么消息吗?” “没有。” 看着在凤凰面前,已经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柏凝也只能将信将疑。 “那你现在,回去试试孵蛋?” “好,你要和我一起吗?”凤凰现在对柏凝的态度,可以称之为客气。 它美丽的眼睛看着柏凝,眼底都是感激:“如果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就在我们生活的土地下面,居然还埋了如此多令人作呕的东西。” 它友善地欢迎柏凝。 “你可以和我一起孵蛋,如果有一只凤凰破壳而出,那么我将遵守承诺,赠送你一个即将孵化的凤凰蛋。” 听到这里,柏凝心动了。 虽然还不确定,埋在地下的、密密麻麻的杜鹃尸体,就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可是现在,凤凰既然主动提及验收,自己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立即点头,“好。” “那现在,你们抓住我的羽毛。” 凤凰说着,一根巨大而美丽的尾羽,流光溢彩,停在柏凝面前。 柏凝不做多想,双手抓住凤凰尾羽。 “抓好了吗?”凤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好了。”柏凝回答。 而后,柏凝感觉到凤凰冲天而起,在空中遨游,翅膀每扇动一下,便有不知名的鸟儿,从梧桐树中飞出来,不多时,在柏凝的身后,已经跟了上百种鸟儿,随着凤凰飞舞。 第216章 空中传来仙乐,百鸟齐鸣。 巨大的梧桐树,缓缓变化,梧桐叶从树干上脱离,在空中汇聚起来,纷纷飘向已经光秃秃的树枝,在最强壮的侧枝上面,搭建巢穴。 那便是凤凰巢! 柏凝看着巢穴逐渐变大、成形,随后,五枚蛋,出现其中! 是凤凰蛋! 柏凝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 不得不由衷感叹,自己最初,还好没有硬闯、偷。 不然的话,只怕连凤凰巢在何处都不知晓,便被凤凰满鸣春涧追杀。 还好还好。 柏凝暗自庆幸。 而凤凰的动作,也已经到了尾声。 身后跟着的百鸟渐渐散去,它也翩翩然落入凤凰巢中,缓缓坐在五个凤凰蛋上:开始孵化小凤凰。 而柏凝,脑袋顶着小黑,就守在旁边看着。 凤凰估计是担心柏凝无聊,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柏凝聊天。 “巢穴设置的如此麻烦,是因为凤凰蛋实在太过珍贵。现在我们凤凰一族,加上我,也就只有七只凤凰,如果再不将凤凰蛋保护好的话,只怕我们会和水龙一族一样,走向衰亡。” 柏凝本来以为只是唠闲嗑,没想到,居然是如此重大的消息。 她坐在凤凰巢的边缘处,好奇询问:“此前鸣春涧里面,还有龙族?” “是啊,那些家伙贪婪又愚蠢,没点心眼子。”凤凰笑起来,眼底有讥讽,也有怀念:“一天仗着自己能耐高强,四处找人比划,也不说护好自己的龙蛋。结果倒好,龙蛋全部坏死,它们又生不出来新的龙蛋,不也就全族走上灭亡之路?” 柏凝停了,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寒冰地狱里面,正是看见过一条龙。 “寒冰地狱里面的骨龙,是曾经的青龙吗?” “你还去过寒冰地狱?”凤凰闻言,有些惊讶:“那地方危险重重,你也是有本事的。” 说完后,这才回应柏凝的询问,缓缓垫点头:“是,那是青龙一族的族长。” 柏凝继续问:“其余龙呢?” “修为不足,已经魂归天地。” “为何骨龙前辈还能留在寒冰地狱里面?” “因为它还不能死。” “嗯?” “你既然去过寒冰地狱,那岩溶地狱可有去过?”凤凰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柏凝,反倒问其他事情。 “有。” “第一百层,下过吗?” “下了。” 凤凰的眼神,赞许含量更多:“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它声音愉悦,心情上佳:“在人间辗转这么久,那个地方灵力斑驳浑浊,你回来之后,居然能够连闯寒冰地狱和岩溶地狱,果然是未来的最高守护者。” 柏凝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尴尬地躲避夸赞,又继续问:“第一百层有什么吗?” “杜鹃族长的尸体。”凤凰说。 柏凝这时候,方才恍然大悟。 “那鸟皮,是杜鹃?” “你没认出来?” 柏凝摇头:“鸟皮被烤得发焦,浑身漆黑,里面的肉都被掏空,实在是难以辨认。” “那就好。”凤凰闻言,痛快地笑出声来。 柏凝倒是顺着问下去:“这和骨龙前辈不能死,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凤凰轻声道:“我们六族,合理绞杀杜鹃,禁止杜鹃再进入鸣春涧之中。”凤凰直直看向柏凝,正色道:“只要阵法不破,鸣春涧便永远不会向杜鹃开放!” “那骨龙前辈?”柏凝问。 “它作为参与者之一,若是它死亡,阵法便会散去。” 凤凰冷静道:“是古柏耗费了大力气、诸多修为,这才将它化作骨龙,封存在寒冰地狱之中。不然的话,只怕它会早早消散。” 柏凝闻言,缓缓点头。 “原来是如此。” 还好自己在岩溶地狱,没有随便去动那鸟皮。 她松了一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又总感觉缺失了什么。 似乎有什么极为重要的讯息,被自己忽略掉。 她眉头不自觉紧皱,一时半会儿,偏偏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看起来,心情不算好?”凤凰看见柏凝的反应,有些疑惑? “不、我只是觉得,似乎有什么被忽略了。” “能有什么?” 凤凰笑着,劝慰柏凝:“你是鸣春涧的守护者,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你将带着鸣春涧,恢复往日生机。” 柏凝再度被如此直白的情绪表达,给搞得不好意思。 她来不及思索刚刚的异样,怕自己再拧起眉头,凤凰又会慷慨地称赞自己。 二十五年前,她或许很喜欢这些称赞。 可在知晓人们称赞过她之后,又会凑在一起,狠狠地贬低她后,便不太听得这些东西。 她索性作出期待的模样来,等着凤凰孵蛋。 可是。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半天过去…… 一天过去…… 三天的时间过去,凤凰蛋没有一点变化,就好像一块石头那样,安静地躺在巢穴里面,蛋壳上不见一点裂缝,蛋里面,没有半点生命的痕迹。 而凤凰,从最初的兴奋欢喜,渐渐变为担忧、变为失望。 甚至于现在,变为恐惧。 它已经没有在凤凰巢里面,而是痛苦地啄着梧桐果实,借此来发泄。 第217章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 梧桐果乱飞,像是冰雹一般砸下来。 凤凰却没有停下,它歇斯底里地呐喊,似乎在质问苍天为何如此不公。 “为什么?!” “我明明已经将杜鹃鸟的尸体挖出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 它痛苦地喊着,极为美妙的凤凰嗓音里面,呈现出凄厉的绝望。 “难不成老天要凤凰步水龙的后尘,也跟着灭亡吗?!” 它愤怒地喊着。 而柏凝,坐在凤凰巢里面。 看着天色昏暗,梧桐果实乱坠,却都避开凤凰巢,避开巢穴里面,没有动静的凤凰蛋——哪怕如此崩溃,凤凰依旧记得要保护凤凰蛋这件事情。 柏凝蹲在凤凰蛋面前。 凤凰蛋很大,几乎和她差不多高。 她抬起手,将手放在蛋壳之上,几乎能够听见,蛋壳里面传来的微弱心跳声。 不应该如此的。 已经孵化快几十年的蛋壳,不应该心跳声如此微弱。 肯定是有什么问题,还没有被发现。 挖出杜鹃鸟的尸体,仅仅是第一步。 有什么被忽略了的、被遗忘了的。 柏凝靠着凤凰蛋,耳边是凤凰凄厉痛苦且不甘的哀嚎和鸣叫。 “难不成,我也要和水龙一样,化作骨头吗?” 它厉声重复。 就是这句话,好似一记重锤,打在柏凝的太阳穴,瞬间,敲通了她的任督二脉。 柏凝站在鸟巢上,大声喊着:“凤凰!!凤凰!!快冷静一下,我想到新的问题了!!” 风声渐渐小了起来,梧桐树也不再哗啦作响。 只是凤凰看起来,却没什么精神。 它站在树外,失落询问:“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是从何时开始无法孵化蛋的?” “一万年前便有,不过当时数量不多,十个里面,可能有一个无法孵化。” “水龙呢,它们也是吗?” 凤凰摇头:“我们不在意其他族群的事情。” 不过片刻后,它又立即补充:“但约莫是在一千年后,它们的蛋,也渐渐的,又无法孵化的部分。”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就连我们也不可能保证所有的蛋,都能孵化。”它说。 “可是你们能孵出来的蛋,是不是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柏凝问。 “是。” “到什么时候开始,彻底孵化不出来的?” “五百年前。” “在这段时间,你们做了什么吗?”柏凝问。 “什么意思?”凤凰不解。 柏凝索性明说:“岩溶炼狱里面第一百层的东西,是不是在五百年前搞出来的?” 凤凰陷入回忆之中,随后,羽毛倒竖。 “是。” 它哑着嗓子说:“五百年前,我们抓住了杜鹃一族的族长,将它镇压。而后,又开始了漫长的驱逐杜鹃行动,几乎直至百年前,才将躲在鸣春涧里各处的杜鹃,完全清理。” 柏凝终于点头。 “就是如此。” “水龙之死,是因为如此。而凤凰一族未能孵化鸟蛋,也是如此。” “那……”凤凰表情犹豫,显然在挣扎之中。 “我会去岩溶地狱里面,破开这封印。” 她会打开鸣春涧限制杜鹃进入的限制。 这是大势所趋。 无法阻挡。 第73章 “可是当初, 我们费劲千辛万苦,才将杜鹃驱逐出去。现如今,将禁锢打开, 不是做无用功吗?”凤凰依旧在挣扎。 柏凝却已经下定决心。 她走到凤凰巢边缘,站在高处, 和凤凰对视。 “天下之道, 堵不如疏。”她镇定地为凤凰分析其利弊:“倘若为了驱逐杜鹃, 倒害死鸣春涧里的其他物种, 是适足削履。” 柏凝沉声道:“其实杜鹃这种生物, 虽然烦, 但还没有如此棘手。要对付它们的话,并不足以如此大张旗鼓。” “那你说,之后要怎么做?”凤凰依旧在犹豫。 “圈养。”柏凝第一反应, 便是如此:“或者将森林中的阵法设置更多, 限定杜鹃的活动范围, 尽可能将它和你们隔绝出来。” “这件事情, 不仅仅与凤凰一族有关。”凤凰看向柏凝。 “我知道。” 柏凝在这时候, 彻底懂了, 古柏奶奶当初, 为何一句劝告也没有, 直接放柏凝下去岩溶炼狱。 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只是柏凝当时成功避开,所以现在才想明白, 自己原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 她看着孔雀, 震声道:“凡间有一种东西,名叫蝗虫。但凡蝗灾飞过, 便会损毁粮食,极端情况下, 农民将颗粒无收,一年的辛苦勤劳打水漂。他们想过很多种办法驱逐蝗虫,但却一直不得要领。或许在你们看来,杜鹃就是鸣春涧里的蝗虫,有它的存在,会极大程度下,威胁到后代的安全——可是,现在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如果不解除限制的话,你、凤凰一脉,都将步入水龙后尘。” 柏凝敲了敲旁边的凤凰蛋,轻声问:“它的心跳声已经变得孱弱,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小凤凰继续死去吗?” “我当然不想!”凤凰立即反驳。 “那便按我的意思来吧。”柏凝沉声道:“我将解除限制。” 第218章 “这件事情,不需要通知其他人吗?” “要。” 柏凝不假思索,“我们现在就离开,将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好。” 凤凰终于冷静下来。 它将凤凰巢隐藏起来之后,便跟在柏凝身边,离开幻境,回到摆着秋千的位置。 依旧只有一只松鼠,抱着松果,坐在松树上面,和柏凝它们打招呼。 “东西拿到手了?” 它并没有下来,而是就依靠在树枝上,低声询问。 大尾巴下垂,微微晃动着。 柏凝见状,摇了摇头:“还没有。” “遇见什么困难了?”松鼠问。 “其实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和大家商讨一下。”柏凝说。 “大家?”松鼠的大尾巴缓缓抬起来,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在柏凝和凤凰之间来回游荡:“鸣春涧里的所有生灵?” “是。”柏凝点头。 “知晓了。” 松鼠也不问为什么,它扔掉手里的松果,随后将前爪子放在自己嘴边。 一声嘹亮的哨音,传遍幽谷。 不多时,便有几只雀儿,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张嘴询问。 “松前辈,怎么突然叫咱们过来啊。” 话音刚刚落下,“砰”的一声,突然从灌木里面,蹿出一头野猪,猛得砸在树干上,将树上盘踞着的大蟒,也跟着掉了半截下来。 “笨猪,看路!” 大蟒不悦地吐着蛇信子,骂了一声后,又立即蜷缩回树上,安静趴着。 而摔得七荤八素的野猪,也晕晕乎乎地倒在旁边。 将赶过来的苍狼给绊倒。 眼看着局面开始混乱,坐在树枝上的松鼠,又掏出一块松果,将松果掰碎,每一小块,砸下混乱不已的兽群。 “安静一些,小果子要和你们商量事情。” 闻言,所有兽都安静下来。 一双双眼睛看向柏凝。 柏凝被所有人注视着,慢慢说出自己在凤凰栖息地,发现的事情。 并在最后,提出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想要将岩溶地狱第一百层的禁锢给打破。” 此话一出,众兽的表现倒也有意思。 大蟒、野猪、苍狼等大型动物,毫不在意:“无所谓啊,一群小小杜鹃鸟而已,能够掀起什么波澜?倒是我觉得凤凰她们太过矫情,就是几个蛋,非要大费周章的,将杜鹃给驱逐出去,浪费精力。” 其他小型、但不生蛋的动物,也无所谓:“可以,都行。” 唯有麻雀、黄鹂等鸟儿,叽叽喳喳的,反抗激烈:“不行!它要是进来了,我们之后不又会重蹈覆辙,为它孵蛋吗?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所有人泾渭分明,倒是分成两派。 柏凝不打算管无所谓的,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小型鸟上。 “可是凤凰是鸣春涧一员,难道你们希望它就这么凋敝?” “生老病死乃上天命数。”一只通体泛黄的鸟儿,蹦蹦跶跶,说话毫不客气:“如果凤凰蛋始终无法孵化,那不就意味着,老天认为凤凰一族,也到了应当灭绝的时机?” 听得凤凰破口大骂。 “胡说八道!现在凤凰一脉凋敝,正是因为当初为了守护你们,你们这么多年来享尽好处,鸣春涧里处处都是你们族人,现如今,居然反过来指责我们?!” 它怒气冲天:“照你这么说,以前杜鹃害死你们的蛋,不也是老天的选择?” “你什么意思?” 麻雀挺着大肚子,一点也不怕眼前的百鸟之王。 凤凰更火气旺盛,羽毛都化作火焰模样,似乎打算和对方好好理一理,什么叫“天意。” “停!” 柏凝出现在两者之间,打断了它们的针锋相对。 “现在和大家见面,是来处理问题,而不是滋生新矛盾的。” 她先劝凤凰:“麻雀它们已经习惯了安逸的生活,难以接受,在所难免。” 而后又扭头,看树枝上的麻雀。 “凤凰一族已经牺牲众多,现在,应该是拯救它们的时候。” “哼。” 凤凰碍于之前的事情,承了柏凝的情。 它也知晓,柏凝做这一切,说实话,对凤凰一脉有利而无害。所以现在柏凝劝阻。它便不做争执,给柏凝个面子,只是冷哼一声,便宣告自己已经被说服。 而麻雀它们,却不愿意。 它们依旧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 “你是什么身份,这么和我们说话?” “古柏奶奶呢?” “为什么让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来指使我们做事?” “快滚,鸣春涧的事情,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它们叽叽喳喳不说,还扇动翅膀,从高空之中冲下来。围绕在柏凝身边,试图给她难堪。 柏凝见它们来势汹汹,一点也不退让的模样,便知晓,今天的事情,并非好言相劝便能解决。 她手腕翻转,枯枝入手。 而后翻身一跃,轻巧躲过飞来的画眉鸟、乌鸦,只见得剑光闪烁,寒芒刺眼。 羽毛哗啦啦从空中坠落。 那一只又一只的鸟儿,身上不剩一根羽毛,连鸟皮上的给打,都看得清清楚楚。 柏凝收起枯枝,语气冷淡。 “现在,能继续商量了吗?” 第219章 众鸟退了回去,躲在羽毛堆里面,畏惧地盯着柏凝。 打是打不过的,可不代表,它们愿意屈服。 “岩溶地狱的结界会影响凤凰一族的孵化,仅仅是你的猜测,并没有什么消息能够证明。”窝在羽毛里面的光头小鸟,愤怒地叫着:“要是你将杜鹃放了进来,但是凤凰一族的孵化率并没有改善,你要如何向我们谢罪?!” 柏凝手里拿着剑,思索一番,沉声道:“任凭处置。” “哪怕将你赶出鸣春涧,再也不能回来?” 柏凝心中一个咯噔。 但片刻后,咬牙应下:“是。” “好!” 秃头小鸟立即挥舞着光秃秃的翅膀,惊声叫:“你们都听见了,这是她自己说的!” 趴在柏凝头顶的小黑,闻言冷哼一声:“不是你逼着她同意的么?” 秃头鸟愤怒异常:“那她可以不同意。” “不同意,和你一样,看着凤凰一脉凋零灭绝吗?”小黑的嘴皮子功力,也挺利索,“自私的小家伙,想到古柏奶奶这些年,居然还要守护你这种东西,我都替她觉得恶心。” 小黑两三句话,说得小秃鸟哑口无言。 它叽叽喳喳的,只能将怒火发泄在柏凝身上。 “反正,这果子要是不能改变凤凰一族的孵化情况,她就必须离开鸣春涧,再也不能回来!” 它“哼”了一声,随后便离开。 同它一起离开的,是其余秃鸟。 “小果子,别理那疯鸟,我看就是杜鹃太久不在,没鸟收拾它们,所以越来越肆无忌惮。”苍狼出声劝柏凝。 野猪也跟着点头:“你是不知道,那群疯鸟平时就无法无天,我看,也是时候,让它们吃一点教训。” 就连松鼠,也轻声道:“世间万物,皆相伴相生。” “将杜鹃赶走,确实不是个好主意。” 柏凝见它们语气担忧,还时不时拿眼睛瞅自己,蓦然笑出声来。 “没事,我没有放在心上。” 随即,她有有点担忧:“我只是在想,如果这次从岩溶地狱里面出来,也没有改变凤凰一族的情况,那接下来,又要怎么办呢?” 她眉头拧起,逐渐担忧。 “或许就是他们所说,天意如此吧。” 凤凰破天荒的开口,安慰柏凝:“如果老天注定让凤凰一族走向衰亡,那我倒宁愿,在衰亡之前,做一点好事。” “什么好事?”野猪问。 苍狼惊诧:“你还能做好事?” 松鼠的视线,也落在凤凰身上。 虽然没有直接发问,但眼神里面的怀疑,都不需要琢磨。 “喂!怎么,不行啊!” 凤凰尴尬地尾羽逐渐转红,它干巴说着:“小果子为了凤凰一族的事情,尽心尽力,哪怕没有结果,我也要感谢她。” 柏凝听着话,有些惊讶。 她侧目,正好和凤凰对上视线。 “你从岩溶地狱出来,无论消息如何,是好是坏,我都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凤凰它——居然打算将即将孵化的凤凰蛋送给柏凝! 哪怕柏凝并没有解决凤凰一族的问题,它也愿意相送! 柏凝大受震撼。 心神撼动之际,倒是更加坚定:“我会找到办法的。” 她一定会搞明白,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够破局。 说罢,柏凝将头顶的小黑揪下来,交给凤凰。 “人质你先拿着,我去去就回。” 小黑:“?啊,我刚刚还帮你说话呢,你怎么转头就让我去当人质啊!!!” 它朝着柏凝大喊。 可惜,话都没有完全说完,柏凝的身影,便消散在眼前。 小黑圆溜溜的大眼四处打量:“她哪里去了?” 松鼠抱着松果,慢慢悠悠地回答:“岩溶地狱,第一百层。” 和它预想的完全一致。 柏凝的身形,在岩浆之中缓缓凝聚。 也不知是之前已经在岩浆里面“洗过澡”,还是如何。 现在柏凝没有万年冰魄傍身,却感觉不到岩浆的热度。 她自在地凝聚身形,从岩浆之中抽身而出,随后,飘荡在半空中的四根柱子上。 柱子的形状、模样,和之前所见,都没有变化。 因为不觉得热,所以柏凝开始仔细打量柱子,观摩柱子上的所有雕像。 她先找到了刻着凤凰尾羽的柱子。 围着柱子打圈、飘荡,只见得柱子上的浮雕精细,羽毛栩栩如生,透过这雕像,柏凝几乎都能看见,曾经凤凰一脉强势的时期。 而后,又看向旁边。 云纹活灵活现,苍龙从云中露出侧眼,眼神炯炯,带着迫人威压。 第三根柱子没有主体,只有三对翅膀,雕刻其中。 第四根柱子——也就是柏凝当时所站着的那一根,现在终于能看见全貌。 郁郁葱葱。 这是柏凝的第一感觉。 巨大的树木蓬勃生长,几乎能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这代表的是谁? 林子里面的树吗? 柏凝看着柱子上的树雕,缓缓伸出手去,不受控制地摩挲着,脑中也随之思考。 这些浮雕的图案,是代表了,当时有几个族群参与其中吗? 当时苍龙未死。 而在这之后,苍龙便陷入和凤凰一族同样的境地之中。 第220章 苍龙、凤凰……还有的两根柱子。 六翼、六翼——对了,金翅六翼鸟! 自己之前来鸣春涧的时候,还和它交过手。 丢失的记忆里面,也有它的存在。 可是在刚刚,前来聚会的动物里面,它并没有出现。 是步了苍龙的后尘吗? 柏凝思索着,又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浮雕上。 树。 只是树吗? 是什么人,才能够和凤凰、苍龙、金翅六翼鸟一起,出手镇压杜鹃呢? 柏凝的手心划到树根位置,突然之间,古柏奶奶的身形,浮现在柏凝的脑海。 是了,除了她,还能有谁? 鸣春涧众兽都愿意依照她的安排,虽然是最高守护者,可在一定意义上,也代表了最高话事人。 她掌握支配着鸣春涧的一切。 那么现在,让自己来做这些,是后悔了吗? 还是时过境迁,有了其他的想法呢? 柏凝想,等到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后,或许可以和古柏奶奶聊一聊。 毕竟她也希望,自己对鸣春涧了解更多。 柏凝指尖划过石柱,正打算收回手,突然,指腹似乎摸到一个小小的、微不可见的划痕。 她看过去。 在被热量扭曲的空间里面,根本看不清。 柏凝再度用指腹,在上面摩挲着。 哪怕看不清那道细小划痕,柏凝可以肯定,绝对存在! 她将指腹紧贴在柱子上面,一点一点感受着、摩挲着。 发现划痕的位置不算长,只存在于树根,多余地方,便再找不到。 树根…… 柏凝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三根柱子上。 不看,而是用手去摸。 摸到柱子下半段的位置,仔细感受——果然! 每一根柱子上面,都有看不见的划痕。 而且,只有划痕看不见,但是在划痕旁边的雕刻印记,却非常清晰。 是蛋! 另外三根柱子上的划痕,都划在了蛋上! 凤凰、苍龙、金翅大鹏鸟,都是从蛋中孵化的灵物。 而现在,在代表着诞生意味的蛋上,被划开。 在一定意义上,不就意味着,蛋无法生出它们来吗?! 好阴毒的手法。 居然做的如此隐蔽。 若不是柏凝刚刚在走神,想事情,多摸了一会儿柱子,只怕还注意不到这一切。 她不由得,对于谋划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生出几分悚然。 而后,视线又落在四根柱子最中心的、已经只剩下一张皮的杜鹃身上。 柏凝沉默地,伸出手去。 岩浆凝聚而成的火龙,从下方汇聚而成,好似水柱一般,缓缓上涌。 柏凝手指微动,顷刻之间,那已经被镇压不知多少年的杜鹃鸟,被岩浆吞噬,化作灰烬。 悬浮在杜鹃旁边的四根柱子,也渐渐暗淡,失去光泽。 它们像是普通柱子一样,坠入岩浆之中,溅起滚烫的液体,落在柏凝身上。 而后,被柏凝吸收。 当柱子坠入岩浆之后,一股无形的力量,以此为中心,缓缓荡开来。 好像一层透明的膜,被撕碎。 从鸣春涧传出,而后传向整个世界。 甚至于,传到了鸿晴阁的地牢里面。 满身是伤,被锁链丝丝环绕的羽梨,感受到这股讯息后,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她面容之中带着欢喜,眼底都是压抑的渴望。 将水牢之上的韩归眠吓一大跳。 “莫名其妙笑什么,你有病啊?!” 她手里拿着鞭子,鞭子上面都是倒刺,倒刺上还冒着绿光。 这便是她折磨羽梨的手段。 无关痛痒。 羽梨轻蔑地看了一眼韩归眠,随后,身形猛然膨胀,化作巨大杜鹃鸟。几乎将整个地牢塞满。 “蠢货,这些日子,你玩得可高兴?” 她的眼神满是不屑。 “你、你不是被锁着吗?”韩归眠的表情难看至极。 “之前是,现在不是了。” 羽梨笑起来。 禁制已经被打破,她的修为,终于不用被压制。 想到这里,羽梨伸出爪子,踩在韩归眠的身上:“蠢货,去告诉你哥,还有月息那个贱人,洗干净脖子,我不久之后,会去取他们俩的狗命。” 巨大的痛苦从四肢百骸传来。 韩归眠虽然已经开始修行,可毕竟接触时间不久。 而羽梨又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修为突飞猛进。 现如今,她只能运用灵力,将自己的躯体护住,多余的话,甚至都问不出口。 “呵。” 羽梨很想将眼前这讨人嫌的东西,碾碎在自己脚下。 但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是融在她骨血里面、一直未曾忘记的事情——回家,并且夺回本该属于它的一切! 所以她难得的,并没有踩死韩归眠。而是轻飘飘的,留下一个讥讽的眼神,“如果你有命,能够爬到你哥面前的话。” 在狭小的空间里面,羽梨振臂一挥,坚硬的、混着金属浇筑而成的墙壁,好似豆腐块一般,被切割成碎片。 而她扇动翅膀,墙壁碎石便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她从地下十八层一跃而起,直接摧毁了上面十七层的建筑,由着墙壁塌陷,将韩归眠,压在最深处。 第221章 一飞冲天! 巨大的鸟影,掠过湛蓝天空之上。 鸿晴阁传来的响动,轻而易举的,惊扰了其他人。 不多时,鸿晴阁来来往往,都是修士。 他们齐心协力,打算拯救被压在碎石堆里面的人。 “眠儿呢?” 穿着一身掌门灰袍的男人,脸色与之前相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看起来,没有那么意气风发。 他此时眉头紧蹙,随便拦下一个人问。 凌昭看着自己的师傅,许久之后,低下头,遮起自己满是伤痕的脸,轻声道:“应该在地十八层。” “十八层?” 他表情称得上难看。 随后,抿紧了唇。 “众弟子,后退。” 清源宗其他人闻言,有条不紊离开现场,退到韩绛蟾身后。 韩绛蟾见状,双手抬起,磅礴的灵力从手中溢出,随后,漫天砂石颤动,大块大块的石头悬空、浮起。 不多时,鸿晴阁的上空,几乎被断壁残垣所笼罩。 而在他们不远处,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去,救人。” 韩绛蟾额头上都是冷汗,现在连说话,都只能咬紧牙关。 “是,师傅!” 众弟子刚刚应下,只见得从大坑里面,突然冒出来一道人影。 骑着葫芦,身上泛着柔和的光。 是韩归眠! 她在羽梨松开她的第一时间,从葫芦里面放出结界,将自己护住。 虽然受了伤,但不要紧。 比起这个,韩归眠有更加紧张地事情。 她看向韩绛蟾。 “哥,羽梨那只扁毛畜牲,说不久之后,会回来取你和清月长老的项上人头。” “轰——” 漂浮在鸿晴阁上方的石块,轰然坠落。 第74章 修真界的局势再度发生变化。 曾经受人追捧的灵羽仙姑, 因为韩归眠的指控,一下子沦为柏凝同党——当然,柏凝同党这个身份, 是其他人加上去的,韩归眠并不清楚。 但不要紧, 至少人人喊打的人, 现在不止柏凝一个。 不过现在这些消息, 已经在柏凝心里面掀不起波澜。 她从岩溶地狱第一百层离开之后, 又重回森林之中。 此时其余的动物, 都已经散开, 只有凤凰族族长、小黑和松鼠,还待在原地。 “回去看看。”柏凝对凤凰一族的族长说。 “好。” 它点头。 但其实无论结果如何,它都已经决定, 送一只凤凰蛋给柏凝。 这是它为凤凰一族辛苦许久, 应该得到的报酬。 现在, 凤凰对柏凝的态度, 恭敬许多。 柔声细语地跟在柏凝身边, 也不询问结果如何, 只是和她一起, 返回凤凰栖息地。 浓雾散去, 巨大的梧桐树出现在柏凝眼前。 她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得梧桐树的形状陡然变化, 梧桐叶齐飞, 在瞬息之间,化作巨大的巢穴, 出现在柏凝眼前。 而她身侧的凤凰,施展羽毛, 往前飞去。 百鸟再度起舞,只是在这百鸟里面,多出了几只秃毛小鸟。 而等到百鸟散去之后,那几只秃毛小鸟,却还留在原地,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这么快就从岩溶地狱里出来了?” “估计是没有进去吧。” “小丫头片子。” 那几只秃毛小鸟,因为现在没有羽毛,柏凝也看不出它们究竟是什么品种。 不过它们也只是小声嘀咕,并没有扑倒柏凝的耳边,大声嘲讽。 估计是担心,下一次,掉得就不仅仅是自己身上的羽毛。 于是它们齐刷刷地,扑棱着自己短短的翅膀,朝着凤凰巢飞去。 凤凰已经落在凤凰巢的边缘处,而秃毛小鸟们紧随其后,也跟着上了凤凰巢。 巢内的五个蛋,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和离开时一样,像一块石头,安安静静地待在鸟巢里面。 秃毛小鸟一点也不客气,先一步冲上前去,用自己没有绒毛的身体,紧紧贴在与自己体型相比,大了许多的凤凰蛋上。 而后,得意地笑起来。 “快没有生机了!” “这凤凰蛋还是孵化不了。” “愚蠢的人类,你注定失败。” 它们得意洋洋地,朝着柏凝炫耀自己……并不存在的羽毛。 柏凝听了这话后,心中不安。 她跃上凤凰巢,进入巢穴内部,伸出手去,透过凤凰蛋的蛋壳,尝试感受凤凰蛋的心跳。 安静、沉闷,没有听见一点响动。 失败了吗? 柏凝的心猛得揪起来。 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吗? 难道石柱上面的内容,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被自己错误理解? 柏凝一时心乱如麻,不敢再继续触碰凤凰蛋。 她收回手,脑海之中,所有念头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试图找出来,究竟有哪里是被自己遗漏的地方。 凤凰也感受到了,凤凰蛋上面的生机渐渐消失。 它的眼眸暗淡下去。 而其他几只秃毛小鸟,见状,更加欢喜。 它们像是打了胜仗,高兴炫耀。 “现在好了,你不仅没有改变凤凰一族的情况,还将一切变得更糟。” 第222章 “你愚蠢又自大。” “我怀疑你是杜鹃鸟的族人,做这一切,只是想名正言顺地,将杜鹃放进鸣春涧。” 它们激动地说着,叫凤凰烦躁开口。 “够了!” 凤凰打断了它们的聒噪,只见得它翅膀轻轻一扫,一个巨大的蛋,便从鸟巢内浮出,慢悠悠、稳稳当当地飘落在柏凝的眼前。 “这是送你的礼物。” 凤凰站在巢穴边,轻声说着。 在它身边,几只秃毛小鸟,不屑地看着柏凝,眼含讥讽。 而柏凝,看着几乎和自己齐高的凤凰蛋,缓缓摇头:“我不能要。” 她还没有解决凤凰一族所面临的问题,甚至可能如那几只秃毛小鸟所说,将问题变得更加复杂。 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收下东西? 柏凝坚定地拒绝,并没有伸出手去接。 “收着吧。” 凤凰低头。 看向凤凰巢里面剩下的四个蛋,声音轻飘飘,“我说出口的话,不会反悔。” 它已经答应过,无论事成与否,都会将凤凰蛋送出去。 这是百鸟之王的承诺,既然已经承诺,便不可能失约。 “不行。” 柏凝摇头,态度坚决。 她本想要继续尝试劝说,让凤凰不要放弃希望,却突然发现,在她眼前飘着的蛋,莫名其妙裂开一个口子来。 “呀!蛋坏啦!!”秃毛小鸟,再度兴奋起来。 “这人绝对是杜鹃同党!” “把她赶出去!把她赶出鸣春涧!!” 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 声音刺耳又嘈杂。 “闭嘴!”凤凰实在是烦这些多舌的鸟儿,出声训斥。 “可是她害死你凤凰一族最后的血脉。” 一只看不出品种,但面目可憎的鸟,站出来,指责柏凝。 “什么最后的血脉,我还没死呢!” 凤凰眼睛眯起,尾羽已经变成火焰形状。 它生气了。 不是因为凤凰一族注定走向灭亡,而是因为这些多舌的鸟儿,总是在它面前,非议她肯定的人。 它不耐烦地用眼神逼迫这些蠢鸟闭嘴。 下一瞬,蛋壳碎裂的声音,变得更加明显。 柏凝注视着眼前巨大鸟蛋的变化,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蛋壳好似碎片,掉了下来。 一只小小的、还没有长毛的鸟儿,艰难地从蛋壳里面爬出来。 它浑身湿漉漉的,眼睛还未能张开。 此时,双翅按在蛋壳上,细细鸣叫着。 稚嫩悦耳。 蛋孵出来了!! 柏凝看着这一幕,立即抬头,对着凤凰喊:“你看看,这是不是小凤凰?!” 本来还在烦闷的凤凰,闻言立即飞下来。 它扑到蛋的前面,看着幼小的雏鸟,片刻之后,眼底落下泪来。 “有幼鸟了!凤凰一族,有幼鸟了!!” 它激动地仰天长啸,整颗梧桐树,都跟着沙沙作响。 不多时,从梧桐树里面,又飞出六只凤凰。 它们在天际翱翔,身姿舒展,引来百鸟祝贺。 而最大的凤凰,则小心翼翼地,将才孵化出来的小凤凰护起来。 “你是我们凤凰一族,最大的恩人。” 它站在最高的树巅之上,对着柏凝说话。 而另外六只凤凰,在听见这句话后,立即朝着柏凝飞过来。 它们环绕着柏凝,在柏凝身侧翩然飞舞、翱翔。 百鸟之王为柏凝低头,那百鸟亦为柏凝低头。 所有鸟呈现柔顺姿态,包括那几只秃毛小鸟,也加入庆贺队伍之中,跟在六只凤凰引领者的百鸟队伍后面,恭恭敬敬庆贺。 百鸟庆贺还未结束,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那落于树巅之上的凤凰,激动不已。 “第二只!” 它浑身都开始颤抖,感激地看着柏凝:“第二只也破壳了!” 这句话,好似触发了什么关卡。 紧接着,又是一声破壳的声音响起。 幼崽开始柔弱地呼叫,希望能够得到食物。 而紧密注视这一切的凤凰,却顾不上刚刚诞生的幼崽们。 它携带着一颗蛋,紧急送到柏凝面前,语气急迫:“您不是要未孵化的凤凰蛋么?快、快些带走,不然待会儿孵化成功,您就用不上了!” 它焦急地催促着。 而柏凝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拒绝一次。 这是她应该得到的。 柏凝将凤凰蛋抱在手心之中,只来得及说一句:“我需要快点离开,不然的话,这只也要孵化了。”她笑着,只是还是有些许愧疚,“这本来可以是一只健康的小凤凰。” “若是没有你,它们都只能被埋在地底。”凤凰宽慰柏凝。 “去吧,去救你的朋友。”它说:“而现在,我有四只小凤凰需要操心,已经很麻烦。” “多谢。”柏凝说。 “使我们应该谢你。”凤凰正色:“你将是我们永远的朋友,无论你要做什么,凤凰一族,都将坚定支持你。” 柏凝笑起来。 她没有再浪费时间,而是抱着凤凰蛋,顶着小黑,以堪称恐怖的速度离开。 一路上,她甚至不敢多喘一口气。 就担心自己多停歇一秒,凤凰蛋便孵化。 第223章 最后一只凤凰蛋,是用来救花栖枝的。 她急迫地往前飞这,终于,在几乎超负荷的情况下,不过三息的功夫,抵达古柏奶奶的院子。 古柏奶奶依旧在门口等她。 柏凝随意将小黑往云层里一扔,快步朝着古柏奶奶走过去,将凤凰蛋递给她。 “娘亲,这个可以吗?” “可以。” 古柏奶奶点头,“若是再慢一点,它便要孵化了。” 古柏奶奶笑起来。 声音温柔,可落在柏凝的耳朵里面,却觉得有些可惜。 本来可以是一只乖巧的小凤凰的。 也是奇怪,以前柏凝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 现在重活一遭,居然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或许是眼前的是只凤凰蛋,而不是人类吧? 动物,哪里有人可恶? 她出神地想着。 “莫要伤心,它不会死。”古柏奶奶看穿了柏凝的心事,抱着凤凰蛋,手掌心中缓缓凝聚绿色灵力。 巨大的、和柏凝齐高的凤凰蛋,在绿色灵力的作用下,渐渐缩水,变得好像是寻常鸡蛋大小。 蛋壳已经化作透明的一层薄膜,薄薄地包裹着里面的液体。 柏凝能够看见其流淌着生命,以及在最中央的位置,那已经凝聚成型的小小凤凰。 “这便是她所需要的另一半心脏。”古柏奶奶说着。 “不将她的心脏补齐,她永远无法醒来。” 她伸出手,将手里的小东西递给柏凝:“现在,喂她吃进去吧。” 柏凝接过那小小的,已经被炼化的凤凰蛋。 却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反问古柏奶奶:“娘亲,你刚刚说它不会死?” “嗯。” 古柏奶奶轻声道:“它会成为小姑娘的心脏,帮助小姑娘拥有一部分的凤凰血脉。而在天枢炼傀术大成的时候,它能够被召唤出来,作为小姑娘的灵宠,继续活下去。” 听到这里,柏凝心里的负罪感,这才减轻了一点。 她低声问:“凤凰血脉?” “嗯。”古柏奶奶点头:“凤凰精火可助其涅槃重生,而这个小姑娘,以前修炼的时候,累积了太多孽债在其中。她未来的的修炼之路,必定充满坎坷。而有了凤凰血脉,那将保证无论她遭遇何种坎坷,都有重头再来的机会,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被孽债压垮。” “那也就是说,花栖枝之后的路,虽然会很艰难,但是依旧能走下去?”柏凝问。 “是。” 古柏奶奶点头,片刻后,才反问:“花栖枝?这孩子的名字?” “嗯,还不错吧?”柏凝笑起来:“之前有人评价,说‘拣尽寒枝不肯栖’,想起来,应当挺有意境的。” 古柏奶奶闻言笑起来,“孩子,在人间,看书的时间是不是不太多?” “对啊,忙着杀人,没空看书。” 古柏奶奶闻言,面色有些心酸,不过还是笑了笑,又问柏凝:“评价这姑娘的人,关系应当不算好吧?” “确实不如何。” 毕竟是有着灭族之仇的恨意在,如何能好起来? “那便无事。”古柏奶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向柏凝手中的小凤凰:“不喂她吃下去么?” “马上。” 柏凝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捧着小凤凰。 在得到古柏奶奶的承诺后,柏凝便不带犹豫,一手捧着小凤凰,另一只手撑着床,整个人坐在床上,古柏奶奶帮着她,将花栖枝扶起来,随后,柏凝将灵力注入小凤凰内。 只见得小凤凰好似活过来那般,在透明的蛋壳里面遨游。 它拍打着翅膀,不停地转圈。 而柏凝则用灵力操控着,让小凤凰自己带着蛋壳一起,朝着花栖枝的嘴飞过去。 花栖枝的嘴巴紧闭,将小凤凰拦在外面。 柏凝见状,一手不停地往小凤凰里注入灵力,另一只手扒拉着,掰开花栖枝的唇瓣,用手指撬开花栖枝的牙齿,食指、中指抵着花栖枝的上下颌,将她的嘴巴分开。 她的手指传来湿润的温度。 这叫柏凝有点不自在。 偏偏小凤凰又好像是不认路一般,在花栖枝嘴巴前面飞来飞去,就是飞不进花栖枝的嘴巴里面。 柏凝无法过多操控,便只能用手指强撑着,使花栖枝的嘴巴,一直保持打开状态。 柏凝感觉自己的手指上,已经留下了花栖枝的齿痕。 就在她捉摸着,要不要找一根棍子来支撑花栖枝的牙齿,在外跌跌撞撞、不得要领的小凤凰,也不知怎么的,一溜烟,就溜进了花栖枝的嘴里。 柏凝见状,弯下脖子。 她一边用手指,将花栖枝的嘴巴顶的更开,一边弯腰,看向花栖枝的嘴里面。 不错,确实是吞进去了。 柏凝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简单看一眼:嗯,果然有齿痕。 看来花栖枝的牙齿,也恢复得挺好。 柏凝想着,随后看向古柏奶奶:“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守着她。” 古柏奶奶说:“接下来的几天,是炼化融合的关键时期,在这段时间以内,她可能会出现各种反应,期间极其容易滋生心魔。若是能够及时发现,并且加以引导,阻止其心魔诞生,便算是大功告成。” 第224章 “如何引导?”柏凝问。 “你与她是一体的。”古柏奶奶说,只需要在感受到不对劲的时候,与她建立连接,便能共享神识,进入对方的世界。 “建立连接?”柏凝蹙眉。 “嗯……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古柏奶奶的笑容,看起来有一点尴尬。 她闪烁着,避开了这个话题。 杵着拐杖,慢悠悠地离开:“这三天,我会带着小黑小白去林子里面,你不用担心我们。” 这微妙的态度,叫柏凝有些不自在。 不会吧? 这种链接? 她面上的表情变得犹豫,尤其是当她发现,古柏奶奶居然趁着自己不注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之后,更显得无措。 真是自己想得那样吗? 不然的话,古柏奶奶为什么跑这么快? 她抿唇,尴尬地将身体往后挪了一点,也不敢坐在床上,反倒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古柏奶奶为她捏出来的另一张床上,盖着粗粗大大的叶子,靠在床脚,双眼放空。 她在发呆。 要为了救花栖枝,出卖自己的色相吗? ……也不是不行。 反正花栖枝是昏迷状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不了她清醒之后,自己不提就是了。 而且花栖枝这人……救了自己许多次。 之前一直忙前忙后,现在她才有空,在脑海里面复盘。 旁的先不论,就逆天改命,将自己救回来这一条,便足以让柏凝为其肝脑涂地。 不过是牺牲色相而已—— 柏凝的视线,在花栖枝的脸上游走,好一会儿后,慢悠悠移开。 还指不定是谁吃亏呢。 她盯着花栖枝的脸看着,脑海里面,却突然,想起月息来。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过对方来。 自从在知晓月息决定嫁给韩绛蟾以后,她对自己而言,似乎就只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而不再是她的道侣。 估计月息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她的道侣吧? 也是,不过是上元佳节的随意许诺。 并未像她和韩绛蟾一样,轰轰烈烈,告知修真界。 之后的亲昵,更是少之又少。 甚至于现在,柏凝猛得一下,几乎快要想不起来,月息究竟是长什么样子。 只有个大概得印象。 似乎对方娴静如水,总是温柔小意。 可惜的是,她脑海里面的印象,估计也是假的。 想到这里,柏凝又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好在,总有一些是真的。 她的视线慢悠悠的,又凝聚在花栖枝的脸上。 这么漂亮一张脸,怎么总是遮起来呢? 多可惜。 要是花栖枝愿意不遮脸,估计“第一美人”的称号,也落不到月息的头上。 哦,也不对。 只有没有实力的人,才会需要“第一美人”的称号。 像花栖枝这种,估计不管别人怎么称呼自己,都不会在意吧? 柏凝漫不经心地想着。 在她百无聊赖之中,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胸腔的位置渐渐发烫。 她感受一番后,又淡定躺下——是花栖枝身上的感觉。 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柏凝躺在云床上,淡定地翻了个身。 她感受着花栖枝的身体正在逐渐康复,连带着自己的体内的灵力,也充裕许多。 嗯? 柏凝猛得坐起来。 她下了床,快步走到花栖枝旁边,伸手一探。 花栖枝空空如也的灵海,已经变得充盈起来!她的气息节节攀升,很快,便突破了原有修为境界,往更高修为段位跃进! 而柏凝作为她的傀儡,连带着,修为也跟着飞涨。 柏凝感觉到四肢百骸充满力量。 她像是被吹胀的气球,灵力溢满全身。 可是!这感觉并不好! 因为气球还在不停地胀大,继续下去,只会爆炸! 花栖枝的脸上,已经溢出冷汗,她的眼睛紧闭着,睫毛却在乱颤,呼吸紊乱,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慌张又焦灼。 她走火入魔了! 必须干涉! 柏凝在这之前,为自己做了许多的思想工作。 说服自己,不要介意什么“建立连接”,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花栖枝能够救她一命,她也能够做到相对应的事情。 而当她真正遇见这种情况时,她其实脑子里面什么念头都没有,都顾不上看,这个“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大美人,现在什么模样神情。 她一手按在花栖枝的肩膀上,就这么站在床边,慌慌张张地便吻过去。 花栖枝的唇温度很高,不知道是因为凤凰蛋、还是因为之前的火炎龙晶。 她身形僵硬,站在床边。 整个人几乎覆盖住花栖枝,头发垂下,将花栖枝身影笼罩其中。 花栖枝半坐在床上,此时脑袋被迫抬起,雪白的发丝柔顺下垂,落在白云捏成的床上。 她的身体颤抖着,温度急剧升高。 体内传来的痛苦,使她的眼角沁出泪珠,沿着面颊滑落。 而她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抬起来,轻轻抓住柏凝的袖侧,指尖触碰着柏凝手腕。 微微一点光芒,从指尖之中诞生。 第225章 柏凝的意识逐渐散去,进入更深层次的幻境之中。 而她的身形还伫立在床边,与床上女子拥吻。 黑白发丝低垂,最后汇聚于床上,蜿蜒相融。 同心同感,命运相关。 好似一体。 第75章 柏凝的意识逐渐下沉, 周边的一切都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在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柏凝终于因为一阵清脆笑声,睁开眼睛。 “爹爹, 这是你给我买的兔子吗?” 在柏凝面前,一张放大的娃娃脸, 凑得极近。 眼前的小姑娘, 看起来, 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圆溜溜的眼睛, 红扑扑的肉脸蛋, 黑白分明的眸子, 大而皎洁的眼神光里面,倒影出柏凝现在的模样——一只灰不拉几的兔子。 此时,一双肉肉的小手将自己抱起。 柏凝感觉到空气都变得甜滋滋的, 好似糕点的香味。 小娃娃奶声奶气地朝着男人道谢:“谢谢父亲, 我很喜欢~” 她的声音甜蜜, 里面几乎浸了蜜糖。 “幺幺儿喜欢就好。” 男人的声音也满是温柔。 柏凝抬起头, 打算去看, 却发现男人的脸模糊不清, 根本看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模样。 幻境吗? 还是回忆? 柏凝安静地被小娃娃抱在怀里面, 感受一双肉肉的小手将自己紧抱, 不多时,一根大白菜叶子, 伸到自己嘴边来。 “小兔兔, 吃不吃菜叶子呀~” 声音天真无邪,还带着几分期盼。 柏凝在小娃娃的怀里挣扎一番, 对方变得手忙脚乱起来,似乎怕自己挣脱, 手臂牢牢卡着自己,声音慌乱:“哎呀,你不要乱动,要是摔下去会痛痛的。” 小娃娃像是个小大人一样,严肃地教育柏凝。 “幺幺儿,吃饭啦。” 温柔的女声,从房间里面飘出来。 刚刚还在教训柏凝的小娃娃,闻言欢呼一声,抱着柏凝,小跑起来。 “今天是不是吃粽子呀~” 她抱着柏凝,坐在餐桌旁边。 柏凝注意到,她坐得凳子是特制的,凳腿要比其他人的更高。 而在凳子下面,还额外摆放了软垫,软垫垂下流苏,精细地在每一个角落,保护这小娃娃。 “是啊,幺幺儿记忆真好,知道今天是端午节。” 温柔的女子模样依旧模糊不清。 她轻笑着,捏了捏小娃娃的鼻尖,“你猜猜,今天煮了什么味道的粽子?” “蜜枣!!” 小娃娃兴奋地双眼冒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几乎就要盯着桌面上还在冒热气的粽子,迫不及待:“我最最最最最——喜欢吃蜜枣啦!” “小馋猫。” 男人也走进屋子里面来。 他坐在女人的身边,笑着从粽子堆里面挑出一个形状不一样的粽子,仔细剥出来,又放在唇边吹了好几口气。 等到粽子不那么烫了以后,这才伸出手,将粽子递给小娃娃。 小娃娃正要去接。 谁知男人递粽子的手,又收了回去。 小娃娃不解:“爹爹,你干嘛呀?” 男人却看向柏凝……哦不,兔子。他语气之中,似乎有些无奈:“幺幺儿,吃饭的话,就把兔兔放在一边好不好?” “不好不好!” 小娃娃将兔子抱得更紧,脑袋几乎摇成拨浪鼓。 “这是爹爹送我的礼物,我要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吃饭也带?”女子笑起来,问。 “嗯嗯!” “睡觉呢?”男子问。 “也要带!” “罢了,得了新东西,她总是这么稀奇,不管她。”女子笑起来,轻声劝说男子,并从男子的手里面,夺过已经包好的粽子,交予小娃娃。 “哇!是蜜枣馅的!” 小娃娃欢喜地抱着粽子啃,空气之中,满是粽叶和蜜枣的清香。 谁知在这时候,柏凝听见,远处传来惊慌的叫声,而后是刀光、火光齐聚。 小娃娃不再捧着手里粽子,而是惴惴不安看向自己的爹娘。 她爹娘早已站起来,只听得男子语气严肃。 “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你将幺幺儿护好。” “好。” 女子声音干涩,担忧不已:“你小心些。” “嗯。” 男人安抚好自己的妻女,走出院外,再也没有回来。 桌上的粽子已经冷掉,屋子里面的人,也没有吃饭的念头。 小娃娃抱着兔子,窝在女子怀里,小声地问。 “娘亲,爹爹怎么还没回来?” “估计是外面有点事,爹爹还在忙。” 女子的语气听起来已经十分勉强,但现在,她不得不振作起来,安慰自己的女儿。 小娃娃垂下脑袋,看着眼前的兔子,“哦。” 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可眼泪,却缓缓凝聚,滴落在兔子头顶上。 她知道,她的爹爹,可能回不来了。 但是她不能哭,娘亲会伤心的。 小娃娃悄悄地动了动,将脑袋埋得更低,就怕被女子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屋内两人在焦急等待,却等得刀声越来越近,前院火光冲天。 “夫人,快跑!是椒华小榭的人,他们带了许多的修士,将老爷给杀死了!” 紧闭的门被推开,一个浑身是血,只剩一条胳膊的老妇人,倚靠在门边,气若游丝地说着:“快带小姐离开,他们是冲天枢炼傀术来的!” 第226章 女子身形一晃。 来不及悲伤,她立即将小娃娃抱起来,都不需要思考,便打开地窖,将小娃娃往里面放。 想了想,又将桌子上面已经冷掉的食物,一起放入地窖之中。 “幺幺儿乖,不要说话,乖乖待几天,娘亲就接你出来好不好?”她还是那么温柔。 即使声音已经颤抖。 这个女子,不过是未修炼的凡人而已。 现在,却义无反顾地,挡在了自己女儿面前。 而小娃娃、不——而花栖枝,伸出手,抓住女子的衣袖。 “娘,你不和我一起吗?” “不,娘知道一些关卡,现在要去启动它。只要启动了,它就能够护住我们山庄里面的人,幺幺儿和娘一起,娘还要分心照顾你,你先呆在这里,好吗?” “好。” 小花栖枝松开了手。 她顺从地看着地窖的门被关上,抱着兔子和一篮子的粽子,缓缓往地窖深处走。 顺着楼梯而下,也不知道下了多少层。 终于再无楼梯。 小小的花栖枝,将兔子和粽子一起放在地上。 随后,慢慢靠着墙坐了下来。 她抬起头,望向眼前一片黑暗,许久之后,无声地哭泣。 这里安静极了。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惨叫哀嚎,似乎一切都如此宁静。 可是花栖枝知道,在半月山庄里面,其他人正在遭受屠戮,她的爹爹、她的娘亲。 她只能躲起来,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因为这会引来其他人。 花栖枝压抑地哭着,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窖里面,度过了她最为难忘的端午节。 端午节虽然过了,可花栖枝并没有离开。 她依旧在地窖里面,饿极的时候,才会吃一个粽子。 柏凝看见,花栖枝这些日子以来,只吃了三个粽子,形状各异。 但每一个粽子,都是蜜枣馅。 还剩了十来个粽子,也不知道花栖枝,要如何才能撑得过去。 柏凝出神地想着,却闻到一股已经略微变质的酸臭味,弥漫开来。 花栖枝将蜜枣,放在柏凝面前。 她的眼睛已经肿得好似核桃,眼底的泪水似乎不会流尽。 此时,她勉强睁开眼,将蜜枣挖出来,轻声问柏凝:“你是不是也饿了,快吃吧。” 蜜枣在闷热的地窖里面放了许久,早已变质。 而眼前的小姑娘,似乎闻不出来。 虚弱的,还愿意自己唯一的食物,和兔子分享。 柏凝眼眶一酸。 她怎么也没想到,花栖枝的经历,居然如此惨痛。 她过去曾说,修真界这种惨案多得是。 可是当她真正亲眼看见,还是会觉得,惨绝人寰。 她难受不已。 心口传来钝钝的疼痛。 也不知道是花栖枝在疼,还是自己在疼。 柏凝张开兔嘴,将蜜枣吃进肚子里面——酸涩、变味,蜜枣早已变质,没有当初的甜蜜。 而眼前的花栖枝,也不是之前那被父母宠爱着的小姑娘。 她在柏凝吃进蜜枣后,笑起来。 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伸出脏兮兮的手,抚摸柏凝的皮毛,轻声说:“你是爹爹留给我的,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难怪,愿意将自己最喜欢的蜜枣让出来。 柏凝心里难受得很,尤其是当她看见,花栖枝明显瘦削、凹陷的脸颊后,更是感觉道,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如此不公平。 尤其是对弱者。 月息尚且有柏凝去救,可花栖枝呢? 柏凝看着虚弱的小姑娘,许久之后,从头顶的正上方,传来一阵开门的声音。 有人发现了这个地窖! 花栖枝在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欢喜。 反倒警惕地抱着柏凝,往黑暗里面缩过去。 无论来人是谁,现在都不是出去的好时机。 她在黑暗之中戒备着,而打开地窖之人,已经点起火把,朝着地窖里面张望。 “你说,着半月山庄都被咱们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见天枢炼傀术。”陌生的声音在地窖里面回荡,散漫又无礼:“会不会他们根本没找到天枢炼傀术,故意吹牛,不想受椒华小榭的护佑啊?” “少抱怨,这不是还有个地窖吗?”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想起。 “黑黢黢的。” “不过地窖都是用来存放粮食的,谁会把宝物放在这里?” “月大人说了,宁愿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而且这半月山庄,不是还有个小姐每找到么?指不定那天枢炼傀术,就在她的身上。”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他们的鞋子踩在楼梯上,脚步声从花栖枝的头顶传来。 给人一种她已经是瓮中捉鳖,无处可逃的绝望感。 花栖枝却没有惊慌,而是伸出手,摸在自己脖颈上的同命锁上。 她缓缓摩挲着,摸到了同命锁上面,镌刻着的花纹。花纹之中,藏了许许多多的小字。曾经,她的爹爹和娘亲,总是喜欢抱着她,教她学习上面的技巧。 许久之后,大颗大颗地眼泪,又砸在柏凝身上。 柏凝的皮毛已经被浸湿,而脚步声,几乎就在它们的头顶。 要把人引开。 哪怕柏凝知晓,这只是个幻境,一切早已经发生。 第227章 真实情况下的花栖枝,不知道究竟遭遇了什么。 但是现在,柏凝想,它要把人引开。 于是她挣脱开花栖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步跃上阶梯,在昏暗地窖里面,留下一抹灰影,便消失无踪。 “有人过去了!” “快追!” 那两人跟着柏凝跑出地窖。 柏凝到底是兔子,动作灵巧,轻而易举地离开,跳出房间之外。 尸山血海。 柏凝的脚上的兔毛,已经被血打湿。 在不远处,男男女女的尸体,就这么随意堆放。 偶尔经过的人,如果脾气好,会因为他们挡了自己的路,一脚将尸体踢开。 而若是脾气不好,那便抽出刀尖来,将早已断绝气息之人,宰成肉泥。 骨肉飞溅,俨然一片人间炼狱。 哪怕是柏凝,在看见这种场景之后,也罕见地,理解了花栖枝为何要将月息灭门——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若不是他们先犯孽债,积累因果,又怎么会有如今这田地呢? 柏凝沉默地往前跑,没忘了自己还要引开其余人对地窖的注意力。 它躲进碎石之中,看着追出来的两人,气喘吁吁,就在自己不远处交谈。 "完了,让那小丫头片子跑走了。" “估计她身上真有密宝,居然能跑这么快。” “那怎么交代啊?要是月大人知道我们将人放跑,肯定会杀了我们的。” “笨死了,你就说搜寻了好几遍,地窖里没看见人呗。这种情况下你实话实说,我看你是嫌命大。” “哦哦对对对,我们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两人合计一番,对了一下口供后,这才稍微放心一点。 不过依旧烦躁。 “这已经搜寻半月有余,根本什么都没有搜到。只怕清源宗的长老们,都快要不耐烦了吧?” 听见清源宗,柏凝耳朵竖起来。 “月大人也是,东西还未到手,便先一步请了长老来。现如今,对方被强留在椒华小榭半月,到时候若是什么都拿不出来,别说送小姐去清源宗,估计清源宗,都不想护佑我们。” “算了算了,继续找吧。” 他们小声嘀咕,最后还是认命离开。 而也是直到现在,柏凝才知晓,原来月息他们家的人,对半月山庄发动灭门惨案,不过是想要夺取天枢炼傀术、献给清源宗长老,好借此人情,将月家的“小小姐”,送进清源宗里面。 那小小姐是谁? 月息吗? 柏凝不是很清楚,可是,她却知道,现在在清源宗里面,确实是有一个姓月的人。 她还不仅仅是兔子,更是直接混到了长老的位置,甚至还成为掌门夫人。 多么了不起的荣耀啊。 难怪花栖枝,夜夜跪于衣冠冢前,痛心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而她的痛苦,仔细想想,都是来源于自己。 柏凝心底更加难受。 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内疚自责,要更加强烈。 她想,她几乎毁了花栖枝的人生。 几乎剥夺了花栖枝活下去的动力。 但好在,一切都还有改过的机会。 她会让花栖枝变得比以往更强,会让花栖枝不用夜夜悲痛,沉浸在无法报仇的悔恨之中。 她要帮花栖枝。 帮助她修正一切——就仿佛在花栖枝报仇那日,柏凝根本没有出现过。 或许,月息早早的,就该死在花栖枝的傀儡术下。 是自己强行介入因果,搅乱一切,所以报应都加诸她身。 这是理所应当的。 柏凝不再怨恨那些背刺自己、伤害自己的人。 不过是因果轮回而已。 对方无可指摘。 当然,曾经被她救下,还不懂感恩之人,也得偿还一部分的东西。 柏凝垂下眼,像是一只兔子,乖乖地待在残破的半月山庄里面。 她看着半月山庄的人手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几乎有三千人,一直驻扎在半月山庄里面。 她也看见,被随意堆放在地上的尸体,开始化脓、溃烂,蛆虫从他们的体内冒出来,密密匝匝的,看得人直泛恶心。 没有人愿意收拾,没有人愿意处理。 他们只是嫌恶地看着这一切,捏着鼻子,离尸体远远的。 脓水、血水汇聚,渐渐流淌在一起。 它们的颜色开始发黑、浑浊,尸体腐化冒出的冲天气味,一直萦绕在半月山庄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渐渐地,黑色的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几乎汇聚成海洋,将整个半月山庄围绕。 而笼罩在半月山庄上的瘴气,则渐渐散开来,朝着四周扩散。 最初,是一两个巡逻的人,突然暴毙身亡。 渐渐地,五个、十个、二十个…… 越来越多的人,不明不白地死亡,叫半月山庄内部人心惶惶。 终于,在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之后,他们终于离开半月山庄。 还带走了其他人的尸体。 半月山庄恢复寂静,瘴气环绕,生灵死绝。 又过了很久很久。 柏凝突然听见,从地窖的位置,传来“砰”得一声巨响。 她看见,一个形同枯骨,头发脏污不堪、发丝之中都是蚤子的小姑娘,摇摇欲坠,从残破的院落里面走出来。 第228章 她站在半月山庄残破牌匾下,一双眼睛看着陌生的一切。 眼里几乎没有光芒。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喊人。 只是沉默地,用自己瘦若枯骨的身躯,在半月山庄里面游荡。 她搬开石头,小心翼翼捧起半片棉布碎片。 “好像是小姑的衣服?” 面无表情地说着,已经不见伤痛和绝望。 花栖枝将碎片小心收起来,而后,像是幽灵一样,在半月山庄里面忙碌。 “堂哥的剑。” “小白的骨头。” …… 她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柏凝面前。 瘦弱的小女孩,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拨开上面的碎石,将浑身是伤的兔子皮捧在手心中。 对,兔子皮。 兔子肉都被扒了去,刷上油,让那群人饱餐一顿。 好在柏凝没有痛感,不然的话,可不得气得想杀人。 只是当柏凝看见花栖枝破碎的眼神光,和摇摇欲坠的身形后,还是很想杀人。 这兔子,是花栖枝的父亲,留给花栖枝的东西啊。 怎么就这么被夺走了呢? 而且——要吃,你将皮扔远一点不行吗? 偏偏留一张被开膛破肚的兔子皮在半月山庄里面,当真是残忍又恶毒。 可惜柏凝现在已经死掉,不能去安慰花栖枝。 她只能看着花栖枝红了眼眶,一语不发地,将兔子皮和其他捡来的小破烂一起,妥帖放起来。 花栖枝依旧什么都没说。 她又起身,去找其他人。 她几乎翻过半月山庄的每一寸土地,终于,在不知道多少天之后的某一个夜里,她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娘……” 许久没有说话的花栖枝,嗓音已经不像是孩童那般清脆, 她声音沙哑,跪在石块上面,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已经碎掉的玉佩捡起来。 身体弯曲,将其紧紧贴在心口处。 她似乎是想要哭的。 可是,她眼睛里面,渗出来的,却是血泪。 花栖枝隔着已经残破的玉佩,试图感受曾经的温暖时光。 “娘,蜜枣粽子不好吃,我不要吃蜜枣粽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泣不成声:“你给我做其他的好不好,只要不是蜜枣粽子,其他的什么都好。” 偌大的山庄里面,没有人回答。 就连风都不曾掠过。 只有花栖枝颤抖抽泣的声音,证明此地还有活人。 花栖枝捧着玉佩,跪了一夜。 而柏凝,就在旁边,看了一夜。 她看着花栖枝小小的身体,浓重的夜色将她包裹其中,巨大的痛苦压得这个小小的孩子喘不过气来。 她想流泪,却只能流血。 她想要得到娘亲的安慰,却只能抱着娘亲的遗物,遥寄哀思。 甚至于,连她娘的尸体都找不到。 如果说老天偏爱谁的话,或许是韩绛蟾、月息……和自己。 如果说老天亏待谁。 那毫无疑问,是花栖枝。 悲惨的事情接连不断地发生在她身上,似乎总想要击垮她,让她就此认命屈服。 而小小的花栖枝,瘦骨嶙峋。 在黑暗与瘴气之中,用残破玉佩割破自己掌心,郑重地,许下誓言。 “我会让月家付出代价。” “我会杀了他们。” “杀光他们。” “我会为你们报仇,会用他们的,祭奠你们的在天之灵。”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声音带着哀伤。 “到时候,幺幺儿再来找你们好不好?” 她祈求着最宠爱她的人,小心翼翼。 “你们不要嫌弃幺幺儿杀过人好不好?” “我只是报仇,报仇之后,我便来找你们。” “我们在地府里面团聚,再做一家人,好不好?” 第76章 柏凝看着花栖枝, 从废墟里面花了许久的功夫,找出另外一半的玉佩。 毫无疑问,这是她爹的。 这一次, 花栖枝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有再哭泣。 她沉默地收集好所有东西, 在后山用自己小小的手臂, 开垦出一片空地来。 随后, 她跪在地上, 用双手刨出坑来, 挖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土洞。 将她从各地捡来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全部放进土洞之中,再将泥土覆盖上。 花栖枝忙活完了几乎所有的工作后,这才将掏出她贴着心口珍藏的两块碎玉佩, , 连带着被扒了皮兔子, 一起放进最大的洞穴里面。 做完这一切后, 花栖枝跪在土坑前, 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良久无言。 终于, 她动了。 她解开自己脖颈上的长命锁, 将金晃晃的、饱涵父母爱意的长命锁,和那两个碎玉配一起, 放进挖出来的小小墓穴之中。 她把自己也埋葬了。 柏凝看着花栖枝沉默地, 同小小的手捧起灰,轻轻挪到土坑里面。 泥土渐渐增多, 那泛着金光的长命锁,逐渐被泥土掩埋, 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土包,立于最前方。 而花栖枝,郑重地,在每一个土包前面,嗑了三个响头。 她起身离开,再没有说一句话。 而柏凝的意思,骤然回归。 眼前的景物变得暗淡,就连花栖枝摇摇晃晃离开的小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第229章 耳鸣不止,头晕目眩。 柏凝猛得睁开眼。 看见的,是花栖枝眼角落下的泪珠。 滴入她苍白发丝之间。 柏凝缓缓抬起头,看着她面上的泪痕,许久之后,食指弯曲,勾去她那一抹泪痕。 冰凉的。 她看着花栖枝苍白的头发,后知后觉地想到。 原来当初,花栖枝是打算报仇之后,便自戕的吗? 她早早将自己埋葬,只为了杀光椒华小榭的人后,便去和亲人团聚。 是自己阻止了一切。 强行延长了她的寿命,延长了她的痛苦。 柏凝的手指摩挲着花栖枝的眼角,那一瞬间,只觉得心疼不已。 这么算来,柏凝也是花栖枝的仇人。 可她,却将自己救了回来。 为什么? 柏凝目光沉沉,看不懂花栖枝这个人。 毕竟她总是沉默,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 与所有人保持距离——过去柏凝不明白,现在却是知晓了,她不想与人有交集,不过是因为早就打算去死。 老天总是亏待花栖枝。 如此简单的心愿,都一波三折。 柏凝心情复杂,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对花栖枝是什么样的心态。 感恩? 愧疚? 自责? 心疼? 或许都有,也或许还不止这些。 她只觉得所有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困在她的心口,让她觉得非常难受。 可又没有舒缓的办法。 只能逃避。 柏凝好似触电一般,收回自己的手,人也不再站在床边,而是回到自己的床上,盖上厚厚树叶被子,双眼放空。 脑子里面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她不受控制地将视线落在花栖枝身上,可是不一会儿,又反应过来,快速移开,往旁边看过去。 她躺在床上,时而翻身、时而坐起来。 偶尔还要下床走两步,甚至好几次,柏凝已经走到门口,打算出去散散心。 又因为担心花栖枝,硬生生忍住想法,回到屋子里面干坐着。 就是坐了不一会儿,眼睛又黏在花栖枝的身上。 她看见,花栖枝的脖子上面,空空如也。 没有什么长命锁。 她看见,花栖枝的脸颊清瘦,眉目之间,隐约藏着几抹愁绪。和过去那肉乎乎、脸颊红红的小娃娃,几乎没有半分相像。 她还看见,花栖枝满头华发。 ……愧疚感更重了。 柏凝轻声叹了一口气,又躺回床上。 她两眼望着白云搭出来的房顶,大脑空空如也,什么也不想思考。 鸣春涧是悠闲的,安逸的。 时间流逝无知无觉,和生死海似乎是两个极端。 纯黑与纯白。 约莫过了一天整,花栖枝都没有什么异样,就在柏凝以为,一切安全的时候,夜半之时,花栖枝的身体猛得抽动起来,她闷哼一声,似乎极为难受。 熟悉的膨胀感再度充盈柏凝的身体。 柏凝立即从床上翻下来,一刻不曾迟疑,冲到花栖枝的床边,她坐在床边,单手按在花栖枝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简单的唇与唇相碰,就好像是手与手相贴。 柏凝的意识再度消散,她已经熟悉这种感觉,非常快地便进入花栖枝的世界里面。 一睁眼,流云掠过身侧,锁链与悬崖之上。 她低头,发现自己变成一只鹤。 此刻,在悬崖旁边梳理羽毛,淡定自在。 而在悬崖之间的锁链上,一道漆黑的身影,便站在此前。 是花栖枝。 一身黑袍,将她整个人都遮了起来。 她沉静地站在锁链之上,像是一尊雕塑。 熟悉的场景。 这是鸾鹤谷的入口必经之路,而花栖枝现在站在这里,估计是为了围堵月息。 就是围堵了许久,一直没能成功而已。 柏凝慢悠悠地在悬崖边乱晃,故意踢在石头上面,发出响动,站在锁链上的人,也没有一刻时间分神,将注意力落在她身上。 “喂,花栖枝。” 突然响起的女声,吸引了柏凝和花栖枝的注意力。 只见得云雾之中,一道青色身影,如逐云踏月一般,翩翩然而来。 她手中没有拿剑,长发挽起,随意扎了个马尾,斜插着一根树枝,便是她头顶上的全部装饰。 而现在,她脚尖轻点,落在锁链之上。 锁链晃动。 她却没有拔出佩剑,反倒笑眯眯看向花栖枝:“别动手,这次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柏凝看着过去的自己笑眯眯的,从身后,掏出一连串的粽子。 她提着粽子,缓缓往上,被线串起来的粽子,摇摇晃晃,而提着粽子的人,则笑弯了眼睛,带着洒脱不羁:“喏,今儿端午节,给你送点粽子。” 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不仅仅是花栖枝震惊。 就连柏凝,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一茬。 是的,有一点端午节。 韩绛蟾让人送来了粽子,只是柏凝不喜欢这个味道,觉得太过甜腻,所以在想办法引开花栖枝的时候,“顺手”,将多余的粽子全部扔给花栖枝。 ……偏偏是端午节。 偏偏是蜜枣粽。 第230章 柏凝感觉心已经被揪起来。 它扇动着翅膀,朝着曾经的自己飞过去。 随后,被对方轻飘飘躲开。 甚至于柏凝提着粽子,直接飞到花栖枝面前,勾肩搭背的,十分强硬,将粽子往花栖枝怀里塞。 “不用担心我下毒,我没这技术。” 花栖枝的头埋低。 此时,她已经被黑袍罩得严严实实的,柏凝看不出她的表情,只能勉强听出来,花栖枝是在难受。 “为什么给我粽子?”花栖枝问过去的柏凝。 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 柏凝回想了一下。 哦。 管他什么原因,先胡乱编一个,不然的话,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要自己吃这玩意,太受罪了。 柏凝才想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想。 而不远处的自己,已经笑眯眯开口,没个正形:“这不是看你天天苦大仇深的,让你吃点甜的,高兴高兴么。” “甜的?”花栖枝问。 “嗯。”勾搭着花栖枝的人,语调散漫:“蜜枣味的,很好吃。” 才怪。 当时柏凝心里面想的是:天底下最难吃的味道,就是蜜枣味。 为了让花栖枝将东西带走,柏凝也是煞费苦心。 她见花栖枝没有动作,又好说歹说了好一会儿。 软磨硬泡,终于让花栖枝成功收下粽子。 “你一个人,应该很久没吃过粽子了吧。”过去的柏凝随口一问。 问出的话像是刀子一样,不仅仅扎在花栖枝的心口,也扎在自己的心口。 难怪——如此多的人讨厌自己。 再砍下去,柏凝也要自我厌弃了。 她本来还想搅散花栖枝和柏凝的事情,可到现在,柏凝已经不愿意再看这一切。 仙鹤逃避般闭上眼,居然有朝一日,也当起了鸵鸟。 只是她虽然看不见,声音却能清楚传过来。 “嗯,很久没有吃过。”花栖枝说。 自她父母死后,她再也没有吃过粽子。 更别说是蜜枣味的粽子。 柏凝恨不得把自己锤成聋子。 可哪怕她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那些声音依旧源源不断地,传进她的脑海里面。 “那你今儿就给自己放一天假,煮煮粽子吃吧。” 花栖枝没有回答柏凝。 柏凝再接再厉:“天天这样,你也不嫌累得慌?” 她问花栖枝:“难道端午佳节,你就没有想要见的人,没有想要做的事情?”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花栖枝。 她默然片刻后,提着粽子缓缓离开。 看着花栖枝离开的背影,柏凝当时是开心的。 因为花栖枝离开后,自己就能够带着月息、羽梨一起去人间玩,看龙舟,过节日,好不自在。 而现在,柏凝心情更加沉重。 她拍打翅膀,跟在花栖枝的身后,紧紧跟着。 她在半空中飞行,发现花栖枝离开的方向,正是生死海的方向。 她回家了。 柏凝也跟着花栖枝,回到生死海上。 在柏凝降落半月山庄的时候,花栖枝微妙侧头,看了它一眼。 停顿片刻,似乎在估量它是否有威胁。 不过眨眼的功夫,她便移开视线,提着粽子,往残破的半月山庄里面走去。 绕过满地残垣,她沉默地前进,居然在角落里面,找到一处还未完全损毁的灶台。 灶台缺了一个角,却也能够支撑起来。 花栖枝从半月山庄里,找来残破的贴片,将其搭在灶台上。 而后直接将粽子放在已经生锈的铁片上,便不管不顾地去灶台后面,非常不熟练地点火、添柴。 期间,那火灭了五六次不止。 浓烟从残破的角落里面涌出来,不少飞火悉数落在花栖枝的黑袍上面,好似霜雪落满她的脑袋。 她却没有说什么。 火灭了,便重新引燃。 柴不够,便去随机找一些木头,扔进来当柴烧。 花栖枝在小而破败、长满荒草的厨房里面忙碌着,终于,那翠绿的粽子叶,逐渐变得枯萎、焦黄,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碳化。 怪异的味道从灶台前面传来。 花栖枝这才结束和火相斗,她抖了抖黑袍上的灰,不假思索伸出手去,抓铁片之上的粽子。 随后,又猛得松开手。 太烫了。 那粽子被她加热许久,一直放在火上炙烤,温度自然不低。 而花栖枝却只是思索片刻,随机又伸出手,毫不迟疑地将所有粽子全部抓起来。 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而是就这么提着粽子,一路到了后山。 花家冢。 花栖枝自然地走到蒲团面前,径直跪下。 她只给自己留了一个粽子,其他的,则全部摆在墓碑前面。 “爹、娘,端午节到了。” 花栖枝终于说话。 她端正地跪着,声音好似怀念,又好似悲伤:“你们尝尝,粽子好不好吃。” “她说,粽子是蜜枣味的。我记忆里面,蜜枣味似乎很难吃,但是你们好像很喜欢给我煮。” 花栖枝一边说,一边解开绑在粽子上的线,慢慢剥开粽叶。 而后,滚烫的糯米,根本未凝结成一块,就粒粒分明、这么从她手指缝里面漏出去。 第231章 花栖枝看着几乎洒了一半的糯米,片刻后,将剩余的糯米,一粒一粒地,塞进她的嘴中,慢慢咬着。 “粽子一点都不好吃。” 花栖枝说。 但她还是一粒一粒的,将根本算不上成熟的粽子,完全吃完。 “我讨厌吃粽子。” 她将粽叶放回地上,随后,又对着墓碑磕了个头。 “但是,如果你们愿意给我包,我一定会吃的很开心。” 说完这句话后,她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将黑袍拢紧,离开生死海,再度回到鸾鹤谷的外面,站在锁链上。 她想见的人,根本见不到。 子母分离兮意难怪,同天隔越兮如商参,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 柏凝看着花栖枝孤寂的身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 花栖枝就这么站在锁链上,一直站了许久,直到月上柳梢,才有一点点动静,从外面传来。 是柏凝带着游玩归来的月息和羽梨。 啊,不对。 是过去的柏凝。 不知怎么的,柏凝突然心虚不已。 哪怕她知道这一切,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 可是她还是尽可能的,将过去的自己同现在切割。 不然的话,她会喘不过气来的。 晚归回来的一行人,兴致高昂。 她们声音带笑,兴奋地讨论着刚刚看见的场景。 “龙舟居然能划得如此快,也太厉害了吧!” “可不是,像是飞船。” “灯会也好玩。”羽梨笑着撒娇,全然看不出在未来,她杀人不眨眼的模样。 此刻,全然的小女儿姿态:“师傅,明年我还要出去玩!” 柏凝依旧是那么懒散。 她可有可无地点头,漫不经心道:“行,到时候看情况吧。” 没有直接答应,因为嫌麻烦。 而月息听出了柏凝的弦外之意,轻声一笑,眼波流转,十分敏锐地,看见了远处的花栖枝。 柏凝是第一次,在月息面上,看见这种表情。 似嘲讽。 似不屑。 似厌恶。 又似深恶痛绝。 只见得月下美人的唇缓缓勾起,嘴角的弧度,令人心寒。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她轻声慢诵,就这么莫名的,将另一个未曾开口、打破她们美好的人,生生扯进其中。 也是在这时候。 柏凝才意识到,这一句话,堪比所有的利器。 它可以轻易刺透花栖枝的防御盔甲,不费吹灰之力,将她的心脏狠狠摧毁。 理智全面坍塌。 花栖枝这一次,没有像是以前一样,等到柏凝准备好再出手。 她五指冒出密密麻麻的丝线,居然召唤出五个傀儡,齐齐冲向月息。 杀意蓬勃,几乎恨不得将月息立即杀死! 可是,月息身边,还有柏凝。 在傀儡出现的瞬间,柏凝抽出竹枝,手中剑诀绽出,衣袍猎猎作响。 那是花栖枝下手最狠的一次。 也是柏凝过招最畅快的一次。 当时柏凝还有些纳闷,怎么那一次的花栖枝,好像是发了狂,莫名其妙的,情绪激动,招招要人的命。 现在柏凝才明白。 花栖枝在听见那句话的时候,心里究竟有多苦。 自己亲友分离,独自飘零。 而她的仇人却活得潇洒自在,甚至还在父母忌日如此出言讽刺。 ……柏凝当初,不该救月息。 浓浓的悔恨,将柏凝包裹。 死而复生这么久,哪怕知道月息在背后诋毁自己,柏凝也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坚定地认为—— 自己不应该救月息。 她应该冷眼旁观这一切,毕竟这一切,本就应该与她无关。 柏凝看着花栖枝和过去的自己交战,刀光剑影,而声音却渐渐消散。 她又回到鸣春涧之中。 柏凝这一次,并没有立即移开。 她保持着接吻的姿势,却什么的都没有想,只是轻垂眉眼,看着与自己没有一丝距离的花栖枝。 片刻后,方才挪开。 柏凝往后退了两步,而后,掸出几滴水滴,便毫不犹豫化去身形,消失在鸣春涧之中。 她回到了生死海上。 破败不堪,承载这花栖枝快乐、痛苦的地方。 柏凝此行的目的地,却不是这里。 她将双脚注满灵力,快速向前。 一日千里。 不过瞬息的功夫,柏凝便来到城镇之中。 脚程是过去的十倍还不止! 看来在鸣春涧里面,虽然吃了一点苦,收获也不小。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柏凝左右打量,很快进了一间点染明火的店铺里面。 烈火熊熊燃烧,用来驱逐柏凝的建筑,现在却已经不起任何作用。 柏凝淡定站在火焰旁边,轻声问:“掌柜的,你们现在还有粽子卖吗?” “粽子?”掌柜满头都是汗,一刻也不停地擦拭着:“端午节已经过去好久,根本没有粽子。” “卖剩的也没有吗?” “这放久了的东西,我也不敢卖啊。” 柏凝想了想,也是。 若是吃坏肚子,掌柜的也为难。 第232章 她思索一番,又问:“那有没有做粽子的原料?” “糯米、豆子什么的都有,可是没有粽叶。” “粽叶哪里有呢?” “现在这个季节,都没有。”掌柜的摇头。 柏凝想了想,又问:“除了粽叶,其他叶子行吗?” “这,我没试过,你要实在想吃的话,可以试试。”掌柜的回答道。 “好,那我就买一些糯米,再添一些蜜枣。”柏凝仔细地嘱咐:“越甜越好,最好蒸出来能够流蜜。” 掌柜的见状,乐呵呵为柏凝挑选货物。 在将东西交给柏凝的时候,还不忘轻声感叹:“这么大费周章,是想自己吃?” “没,给我朋友做了吃。”柏凝接过东西,随口回答。 “你朋友要是吃到嘴里,肯定很开心。”他乐呵呵地说。 柏凝也回之一笑:“我也这么希望。” 她将东西收起,付了钱后,并没有在人间久留,而是快速回到鸣春涧之中。 花栖枝还昏迷着,并没有太大反应。 柏凝将糯米和蜜枣放在旁边,正打算出门,却见的古柏奶奶推门而入。 “你方才离开了一趟?” “对。”柏凝说:“我出去买点东西。” 古柏奶奶看向桌子上的东西,语气有些不确定:“粽子?” “嗯。” “怎么没有粽叶?” “现在不是生产粽叶的时候。” 古柏奶奶想了想,轻声道:“你等等,我找一找。” 她的手,直接伸进自己藤蔓似的头发里面,摸了好一会儿后,摸出一沓新鲜粽叶来。 “够吗?” “够了,谢谢娘亲!”柏凝欢喜不已。 她本来都已经打算,自己用竹叶给花栖枝包粽子。 现在有粽叶,那自然更好。 “你会包粽子吗?”古柏奶奶笑着问柏凝。 柏凝有些尴尬:“不会。” “我教你吧。” 古柏奶奶在庭院里面,用云搭起小架子,将糯米浸泡好一会儿,自己和柏凝坐在院子里面,手里都拿着粽叶,开始现学。 “你先将它们对折……对……” 看着柏凝的成果,古柏奶奶违心道:“形状如何不重要……吃到嘴里都一样。” 随后,她指着旁边冒水蒸气的云灶台,对柏凝道。 “现在,下锅煮吧。” “好。” 柏凝提着奇形怪状的粽子下了锅,不多时,粽味飘香,糯米清甜。 记忆中的味道,像是钩子一般,萦绕在花栖枝的鼻尖。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 而后,缓缓下地。 光着脚,踩在云层上,顺着气味往前,走到门框边缘的时候。 看见在不远处,穿着一身青衣的女子,手里提着翠绿粽子,诧异转过头来。 “花栖枝,你醒了?” 她笑起来,并将手中粽子举起。 “来,吃粽子,蜜枣味的。” 第77章 “你这是在干什么?” 花栖枝光脚踩在白云上, 面上没有表情。 她的白发犹如瀑布一般,几乎到脚踝的位置,和白云融为一体。 那总是苍白的脸上, 不知何时,脸颊浮现淡淡红色纹样, 却不显得妖冶。 柏凝瞧见, 有些好奇, “你脸上是什么?” 她手里拎着一个粽子, 快步走到花栖枝面前, 将粽子递给花栖枝后, 又才自然地,伸出手去,在花栖枝脸上擦拭着。 她的动作是如此自然, 花栖枝浑身一僵, 都来不及躲避。 而柏凝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甚至在看见花栖枝脸上的纹样擦不掉后, 还加重了一点力气。 “这是什么, 渗血了吗?”她纳闷地说着。 全然不顾已经石化的花栖枝。 还是一旁的古柏奶奶, 实在是看不下去。 她将剩余的粽子, 从滚水里面捞出来, 放在一旁纳凉。 又招呼来小黑小白后, 这才慢慢悠悠给柏凝解释:“这是凤凰图腾。” “这样啊。”柏凝闻言,这才将手挪开。 随后又看着花栖枝, 带着期待。 “快尝尝着粽子味道怎么样?” 花栖枝面对如此坦诚炽热的视线, 一时之间,有些不熟悉。 她垂眼, 避开眼前人莫名其妙的热情,而后垂眼, 看向手中的粽子。 说它是粽子,多少有些为难“粽子”。 毕竟花栖枝虽然许久没有吃过这东西,料想和记忆里面差不多,要么似三角形、要么似个桶,但没有哪一个粽子像眼前这玩意儿一样,奇形怪状,鼓鼓胀胀的糯米从各个缝隙里面挤出来,白白胖胖的,紧密贴合在一起,哪怕已经没有被粽叶包着,也并未全部滑落下去。 花栖枝看着手里的粽子,又看向柏凝。 好一会儿后才问:“你包的?” “嗯。”柏凝立即点头,骄傲极了:“就这个粽子,里面我放了五颗蜜枣,肯定甜。” 说着,她又开始心虚:“不过味道和样貌,肯定不能兼得。” 花栖枝又垂眼。 许久之后,才慢慢开口:“可是我不喜欢吃粽子,尤其是蜜枣粽。”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这粽子是酸的、苦的,很难吃。” 柏凝闻言,略微有些噎住。 “不是,它是甜的。” 第233章 “酸的。” “甜的。”柏凝还在尝试:“你试试,不就知道是酸是甜?” “不。” 花栖枝摇头,将粽子交给柏凝,“我不爱吃,你吃吧。” 柏凝一脸天塌了的表情。 “这甜甜腻腻的味道,我也不爱吃啊。” 花栖枝的眼珠子微动,又望向柏凝:“你不爱吃蜜枣粽?” “太甜了,我不喜欢。”柏凝说。 花栖枝看向远处一兜子的粽子,轻声问:“其他的味道呢?” “全是蜜枣。” 花栖枝嘴唇微动。 还是没有把心里面的问题问出口,她垂眸,“慢慢吃吧。” “真不吃吗?”柏凝绝望地尝试:“看在我辛苦这么久的份上,赏个脸,吃一个?” 花栖枝的眼睛飘过柏凝的手。 上面还粘着几粒生糯米。 她思索许久,就像是老僧入定那般,许久后,这才晃动着僵硬地脖子。 “只吃一个。” 她说,坚定着自己的立场:“我不爱吃蜜枣粽。” “好!”柏凝笑起来,将手上的巨大的、奇形怪状的粽子,塞进花栖枝手里。 “就吃这个。” 吃了这个后,其他的,柏凝在另外想办法。 柏凝朝着花栖枝笑起来,眉目生动了许多。 花栖枝瞧着,良久之后,方才问:“你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还行吧。”柏凝顿时有些尴尬。 她有些犹豫。 在一个心事重重的人面前,心情太好,会不会也是一种炫耀? 柏凝担忧地收回自己的好心情,尽量克制着,照顾花栖枝的情绪。 “别站着了,快来坐着吧。” 古柏奶奶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亲热地招呼花栖枝和柏凝。 柏凝回头,发现小黑和小白已经拆开一个粽子,就像是小虫子一样,钻进粽子里面,大快朵颐起来。 柏凝也是这时候,才想着对花栖枝介绍这里的人。 她指着古柏奶奶,正色道:“这是古柏奶奶,传闻中无搜不住、无所不能的上古灵木。就是因为她,所以你才能够醒过来。她也是……” 柏凝正想说古柏奶奶和自己的关系,可是话到嘴边,又变得犹豫。 要说吗? 在花栖枝面前,告诉她同样孑然一身的自己,现在有了家人、有了朋友、有了栖息地。 而花栖枝本人,却还是“拣尽寒枝不肯栖”的状态。 柏凝犹豫了一下,给古柏奶奶投以抱歉的眼神后,将两人之间的身份关系隐藏。 古柏奶奶回以包容慈爱的一笑。 柏凝这才放下心来,带着花栖枝走到云桌边缘,而后非常自然地,接过花栖枝手上的大粽子,开始拆解起来。 那熟练的举动,叫花栖枝有点诧异。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柏凝,当柏凝将大粽子拆完后抬头,猛得和她对上视线。 刹那之间,柏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她干巴巴地笑起来,为自己解释:“我那粽子绑得比较复杂,一般人拆不开,得我自己来。” 她尴尬地将粽子推到花栖枝面前,生硬引开话题。 “你尝尝,好不好吃。” 花栖枝这才收回视线。 她以粽叶为纸,托着粽子,轻轻一要。 黏糯、清甜,蜜枣的香味融化其中,和粽叶香、糯米香缠绕着,将她记忆最深处的味道勾起。 好像,蜜枣味粽子确实不是酸的。 可为什么她记忆里面的蜜枣味粽子,总是如此难吃,酸得难以下咽呢? 花栖枝细细咀嚼着嘴里面的糯米,几乎每一粒糯米,都被她仔细品尝。 她已经许久,没有吃到过这种东西了。 上一次,也是柏凝给自己的粽子。 不过自己不会这些,居然将它做成那般样子,将柏凝的心意给糟蹋。 连累着父母,也没吃上新鲜粽子。 花栖枝陷入沉思之中,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但是,她很诚实的,又咬了一口。 咀嚼未停。 柏凝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她笑着看向古柏奶奶,正要开口喊人,“娘”这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又想起身边的花栖枝,硬生生憋回去,只是笑着问:“你怎么不吃?” 古柏奶奶笑起来:“我乃草木,不吃这些。” “可是还有这么多粽子。”柏凝面露痛苦。 “我吃我吃!!” 小黑像是米虫一样,从熟透的粽子里面冒出个脑袋来。 它漆黑的眼珠子睁着,欢喜不已:“我喜欢这个味道,甜滋滋的,好香!” 一向对柏凝没有好脸色的小白,此时也勤勤恳恳地吃着,并没有专门来挑柏凝的刺。 而这一幕,落入花栖枝眼底。 她看着,没有说话。 只是捧着手里巨大的粽子,吃得慢条斯理。 视线,却落在柏凝身上。 柏凝被看得有点心虚:“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花栖枝说。 “那就别看,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柏凝道。 花栖枝闻言,便移开视线,双眼放空,机械地进食。 那状态,也看得柏凝毛毛的。 而柏凝又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所以成为现在的状态,一时之间,心里好似针扎的疼。 第234章 谁知,刚刚还在吃粽子的花栖枝,蓦然皱眉。 她抬起手,捂着心脏。 “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凤凰蛋没有融合好?”柏凝见状,有些担忧。 “不、不是。” 花栖枝立即摇头,随后缓缓道:“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心有点痛。”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很快就消失了,现在已经没感觉。” 而柏凝立即反应过来。 是刚刚自己的情绪,被花栖枝感受到了。 她一时之间有点尴尬,不敢再胡思乱想,甚至于,她主动剥开一个粽子,一粒米一粒米地吃起来。 在吃到第七颗蜜枣后,花栖枝终于吃完了那巨大的粽子。 她缓慢整理粽叶,随后轻声问:“你刚刚说凤凰蛋?” 正在吃米的柏凝,闻言头都不抬:“嗯。” “什么凤凰蛋。” 柏凝淡定道:“你不是挖了一半心脏出来吗?” 花栖枝睫毛微动,没有说话。 而柏凝见她哑巴症又犯了,不似以往一般没有耐心,而是自顾自地解释:“所以搞了点凤凰蛋,帮你补齐了心脏。” 说罢,还指了指花栖枝脸颊上的纹样。 “你脸上的纹路,估计也是因为凤凰蛋。” 花栖枝抬起手,摸上自己脸颊。 她似乎还能感觉到,柏凝指尖的温度。 “我感觉,我的修为精进了很多。”她说:“比过去最强的时候,还要强上许多。” “那是自然,凤凰蛋可是好东西。”柏凝道。 “既如此,你为何不留着自己用?” “我用不上啊。” “我也用不上。” 听见花栖枝的回答,柏凝有些许无奈。 她放下扒拉粽子里面的糯米,看向花栖枝:“那你说,你能用得上什么,我去给你搞来。” “我只要月息的命。”花栖枝说。 “那你去杀呗。” 轻松的语气,毫不迟疑的态度,叫花栖枝愣了愣神。 她眼神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我说,我要月息的命。” “我听见了的。” 花栖枝蹙眉,加重语气:“我现在的修为,完全可以闯入清源宗,将月息杀死。” “现在就出发吗?”柏凝毫不在意,甚至又往花栖枝面前,放了两个粽子。 “一来一回很费劲,吃饱了再去吧。” 花栖枝匪夷所思。 “你不在意月息了?” “嗯。” “她是你的道侣。”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 柏凝轻描淡写地提起月息,再没有过去的执念。 花栖枝甚至开始觉得玄幻:“你……” “再吃一个吧,这粽子热着的,很香。” 柏凝说着,又塞给花栖枝一个粽子。 和之前的一样。 奇形怪状,但是肉眼可见的,有许多蜜枣。 一看就是出自柏凝的手。 花栖枝惊疑不定地看着柏凝,到现在为止,她已经不懂柏凝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再吃一个?”柏凝却好声好气地和花栖枝商量。 似乎刚刚谈起的月息,根本不重要。 至少,没有让花栖枝多吃一个粽子重要。 花栖枝狐疑地接过粽子。 而柏凝见状,笑起来,继续和她面前的粽子缠斗:一粒米一粒米的吃。 古柏奶奶也不说话,就这么在旁边乐呵呵地坐着,好似一个吉祥物。 等到柏凝实在是吃不下去的时候,终于放弃。 她看了一眼花栖枝,也不避讳对方,开始问正事。 “对了,我找凤凰蛋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问题。” “我知道。”古柏奶奶说:“你在想岩溶炼狱第一百层的禁制。” “是。”柏凝点头。 她毫不犹豫,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在提到岩溶炼狱的时候,花栖枝吃粽子的动作,陡然慢了起来。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柏凝,似乎回忆起来什么东西。 但,也只是似乎。 她不会将自己想起来的事情,告诉柏凝。 她沉默地吃着,而古柏奶奶瞥了她一眼,笑意更深。 她刻意提起:“你是想问我,第一次从岩浆里面出来的时候,我为什么不提醒你,让你将那禁制毁掉?” 花栖枝咀嚼的速度变慢。 一口粽子,她要吃好多下。 “嗯。”柏凝还在回答。 “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情不过是时间早晚,无论是先去岩溶炼狱,还是求凤凰蛋,你发现其中秘诀,只是时间早晚得问题。”古柏奶奶笑着说,不留痕迹的,将接下来的话,加重了一点:“就像我知道,你回去寒冰地狱,问骨龙找万年冰魄一样。” 花栖枝视线一颤,味同嚼蜡。 原来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啊。 她缓慢地吃着粽子,已经尝不出来任何味道。 柏凝还想着自己的问题,没有注意到她。 “所以这一切,就是杜鹃一族搞的鬼?” “嗯。” “可是我不明白,如果只是‘鸠占鹊巢’的话,似乎不用波及到如此深的层面?”她拧起眉头,犹豫着,说出自己的猜想:“不仅仅是凤凰一族参与其中,甚至连您,也出面阻止。” “是,我当时出门,确实是怀疑它们有所图谋。” 第235章 “那证实了吗?” “并未。”古柏奶奶耐心说:“有些事情,是不能等它被证实的,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可我毁掉了禁制。”柏凝说:“如果接下来,杜鹃一族图谋的事情发生了,怎么办?” “孩子,这是你应该操心的问题。” 柏凝万万没有想到,古柏奶奶居然给出一个堪称“不负责任”的回答。 她笑呵呵的,“你有能力起死回生,逆天道而行,那我相信你,定能解决这个小小的、算不上麻烦的麻烦。” 柏凝听了,有些头痛。 “不算麻烦的麻烦?” “是。”古柏奶奶依旧是笑:“我知道,你能解决这一切。” “这也是你所预见的吗?” “不,我是绝对相信你、认可你。” 古柏奶奶说。 柏凝也不得不正色起来,她思索一番后,缓声道:“最近,可有杜鹃回到鸣春涧?” “暂时还没有。” 古柏奶奶笑着:“不过也只是暂时。” “当时您觉得,它们是想要谋划什么?” “孩子,你没有猜出来吗?” 古柏奶奶反问柏凝,叫柏凝再度意识到,眼前的人确实是无所不知。 柏凝轻声道:“只是设想而已。” “那你可以慢慢探索,刚好,你也需要去哪里取第三样宝物。” 古柏奶奶的视线,终于落在花栖枝的身上。 “要去金翅六翼鸟处?”柏凝问。 “是。”古柏奶奶回答。 果然。 和柏凝猜测完全符合。 先是骨龙、再是凤凰、最后是金翅六翼鸟。 这不仅仅是在帮助自己救花栖枝,也是在帮自己了解鸣春涧的过去,进一步探索鸣春涧,甚至于是熟悉里面的各方势力。 柏凝缓缓松了一口气,“我要去找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你俩之前是见过的。”古柏奶奶笑着说。 柏凝表情微变。 “天圣灵果?” “是。”古柏奶奶点头:“就是天圣灵果。 她看着花栖枝,轻声对着柏凝解释:“天圣灵果不仅可以帮助凡人修炼,还能祛除业障、免去因果。” “这对于修炼天枢炼傀术,是必不可缺的灵宝。” “不然,无论天枢炼傀术修炼到何等高深精妙的地步,也会因为业障缠身,功亏一篑。” 她轻声说:“而花姑娘浑身业障,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 吃粽子的花栖枝闻言,缓缓放下粽子,为自己解释。 “我并未杀很多人。” “是,但你从阎王手里面抢人,并将其制作成天傀,所以业障缠身。”古柏奶奶道。 柏凝闻言,心底轻叹。 又是因为自己啊。 她的情绪过于显而易见,花栖枝垂眸,手指一勾,丝线从指头冒出。 不多时,一个穿着白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便出现在云端之上。 “因为他么?” 古柏奶奶看着花栖枝,慈祥的面上,都是笑容。 她没有回答花栖枝的问题,也没有戳破花栖枝想要掩饰一切的意图。 尽管她不清楚,花栖枝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她一个老婆子,本就不应该管太多。 而柏凝,更是诧异。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花栖枝:“他?” 花栖枝面不改色:“嗯。” 凌木此时还未清醒过来,入眼只见得渺渺白云飘过,几人的交谈声缓缓传来。 他又愣了好一会儿,思绪回神,偏头,看向旁边的几人。 绿头发的老婆婆?面善,看起来像是好人,但不认识。 白头发的……大美人!冷冰冰的,还瞪他一眼,看起来有点凶,也不认识。 青衣服的——师傅!! 啊! 是他的师傅! 他的再生父母!! 凌木一个滑跪,直接扑到柏凝脚边,抱住柏凝的小腿,哭得凄惨。 “师傅啊!你不知道!清源宗的长老们下手好毒,打得我好痛!!” 小白从粽子里面钻出来,不耐烦地探了个脑袋,“吵死了,能不能安静一点。” “哪里来的小娃娃敢教训我?” 凌木立即精神起来。 他四处张望,不多时,和粽子里面小小的一条黑东西,对上视线。 “这什么?黑色米虫?” 凌木好奇地戳了戳。 下一瞬,小白从粽子里面跳出。 它飞出好一会儿的距离后,身形猛得膨胀。 巨大的触手在云层之间蠕动,上万颗眼珠子盯着凌木,其中一只出手抓住凌木的双腿,将之倒掉起来,在空中不停甩动。 “师傅——救我——!!” 凌木的声音听起来,和他这个人一样狼狈。 古柏奶奶心软,看着这场景,有些犹豫:“小白。” 她刚打算叫小白将人给放下来,谁知柏凝却凉飕飕地,打断了古柏奶奶的话。 “不用,他是天傀,小白只是和他玩玩而已,伤不到他的。” 说完后,刻意看了一眼花栖枝。 花栖枝低着头,沉默地吃粽子,似乎听不见柏凝的话。 倒是在不远处,被触手折磨的凌木,好奇地扯着嗓子问:“师傅,什么是天傀?” 第236章 柏凝故意戳戳花栖枝的胳膊,朝着花栖枝挑眉:“喏,你给解释解释,什么是天傀。” 花栖枝吃掉最后一口粽子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离开桌子。 “你要干什么去?”柏凝见状,立即也跟着站起来,问。 “吃饱了,去杀月息。”花栖枝道。 “不管你的天傀了?”柏凝问。 花栖枝的动作停顿片刻,而后冷声道:“他自求多福。” “怎么如此冷淡,不是能够为了他,背一身业障吗?”柏凝挑眉,故意继续问。 花栖枝面无表情地转头,“你说这么多,是想拦着我,不让我去杀人?” “可别污蔑好人。” 柏凝耸肩,随后正色道:“先去将天圣灵果取了吧。” 她说:“先祛除业障,再杀人。” 花栖枝冷淡看向她:“缓兵之计?” “你就这么猜想我?”柏凝笑起来,有几分无奈。 “为了月息,你应当是能做到。”花栖枝说。 柏凝被堵得一时之下,不知道说什么。 她噎了好一会儿后,这才慢悠悠道:“可现在,我和月息,已经不是道侣。” “嗯,她改嫁了。”花栖枝说,“但你还是在意她。” “当然在意。” 柏凝轻笑,“她一碗接一碗的药,喂到我的嘴里面,害死了我,我怎么能不在意。” 月息眉目冷淡:“我以为你还对她深信不疑。” “人是会变的。” “你也会?” “对呀。” 柏凝笑起来:“而且我现在也不是人。” 她在云层之上,视线磊落坦荡。 “我现在,不是你的傀儡么。” 你从老天手里面,抢回来的天傀。 第78章 花栖枝听到这句话, 视线略微闪躲。 她垂眼,不搭话,而是反问柏凝:“你还放不下月息?” “我只是想先把你的病治好。”柏凝说。 “我不需要治病。” 花栖枝的声音轻飘飘的, 没有重量,也没有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我现在就很好, 施加在我身上的因缘孽障, 是我应该承受的, 不需要你管。” 难得花栖枝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虽然是拒绝的话, 但柏凝却没有生气, 她现在对于花栖枝, 有无限的包容和耐心。 “别胡说八道。” 柏凝轻飘飘的,制止了花栖枝的抗拒。 谁知花栖枝却抬起眼,一双带着愁意的眼眸, 就这么看着柏凝。 眼眸之中虽然满是愁绪, 却分外坚定。 “我没开玩笑。” 她冷静地说:“你现在既然已经恢复, 我也是时候离开。你放心, 之后我都不会再控制你,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告别的话, 轻而易举地从花栖枝的嘴里面说出来。 要不是柏凝知道, 花栖枝为自己剖出半边心脏。 她当真会觉得, 自己不过是和花栖枝萍水相逢、没什么交集的路人。 “你不是要我帮你杀人吗?”柏凝问。 花栖枝的身影决绝:“我现在可以自己去。” 好似她将柏凝炼制成傀儡,真的只是为了让柏凝保护自己、帮自己杀人一般。 面对自己的时候, 花栖枝总是沉默。 叫柏凝不得不感叹:“怎么死犟呢?” 她脑瓜子一转, 跳过这个话题,又问花栖枝:“你走了, 粽子谁吃?” 花栖枝的背影稍显犹豫:“我不爱吃粽子。” “可是你不吃,粽子会放坏的。” 正在兢兢业业、大吃特吃的小黑, 闻言从粽子里面转出来,兴奋不已。 “我我我!我能吃!这个粽子好甜,我好喜欢!” 柏凝立即回头,带着恐吓意味,看了小黑一眼。 小黑大大的眼珠子转动,随后,又小声道:“不过我好像吃不了那么多。” 柏凝这才笑起来,又对花栖枝背影道:“浪费食物不好吧。” 花栖枝的身影顿住。 她的手指摩挲着,在思考柏凝这句话。 而柏凝见状,又添了一把火:“这粽子古柏奶奶也包了不少,你忍心老人家辛辛苦苦包出来的,全部浪费掉吗?” “为什么不忍心,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花栖枝说。 “咳咳……”一旁的古柏奶奶见状,十分合适地,咳了两声。 将花栖枝拒绝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面。 花栖枝犹豫半晌,最后还是转头,看向柏凝:“粽子吃完,我就走。” “好,没问题。” 柏凝笑起来。 她眼睛弯弯,绝口不提其他的事情。 只是指了指还被小白扔着玩的凌木,问道:“他,你打算怎么处理?” 花栖枝看着,垂眸,不语。 显然是不打算处理。 “嫌弃他修为不行?”柏凝笑起来。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帮忙。” “之前你也不见得需要。” 柏凝倒是淡定,她想了想,问花栖枝:“不然这样,我把他扔进鸣春涧里面,能够修炼成什么样子,就看他的造化?” “可以。”花栖枝点头。 “岩溶炼狱?”柏凝问。 “嗯。” “小白!”柏凝立即飞向巨大的虚影。 在柏凝靠近的时候,黑色的巨物身形逐渐缩小,失去触手缠绕的凌木,“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疼。 第237章 柏凝见状,将人给提溜起来。 “别嚎了。” 她开始忽悠凌木:“我找到一个修炼的绝佳场所,你去不去。” 凌木闻言,忙点头:“去。” “好。” 她点头:“那你和我们一起出发吧。” 站在远处的花栖枝闻言,复述了一遍,“我们?” “嗯,你也和我一起出门。”柏凝理所应当地说着:“我们去金翅六翼鸟那里,求天圣灵果。” “我不去。”花栖枝立即拒绝。 柏凝的视线,落在凌木身上。 “你家花前辈,不愿意送你去炼狱修炼。” 刚刚还期待不已的凌木,立即悲伤起来。 他可怜巴巴地靠近花栖枝,语气满是受伤:“花前辈,你是讨厌我吗?我修为平平、毫无资质,你觉得送我去修炼是浪费时间吗?” 花栖枝躲开他的视线,沉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凌木的眼睛里面,几乎快要挤出泪水。 “柏凝一人便可以带你去。”花栖枝说。 凌木扭头。 柏凝若无其事移开视线,明显的,在假装听不见。 凌木只能眼泪花花地继续看花栖枝:“前辈,师傅不愿意。” “那你去求她。” “我不敢。” “求我就敢?”花栖枝冷漠蹙眉。 凌木化身悲伤小狗,眼泪都快要飚出来:“我以为我是前辈的傀儡,前辈会对我的修为上心一点。结果你只管制作傀儡,不管傀儡的修为吗?” 那话说着,不知怎么的,越听越奇怪。 奇怪到花栖枝也受不了,只能先一步打断凌木的长篇大论。 “知道了,出发吧。” 凌木立即止住眼泪,高兴地朝着柏凝招手。 “师傅,走了。” 柏凝给予凌木一个肯定的眼神:不错,有能耐。 看来花栖枝这家伙,是吃软不吃硬。 凌木在,还好拿捏,凌木要是不在,花栖枝不愿意按自己的想法来,那又该怎么办呢? 罢了,之后再想。 柏凝和古柏奶奶告别后,头顶上顶着小黑,同花栖枝、凌木一起,朝着鸣春涧而去。 先去岩溶炼狱,将凌木给扔进去后。 柏凝并没有立即掏出缺德寻物,去找金翅六翼鸟。而是带着花栖枝,走进森林里面。 生命在此处萌芽。 自柏凝进入森林开始,藤蔓会伸出枝条,朝着柏凝摇晃示好。 所有的花儿都对着柏凝,随风摇曳。 蝴蝶流连她身侧,鸟儿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歌唱。 哪怕偶尔遇见大蛇,它懒懒瞥柏凝一眼后,便立即让开路,虽然不算殷勤,却可以称之为恭敬。 花栖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往前走着,表情没有变化,“你在这里,似乎很自在。” “还行。” “倒是不用和人打交道。”花栖枝说。 “确实。” “既然如此,就一直留在这里吧。” 她语气冷淡,叫人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来,她究竟想说的是什么。 柏凝侧过头,看她眉眼淡淡,对一切都了无生趣的模样。 哪怕这里长满珍奇灵宝,花栖枝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想到这里,柏凝突然有些好奇。 “花栖枝,你之前来鸣春涧,是为了什么?” “闲着无聊。”花栖枝说。 一看,又不打算对自己说实话。 这抗拒交流的态度,让柏凝有些恼火。 她停下脚步,看着花栖枝的背影,那些不好的情绪,本来已经翻涌,能够伤人的话,也酝酿成功。 可在一头白发的花栖枝回头瞬间,又消失于无形。 柏凝一肚子气,自己先消化了。 “我说,你为什么每次和我说话,都这么……言简意赅。”柏凝无奈地看花栖枝:“我承认,我过去说话嘴巴是贱了一点,可现在也没有再冒犯你了吧?” 花栖枝的眼珠子微动,最后还是沉默。 柏凝无奈上前。 只觉得又气又闷,情绪堵在心口,无处发泄。 索性快步向前,朝着花栖枝走去。 大步流星,站在花栖枝面前,双手好似钳子,将花栖枝脸颊上的肉,拧起。 花栖枝哀愁美丽的脸,霎时之间,变得好笑起来。 那总是如死水的眼睛里面,也满是惊愕。 柏凝拧着花栖枝脸颊上的肉,带着几分快意,笑起来:“不说话,惹我生气?” 她手指的力气故意加大一点,感受花栖枝脸颊软软弹弹,“之前问你我的死因也不说,现在问你为什么来鸣春涧也不说,你一天到晚,就会冷笑、阴阳怪气,旁的消息,是一点也不愿意透露。” 花栖枝伸出手,试图拂掉柏凝的手。 谁知柏凝居然轻易躲避开,而双手,依旧捏着她脸颊上的软肉。 “今天你要不说个什么,我便不撒手了!” “你……” 花栖枝眼底的震惊逐渐褪去,到最后,只是反问:“我说了,你会信吗?” “你说,我就信。” 花栖枝眼神颤动,瞳孔快速抖动着、摇晃着,几乎快要看不清倒影在瞳孔里面的、柏凝的身影。 “我不知道你怎么死的。”花栖枝说。 第238章 “哦。”柏凝面无表情,捏捏花栖枝脸颊。 软软的,虽然上面没什么肉,可是很好捏。 花栖枝瞥柏凝一眼,拍掉柏凝一只手,而后继续:“当时我听见一点动静,本来想告诉你,让你提高警惕的。只是被羽梨拦下,她……很强,并不像是平时表现的那样,需要你去照顾。我和她缠斗好几日,等到战斗结束后,你也死了。” “你当初,听见了什么消息?”柏凝孽花栖枝另一边脸。 软、嫩、好捏。 花栖枝忽视柏凝作乱的手,“月息每日,在给你喂会让你修为倒退的药。” 说完这话后,她又看向柏凝,带着几分自嘲:“这种消息,你会信吗?” “你说了,我就信。”柏凝还是这个答案。 花栖枝的眼神,却渐渐冷下来。 “不是我说的你会信,而是你已经验证过,我说的是实话。” 花栖枝拍掉了柏凝的手,后退两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她视线冷淡,“不要离我太近,我不喜欢。” 直白地拒绝,明晃晃而防备,叫柏凝不得不收回手。 “不喜欢我便不这样。” 柏凝耸肩,她明白花栖枝心底的防御,非自己一朝一夕能够打破。现如今,也急不来。 比起这个,她更想要快点找到天圣灵果。 “走吧,我们去打探一点消息。”柏凝说。 花栖枝没有回答。 但她确实是跟在柏凝的身边,沉默地往前。 两人走在清幽道路之上,不多时,便见得一处秋千搭建在光源中心。 柏凝往前走,站在秋千旁边,又问花栖枝,“坐着休息一会儿?” 花栖枝依旧是摇头。 她拒绝了柏凝的所有提议,似乎怕柏凝和她的距离,逐渐靠近。 防御坚固,犹如铜墙铁壁。 柏凝只得放弃。 她抬起头,望向枝头的松鼠,笑着和它打招呼:“这是你休息的地方吗?每次来,你都在这里。” “我知道你想要问我问题,所以我会早早等在这里,防止你找不到我。” 松鼠一溜烟,从树枝上蹿下来,跳在柏凝肩头。 它蓬松的大尾巴摇晃着,视线看向花栖枝。 “小果子,这是你的朋友吗?” 它有些好奇地打量对方。 而花栖枝,在听见这话后,也只是眼珠子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望向柏凝。 很快又收回视线。 “嗯。”柏凝点头。 松鼠笑起来:“脸上的凤凰纹挺明显,看来小果子,你将人给救活了。” “嗯。”柏凝心情跟着好转。 “那现在,你是想要问什么?”松鼠问。 “我想知道,和金翅六翼鸟有关的事情。” 柏凝打算先了解金翅六翼鸟后,再想劝说对方的办法。 不能像是找凤凰那般,直接莽进去。 结果浪费了许多功夫。 “金翅六翼鸟?小果子,这可有些棘手啊。”松鼠坐在柏凝肩上,语气唏嘘。 “怎么了吗?”柏凝问。 “鸣春涧之中,只有两只金翅六翼鸟,它俩是伴侣,一直生活在一起。只是其中一只金翅六翼鸟,因为生蛋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并没有将蛋成功生出来,已经离世,所以说现在,鸣春涧里面,只剩下一只寡居的金翅六翼鸟。” 松鼠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本来金翅六翼雄鸟为冰属性,雌鸟为火属性,两相结合,还能压制其脾性,可是当雌鸟离世之后,雄鸟的冰属性便压制不住,越发孤僻冷傲,早早离群而居,不与其他鸟往来。” 说到这里,松鼠叹了一口气。 “也是,像它这种忠贞之鸟,伴侣离世,想来是难以接受的。” 松鼠感叹完之后,看向柏凝:“对了小果子,你是想要问着金翅六翼鸟要什么东西?” 柏凝正想回答。 结果松鼠想了想,先一步摇头。 “以那鸟现在的心情,你们俩现在进去,应该会被冻成骨头渣。” 看来,这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也是,不仅离群而居、伴侣死亡……而且,伴侣好不容易孵化出来的蛋,还疑似被柏凝这个外来人类给毁坏。 柏凝几乎能想象出来,这一次,会有多么艰难。 不过,再艰难也要去做。 柏凝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对着松鼠道谢。 “松鼠爷爷,谢谢你。” “和我客气什么。” 松鼠笑起来,视线又落在花栖枝的身上。 “对了,如果有空的话,你可以带你的朋友去凤凰那边瞧瞧,或许它们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快点孵化灵宠。”它开始提点柏凝。 柏凝闻言,有些诧异:“古柏奶奶说,要等到天枢炼傀术修炼至大成才行。” “那是常规路子。”松鼠笑起来:“可是像我们这种做兽的,总有不常规的路子。” 它将手里的松果,交给柏凝,随后,自己一溜烟,跑回树上。 只依稀听见它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而且看见她,凤凰一族的族长,也会开心的。” 柏凝想了想,望向花栖枝:“去凤凰一族?” 花栖枝垂眸:“不是要去找金翅六翼鸟吗?” “去是要去。”柏凝的声音里面,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忐忑,“可是你想想,我们之前,还大脑金翅六翼鸟的鸟巢,现在贸然前去的话,估计会被揍很惨。” 第239章 “那为何去凤凰一族?”花栖枝问。 “套套消息。”柏凝说:“都是同时代的鸟,总知道更多有用的讯息,不是吗?” 花栖枝看着她,没有回答。 “不说话,便是答应了。” 柏凝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缺德寻物,便照着指示标的方向,一路寻到凤凰栖息地。 巨大的梧桐树出现在柏凝和花栖枝眼前,一片祥云瑞意,好似到了仙境。 凤凰施施然,落在柏凝面前。 它美丽的尾羽,在光芒下泛着金光。 “你怎么来了?”声音优美而嘹亮。 柏凝笑起来,她指着一旁的花栖枝,说:“你看。” 凤凰闻言,果真瞧过去,只是一眼,激动不已。 “它成了灵宠?” “嗯。”柏凝老实点头:“不过古柏奶奶说,需要等到天枢炼傀术大成,小凤凰才能孵化?” “不不不、不用。” 突然得知,自己凤凰一族,又能够多一只小凤凰的族长,语气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你若是信得过我,便将她交给我,只需要两天时间,我便能够催动小凤凰孵化。” 它一边说,还一边抛筹码:“虽然过程可能不太舒服,但是,小凤凰孵化之后便会认主,对于它的主人会忠心耿耿、誓死相随。” 花栖枝听到这里,不知道是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随后,毫不犹豫地摇头。 “不、我不需要灵宠,也不需要有什么誓死追随我。” 拒绝得如此之快,令凤凰族长有些许诧异。 “可是灵宠会保护好你,你几乎不会有生命危险。” 花栖枝抿唇,片刻后才继续道:“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 "可是……" 凤凰族长眼瞧着机会就在自己眼前,可现如今,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毕竟对方,是小果子的朋友。 它只能将视线移回柏凝身上,期盼柏凝能够劝说对方。 柏凝轻声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和花栖枝说话,而是问凤凰族长:“族里剩下的、仅有的四颗蛋,已经孵化成功了吗?” 说话的时候,刻意加重了“仅有的”这三个字。 凤凰族长不解其意,但还是回答。 “已经全部孵化成功。” “那现在加起来,你们凤凰一族现在,满打满算,也有快十只凤凰咯。” 她一边说,一边给凤凰族长使眼色。 终于,凤凰族长看懂了柏凝的意思,立即变得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孵化出来,不一定能够长大,唉,这可能是凤凰一族的命运吧,不受天道眷顾,逐渐式微,而我只能看着族群的数量越来越少,现在新生凤凰蛋数量,远远比不上即将死去的凤凰,我都想着,如果我也死掉后,那几只才生出来的小凤凰,会不会无人照顾,就这么凄惨死去。” 说得,还挺严重。 柏凝按住跳动的眼角。 转换语调,也跟着叹气:“孵化的凤凰太少,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大概是我们做错了什么,触怒了天道吧。” 凤凰族长叹气。 它不仅仅是叹气,甚至于召出巨大的凤凰巢,一时之间,清脆悦耳的凤凰啼叫声,便响彻整个空间。 “这么小的孩子,成长路途中,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磨难。” 它对着小凤凰,发出可怜又可爱的哀叹:我时常想着,若是它们的兄弟姊妹再多几个,成长路上少夭折几个,我们凤凰一脉,会不会能延续下去? “或许吧。”柏凝也跟着哀叹。 而真正的观看者花栖枝,却是一语不发。 她只是在大戏已经落幕很久之后,方才幽幽一问:“可是没有父母族群庇护,生出来的小凤凰,也是万分辛苦。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阻止它们的降生,将一切不幸,扼杀在摇篮里?” “这怎么可以?”凤凰族长猛得抬起头,看向花栖枝。 它语气严肃,纠正花栖枝的观念:“每一个蛋,都包含了父母对它的爱和期盼。所以我们费尽心思,想让凤凰蛋破壳而出,想看着它们成长为美丽耀眼的凤凰,虽然成长会有波折,但是,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可当你们离开后,小凤凰能接受吗?”花栖枝问。 “我不知道。” 凤凰族长突然之间,听懂了眼前这个小姑娘,想要问的真正问题。 或许是她体内有凤凰蛋的缘故,对着这小姑娘,凤凰族长总觉得,自己看见的,就是一只柔弱的、可怜的、离家许久的小凤凰。 所以它用温柔的语调,对花栖枝解释。 “我不知道它们能否接受,但是我希望它们能够走下去,能够生存下去,无论我们在不在它们的身边,它们也要自在生长,成为美丽骄傲的凤凰。” 花栖枝良久无言。 她问:“这只是你们的期盼。” 凤凰摇头:“这是所有父母的期盼。” “望孩子百岁无忧,愿孩子此生无虞。” “可若是小凤凰,更想和你们团聚呢?” “那我会很伤心。” 凤凰轻声说:“我会想,这个世界是不是太差,虐待了我的小凤凰,所以她没有留恋,想来找我们。” “我会很伤心,很伤心。” 它连着重复了几句很伤心后,花栖枝眼底,似乎有泪光闪动。 第240章 良久,方才松口。 “我可以答应,提前孵化灵宠。” 我可以试着,和这个世界有更多的联系。 所以父亲母亲,不要在地下为我伤心。 第79章 花栖枝被凤凰带走了。 索性孵化的时间并不长, 所以柏凝没有去做其他事情,就在梧桐树下面等她。 偶尔和其他凤凰聊聊天,听听八卦, 也很不错。 柏凝坐在凤凰巢边缘,犹豫询问:“所以说, 就连你们, 也很久没有见到过金翅六翼鸟?” “是啊。”凤凰巢里留了个凤凰, 正在给凤凰崽子喂食。 “这么说来, 要想从它手上拿到宝物, 估计是比登天还难?” “嗯, 要不然您回去问问古柏奶奶,看是否有什么可以替代的东西?”凤凰一族,知晓柏凝是它们的恩人, 对于柏凝的询问, 非常热心。 甚至于主动提供帮助:“哪怕东西更加难以收集都行, 我们还有几只凤凰, 只需要留一只孵蛋, 其他的, 都可以去帮您找灵宝。” 如此热心, 倒是叫柏凝受宠若惊。 “不用不用。”柏凝缓缓摇头:“这其实也是古柏奶奶对我的考验。” 她必须要自己看破, 了解当初的杜鹃究竟想要做什么。 而古柏奶奶,又是因为什么, 才参与其中, 将杜鹃鸟驱逐。 柏凝知道,杜鹃做的, 可能远远不止让凤凰、苍龙和金翅六翼鸟绝后,而是有其他的目的。 比如凤凰可以化作火焰的羽毛。 在这之前, 柏凝便在羽梨的身上看见过。 想到这里,柏凝灵光一闪,直接问凤凰:“你曾经,见过杜鹃吗?” “那种黑漆漆又难看废物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凤凰想也不想,冷哼一声。 话里话外,都是对于杜鹃鸟的嫌弃。 柏凝挑眉:“你见过?” “嗯。”凤凰点头,对着柏凝说道:“不过也是很久之前,像我们凤凰一族,其实不怎么和其他种族交流,它们看起来呆呆傻傻、长得也难看,没有交流的必要。” 听着凤凰的吐槽,柏凝有些怀疑。 自己追去嘴巴那么毒,是不是也自带了凤凰血统。 她淡定地思索,而凤凰还在继续吐槽:“所以其实和那些种群的关系,都不算密集,但是杜鹃这种鸟你是知道的,厚颜无耻又卑鄙,其貌不扬但是脸皮厚,每次上赶着往我们这里凑,看见我们鸟巢的时候,跟看见自己家一般,那垂涎三尺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犯恶心。” 凤凰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定,足以证明它对杜鹃鸟的厌恶。 而柏凝要问的,不是这个。 她说:“我没见过杜鹃鸟,它是长什么样子,听名字,似乎长得很好看?” “好看?”百鸟之王的凤凰,冷哼一声:“一身灰扑扑的,稍微上乘一点的相貌,还能有点蓝。除此之外,我是想不明白它有哪点好看。” 说完后,凤凰还不忘讥讽:“还比不上乌鸦,至少颜色不花里胡哨。” 而后,又冷不丁来一句,“麻雀也行,小小的、圆圆的,看着乖巧。” “这么一说,其实山鸡也不错,颜色花哨,还有几分像我们。” 凤凰说着,昂起它高贵的头颅,似乎希望能够帮助柏凝,更好的欣赏自己的美貌。 柏凝尴尬地笑起来:“呵呵,确实,凤凰毕竟是百鸟之王。” 凤凰的脑袋扬得更高。 而柏凝,继续问:“那杜鹃可有什么额外的本事?比如驭火之类的?” “它们也配?”凤凰直接嗤笑。 “这种鸟,没有本事,唯一的防身手段,大概就是多生几只蛋,然后鸠占鹊巢。” 对于杜鹃,眼前的凤凰看来也是厌恶至极。 嘴下一点不留情。 但就是这样,柏凝才意识到,跟在自己身边的羽梨,究竟有多么奇怪。 她通体发红。 虽然是杜鹃鸟,可却有着好似晚霞一般的火焰羽毛。 她能够操纵火焰。 在前期,柏凝还是黑水形态的时候,有好几次,都差点死在她的火里面。 这是一只杜鹃应该有的能力吗? 与其说羽梨是杜鹃,倒不如说她是还未成型的凤凰。 就像是蛇修炼千年变成蛟龙、蛟龙修炼千年变成真龙一般。 羽梨现在,便是蛟龙形态。 柏凝对杜鹃一族曾经做过的事情,方向渐渐明确了一点。 至于更多的,可能需要去问金翅六翼鸟——又或者说,去问羽梨本人。 柏凝坐在凤凰巢旁边,轻声交代正在照顾小凤凰崽的凤凰:“不久之后,杜鹃可能会卷土重来,回到鸣春涧。在这期间,你们最好护好这几只崽崽,免得出了差错。” “这是自然。” 喂食已经结束,凤凰看向柏凝:“而且我们知道,您也一定会像古柏奶奶那样,守护好鸣春涧内的所有生灵。” 在这瞬间,一股名为信任的力量,从柏凝的心头涌出。 她和凤凰对视。 凤凰不躲不避。 不像是过去一般,那些有求于她的人们,总是说着各种各样的好话,用眼泪和凄楚神色来伪装自己。 凤凰的眼底,只有信任。 柏凝笑起来:“嗯。” “你们在说什么呢?” 突然,另一只更加高大、更加美丽的凤凰,轻飘飘地,落在旁边的枝干上。 第241章 在它落脚后,尾羽往下垂,翅膀拂过,花栖枝的身影,也跟着出现。 柏凝见状,从凤凰巢旁边跃出,轻轻一跃,站在花栖枝旁边。 她打量着花栖枝,“怎么样?” “没什么事。”花栖枝脸色似乎有些白,不过气息稳健,更多的痛感,柏凝也没感觉到。 倒是她肩膀上,突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头上顶着呆毛,用黑豆似的小眼睛,盯着柏凝。 “这就是小凤凰?”柏凝挑眉。 “嗯。”花栖枝点头。 “怎么感觉它比鸟巢里面的其他凤凰,要大上一些?”柏凝问。 “因为有这位姑娘的修为作养料。”凤凰族长低声解释:“它作为灵宠,主人的状态与它的形态息息相关,而这位姑娘功力深厚,所以小凤凰一化形,便会较之于其他小凤凰,会强壮许多。” “原来如此。” 柏凝点点头。 而后,视线又落在花栖枝的脸上。 此时,她脸颊白净如新,光洁耀眼。 哪里还有凤凰纹? “脸上的凤凰纹,也没了?”柏凝问。 “小凤凰是追随状态的话,便会消失。”凤凰族长继续很柏凝解释:“倘若是受了伤,又或者是单纯的不希望它跟在身边,便能将其收回,凤凰纹也会随之浮现。” 听得柏凝不住点头。 “不愧是凤凰,如此厉害。” 凤凰族长笑:“若不是你,世间哪里还有凤凰?” 柏凝会心一笑。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做完,该大打听的消息也已经打听到,她便不再久留,而是反问花栖枝:“去找金翅六翼鸟?” 花栖枝淡淡瞥她一眼。 那一眼,似乎看懂了柏凝特意来此地的良苦用心。 她嘴皮微动,“好,” 柏凝笑起来。 她脑袋上顶着小黑,身边跟着花栖枝,和凤凰族长告别。 在离开的时候,凤凰族长念念不舍地看着花栖枝。 “小姑娘,要是无聊的话,欢迎来找我们。” 说着,一根美丽的凤凰尾羽,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花栖枝面前。 “只要你拿着它,无论在何地,都能快速回到这里。” 它的眼神流露出善意。 似乎在看凤凰一族的幼崽。 花栖枝伸出手,将尾羽放在掌心之中。 只见得尾羽触碰到掌心后,快速缩小,不多时,便化作一截小小的羽毛,不过羽毛流光溢彩,一看便是不俗之物。 她点头,“我会的。” 这才成功离开凤凰栖息地。 而已经了解了不少讯息的柏凝,现在,再问不出别的有用消息来,便只能掏出缺德寻物,去寻找花栖枝所需要的最后一味灵宝。 幽静的森林景象渐渐消失,身边不见得丝毫绿意,土地大块大块,变得漆黑。 地面都是砂砾,被风吹过,扬起飞沙漫天。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隔壁,枯死的树枝上面,偶尔飞来几只乌鸦。 它们停留在枝头,看着柏凝一行人经过,而后又飞远。 荒凉、破败。 和记忆之中的情形,大不相同。 柏凝感受着脚底的石子,随口问花栖枝:“你之前来这边的时候,是这个场景吗?” “不是。” 花栖枝回答依旧简短。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补充道:“我曾经到此地的时候,这里的场景,和方才的树林并没有分别,都长得差不多。” 是了。 柏凝过去来这里的时候,也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山石草木、悬崖峭壁之间穿梭。 怎么现在,变成这荒凉景象? 因为失去了伴侣,又失去了孩子吗? 柏凝深深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自己日后有这一截,当初绝对好生朝着金翅六翼鸟解释。 她认命地跟着缺德寻物往前走,在走了许久之后,终于看见不同的景象——苍凉的隔壁上,一颗巨大的、遮天蔽日的树,拔地而起。 那树早已枯萎,树皮被风一吹,便简单吹落。 树身没有任何光彩,只是因为巨大,所以挺立瞩目。 仔细看来,其实和其他枯死之树,并没有什么差别。 在树枝的顶端,有一鸟巢。 而除此之外,便是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比起岩溶炼狱,柏凝感觉,这里才像是关押、流放一些鸟的地方。 她和花栖枝对视一眼,并肩向前。 “滚。” 懒洋洋的声音,从巨树最上方的巢穴传来。 那声音有如惊雷,却并未带杀意。 倒是有几分颓丧消沉,听着没有任何威慑作用。 是记忆里的声音。 柏凝深吸一口气,随后,对着鸟巢行礼:“在下晚辈柏凝,前来拜访前辈,是因为我好友受业障缠身,所以希望前辈能够赐下天圣灵果,助我好友。” 她的身形挺拔,像是戈壁滩中长出来的松柏。 花栖枝只听得柏凝声音在戈壁滩上面回荡,自己的视线,却死死黏在柏凝身上。 猛得,咆哮声皱起,天际传来一声闷雷。 “天圣灵果?!” 巨大鸟巢上面,突然出现一张狰狞的脸。 明明是极为正气的模样,金色眼神锐利,好似刀子,能够刺透人心。 第242章 此时,那双金色的眼睛,瞪着柏凝,弯曲且锋利的喙张开,口吐人言:“是你们!” 它的模样变化,周身的羽毛开始倒竖,凶悍的杀意凝聚。 天地变色,乌云大块大块地汇聚,瞬息之间,柏凝头顶是阴云密布。 “当年,就是你们抢走天圣灵果,害得我和她生死难见,现在,你们还敢上门来!” “轰隆——”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巨大的金翅六翼鸟,从鸟巢里面爬出来,闪电照亮了它的身形。 它一跃而下,三对翅膀展开,遮天蔽日。 天际灵力汇聚,随后,拳头大小的冰雹,就这么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冰雹落地之处,冰冻千尺。 柏凝和花栖枝翻身躲过。 花栖枝第一时间,将小凤凰收起来,凤凰纹在她脸上浮现。 而柏凝则毫不犹豫地,将小黑给扔了出去。 小黑的身形快速变大,上万只眼珠子,此时不可置信地瞪着柏凝。 “你把我扔出来干嘛?!” 柏凝正色:“我要解释,不方便动手。” “我也打不过啊!!” 小黑崩溃地说着,它巨大的、好似象牙白一般的身躯,骤然缩小。 原地给柏凝表现一个落荒而逃。 柏凝将它揪回来。 “你帮我缠住它,事成之后,我回去给你包肉粽子吃。” “粽子还有肉的?”小黑有点犹豫。 也有点馋。 “有,很香,比蜜枣粽要香。” “你没有骗我?” “骗你我是王八蛋。” “那好吧。” 小黑被美食收买,不情不愿地变化身形,膨胀到史无前例的大小。 那密密麻麻的眼珠子堆起来,看得柏凝心里毛毛的。 冰雹砸在小黑身上,快速凝结成兵。 柏凝却不急,而是看向花栖枝:“你试试让小凤凰出来,帮小黑融化冰块?” 花栖枝犹豫:“我可以自己对战,用不上它。” “它总要成长。” “好吧。” 花栖枝面上凤凰纹消失,而后一只才长了毛的小凤凰,便拍拍翅膀,飞到触手之上,小嘴一喷,喷出一点熄了火的黑烟来。 下一瞬,自己也被冻上。 柏凝无奈眨眼:“看来她的成长之路还很长。” 花栖枝瞥她:“它还小。” “那你试试你体内的火炎龙晶?” 花栖枝见状,瞄她一眼,一语不发但是照做。 只见得火红色的灵力,从花栖枝的掌心流淌而出,漫上小黑庞大的身躯。 不多时冰块消融。 “真棒。” 柏凝嘴快给花栖枝肯定。 花栖枝移开视线,只是不咸不淡地嘟哝了两声。 “不是融合了岩浆么?怎不自己出手?” 因为还处于战斗之中,柏凝妹听清花栖枝的声音,只能分神询问:“什么?” “什么都没有。”花栖枝说。 “好吧。” 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 柏凝飞到小黑的头顶上,操控小黑:“将它的翅膀束缚住,让它无法再发起攻击。” 象牙白似得触手,“嗖”得射出,紧紧缠绕在金翅六翼鸟的翅膀上。 可是不过片刻,只见得它展翅,那些触手便被切成一块一块的、好似屠夫切肉那般,落在地上。 “好疼呜呜呜。” 小黑细声细气地哭起来。 柏凝见状,立即引动体内的木之灵力,将手指按在小黑身上。 绿光闪过,小黑的触手立即长回来,甚至于,看起来更加强壮。 “嗳,不痛了耶。” 它欢喜地扭动触手,而后扭头,将跟在旁边看热闹的小凤凰,轻轻一掸,从小黑的头顶掸飞出去。 落到一半,化成红光,飞向花栖枝。 花栖枝的面上,重新浮现出凤凰纹。 柏凝见状,彻底收心。 她指使小黑和金翅六翼鸟缠斗,自己给小黑治疗,花栖枝为柏凝和小黑化冻。 一时之间,倒是分工明确。 而柏凝也能够趁机,说几句话。 “前辈,过去我擅自闯入,带走天圣灵果,是我之错。倘若您心有余恨的话,我任打任骂也任您处罚,但是,我还是希望您的网开一面,再给我们一个机会,这颗天圣灵果,对我们至关重要。” “重要?对我就不重要吗?” 金翅六翼鸟浑身几乎长满触手,它面容狰狞,处于暴怒之中。 “小偷、无耻的小偷,你要是有一点良知,就应该自裁在我的面前!!” 它狰狞地怒骂,尽自己可能发动攻击,希望能够伤到对方。 “前辈,我不能死。” 柏凝恳切地望向它:“但如果其他的事情,能够让你消气,我可以去尝试。” “其他的?哈哈哈哈哈——” 它愤怒地大叫着:“你嘴里说着道歉,想要我原谅,可你看看,你现在有道歉的样子吗?” 金色的眼珠子变得浑浊。 它愤怒大喝:“你如果管这个叫道歉,那你一辈子,都别想要得到天圣灵果!!” 柏凝闻言,缓缓松了一口气。 “前辈,我知道了。” 说罢,她轻轻拍了拍小黑的脑袋。 第243章 “把它放开。” 小黑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变小吧,然后躲远一点。”柏凝说。 “为什么?”小黑不解。 “听话,回去给你做粽子。” “那好吧。” 巨大的怪物,立即消失在天地间。 柏凝的身形飘在半空之中,任由冰雹砸在自己身上,不躲不避。 她看向金翅六翼鸟,扬声道:“过去,是我做错了事情,任凭前辈处置。” “好、好得很!!” 金翅六翼鸟眼底金光暴涨,它的羽毛化作无数利剑,从身体脱离,而后全部刺向柏凝。 “铛——” 悉数被拦下。 柏凝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小黑,有些诧异。 “你出来干什么,快走啊!” “可是它在打你。”小黑委屈地说。 “不是,是我过去做错了事情,现在在认错。”柏凝说。 “认错为什么要用这么厉害的攻击?”小黑愤愤不平:“它明明就是趁机报复,想要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金翅六翼鸟大笑起来。 它巨大的翅膀扇动这,一点不避讳自己的想法。 “是,我就是在报复。我恨不得撕碎这小贼的血,挖出她的心脏,碾碎她的骨肉,让她变做肥料,被蚯蚓啃食。” “你好卑鄙!”小黑不满。 “是有如何?”金翅六翼鸟一点也不觉得害羞。 毕竟报仇之人,不需要有更多的道德感。 “不行,你不能杀她。” 小黑依旧挡在柏凝前面,未曾让开。 “我做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吗?”金翅六翼鸟,再度暴走。 “她是古柏奶奶的孩子,是未来的鸣春涧守护者,你杀了她,是害了鸣春涧其它生灵!!” “小黑!回去!!” 柏凝没想到,小黑平时奸馋懒滑,现如今,倒是愿意为了守护自己,和金翅六翼鸟正面交锋。 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发展。 柏凝担忧地往身后看,只能看见花栖枝的身形在漆黑戈壁之中,风吹起她的裙摆,显得飘零无所依。 不应该是现在。 柏凝担忧不已,而金翅六翼鸟,也跟着狼狈大笑起来。 “我说呢,你小子偷了我的东西,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来找我。” 它咬牙,眼里的恨意几乎都要淌出来。 “好!我不杀你,但是!” 它面容狰狞,明明是想要把柏凝千刀万剐,可是依旧只能控制情绪。 它说:“只要你能受得住我三招不死,过去恩怨,便一笔勾销。” 话说得咬牙切齿。 柏凝毫不怀疑,这金翅六翼鸟,会在第一招的时候,就用尽全力,想方设法将自己给弄死。 但是主动权在对方手上,她也无法再讨价还价。 “好。” 柏凝说。 “小黑,让开吧。” 柏凝安慰小黑:“前辈已经让步,我们不能再咄咄逼人。” 小黑不情不愿,但也只能变作普通大小,脱离战场。 而柏凝,浑身一点灵力不曾运作,就这么站在金翅六翼鸟面前。 “前辈,请吧。” “哼,狂妄的小子!” 金翅六翼鸟显然是恨极,它不带犹豫,伸出自己锋利的鸟爪,鸟爪上泛着银光和杀意,直直地,朝着柏凝心脏刺来! 柏凝感觉自己的胸膛被刺透,心脏被牵扯着,从胸膛里面掏了出来。 胸前空了一块。 金翅六翼鸟将柏凝的心脏攥在鸟爪之中,随后恶狠狠地,用指甲刺透心脏。 将柏凝的心脏,捏得稀烂。 心脏的碎块从指缝中,溢出缓缓落到地上。 金翅六翼鸟的脸上,带着复仇的快意。 “你也该尝尝,被掏去心脏的滋味!” 柏凝闻言,嘴角溢出血来。 但实际……她原型一颗果子,就算重新凝聚了身形,那也是水凝聚而成。 刚刚掏出去的,看起来是心脏。 可柏凝想了想,或许是果核? 不过她非常负责地,身形下坠,好似这一击,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脑子里面却飞速运转。 什么叫做“也尝尝,被掏去心脏的滋味”? 她掏了谁的心脏? 第80章 柏凝跌落在戈壁滩, 躺在碎石上思考了好一会儿。 可惜目前掌握的讯息实在是有限,一时半会儿的,根本想不出来, 自己究竟挖了谁的心脏。 她只能够撑着身体,装出力有不逮的模样,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对着天边金翅六翼鸟, 吐血道:“再来。” “哼。” 金翅六翼鸟见状, 冷哼一声, 不打一声招呼。 只见得他的羽毛汇聚在天空之中, 随后渐渐凝成一把巨大的、有山那么高的长刀。 刀尖锋利, 刀背积累了无数的羽毛,此时羽毛发力,重重往下砍去! 雷霆劈在刀上, 为这不断下落的刀, 加注几分雷霆之气! “砰!” 巨大的刀从柏凝的头顶砍断, 将她的脑袋一分为二。 而后, 有往下。 喉咙、身体、腿…… 柏凝感觉到自己的另一半身体, 已经离自己而去。 她的意识飘在空中, 在巨大的钢刀化作羽毛, 回到金翅六翼鸟的身上后, 缓缓朝着两边倒下。 第244章 柏凝眼珠子转着。 看见的景象,已经完全不相同。 左眼传来的画面, 是小白侧着出现在她面前, 黑黑的大眼睛里面,满是泪水:“你还没有给我包肉粽子呢, 你不能死啊!!” 而右眼,是一双光着的脚。 来人并没有穿鞋, 就这么踩在满是碎石的隔壁上。 柏凝努力地将视线往上斜,却发现自己的眼珠子转动范围受限,最多,可以看见漆黑残破的长袍。 怎么没有想起来,给花栖枝换一条裙子呢? 这么久以来,居然一直穿着破衣服在鸣春涧流连。 她眼珠子动了动,而后,视线被黑袍所覆盖,本来站直的小腿,缓缓前倾,花栖枝蹲下身来,看着柏凝的半边身子。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花栖枝问。 柏凝眨眨眼,没有回答。 主要舌头和喉咙也被劈开,一时半会儿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柏凝还有手指。 她艰难地伸出手去,用自己的手指,在戈壁上面写写画画。 花栖枝见状,凝神看过去。 只见得不多时,戈壁上面,便多出现几个字来。 “脚疼吗?” 花栖枝抿唇,淡淡看向柏凝:“你在问我?” 柏凝眨眼,以示回应。 花栖枝冷声:“不疼。” 柏凝想点头。 不过自己半个脑袋都贴在戈壁滩上,此时,并不具备点头的能力。 她只能看着花栖枝,用自己剩下的半个嘴边,勾起笑容。 “疼吧。” 花栖枝说:“我刚刚能够感受到,你被劈裂的痛苦。” 柏凝笑起来。 她继续在戈壁滩上写字:不疼。 花栖枝沉默。 她好像是不认识柏凝那般,直愣愣地盯着柏凝,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最后,她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站起身来,朝着前方走去。 光脚踩在戈壁滩上,砂石硌脚,但她如履平地。 她站定,望着天边的金翅六翼鸟。 “天圣灵果是我要的东西,你不应该折磨她。” “哼,你算什么,快滚?” 金翅六翼鸟充耳不闻,继续挑衅柏凝:“废物,死了没有,没死的话,就快些爬起来,接我第三招。” “我代她承受。”花栖枝说。 “你?还不够格。” 金翅六翼鸟根本不理花栖枝。 花栖枝不再多言,十指冒出密密麻麻的丝线,而后渗入地底,整个地面都跟着颤动起来。 “够不够格,你说了不算。” “哼,我选谁作对手,轮不到你个半死人来置喙。” 金翅六翼鸟说完这句后,根本不管花栖枝的动作,再度在天边展翅。 它冲入雷云之中,穿过乌云,直直撞向雷霆,,只见得电闪雷鸣,而它整个人的身上,都戴着雷电的气息。 每一个羽毛,都泛着雷光。 它隐入雷云,随后,天上的冰雹,渐渐慢了下来,甚至停止。 可是! 巨大的风暴凝聚,那雷云之间,居然开始落下带着雷电气息的羽毛! 密密麻麻,好似钢刀! 覆盖范围之广,别说是柏凝,就是花栖枝和小黑,也避无可避! 花栖枝见状,催动体内死气,顶着漫天的、极速落下来的羽毛,终于找到了在这片空间里面,与她相匹配的傀儡。 她五指成爪,猛得用力,将傀儡从地下扯出。 随后,直冲云霄。 雷云之中的金翅六翼鸟,见状,却渐渐红了眼眶。 它立即离开雷云,停止了所有的攻击,甚至在部分羽毛即将砸向傀儡的时候,先一步冲上前,用肉身挡住自己的攻击! 花栖枝新连接上的傀儡,赫然是一直金翅六翼鸟!! 是这鸟死去的伴侣! 花栖枝却不管这些,她操控着雌鸟,发动猛烈地进攻。 雄鸟不曾躲避,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由着对方攻击自己。 天空之中,金翅六翼鸟的羽毛纷纷扬扬落下,带着血。 “快收手!” 柏凝见局面已经扭转,顾不上躺地上装死。 她将自己的另一半身体凝集起来,快步走到花栖枝旁边,伸手,按在花栖枝的手腕上。 “先停手吧。” 她说:“我没事。” 这句话说出口后,天上的攻击,这才缓缓停止下来。 花栖枝手上的丝线消失,而和雄鸟缠斗的雌鸟,也随时消散。 得而复失的爱人再度消失在自己眼前,雄鸟难以接受。 它顾不上逼问,而是狼狈落在地面,带着满身的伤,求问花栖枝:“它去哪儿了?” 花栖枝语气冷淡:“地底。” “什么地底?”雄鸟问。 “这片地方的最下面,你埋葬的地方。” “可是它刚刚不是活过来了吗?”雄鸟闻言,有些崩溃。 “她只是短暂成为了我的傀儡。” “傀儡?” “我修炼的,是天枢炼傀术。” “天枢炼傀……天枢炼傀……对了,我听说过,你是不是可以将已死之人救回来,哪怕没有尸体,只要有载体,都能让它死而复生?”雄鸟终于冷静下来。 他顾不上朝着柏凝发泄怒火,而是像看见救星一样,凝视花栖枝。 第245章 “是。”花栖枝说。 “那……”雄鸟带着期盼开口。 “不行。”花栖枝立即摇头:“我已救过一人。” 柏凝:不才,正是在下。 不过担心雄鸟暴走,柏凝就把这句话给咽下去,只是安静待在旁边,好像一无所知。 雄鸟闻言,也知道全然复活自己的伴侣,毫无可能。 但是…… 它看着花栖枝,问:“如果自愿献出它的身体,成为你的傀儡,是可以逐渐恢复神志,拥有自己的意识的,对吧?” 花栖枝表情不变。 “是。” 柏凝停了,诧异。 这天枢炼傀术,怎么鸣春涧的说法,和修真界不一样? 不都是说花栖枝杀人后,将其炼制成傀儡么? 怎么现如今到了鸣春涧,居然成了香饽饽? 很快,柏凝便下了决断。 看来花栖枝和自己一样,不适合待在修真界。 鸣春涧就挺好。 她自顾自地想着,而花栖枝在这时候,再度开口,拒绝金翅六翼鸟。 “可是我不愿意。” “为什么?”雄鸟见状,有些难以承受:“金翅六翼鸟是现存在鸣春涧里面,最强的战斗力。过去苍龙或许可以与之一战,自苍龙死后,便再无敌手,哪怕是吹嘘得厉害的百鸟之王凤凰,也无法超越金翅六翼鸟。” 它看着花栖枝脸上的凤凰纹,尽可能地推销自己的已死爱人。 “将她炼制成你的本命傀儡吧,她会保护你,生死相依。” 花栖枝语气淡淡:“凤凰也行。” “它太弱小。”雄鸟不假思索。 可是花栖枝,依旧冷酷,没有松动的迹象。 这时候,伤痕累累的金翅六翼鸟,不得不将视线,放在柏凝身上。 “小友,刚刚伤了你是我的错,可是我的伴侣已经死了太久,如果再不能够有转机的话,它就要腐化。” 它的眼睛里面,流露出泪光来:“我可以为过去,因为鸟蛋碎裂而迁怒与你道歉,包括刚刚发生的一切,你如果有气的话,也可以还回来,我一声不吭。” “但是,求求你,求求你们,救救我的伴侣。” 威风凛凛的大妖怪,现在低三下四地求情,柏凝始料不及。 她思索着,问了几个问题。 “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您请说。”金翅六翼鸟现在,客气极了。 柏凝思索一番,“将羽毛脱离身体进行攻击的能力,是所有鸟都有的吗?” 她问了一个看起来风牛马不相关的问题。 倒是在很大程度上,帮助金翅六翼鸟放松。 “不是。”它认真解释:“每种鸟类,都有不同的攻击方式,这用羽毛化作武器的方式,便是金翅六翼鸟独有的。” 柏凝挑眉。 羽梨之前,也曾用过这种手段来攻击。 她默不作声,继续问:“可是我看你以前,嘴里面还能吐冰,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攻击方式?” “是,不过这是我从苍龙那里学来的。”金翅六翼鸟说。 “攻击方式可以学?” “可以,但是专属的能力无法学来。” “比如说。” “凤凰控火,我们其他鸟类,就学不会。包括凤凰,也学不会我们的化羽攻击的能力。” 柏凝闻言,缓缓点头。 这不应该被学去的技巧,可都是被羽梨学去了。 又或者说,是被杜鹃一族,偷学了去。 大概就是如此,所以古柏奶奶,决定将杜鹃驱逐吧。 柏凝想了想,不在追问杜鹃的问题,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当下:“你刚刚说,我挖了谁的心脏——是你伴侣的吗?” 雄鸟闻言微愣,随后反应过来:是自己在对战的时候,无心说出口的一句话,居然被她捕捉到。 敏锐的守护者。 它点头,“是。” “我当初,只带走了两样东西。”柏凝思索着,缓慢回答:“一颗晶石,是我在巢穴里面捡到的,还有一个东西,是在树洞里面采集出来的。” 她直视金翅六翼鸟的眼睛:“你伴侣的心脏,是天圣灵果。” 这句话,压垮了雄鸟。 它“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语气沧桑。 “是、是……天圣灵果是她的心脏,你们之前,已经带走了她的心脏。”它喃喃说着,好一会儿后,又挣扎着,抬起脑袋,恳切看向冷淡的花栖枝:“你不是要天圣灵果祛除业障吗?你让它成为你的傀儡,陪伴在你的身边,我可以挖出我的心脏,给你世间最后一颗天圣灵果。” 它语气接近于讨好,“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能将心挖出来。” 柏凝在听见这番话的时候,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设想了很多种可能,猜测到天圣灵果就是金翅六翼鸟心脏的时候,都没有预料到,眼前的这只雄鸟,会为了自己的伴侣,心甘情愿,掏出心脏。 如此痴情。 令柏凝钦佩。 柏凝看着浑身伤痕的金翅六翼鸟,随后,目光望向花栖枝。 她钦佩也没用,这种情况,得花栖枝同意才行。 自己的话,最多为其助攻。 柏凝轻声道:“债多不压身,反正已经有个小凤凰,还有个凌木,要不然,把它道侣也给收了?” 第246章 花栖枝闻言,冷飕飕看过来:“我修行之路本就多波折,他们跟着我,只能是受苦的份。” “受苦也好过没命。” 柏凝说,随后又接上:“尤其是他们,都有为之牵挂的人。” “是啊,它们都有。”花栖枝望向柏凝,平静的眼眸下,压抑着更深的情绪。 “你让我因为他们被牵绊住,不会觉得太过残忍了吗?” 她已经懂了柏凝的意图。 柏凝希望她有所顾忌。 希望她能够活久一点。 所以要有灵宠、要有已经身死的本命傀儡,要给她施加更多的羁绊,让她无法置身事外。 花栖枝嘴唇动了动,良久之后,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柏凝要这么做,她需要一个回答。 “因为这里很好,不是吗?” “可这是你的家。”花栖枝说:“我的家不在这里。” 再好,也和她无关。 她声音坚定,“你做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冷淡地,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不需要天圣灵果,也不需要本命傀儡。” 说罢,居然打着赤脚离开,一直未曾回头。 花栖枝坚定的态度,击垮了金翅六翼鸟。 它无力地跌倒在地面,许久未能回过神来。 “你且等着,我将他追回来。” 柏凝只能这么安慰金翅六翼鸟。 饱受打击,几乎看不见希望的金翅六翼鸟,现如今,也只能全身心地信赖柏凝:“多谢。” 柏凝朝它笑了笑,往外走了好几步后,又猛得转头,对金翅六翼鸟交代:“可以的话,你去找找有什么能够清除业障的宝贝吧。” “你什么意思?”金翅六翼鸟未回过神来。 “你的心,我们不要。” 柏凝说着,顶着小黑,便离开这里。 是的,她不会要金翅六翼鸟的心。 哪怕是古柏奶奶告诉柏凝,这是花栖枝所需要的、最后一味珍宝。 但是,鸣春涧里面仅存了一只金翅六翼鸟,柏凝并不认为,古柏奶奶会由着柏凝挖出它的心脏。 找天圣灵果是假。 和金翅六翼鸟见面、解除过去的误会,并且找到金翅六翼鸟伴侣活下来的可能,才是古柏奶奶最终目的。 她安排的每一件事。 既是为了柏凝,也是为了鸣春涧。 难怪她是当之无愧的最高守护者。 想明白这些事情后,柏凝心底轻松了许多。 她几乎和过去所做的全部错事,都已经挥手告别。 接下来,就是要面对花栖枝——她对不起的人。 柏凝一路疾驰,没有发现花栖枝的踪迹。 等到她回到古柏奶奶住所的时候,古柏奶奶朝着她摇头。 “已经不在鸣春涧。” “回去了吗?”柏凝问。 “嗯。” 古柏奶奶笑起来,听声音有些无奈:“这个丫头,脾气刚烈,直接撕了个口子,离开了。” “在何处?”柏凝问。 古柏奶奶指了指柏凝腰间的缺德寻物:“让它带你去吧,它比我厉害些。” 柏凝点头,正欲离开。 突然又想到什么,立即朝着古柏奶奶道:“娘亲,我告诉金翅六翼鸟,我不会要它的心脏。”她视线笃定,已经是胸有成竹:“花栖枝最后一味药,应该不仅仅是天圣灵果最有效吧?” “你很聪明。”古柏奶奶笑起来。 “那娘亲,我先去找花栖枝了?” “好。” 古柏奶奶笑起来:“好孩子,路上注意安全。” “嗯。” 柏凝说着,将一直趴在自己头顶的小黑,挪了下来,交给古柏奶奶:“我很快回来。” “记得回来给我包肉粽子。” “好,我回来会带材料的。” 柏凝在告别之后,操控着缺德寻物,在一望无际的天空兜兜转转,废了好一会儿的功夫,终于找到了古柏奶奶说的骷髅——还真就是个骷髅。 一望无际的云层上面,硬生生被撕出一个大洞。 像是棉花一般,还能看见云朵被撕裂的痕迹。 柏凝见状,毫不犹豫往下一跳! 她感觉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景物快速变化,晃眼之中,一抹嫣红闪过,很快又消失无踪。 柏凝身形不住下坠, 不多时,只听得“噗通”一声,跌入大海之中。 柏凝将身体和大海融合,感受着整片海域里面,所有生灵——没有花栖枝。 花栖枝不在这里。 这时候,柏凝有些可惜,自己怎么就没有,在花栖枝身上,也留一点液体呢? 这样的话,瞬息就能找到花栖枝在何处。 她无奈地想着,却还是收回注意力,从水里面出来。 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踏在海浪之上。 柏凝正欲往前,谁知在这时候,一道嫣红的身影从天而降,直直落入柏凝的怀中! 她伸出手,搂住柏凝的脖颈,脑袋靠在柏凝的胸膛上面,火红的羽毛掠过柏凝脸颊,带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柏凝眯起眼。 “下去。” “师傅~你对人家好冷淡啊~” 从天而降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羽梨。 柏凝并未托着她,她却欢喜地抱着柏凝,双腿缠在柏凝腰上,好不亲热。 第247章 “师傅,徒儿找你找了许久,你看见徒儿,都不高兴吗?” 柏凝瞥她一眼。 而后,身形化作海水,融入海底。 不多时,又才凝聚在远处。 她戒备地抬起头,忘了眼天际的大洞,突然想起来,在自己坠落的时候,曾看见一抹红。 本以为是晚霞。 现在看来,就是羽梨。 她蛰伏在此处,刚刚的方向和自己不尽相同,看起来,是打算去鸣春涧的。 可现在,又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柏凝想到鸣春涧里面的种种事情,意识到,自己这个“好徒儿”,一点都不简单。 她抬眼,问:“找我有事情?” “我想你了嘛~” 羽梨黏黏糊糊地说着,见状,又伸出手来,打算去抱柏凝。 柏凝直接闪身躲避,气得羽梨不住跺脚。 “师傅,我又不是月息和韩绛蟾,联合起来杀了你,你躲我干嘛呀。” 她委屈地说着,似乎对柏凝很不满意。 而柏凝则心不在焉道:“他们联合杀的我?” “是啊~”羽梨笑眯眯地说:“韩绛蟾炼制青木龙剑,吸你灵力,月息熬药,让你修为不得寸进。之前昏死,不过是月息药下得太猛,一时没有控制好,所以将你迷晕过去,结果他们将错就错,直接将你给杀了,多可恶呀~” 她笑眯眯地说着,根本看不出来,她觉得月息和韩绛蟾可恶。 而柏凝,听见这些的时候,居然恍若隔世。 哦,自己似乎还有一笔烂账没算? 居然让他们,逍遥快活了许久。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我自然会找他们算账的。” “师傅,我帮你杀了他们好不好?” 羽梨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却要作出少女姿态,扮作天真无邪的模样来。 “我们将他们杀了,然后,我们一起归隐,再也不管江湖事情。”她圆溜溜的眸子里面,满是渴望:“好不好,师傅~” “不好。”柏凝冷淡道。 羽梨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阴沉。 不过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控制好,“为什么呀,师傅,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呀~” 柏凝看着羽梨,像是看陌生人,那全然陌生的打量视线,叫羽梨的表情渐渐僵硬,笑容消失。 终于,柏凝大发慈悲开口:“灵羽仙姑,我还有事要去做。” 羽梨看着她,轻扯嘴角:“师傅,你对我,总是这么残忍。” 她叹了一口气,面色有些哀伤:“你为什么不愿意,多分给我一点视线,多看一看我呢?” 她眼底的痴念,已经流露出来。 “以前是月息,现在是谁?” 第81章 柏凝正视羽梨眼底的痴念。 脑海里面, 浮现出在鸾鹤谷下面,她雕刻出来的巨大画像。 眼神骤然转冷:“羽梨,我是你师傅。”“那又怎么样?”羽梨笑意吟吟, 海风吹动她裙摆,发丝痴缠, 有如她的视线缱绻, “师傅,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 在这天底下, 只有我俩是最合配的。我俩都是异类, 都不被人类修士所欢迎,他们人类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只有我真心待你, 不离不弃。” 羽梨眼底的期盼, 比大海还要深邃。 “师傅, 为什么你不愿意选择我呢?” 她往前两步走, 想要靠近柏凝。 柏凝的身形, 骤然移到百米之外。 她冷冷笑起来:“羽梨, 在修真界众人面前, 说我罔顾人伦的是你, 被所有人供奉起来,尊称灵羽仙姑的人是你, 现如今, 你又在说什么一片真心?” 眼神讥讽,眼含鄙夷:“你这些话, 骗骗别人便罢了,还想要骗我?” “师傅, 我是有苦衷的。” 羽梨面露哀泣 :“若我不这么做,修真界所有人,会因为这件事情,将我也给绞杀。” “是么,我看你和韩绛蟾的关系,可是好得不行。几次三番,韩绛蟾都愿意护下你,而不顾自己亲生妹妹的死活。” 柏凝冷冰冰地,戳穿羽梨额度谎话。 她厌烦转身,语气冰冷:“过去之时,已经过去。既然你未曾参与到当时对我诛杀中来,我也不想再与你有瓜葛。” 她侧头,“毕竟我不希望,又被人传说罔顾人伦。” 在那三人的指控之中,最令柏凝难以接受的,便是这一项指控。 要知道,在过去,柏凝还未和古柏奶奶相认,她在天地之间孤身一人,唯一可以说得上有伦理关系的,便只有羽梨。 而罔顾人伦……呵。 柏凝冷冰冰道:“过去,我当你是我的徒弟。而现在,我们只是陌生人,不会再有一点关系。” “师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羽梨声音变得尖利,难以接受。 “残忍吗?我何时对你残忍过?” “我一片真心向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 羽梨面上的青涩期盼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晃晃的疯狂。 她问:“我是这个世界上,与你最相配的人,老天注定我们会走到一起,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 “多说无益。” 柏凝语气冷酷,甚至懒得再听羽梨废话。 她身形消失在大海之上,不给羽梨再多说的机会。 第248章 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归于茫茫大海。 羽梨沉默地站在海上,久立无言,过了不知道多久后,她终于笑起来,带着几分快意。 “师傅,我本来想和你共享鸣春涧的。可是你无情,就休怪我无意!” 羽梨的视线变得阴沉,她望着蔚蓝大海,手指微动,大海便成巨潮朝着岸边汹涌而去。 “无论如何,你都只能陪在我身边。” “这是杜鹃一族计划了千年的大业,岂能因为你不愿意,就此罢休?” “你,必定将罔顾人伦。” 羽梨轻声笑起来,她在海面上转了个圈,身形化作火焰,消失在海面。 巨浪翻涌。 而柏凝此时,早已不在海边。 她回到生死海之中。 她实在不愿意和羽梨耗功夫,只想着快些将花栖枝劝服,随后再回到鸣春涧里面,继续刚刚的事情。 所以只能按着想法,一个一个地方,依次找来。 好在,花栖枝实在是好猜。 她能去的地方也不多,所以柏凝轻而易举的,便找到了花栖枝。 此时,花栖枝又换回一身黑袍,将自己藏在黑袍下面,像是影子一般,悄无声息站在已经被摧毁的碎石堆面前,久久无言——这片碎石堆,曾经是花家坟墓。 柏凝见状,缓缓朝着花栖枝走近。 “你回去吧。” 还未走到花栖枝的旁边,花栖枝便已经发现柏凝的踪迹。 头也不回,语气冷淡,“我不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做的。” “为什么?”柏凝问。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没有人阻碍你,不让你去报仇。”柏凝说。 花栖枝顿住,片刻后,又才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 “与你有关吗?”花栖枝不愿意告诉柏凝。 和过去一样,只要涉及她不想说的事情,她要么反问、要么沉默。 像是没有张嘴巴一样,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将心里话说出口。 柏凝走近花栖枝,“怎么无关?” “你已经有了亲人、朋友,也有了适合你生存的地方,你现在已经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在鸣春涧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花栖枝的声音虽然冷淡,可是柏凝还是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异样情绪。 嫉妒、难过……和悲伤。 当柏凝在鸣春涧里面,相继获得众人的信任之时,花栖枝的心,却空空落落的,甚至于只能站在碎石堆面前,都不知道将自己的心里话向谁说。 因为过去,她的心里话,也没能说出口。 柏凝想了想,手中灵力微动。 随后,将还处于鸿晴阁的灰兔子,一把抓了过来。 清汤老爷在韩归眠的照料下,似乎又胖了许多。 入手沉甸甸的,柏凝一手都差点抱不住。 柏凝按住灰兔子,将其按在怀里之后,又朝着花栖枝靠近,轻声问:“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花栖枝语气冷硬:“没有。” “难受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柏凝揉着灰兔子,脑海里面,浮现出小小的花栖枝,躲在地窖里面,手里捧着早已发酸的蜜枣粽子,还要将蜜枣喂给自己的场景。 她揉了揉兔子,轻声道:“我在知道被月息他们背叛的时候,也难以接受。” “因为我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无父无母,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也害怕被其他人知道。虽然现在所有人都晓得,我没有灵根却依旧可以修炼,但是在过去,我每天都辛辛苦苦地藏着这些秘密,虽然受人追捧,可也活得小心翼翼。” “那你现在,不用如此辛苦了。”花栖枝冷淡道。 “是……是这样,可我说这件事,不是想说现在的改变。”柏凝说:“我只是想说,我曾经非常信任他们三个,几乎除了这个秘密,其他的完全告知,所以在你将我救活、告诉我已经身死的时候,我是不肯相信的。并不是因为我自视甚高、觉得天底下,没几个人能杀得了我……好吧,或许有这么一点的因素在里面,但是——当我知道他们三个,如此说我、如此看待我,在我死后义无反顾地和我割席、同我决裂,甚至将不存在的罪名安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也曾迷惘痛苦。” “所以呢。”花栖枝的声音淡淡的,并没有太大感触。 想来柏凝的痛苦,在她看来,不值一提。 “可是人总是要向前看不是吗?” 柏凝看向花栖枝。 她将自己怀里面的兔子,也强硬地,塞进花栖枝的怀抱里面。 “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无力改变,只需要做好自己,无愧于心便可。” 花栖枝被迫抱着灰兔子。 她似乎低了头,和灰兔子对视,好一会儿后,才轻声发问。 “过去的事情,你知道了,是不是?”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偏偏柏凝能够听得懂——她在问,自己是否知晓半月山庄被屠的具体场景。 柏凝想了想,不打算隐瞒:“是。” “难怪,先是做粽子,又给我塞兔子。” 花栖枝语气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既然知晓一切,那你也应该明白,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白费力气。” 她松开手,将清汤老爷,轻轻防止碎石滩上。 第249章 清汤老爷也不客气,见自己落地,扭动着肥胖的身体,便跑到旁边去。 花栖枝说:“我没法向前看。” “我已经死了,现在的花栖枝,不过是一具傀儡。只需要等目标完成,傀儡便会离去。” “可是你这样,你父母会伤心的。”柏凝拿出凤凰族长的说法,试图开解花栖枝。 “我想,他们也不愿意,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世上。” “你何曾孤苦伶仃?”柏凝问。 “难道不是吗?” “不是啊。” “我身边有谁?” 不等柏凝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茕茕孑立而已。” 花栖枝声音淡漠,说完这句话后,转头离开,不再和柏凝多费口舌。 她的身影隐入荒草之中,朝着后山已经被削平的山头走去。 她要闭关。 此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身体又太多的变化,她必须要通过闭关,来巩固自己的修为。 难不怪她出现在半月山庄,而不是清源宗。 柏凝想着,视线,却变得悠远起来。 她望着碎石滩,脑海里面,回荡着花栖枝刚刚问出来的问题: 她的身边,有谁呢? 一只或主动,或被动契约的凤凰灵宠。 一个被扔在岩溶炼狱,死活不知的傀儡凌木。 还有……自己。 柏凝猛得望向花栖枝,突然之间,难言的悸动,自心头涌起。 她的心脏快速跳动,几乎快要从胸膛里面冲出来。 柏凝身形立即变换,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花栖枝面前,告诉她,她还有自己。 与她同心同感,毫无保留的人! 柏凝的前进,被山石上亮起的法阵所阻拦。 山头已经被削平,虽然柏凝无法前进,但是她能够看见,花栖枝已经盘腿而坐,身体悬浮于半空之中,开始闭关巩固修为。 现在进入,是不合时宜的。 柏凝只能往后退,不打扰花栖枝修炼。 只是一个人待着,难免无趣。 柏凝脑子里面,又开始胡思乱想:明明在凤凰一族的时候,花栖枝是愿意契约小凤凰,让其成为灵宠,增添与自己有关的羁绊。 可和金翅六翼鸟想见之后,花栖枝又莫名其妙,改变了态度。 是觉得羁绊太多,心有不安吗? 不是吧。 毕竟债多不压身,已经有了一个凤凰蛋,多一只雌鸟,应当也无关紧要。 那又是为什么? 柏凝坐在碎石滩前,想了许久,看着满地碎屑,一点一点摸索着,花栖枝态度改变的具体原因。 可以确定,是因为金翅六翼鸟。 可是,它们身上有什么忌讳,叫花栖枝如此在意? 在意到,愿意改变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念头,再度回到老路,选择报仇之后离开。 为什么? 柏凝想不明白这一切。 她只觉得,要猜花栖枝的心,比猜测杜鹃一族究竟打算做什么,难上许多。 她想,自己或许需要帮助。 想到这里,柏凝的身影立即消失在生死海上,回到一片白云之间。 “好孩子,遇见问题了吗?” 古柏奶奶温柔的声音,适时响起来。 柏凝立即点头,都来不及坐下,站着便问:“我想搞明白,花栖枝的心里面,究竟是如何想的。” “你不知道她为什么改变主意?”古柏奶奶问。 “嗯。” “她也不愿意告诉你?” “嗯。” “那你为什么,不设想一下,你就是她呢?”古柏奶奶说:“你如果是花栖枝,在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会有怎么样的想法,会因为什么样的事情,而触动到内心。” 她笑起来,温柔地开解柏凝:“你想一想,其实这个孩子,很好懂的。” “她只是失去了太多,不敢再接受而已。” 柏凝听见这话之后,陷入深思。 如果她是花栖枝? 如果她是花栖枝,年幼亲眼看见全族身亡,一个小小的孩子带着神抽大海,踽踽独行,会是怎么样? 如果她的花栖枝,看着仇人被保护起来,自己始终无法接近、复仇,会是什么样? 如果她是花栖枝——不、她不会是花栖枝。 因为在柏凝看来,“柏凝”此人,根本没有任何被救的价值。 如果她是花栖枝,她不会浪费修为救柏凝,而是在柏凝身死当天,立即杀入清源宗,了解仇人性命。 她不会是花栖枝。 可是不妨碍,柏凝继续假设。 当一无所有、报仇无望的花栖枝,终于清醒过来,恢复一切灵力后,她会怎么想? 答:报仇。 那也就是说,自花栖枝清醒过来,在鸣春涧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柏凝意愿的强加。 和她本人想要做的,风牛马不相及。 可她已经这么做了。 就像是柏凝不理解花栖枝为什么救自己一样,她顺着柏凝的意思来,在鸣春涧里探索,甚至为另一条生命负责。 这是花栖枝的让步,毫无意义的让步。 而她让步的根本原因……是柏凝! 是自己! 柏凝的瞳孔猛得紧缩。 她的心脏再度激烈地跳动起来,现和方才的答案不一样,现在柏凝感受到的,是两颗心同频颤动,是她和花栖枝的心脏,在一起跳动! 第250章 是的。 她不理解花栖枝,不理解花栖枝做的很多事情。 也不明白花栖枝的心意为什么会突然改变。 因为柏凝粽习惯性的,用外界因素去思考,假设其他事务对花栖枝的影响。 但是,她忽略了最大的一点——心。 花栖枝的心。 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没有原因的,不过是随心而为、随性而为罢了。 是花栖枝的心,让她甘愿废掉修为,救柏凝。 是花栖枝的心,让她自愿掏出心脏,硬生生剜掉一半,只为让柏凝不受烈火炙烤。 是花栖枝的心,在柏凝未曾注意到的时候,便一点一点朝着她靠近,而当意识到一切真的可能发生的时候,却又害怕地回避、躲藏。 是的。 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柏凝伸出自己的手,按在她的胸膛上。 在不久之前,金翅六翼鸟当着花栖枝的面,掏出了她的心。 自己在花栖枝面前,不躲不避,被劈成两半。 是这个场景,让花栖枝害怕了吗? 害怕厄运会再度降临,她将如果过去那般,孤身一人,只能与黑夜为伍。 柏凝的心脏,突然揪痛起来。 她在为花栖枝心痛。 毫无疑问的,已经不需要再猜测。 原来,足够在意一个人,是会为对方的遭遇、为对方而当痛苦,而感到揪心难受。 柏凝笑起来。 也不知道在闭关的花栖枝,是否感觉到自己在心痛。 肯定感觉到了吧? 只是她不说,装不知晓而已。 柏凝笑起来,她忽然之间,明白了花栖枝为何态度转变。 她也明白了,自己为何期盼,花栖枝能够有更多的羁绊在这世间。 花栖枝为她的心。 而柏凝,为的是自己的心。 柏凝笑起来,冲着古柏奶奶道:“娘亲,如果我让人类居住在鸣春涧,会有影响吗?” “这个,你或许得和鸣春涧里的生灵们商量。” 古柏奶奶笑着:“但是我想,他们会很高兴。” “真的吗?” “嗯。” 古柏奶奶点头:“好孩子,想明白了,就去做吧。” “好!”柏凝笑起来,她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如此明媚,像是二八少女。 她身影渐渐淡去,在还未完全消散前,猛得扔出一句:“对了,曾经我带走的杜鹃鸟,现在在鸣春涧边缘徘徊,娘亲,你看是否要加强防备,以防它进入?” 古柏奶奶闻言,摇头:“不用。” 她看着柏凝,“她若是想要进来,仅仅是阻拦毫无意义。杜鹃一族。想要做什么事情,哪怕是费尽心机,也一定会做成功,倒不如顺其自然,以静待变。” “我知道了。”柏凝说:“我会尽快回来的。” “嗯。” 柏凝和古柏奶奶告别后,身形一闪,再度出现在生死海上。 现在这身体,可真是好用啊。 柏凝笑起来,非常满意。 花栖枝还在修炼,柏凝也不急,而是进入乱石滩里面,看着满地乱石,先拱手作揖。 “众位前辈,冒犯了。” 说完,她便弯下腰,一点一点扒开乱石,开始找寻东西。 这片乱石堆规模并不算小,毕竟埋葬着花家所有人口。 而现在,柏凝不利用灵力,而是仅仅凭借自己的双手,在乱石堆里面拨动、寻找——就像是曾经的花栖枝那般。 小小的,没什么修为,一点一点绕过整个半月山庄,找寻亲人的痕迹。 而柏凝,不过是再体验一次。 半月山庄里面,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生灵。 一时之间,只剩柏凝踩在碎石上面的声音,成为此地还有活物的证明。 柏凝的腰感到疲惫、疼痛,双手满是灰尘。 她弯久了身子,猛得站直起来,眼前阵阵发黑,差点身形不稳。 当真是昏了头。 居然看见生死海上面的黑云开始凝聚、变化。 柏凝站在原地,歇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回过神来,发现乌云汇聚在已经被削平而当山峰之上,雷电汹涌,带着天谴恐怖气息的雷电,“轰隆”一声,将生死海照亮。 是渡劫云!! 花栖枝的修为,哪怕是渡劫,也不应当有如此恐怖而当雷云出现。 更不必说,其雷云之中,还带着天谴。 是花栖枝身上的业障! 她还未服下天圣灵果,天谴先一步到来! 柏凝担忧地看着半空之中的花栖枝,看着一束碗口大的雷霆,带着金光,重重劈在她身上!! 刹那之间,柏凝感觉足以毁灭自己而当痛苦,从四肢百骸诞生。 雷云带着霸道的疼痛,在她体内游走, 几乎叫她筋脉断绝,五脏俱裂! 柏凝身影摇晃,最终还是不支,跪倒在地。 紧接着,第二道雷又至! 灭顶的疼痛,将柏凝劈得晕死过去。 柏凝明显感觉到,体内的筋脉已经断裂,再无灵力可供应——是花栖枝的筋脉断裂。 柏凝只是感同身受,并没有真正被雷云所劈。 这样下去,花栖枝是抗不过地三道雷的! 柏凝一把,抓住碎石,支撑着起身。 而后不顾一切地,朝着雷云冲过去:她是个果子,最多被劈焦吧? 第251章 柏凝冲到花栖枝面前,和身形破败、浑身是血的人,四目相对。 花栖枝猛得吐出一口血来。 “你快走!” 柏凝却毫不犹豫地,将花栖枝抱在怀里。 雷云已至。 雷霆早已化作金光,重重劈在柏凝的后背。 刹那间,柏凝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雷云劈碎,神魄也随之消散。 她不再是人形,意识渐渐模糊,消失,而后化身成巨大的柏树,在被削断的山体正中央,抽枝、发芽、长成参天巨树。 将浑身是伤的花栖枝,以树枝拢紧,死死守护。 “轰——” 雷云又至! 痛苦令花栖枝脸颊抽搐,眼底的泪,却汹涌而出。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摸上眼前巨大树枝,试图感受到,树枝下面是否有脉搏跳动。 却见得在枝干上,一抹金色耀眼。 是……长命锁。 她亲手埋起来的长命锁。 花栖枝猛得吐出一口血来,而后,漫天火云席卷,只有黑夜的生死海,布满美丽晚霞。 巨大的凤凰虚影凝聚,发出啼叫。 涅槃重生。 第82章 凤凰冲破云霄, 将雷云驱散。 覆盖在生死海上的阴影渐渐散去,没有日夜的半月山庄,又光照入。 阳光照在几乎和山一般大小的柏树上, 光影透过树冠,落在花栖枝瞳孔里面。 花栖枝眼底是泪。 她偏过脸, 躲避着阳光, 手却死死抓住长命锁。 风儿吹过, 树叶沙沙作响。 花栖枝这时候, 才缓缓将手撑在树枝上, 小凤凰便站在不远处, 歪着脑袋,欣喜地和花栖枝打招呼。 花栖枝不回应。 她半坐起来,手轻轻拂过树皮, 声音带着颤抖。 “柏凝?” 风里只有树叶沙沙作响。 花栖枝惊慌起来, 她左右打量, 试图从树影之中, 找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柏凝?你在哪里?” 阳光落在花栖枝的身上, 绿叶簇拥着她, 明明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花栖枝却感觉阳光如此冰冷, 和当年的地窖差不多。 花栖枝嗓子发紧。 她放缓了声音,小声地问:“柏凝, 你受伤了吗?” 始终只有树叶声飘荡。 花栖枝的视线变得彷徨而迷惘, 她无力地握拳,心里好像被挖了个口子, 空落落的,正在疯狂淌血。 她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而后,好似不受控制那般,长命锁从她手心之中落下。 “东西要拿紧才行。” 柏凝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花栖枝闻言,立即身体往前探,拨开密密麻麻的柏树叶,终于看见站在柏树之下,抬头望向自己的女子。 她一身青衣,朝着花栖枝,举起手里的长命锁。 “这东西摔坏了,可不好处理。” 花栖枝空落落的心,终于被填满。 她趴在树干上,小声问:“你刚刚为什么不回答?” “刚刚在养伤。” 柏凝认真道:“那雷劈身上,还是有点疼的。” “现在呢?还要紧吗?”花栖枝闻言有些紧张。 柏凝笑起来:“我是你的傀儡,我的情况,你难道不知晓?” 花栖枝终于放下心来。 她的视线,在簇拥着自己的大树上流连:“这是你的本体?” “算是吧?” “算是?” 柏凝解答:“如果我愿意的话,也可以化作其他模样。” “什么模样?”花栖枝问。 柏凝毫不犹豫,只见得她打了个响指,那几乎比山还要高的巨大树木,便极速变化。 粗壮的柏树枝化作柳条,随风飞舞。 栖息在枝头的小凤凰,在树枝变化的第一时间,便扇动翅膀,悠悠飞向远方。 而花栖枝没意料到这一切,只见得她身形快速下落,手指之间,之掠过几支随风而动的柳条,而后,坠入地面。 被接了个满怀。 花栖枝的兜帽已经落下,露出她娇美的面颊来。 她方才应当是哭过,现在眼睛、鼻子都还红着。心碎的模样未曾散去,眉眼之中的悲怆,亦浓厚到摄人心魄。 偏偏现在,她坠入柏凝的怀中。 花栖枝通红的眼看着柏凝,与之四目相对。 柳条拂过,阳光缓缓洒在她们俩的身上。 相拥的两人都明显地感受到,来自于对方身上的心跳。 也或许是,来自于自己身上的心跳。 “花栖枝,不要寻死好不好?”柏凝并未将花栖枝放下来,而是就这么抱着她,轻声与她商量。 “为什么?” “因为你的父母,希望你长命百岁。” 柏凝说:“那长命锁,就是证据。” 花栖枝的视线,从柏凝的眼睛往下滑,滑过柏凝的脸颊、嘴唇,最后落在她下巴上。 “这样吗?” “当然,我也希望你长命百岁。” 柏凝听花栖枝的语气,有些许失落。 笑起来,故意慢悠悠地补充。 “为什么?”花栖枝又问。 “凡事有那么多为什么吗?”柏凝故意不回答。 “或许没有。” 花栖枝不再问,她推了一下柏凝的肩膀,柏凝便自然地将花栖枝放在地面上,还不忘将长命锁交给她。 第252章 “戴上?” 花栖枝垂眸:“已经太小了,我戴不上。” 这并非是花栖枝的推辞,而是事实如此。 那直径太小,花栖枝已经戴不进去,就算是勉强戴进去,也会勒得难受。 “改改吧。” 柏凝说着,她手指之间,溢出丝丝绿色的灵力,顺着长命锁往上、缠绕。 只见得长命锁的红绳部分,被灵力快速拆解开来,而后,一条一条绿色的、冒着绿芽的藤蔓,和红线缠绕着,不多时,便将红绳延长,完整系好。 “现在,能戴上了。” 柏凝举起长命锁,笑着看向花栖枝。 花栖枝见状,眉间愁雾终于散去。 “嗯,现在能戴上了。” 她用手将自己随意散落的白发拢起,而后转过身,背对着柏凝,露出她纤细的脖颈。 理所应当的,让柏凝帮自己戴长命锁。 柏凝见状,解开长命锁的绳扣,仔细穿过花栖枝的发丝,将红绳与绿藤缠绕着、寄寓了花家父母殷切盼望的锁链,又重新带回花栖枝的脖子上。 在绳扣处,柏凝手指轻点,上面开出一朵小小的、浅白色的花。 “勒不勒?” 柏凝问。 “不勒。” 花栖枝依旧拢着自己的头发,背对着柏凝回答。 “去清源宗?”柏凝又问。 “为何?” “你不是要报仇么?” “哪怕我的仇人是月息?”花栖枝问。 “你怕打不过?” “哈。” 花栖枝终于笑起来。 她松开自己瀑布式的白发,转过头,回望柏凝。 “就算是之前,我弱得只能龟缩在清源宗内,但是月息本人,也远不是我对手。” “那现在去?”柏凝问。 “你当真舍得?” “有何不舍?” “你与她,曾心意相投。”花栖枝表情淡淡。 “你也知晓,那是曾经。”柏凝说。 花栖枝瞥了柏凝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不过是将兜帽往上,盖住自己的容貌。 小凤凰拍打着翅膀,跟在花栖枝身后,摇摇晃晃地飞着。 她不招呼柏凝,柏凝便自己跟上去。 三人一行,离开生死海,直奔清源宗。 只是柏凝万万没想到,月息居然不在清源宗里面。 “你说,他们去哪儿了?” 满身伤痕,看不出曾经风姿的凌昭,手里拿着木棍,态度恭敬:“前辈,它们去找羽梨了。” “为何?”柏凝不解。 “因为羽梨放言,不日就要取掌门和清月长老的项上人头。所以掌门召集天下英豪,决定先绞杀逮捕她。” 柏凝听着,却不太肯定。 “羽梨和他们俩的仇怨,其他人瞎掺和什么?” 她眼珠子一转,很快就反应过来:“韩绛蟾说,羽梨是我的党羽,所以号召天下英豪,追杀她和我去了?” 凌昭一顿,片刻之后,还是点头。 叫柏凝份外无语。 “我当初,怎么就和这种人结拜?” 凌昭闻言,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前辈,掌门可能……只是走错了路。” “所以呢,你想替他求情?”柏凝问。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想了想,还是轻声道:“我只是想说……罢了,没什么,希望前辈能够洗刷冤屈。” 他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又什么都没说。 “对了,你把这个,交给韩归眠吧。” 柏凝本来都打算离开,想了想,将缺德寻物从腰上取下来,交给凌昭。 “至于寒冰白玉床和之前的恩情,我会想办法还上的。” 说完,便和花栖枝一起,离开清源宗。 “月息不在清源宗,你打算怎么办?”柏凝和花栖枝并肩前行,期间随口问。 “他们不是在追捕羽梨吗?”花栖枝声音冷淡。 “嗯。” “那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两人走至深林之中,不再前进,而是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就这么坐下来,花栖枝坐在枯枝上,语气淡定。 “什么都不错?”柏凝有些诧异。 “嗯,羽梨会自己找上门来的。”花栖枝的视线,片刻落在柏凝身上,随后,又轻飘飘移开:“她会来找你的。” 听到这里,柏凝无声笑了起来。 “所以,你又知道些什么?” 花栖枝坐在满是青苔的断树上,双腿微微离地,闻言,头偏过来。 “羽梨喜欢你……说是喜欢,或许不够?” “你如何知道的?” 柏凝是真的好奇,怎么自己一无所知,而花栖枝却知道这么多。 这应当吗? 怎么想都不合理吧? “在你死之前——也或许是正在死的过程中,我和羽梨交过手。”花栖枝坐在,双腿无知觉地轻轻摆动,看起来非常悠闲。 “当时,羽梨爆发出从未见过的强悍姿态,和从未显露过的杀意。” 柏凝大概知晓,羽梨额度能力远在他们想象范围以外。 大概过去,韩绛蟾愿意为了羽梨,如此对韩归眠,也是有这种原因。 只是在当时,却没几个人能想象到。 无论是柏凝、还是花栖枝。 不过现在,倒也无所谓。 第253章 柏凝在意的,是另一个话题:“你说她想杀你?” “嗯。” “为什么?” 花栖枝的视线,再度轻轻飘过来。 像是一阵风,吹过柏凝的脸颊,带起她耳边的发。 花栖枝说:“因为她觉得,我占用了你太多的时间。” “嗯?”柏凝诧异,这个答案,远在她想象之外。 “羽梨对你,有着超乎寻常的占有欲。”花栖枝说:“她认为我总和你打架,逼得你不得不沉迷修炼,没时间陪伴她,所以她恨上了我。” 花栖枝的声音轻飘飘的,仔细听,略有讥讽。 “羽梨说你罔顾人伦,却不曾想,是她对你有这方面的心思。” 花栖枝说:“她希望你罔顾人伦。” 这番话,说得柏凝哑口无言。 谁能想,自己居然有被花栖枝说到不知道该回些什么的余地? 柏凝心底有几分好笑,不过更多的,是无奈。 “我从未察觉到这一切。” “你自然察觉不到。”花栖枝淡定道:“你若能察觉到羽梨的心,便能察觉到韩绛蟾的嫉恨和月息的恨意,你若是能察觉到,何至于身死?” 柏凝再度被哽得不知道说什么。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能讪讪回答:“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能言善辩。” 这句话,以花栖枝的沉默为结束。 很显然,花栖枝懒得回答这种无意义的内容。 她只是悠闲地坐在树干上,慢悠悠问:“所以,你死得不算冤。” 柏凝还能说什么,她只能点头哈腰:“是是是……”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时候,花栖枝坐着的枯枝,突然着火,以席卷之势,差点将她吞噬其中。 只不过花栖枝反应足够。 她眼神一挑,身形从枯枝上飞下来,很快,便朝着柏凝道:“来了。” “在这里吗?”柏凝左右打量,发现这片林子里面,有许多的生灵存活,包括花栖枝刚刚坐着的枯枝附近,也冒出不少的蘑菇来。 “换一处吧,免得影响附近百姓生活。” 花栖枝不做声,但却立即往远处飞去。 柏凝见状,紧随其后。 两人的修为和过去相比,皆是一日千里。 在二十五年前,两人便几乎独步天下,再难有对手。 而现如今,想要甩开身后跟着的人,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不过花栖枝和柏凝,根本不打算甩开她。 她们甚至还招摇过市,尽可能地,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力。 “羽梨在这里!!” 柏凝从城墙上掠过,嚎了一嗓子后,便立即飞向远方。 渐渐地,被他们吸引到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于,在羽梨的身后,多了不少的尾巴。 终于,柏凝和花栖枝一起,将羽梨带至大海之上。 入眼是波涛滚滚,不见一点生灵。 花栖枝和柏凝停下脚步,两人踏在浪花之上,而羽梨紧随其后。 三人相对,羽梨的中妒意翻滚。 “师傅,你为何会和花栖枝在一起?” 她抿唇,率先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柏凝对于羽梨的发问,并不在意。 她甚至于蹙眉,不解反问羽梨:“这和你,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 羽梨的脸变得难看,表情阴森:“明明我才是和你最相似,最亲密的人,为什么你总是忽略我,而和这些低贱的凡人在一起?” 她的视线阴狠,扫向花栖枝:“早知道如此,我该在一早,就将你杀死!” “过去没有杀死我,而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花栖枝说。 “哼,不过是个修为倒退的废人罢了。”羽梨的视线,在花栖枝和柏凝身上游走,好一会儿后,摘下耳边的羽毛,刺向花栖枝:“花栖枝,我现在向你宣战,你敢不敢应战?” “宣战?” 花栖枝没有接住朝着自己刺来的羽毛,反倒侧身躲过。 “你这个胆小鬼,连战贴都不敢接吗?”羽梨问。 花栖枝语气淡定:“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战贴。” 她冷漠回应后,又才说:“你先向我宣什么战?” “生死战。” 羽梨笑起来,杀意翻涌着:“我要和你,一决高下、一分生死。” “我为什么要应战?”花栖枝却不接话,反问羽梨。 “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因为你抢占了我师傅,就因为你卑鄙无耻,抢了师傅身边人的位置!” 眼看羽梨的情绪逐渐激动,柏凝有些许无奈。 “这件事情,和花栖枝没什么关系。” 柏凝还想解释,是自己的选择,并不是花栖枝强求。 谁知花栖枝居然轻飘飘的,打断了柏凝的话。 “好,我应战。” “好!” 羽梨笑起来,一双眼睛冒着精光。 她目光灼灼,带着期盼:“师傅,这是公平的比划较量,就算真有个什么结果,你也不会怪我的,对吧?” “……”柏凝闻言,沉默下来。 羽梨这话,是过去她常说的。 柏凝在过去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公平,设置比武擂台,一对一,生死自负,便算得上合情合理。 可是当自己成为围观者之一,才发现,这是针对于一方而合情合理。 第254章 对于并不愿意参战、或者被迫参战的人来说,实际是一种绑架。 而偏偏,出于“决斗”的性质,所有人都要接受决斗的结果。 哪怕是死者家人。 柏凝意识到,或许那些辱骂自己的人,不一定是受月息好处,而是他们发自真心的,觉得柏凝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哪怕他们知晓,死在柏凝手下的、他们的亲人朋友并不无辜。 但是,那又如何呢? 难道柏凝还能比亲朋更重要吗? 柏凝沉默地回应羽梨,让羽梨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其实让柏凝并不开心。 羽梨理所应当的,更加愤怒。 因为她从这个沉默的对视里面品味出来,花栖枝的身份,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重要——重要到,柏凝开始犹豫自己曾经定下的决斗标准。 那么高傲自负的一个人。 在花栖枝还没有手上的时候,就因为可能出现的结局而担忧。 甚至开始自我否定、怀疑。 这个认知,令羽梨出离愤怒。 花栖枝,必须死! 她不允许有对于柏凝至关重要的人出现。 就算是,那个人也只能是自己,不能是旁人! 月息不行,花栖枝更不行! 羽梨的瞳孔逐渐兽化,她死死地盯着花栖枝,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无论什么结果,你会接受的,对吗?” 花栖枝一身黑袍,声音轻松。 “自然。” “那就好。” 羽梨笑起来,在杀意尚且可控之前,扭头看向柏凝:“师傅,她说她能接受一切结果。” 柏凝沉默着,没有回答。 而她的沉默,令羽梨无法继续忍耐下去。 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之上,出现一只巨大的红色杜鹃鸟。 她的羽毛好似火焰一般燃烧,温度极速升高,叫大海跟着沸腾起来。 而花栖枝,则缓慢抬起双臂,十指上冒出密密麻麻的丝线,遮天蔽日,不多时,一抹灰不溜秋的身影,便出现在海水之上。 “这是哪儿啊?” 来人发出疑惑询问。 在听见这道声音的时候,柏凝额头都跟着抽搐起来。 怎么偏偏是凌木? 这小子,采才去岩溶炼狱里练了几天,这真的能行吗? 柏凝面上闪过担忧,花栖枝的动作,也有片刻迟缓,好一会儿后,才略显尴尬地朝着柏凝解释。 “过去练好的傀儡,都被毁了。” “现在手上,只有凌木。” 柏凝闻言,更加绝望。 早知道有今天这一出,当时在鸣春涧里面,她说什么,都要花栖枝将金翅六翼鸟炼制成功再离开。 而凌木,也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面对这杀意四溢的巨型杜鹃,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师傅?” 柏凝无奈:“怎么了?” 凌木咽了一口唾沫:“这是要我打这怪东西?” “嗯。” “我会死的吧?”他问,语气充满不确定。 “没事。”柏凝试图宽慰凌木:“你是傀儡,没什么死不死的说法。” 凌木闻言,面色惨白:“师傅!不行啊!我好不容易上砍到了第四十五层,你快放我回去呜呜呜,我宁愿和那丑陋蝙蝠对战,也不愿意面对这玩意儿!!” 他悲惨地叫着,成功惹怒了羽梨。 巨大的杜鹃鸟羽毛冲天而起,每一根羽毛上面,带着火焰,熊熊燃烧着,刺向凌木及花栖枝。 一时之间,好似凤凰尾羽浮动。 羽梨怒吼着:“她只有一个徒弟,那就是我!” “胡说,你不过是只鸟,又不会剑道!” 刚刚还在哭天喊地的凌木,闻言振作起来,他手里挽着剑花,剑意如龙,水龙缓缓凝聚。 “我才是她徒弟,她还教我练剑!” “你算什么东西?” 羽梨愤怒地尖叫。 漫天带火的羽毛落下,凌木无需花栖枝控制,自己便提剑格挡。 他将羽毛打入大海之中,羽毛沾了水,却未曾熄灭,只是变得沉重起了,湿漉漉地漂浮在海上,不断地燃烧着。 而凌木却激动起来。 “怎么回事,我好像突然变强了不少?” 他咧起嘴来,兴奋地笑着:“我居然这么厉害,还能够单挑灵羽仙姑?” 他双眼冒光,柏凝毫不怀疑,凌木已经觉得自己武功独步天下。 罢了,就不告诉他。他的能力提升,是因为花栖枝突破,所以他作为傀儡,也跟着“鸡犬升天”。 不打击这孩子的自信。 只是柏凝万万想不到,凌木的自信不打击,膨胀起来,简直要比海更加辽阔。 凌木站在海上,表情自得。 只见得他抬起剑,轻弹剑锋,而后冲着羽梨冷笑。 “就是你,之前欺负韩大小姐是吧?” 他的剑锋锐利且势不可挡。 “我现在,就要替天行道,将你这扁毛畜牲斩于剑下!” 羽梨笑起来,海面上浮动着的羽毛,火焰骤然高涨。 “就凭你?!” 第83章 骤然升高的火焰直冲云霄, 像是无尽锁链一般,将花栖枝困在其中。 花栖枝自然不会说什么,但是凌木不同。 他本是朝着羽梨强攻, 结果从海面突然生出的火焰,猛得喷发出来, 只见得火光闪过, 将他头发烧成鸟窝。 第255章 若不是花栖枝反应够快, 用丝线操控凌木的身体进行躲避, 估计被烧毁的, 还不仅仅是凌木的头发。 惊险之余, 凌木看向羽梨的视线变得戒备。 “扁毛畜牲,你居然还算有几分能耐。” 羽梨却不停冷哼。 她不屑于和凌木多费口舌,只见得海面上的火焰熊熊燃烧, 不多时, 火焰在天空之中围聚, 呈半包围模式, 将花栖枝和凌木包在其中。 而后, 顶端慢慢聚合, 好似一朵已经张开的花, 缓缓合拢。 再猛得收缩! 巨大的、冲天高的火焰, 现如今却猛得往下压,几乎和海面一起, 压成一个平面。 海面上没有任何异动传来, 柏凝仔细感受,也并未感觉到有任何痛苦——至少花栖枝现在, 没有受伤。 想到这里,柏凝暂且按捺着, 并没有出手阻挠。 只是海面平静,仿佛除了羽梨和柏凝以外,再没有其他人。 一阵浪潮打来,扁平的火焰随着浪潮燃烧、翻涌。 羽梨终于笑起来:“师傅,你看,能够留在你身边的,始终只能是我。” 柏凝看她一眼,回以冷笑。 “我可不希望,背上什么罔顾人伦的骂名。” 见柏凝旧事重提,羽梨心中有些许紧张:“师傅,我说过,这是当时的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柏凝嘴角的温度冰冷,几乎能够冻死人:“你现在漏这一手,我不认为,修真界那群人能够将你如何。”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羽梨,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羽梨,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什么?” 羽梨缓缓地笑起来。 “师傅啊师傅,怎么许久不见,你聪明了许多?” 由徒弟来说师傅聪明,很显然,是极为怪异的事情。 可真正发生的时候,羽梨和柏凝,都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事实如此:曾经的柏凝,被这群“聪明人”,玩得团团转。 柏凝抬起下巴:“死过一次,自然需要有长进。” “可太聪明,会活得很痛苦。”羽梨说。 “也好过不明不白地死去。” “好吧。”羽梨笑盈盈的,语气有几分庆幸:“还好,你并没有真正死在那俩神经病的手上。” 柏凝听着,不置一词。 她当然知道,羽梨是不希望自己死掉的。 哪怕当时,她去阻拦花栖枝来找自己,但是,不妨碍发生的事情,不符合她的目的。 柏凝静静地问,顺着羽梨的意思往下说:“你在高兴?” “当然。”羽梨笑起来:“我是想要和你长相厮守,你死了,我难不成守着一具尸体?” “可你在我死后,也并未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柏凝说。 “因为师傅,你的死亡已成定局了啊。” 羽梨笑着,露出她嘴角的浅浅梨涡:“倘若你还留有一口气、又或者说只是散了魂魄,我无论如何,都会将你救回来,可问题是,你是身死,月息那个贱人,将你的死讯告知之时,已经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 说到这里,羽梨面上还有余恨。 似乎对于这个局面,是非常不满且愤怒的。 柏凝倒是不在意,她只是说:“当时,你知晓他们的计划,对吧。” “是啊。”羽梨毫不避讳,或许是觉得自己并未有做错什么,又或许觉得,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其余人更加过分。 所以她语调轻快,站在大海之上,将自己知晓的一切合盘托出。 “他们本来说的,是想要废掉你的修为,让你沦为废人。” “谁说的?”柏凝问。 羽梨突然被打断,见柏凝略微紧张的神色,猛得笑起来。 “师傅,想知道的话,不妨亲我一口?这样,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柏凝面上又变回一潭死水。 她缓缓张口,一字一句道:“月息、韩绛蟾和你。” “师傅可真聪明。” 计划落空,羽梨也没有生气,而是笑眯眯地回答柏凝,又继续道:“当时我确实是同意了这个提议,也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却一直没有说。”说到这里的时候,羽梨笑着、毫无诚意地对着柏凝道歉:“师傅,你别生我的气,我只是太喜欢你,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罢了。哪怕是毫无修为的你,只要能够完全属于我,那我甘之如饴。” 她沉醉地说着,而柏凝,却好像在听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的故事。 她冷淡道:“你是因为想要废掉我修为,将我困在你身边。韩绛蟾——或许是因为嫉妒,那月息呢?” 柏凝还是想不明白,明明一直给月息提供庇护的人是自己。 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杀了自己。 她蹙眉,想问清答案。 羽梨听了这个问题,却变了脸色:“师傅,你还是这么在意她?” 她表情讳莫如深,嫉妒的情绪翻涌着,难以压抑:“师傅,她根本不爱你,她留在你的身边,做小伏低,不过是为了利用你为她报仇罢了!!” 或许是羽梨见过柏凝和月息相爱的场景。 所以在面对花栖枝的时候,她还姑且从容淡定,而当柏凝提起月息,她便情绪难以自控,甚至有几分暴走。 她大声地说:“她只是利用你,对你没有半分真情!” “我知道。”柏凝还纠结于刚刚的问题。 第256章 “可哪怕是在利用我,我有修为的情形,不是更好帮助她吗?” 那语气,似乎全然不在意月息做过什么,只是想要问清楚,月息是否受了什么委屈,让她做出如此决定。 气得羽梨脸色扭曲:“果然,我就应该早早将这个贱人杀死!” 她的脸因为嫉妒而变形,情绪难以控制。 柏凝还想继续问,却在突然之间,感受到自己胸口堵得慌,手臂传来火焰灼烧的疼痛。 下一秒,被火焰吞噬的花栖枝,破开火焰。 一只美丽而当凤凰浴火而出,最后,有扇动着美丽的羽毛,施施然落在花栖枝肩头。 花栖枝站在燃烧着的火焰之上,因为烈火灼烧,她的黑袍再度被烧毁。 裙摆破破烂烂,露出脚腕。 兜帽往后下滑,那始终被遮蔽的脸,此时面无表情地看向羽梨。 眼角余光落在柏凝身上,鼻尖发出冰冷的轻哼。 花栖枝不高兴了。 柏凝敏锐地察觉到。 是因为刚刚听了那些话吗? 她也像是羽梨一样,觉得自己还在意月息? 在这瞬间,柏凝顾不得思索月息为什么这么做,脑海里面,只剩下花栖枝的冷哼,以及稍显焦躁的情绪。 不过仔细琢磨,会发现在焦躁之中,还夹杂着几分快活。 这种感觉,过于奇妙,几乎叫柏凝失神。 而就在柏凝失神的档口,花栖枝已经移开视线,冷冰冰地和羽梨对峙。 “你肩膀上的凤凰?” 羽梨眯起眼,稍加思索,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你进了鸣春涧,却完好无损地出来?” “嗯。”花栖枝冷淡道。 “你夺走了金翅六翼雌鸟的灵宝,它怎么会放过你?” 花栖枝蹙眉,虽然不解,却没有问。 “你不知道?”羽梨眯眼。 花栖枝颔首。 “你修炼天枢炼傀术,向来畏寒。若不是有金翅六翼雌鸟的火翼晶,怎么可能从我手上活下来?” 花栖枝这才了然,“一个红色的晶石?” “正是。” “哦,我确实有这东西。” “那你怎么没死?”羽梨问。 “你师父救的。”花栖枝说。 “什么?” “你师父冲上去,和金翅六翼鸟过招,我并未与之交手。” 羽梨的表情,变得难看且狰狞:“什么?” “那什么晶,也是你师父送我的。”花栖枝冷静地说着,好一会儿,才将问题问出口:“难道她没送你什么东西么?” 羽梨的怒火翻涌着。 很显然,花栖枝的话,戳中了羽梨的伤疤。 她的怒火凝成实质,一朵朵飞向花栖枝:“果然,我好早之间就讨厌你,现在看来,是有原因的!” 花栖枝不躲不避。 她甚至不需要召唤傀儡,只见得她肩膀上的小凤凰飞出,嘴巴一张,将所有的火焰悉数吞进肚子里面,最后还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哼,凤凰而已。”羽梨见自己的攻击被吃掉。 不紧不慢地笑起来,而后,巨大的鸟嘴朝着凤凰张过去。 “正好,我也许久没有吃过凤凰了!” 他的鸟头迅速膨胀,速度快若惊雷,瞬息之间,便飞到凤凰眼前,只见得凤凰几乎已经在羽梨口中,惊慌失措,无逃出的可能。 花栖枝见状,手指丝线涌出,快速且迅速地,手指抽动。 突然之间,在巨大的杜鹃鸟嘴里面,出现一道青色身影。 她手里拿着海水凝聚而成的剑,挡在小凤凰的面前,从容淡定地对着几乎能够看见羽梨内脏的嗓子眼,剑气涌动、剑意蓬勃,随后,一件狠狠刺入羽梨舌苔之中,轻易刺透。 “啊——!!” 口腔之中的柔软处被无情刺透,羽梨仰天长啸,发出痛苦哀嚎的声音。 而柏凝则轻而易举的,一手捞着小凤凰,从羽梨嘴里蹦出来,将小凤凰还给花栖枝。 自己则和花栖枝并肩而立。 巨大的杜鹃鸟因为疼痛,而变回人形。 她站在海水上,一手捂着不住流血的嘴巴,眼神都是不可置信。 “师傅,你居然坏了自己的规矩。” “她没坏。”花栖枝先一步,回答了羽梨的刁难。 她抬起手,露出手上密密麻麻的丝线,每一条丝线,都精准无误地连到了柏凝的身上。 “她是我的傀儡,既然如此,理应为我作战。” “傀儡?你居然将她练成了傀儡?!”羽梨双眼猛得瞪圆,她过于震惊,以至于忘了捂嘴。 露出她血流不止的嘴巴来。 “不然,她怎么能死而复生?”花栖枝淡定地问。 而羽梨的表情,更加恐怖。 “傀儡,你居然先我一步,将她锁死。”她因为嫉妒而愤怒、发狂:“明明应该是我,明明和她生死相依的人,应该是我!!” “可你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背刺她,以博取众人的同情和可怜,换了个灵羽仙姑的称号。” “谁知死人能复生?”羽梨问。 “那你就不该妄想,能够取我而代之。”花栖枝道。 “对,取而代之。”羽梨的视线变得精神起来,连带着她这个人,也跟着欢喜:“只要杀了你,取代了你,将师傅变成我的傀儡,我一样能够和她亲密无间。到时候,这个世界上,她就只能在意我一个,不能违背我的意愿。” 第257章 羽梨笑起来,满面红光。 听得柏凝后背直冒冷汗。 她蹙眉,打断了羽梨的痴心妄想:“如果有那一天,我宁愿身死道消。” “师傅……你就这么讨厌我?”羽梨闻言,语气受伤。 柏凝尖锐而冷酷地回答:“我和你,不会是一路人。” “凭什么?” 羽梨指着花栖枝:“难道你和这种阴郁的人,才是一路人吗?” 柏凝闻言,缓缓点头。 “是。” 斩钉截铁,不留一点妄想的余地。 羽梨的嘴角勾起来,她舌头还在流血,此时却已经顾不上。 她看着不远处,面对着自己,并肩而立的两个女人,良久之后,缓缓道:“我不同意。” “无需你的同意。”柏凝说。 “师傅,我奉劝你,还是好生和我在一起。”羽梨所有的伪装消失。 她面上只剩下偏执癫狂,“只有和我在一起,鸣春涧才能安全无虞。” 柏凝闻言,脑海中闪过电光火石,“你做了什么?” “你不是想要利用我,引出韩绛蟾和月息吗?”羽梨呵呵笑起来,志得意满:“你猜猜,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有出现……不、不仅是他们,你在城门之中引出来的修士,也接连失去踪迹?” 柏凝的脸色变化。 她眯起眼,看了羽梨一眼。 “我本想着,如果事情有变数,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羽梨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癫狂:“师傅,你总是这么自得,有时候看起来,还有几分可爱。” 她满嘴是血,血将牙齿也给染红。 当她抬起头,仰天大笑的时候,癫狂的神色更重。 “你抛下花栖枝吧,只要亲手杀了花栖枝,我愿意告诉你,要怎么样,才能制止那群被秘境迷昏了头的人。” “滚。” 现如今,柏凝连简单的平和,都已经做不到。 她在离开之前,确实有记得让古柏奶奶防住羽梨,可是她千算万算,忽略了羽梨也不是孤身一人——此鸟极为阴险,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和人类合作! 柏凝抓住花栖枝的手,快速道:“我们回去。” “好。”花栖枝点头。 随后海水覆盖在两人的身形之上,渐渐地,她俩和海水融为一体。 身形骤然消失。 面对着一片蔚蓝的海水,羽梨面上的表情,终于变得嚣张起来。 “师傅啊师傅,关心则乱这句话,你从头到尾,都记不起来啊。” 她笑着,化作一只小小的杜鹃,飞入云层,进入另一个幻境之中——是的,幻境。 整个鸣春涧,弥漫着一股甜甜的香味。 带着几分腥味,似乎是血,又似乎不是。但无一例外,只要闻到这股气息,便立即会被眩晕所笼罩着,坠入所有人最隐秘、最脆弱的幻境之中。 羽梨收起羽毛,轻飘飘落在枝头上。 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柏凝和花栖枝。 两人双手依旧紧牵着,只是双眼紧闭,意识昏沉。 羽梨的视线在她们的双手上盯了好一会儿后,最后还是选择什么都不做,而是拍拍翅膀,飞过昏倒一地的人与兽,飞向更偏僻的角落。 她还有事要做呢。 不能浪费时间。 就让其他人沉醉在幻梦里面,无法脱身吧。 羽梨飞入鸣春涧,如进入无人之境。 就是不知道,金翅六翼鸟的巢,还在不在原地。 她慢慢悠悠地飞离此地,留一地昏睡不醒的人。 花栖枝在一片迷惘之中,缓缓睁开眼来。 她坐在圆板凳上,鼻尖传来粽子的香味,她的父母就坐在桌对面,笑着为她剥开粽子,并且将粽子送到花栖枝的嘴边。 “幺幺儿,来吃蜜枣粽,你最喜欢的味道。” 花栖枝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 短短的、肉乎乎的手,接过蜜枣粽。 粽叶和糯米的清香,几乎将她笼罩。她笑起来,奶声奶气地说:“好甜,好吃!” “多吃些,不够的话,娘亲再给你煮。” “好!” 而一旁的男人,则笑起来,揉了揉花栖枝的脑袋:“幺幺儿,待会儿要不要去划龙舟?” “我也可以参加吗?”花栖枝肉乎乎的脸上都是糯米,惊喜地问。 “啊,你似乎还太小了一点,不然我们在旁边看?”男人问。 “好吧。”花栖枝捧着粽子,无奈点头。 “下次,下次等幺幺儿长大了,父亲再带你划龙舟如何?” “真的吗?” “真的,父亲何时骗过你。” “拉钩钩!” “好,拉钩钩。” 温馨的美景并没有因为各种意外而这破坏,而是继续流淌下去。 花栖枝渐渐长大,抽条。 到合适的年龄,便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君子六艺。 在她及笄之年,她的父亲终于点头,带着花栖枝去体验了一把划龙舟。 溅了满身的水,还意外之间,遇见一个男人。 门当户对。 花栖枝的生命,进入下一个节点, 男人带着礼物来求亲,想要求娶花栖枝。 花栖枝在父母的不舍之下,最后还是敲定了婚约。 十里红妆,美人待嫁。 第258章 当花栖枝坐在梳妆镜前的时候,她的母亲就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梳妆。 “我的幺幺儿长大了。” 曾经美貌的女子,现在的脸上更多的是慈爱。 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待嫁的女儿,语气怀念:“明明曾经还那么小一个,最喜欢窝在娘亲的怀里面吃粽子,怎么现如今,就变成个大人了?” 花栖枝笑起来。 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耳边是噼里啪啦地鞭炮声。 喜娘说着吉时已到,邀请花栖枝进入花轿之中。 而花栖枝,却默默伸出手,摸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她轻声问:“娘亲,我的长命锁呢?” “多大的孩子,怎么还要长命锁?” 女人笑起来,花栖枝贪恋地从镜子里面,看着女人的模样,带着几分固执。 “我已经许久没见到它,现在想看一看,可以吗?” “好。”女人笑着,命人取来长命锁。 只见得下人用锦帕托着盒子,盒子之间,一个精致小巧的长命锁,就躺在其间。 花栖枝伸出涂满丹蔻的手,轻声说:“娘亲,它看起来太小了,我似乎已经戴不上。” “傻孩子,长命锁都是给小孩子戴的,你当然戴不上。” “那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便不能戴了吗?”花栖枝问。 “当然可以。” 女人笑起来,眼底的爱意是如此深厚。 她说:“你永远是娘亲的孩子,永远可以戴长命锁。” “可是,它似乎太小了。”花栖枝说。 “娘亲给你打造一个新的?”女人问。 “不、不用了。” 花栖枝笑起来,笑眼之中都是泪光。 她穿着嫁衣,伸出手,抱住女人。 女人始料不及,却还是回抱花栖枝,不过揉着花栖枝的头顶,小声说:“怎么如此大,还是喜欢哭鼻子?” 花栖枝闷在女子的胸前,泪流如注。 她说:“娘亲,我舍不得你们。” “莫要怕,两家离得并不远,你若是舍不得的话,时常回门就行。” 花栖枝却摇摇头,她抬起头,近乎贪婪地看着女人。 “你和我记忆里面的娘,真的好像。” 女人笑起来,“你个傻孩子,说什么胡话,我就是你娘啊。” “你就是我娘?”花栖枝的视线,开始颤抖。 “当然。”女人摸了摸花栖枝额头,担忧道:“莫不是昨夜没休息好,有些傻了?” “不、不是。” 花栖枝抓住女子的衣袍,感受着另一个人的温度,许久之后,才无声笑起来。 “娘,我好想留在你的身边,一直陪着你和爹。” “傻孩子,为娘和你爹,就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啊。” 女人声音温柔,一声一声地安抚着花栖枝,哪怕喜轿已经到了许久,喜婆也连番催促着,希望花栖枝不要误了吉时。 可女人依旧置若罔闻。 她轻声对花栖枝说。 “我们会一直护着你,无论在何处。” 花栖枝的眼眶被泪水打湿。 “哪怕不在这里?” 女人笑起来,再次重复:“无论何处。” 第84章 花栖枝抱紧了女人, 声音颤抖着,“娘亲,这长命锁上, 为何没有藤蔓?” 这句话说完之后,眼前的女人如烟雾一般化开, 媒人的催促也瞬间消失, 刚刚欢喜热闹的场景, 似乎只是花栖枝的想象, 现在, 她独自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面, 四周是一片荒芜。 她的幻境消失了。 花栖枝坐着,她的手还虚空环抱着空气,在之前, 她抱着的是四年许久的母亲。 而现在, 一切都消失了。 花栖枝心底钝痛难当, 她只能低下脑袋, 伸出手, 摸住自己脖颈间的长命锁。 没关系的。 娘亲说了, 他们会一直守护自己的。 只是无法相见而已, 只是无法相见而已…… 花栖枝心底闷闷的, 喘不上来气。 与此同时,身在幻境之中过了许久, 成功和鸣春涧所有动物打成一片, 甚至已经成为新一代守护者的柏凝,突然之间, 呼吸一窒息。 她面色瞬间苍白,用手捂着心口, 冷汗从额头上面冒出来。 其余动物见状,纷纷围上来,关心柏凝。 “怎么了。” “小果子,你受伤了?” “怎么捂着心口,脸色如此难看?” 柏凝抬起头,看见动物们关心的视线,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缓缓摇头。 “没什么,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心口有点痛。” “心口痛?”松鼠跳在柏凝的肩膀上,低声说着:“难不成是小果子里面长了虫子?” 孔雀闻言,立即打断松鼠:“你想什么呢?就算是再不识趣的虫子,也不应该钻进小果子的身体里面。” 苍狼也跟着点头:“就是,又不是凡间那些俗物。” 野猪随之附和:“就连杜鹃那种蠢货都能开灵智,更何况是虫子?” 见一群兽吵得不可开交,柏凝只能忍住所有的异常,笑着安抚众兽。 “没什么的,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点。” “也是,最近总是叫小果子来帮我们忙,小果子这么年轻,是会疲惫的。” 松鼠想了想,还是对柏凝道:“你原型为灵果,应当不会莫名其妙地感觉疼痛,只是我也不知晓,有什么原因会造成现在的局面。不然不接下来先休息,回去问一问古柏奶奶,再做打算?” 第259章 其余兽闻言,也跟着点头。 “就是就是,古柏奶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问问她,一定能够知晓是什么原因。” 众兽都已经如此说,柏凝自然不会继续推辞。 她点点头,对着众兽道:“既如此,我就先离开了?” “去吧去吧。” 柏凝心头的悲伤和揪痛,已经化为乌有。 不过见众兽如此在意,她也就没有忽视,而是快步朝着古柏奶奶搭建出来的云朵小屋走去。 远远地,便看见古柏奶奶的身影。 她总是站在入口处,似乎知晓柏凝不多时便会回来,所以笑着望向柏凝。 “遇见困难了?” 柏凝还未开口,她便未卜先知一般,先将问题问出来。 柏凝见状,便只能点头。 “娘亲,刚刚我的心,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难受得厉害。” “难受?”古柏奶奶问。 “嗯,就好像是有人在用手揪我的心脏一样,空落落的。”柏凝尽可能地形容清楚。 却听得古柏奶奶更加诧异。 她拧起眉毛来,一张慈祥的脸上,露出不解神情来。 “你刚才,应该是在难受。” “难受?”柏凝闻言,更加诧异:“我刚刚在鸣春涧里面,和它们聊天。并没有觉得难受啊。” “它们说了叫你不开心的话?”古柏奶奶问。 “没有。”柏凝摇头回答:“甚至在我难受的时候,十分关心我,叫我回来问你情况。” “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古柏奶奶又问。 “也没有。”柏凝依旧是摇头:“我天天生活在鸣春涧里面,哪里会有不开心的事情?” “那……”古柏奶奶的眼珠子微动。 她苍老的眼睛里,泛起一丝不解:“如果都不是的话,你的情绪,又是从何而来?” “大概是从天而降吧?”柏凝随口笑出声来。 “不大可能。”古柏奶奶摇了摇头。 她坐在凳子上,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从记忆里面,挖出一点的内容来。 “这种情形,我曾经也遇见过。也是一人莫名其妙的,能够感知到另一人的情绪、疼痛,只是情况,却又不太能对得上。” 柏凝见状,好奇询问:“如何对不上?” “因为那人是傀儡。”古柏奶奶看向柏凝:“而你不是。” 柏凝的心神骤然激荡起来。 她呼吸渐渐加重,看着古柏奶奶,继续问:“傀儡?” “嗯。”古柏奶奶回答道:“你可曾听过天枢炼傀术?” 柏凝思索着,在记忆里面,模模糊糊的,能够感知到一定情况:“似乎有些印象。” “天枢炼傀术炼制出来的天傀,傀儡和主人同心同感。无论是两人之间的任意一方,情绪有激烈波动,又或者是感知到疼痛、刺激,都能够传导至另一人的身上,让她感受相同。” 柏凝听着,和天枢炼傀术有关的概念,逐渐冒出脑海里面。 她问:“可是这个,不是要倒转阴阳,从老天的手里面,将死人救活吗?” “你知道?”古柏奶奶更加诧异。 柏凝也诧异起来。 对啊,她怎么会知道这一切? 从小到大,她一直待在鸣春涧里面,每日所学习的,就是一些寻常法术。 只不过是天赋异禀,所以灵力深厚,哪怕不专门去学其他的术法,也能以一当百。 而现在,她居然对天枢炼傀术了如指掌。 就好像是,她过去曾经调查过、了解过……甚至于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柏凝视线微动,又看向古柏奶奶。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知道的。” “那便慢慢想,可能是你忘了些什么。”古柏奶奶笑着说:“当然,也可能是我这个老婆子,年龄太大,也跟着忘了些什么。” 她的表情变幻,眉头拧起疙瘩,自言自语。 “忘了什么呢……” “是有哪里不对呢?” 古柏奶奶陷入更深层次的思考之中,而柏凝也不好意思再惊扰对方,只能一个人走到远处,靠在堆叠起来的云层上,看着在不远处,小黑小白依旧玩着幼稚无聊的扔云游戏,大脑却开始放空。 天枢炼傀术? 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想到这个东西。 又为什么会感知到陌生的情绪。 傀儡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难不成,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她成了傀儡? ……当然,也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时候,她修成天枢炼傀术,炼制了傀儡。 可是有谁,能让她这么做? 毕竟天枢炼傀术修炼天傀的话,需要……以血为引、以岁月为铃、以修为为祭、以此后诸生为赌注。 柏凝猛得从云层上坐起来,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着,震耳欲聋。 她记忆里面,古柏奶奶苍老而哀伤的声音,渐渐清晰。 “你能回来,是那个孩子的功劳。” “她献出了自己时间、岁月、灵力、修为乃至于来世,将你救了回来。” “从老天手中抢人,此为天枢炼傀术。” “从老天手里面抢回来的人,此为天傀。” 那个孩子……是谁? 柏凝双眼发直,脑海里面,却已经缓缓浮现一道身影。 漆黑的,黑袍将人从头笼罩到脚,只露出一点下巴。 第260章 苍白的,身形干瘦好似枯木,白发如瀑布,呼吸几乎断绝。 猩红的,藏匿于地窖之下,漫天火光和尸骸之中,她小声地哭着,将已经变酸的粽子,递到自己嘴边。 无数的人影变化,最后凝结出那独自跪在月下,面对花家冢、醉得人事不知的女子——花栖枝。 是花栖枝! 这里没有花栖枝。 这是幻境,是虚假的!! 柏凝猛得站起身来,正欲往前走,突然之间,感觉心脏一阵刺痛。 有利刃刺入。 她低头,自己身前空空如也,根本无人在攻击她。 是花栖枝。 花栖枝被刺了。 柏凝捂着心口站起来,视线坚定:她要离开。 花栖枝尚且不知道,自己带来的变化。她在幻境消失之后,独自休息了好一会儿,将那些残余的眼泪排出之后,这才缓缓站起来,打算看如何离开此处。 谁知她刚起身,心口便传来剧烈的痛疼。 有刀捅入! 花栖枝呼吸一顿,视线自然而然,地往前看——刚刚还只剩一片漆黑的空间,不知何时发生变化。 置身缥缈仙山之上,周围流云陪伴,仙鹤起舞,不少看不清模样的老头子,站在高处,低头看着这一幕。身侧传来一阵阵叫好声,那些年轻的、稚嫩的孩子们,此时站在台下,激动地吆喝着。 “清月长老真厉害!” “清月长老居然凭一己之力,诛杀花栖枝!” “不愧是清月长老。” “我要拜入清月长老门下!!” 那一阵又一阵的称呼,叫花栖枝反应过来。 她缓缓抬眼,看向自己身前:一身白袍、仙气飘飘的女子,将发髻挽成凌云状,额头垂下珠宝,衬着她皎月般的面颊。 而此时,向来气质温柔的女人,现在手里拿着宝剑,宝剑的另一端,便刺在花栖枝的身上。 她看着花栖枝的模样,讥讽勾起嘴角:“花栖枝,你当场屠我满门,今日,我月息终于可以为家人报仇!” 花栖枝看着,蓦然笑起来。 月息的幻境? 没想到啊,自己居然进入了月息的幻境里面。 也是没有想到,和自己遭遇相同的月息,所幻想的事情,居然是当着清源宗众人的面,将自己斩杀于剑下。 真是个……好念头。 花栖枝笑起来。 她将手放在剑上,没有一丝防护,就这么双手握着剑尖。 哪怕锋利的剑刃划破自己的手指,她也不曾停顿,而是在月息惊诧注视下,一点一点将剑身从自己体内抽出。 “你……” 月息的眼睛骤然睁大。 花栖枝却冷笑着,站在月息面前,五指成爪,召唤傀儡! 召唤出来的傀儡是陌生的,至少不是花栖枝现在独有的凌木和柏凝。 但是它的实力,却非常不俗。 花栖枝操控着傀儡和月息缠斗,自己则站在不远处,冷漠地看着月息。 “你的修为,远不及我。” “修为又如何,你害我满门,哪怕是我修为比不上你,我也誓死要杀了你!!” 月息因为傀儡的能力,而疲于交战。 花栖枝看着陌生的傀儡,心念一动,在月息的幻境里面,召唤出第二只、第三只…… 很快,比武台上面全是人。 就连花栖枝,也只能站在一个角落里面,看着月息因为力不从心,而逐渐败退、狼狈。 她只能在缝隙之中,用恶狠狠的视线看着花栖枝。 “你这种丧尽天良的魔头,会遭报应的。” 花栖枝听了,笑出声来:“我在杀你满门的时候,你也曾说过这句话。” 她语气冷静,虽然笑着,却听不出有一丁点的笑意。 “你看现在,我有什么报应?” “天道不公!” 一个傀儡击中月息,她猛得吐出一口血来,低声骂着。 “确实不公。”花栖枝冷漠地说着:“天道若是公平,怎么能让你这种卑鄙小人存活于世?” “你……哼……”月息想还嘴,奈何实力不济,只能在攻击之下,发出痛苦的闷哼。 花栖枝的视线,已经从月息身上移开。 她望向不远处密密麻麻的清源宗弟子,虽然知晓这些人,是月息幻境之中,所幻化出来的人。但经历过一次幻境的花栖枝明白,这些人的表现,几乎和正常人没有差别。 沉浸于幻境的人,很容易因为他们的一句话,而难以自拔。 花栖枝冷漠地笑起来,将声音放大。 “你们尊敬的月息长老,其实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她心机深沉,利用柏凝为她取来天圣灵果后,又将柏凝杀死。和柏凝在一起,却又和韩绛蟾勾搭不清,自身毫无实力,只知道躲在其他人的身后,像是一个虫豸,阴间求生。毫无实力、道德败坏,就这种人,你们却称之为长老?” 这话说完后,看台下面的弟子沸腾了。 “你胡说什么?” “柏凝前辈乃是清月长老的道侣,她何曾死过?” “我前不久,还向柏凝前辈请教了剑术。” “柏凝前辈和清月长老相敬如宾,感情甚笃,哪里轮得到你这个魔头来挑拨?” 听着众弟子的骂声,花栖枝有片刻的哑然。 她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已经伤痕累累的月息:“你喜欢她?” 第261章 说着,撤回了所有的傀儡,直接和月息对视。 月息闻言,脸上挂着快意的笑容:“你等着吧,伤我如此,柏凝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花栖枝见状,将月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趟。 确实伤得比较重。 是自自己追杀月息这么久以来,她身上伤最多的一次。 花栖枝冷笑着,毫不在意月息的狠话,而是自顾自道:“你居然喜欢她。” “和你这个魔头有什么关系?”月息虚弱,但还是要骂花栖枝。 “是没什么关系。”花栖枝笑起来,难得声音里有点笑意。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既然喜欢她,为何要杀了她?” “杀了谁?”月息反问。 “柏凝。” “你胡说八道什么?”月息继续骤然激动,她一口气猛得冲上喉咙,一时之间,喉咙之间被血卡着,剩下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咳嗽。 将地上咳得全部是血。 花栖枝就冷眼看着,似乎在看什么惊天大笑话一样。 她本想在幻境里面,就杀了月息的。 可是在知晓月息的心意后,花栖枝又改变了主意:反正月息都是死路一条,为何不让她死得痛苦一点?就算是,让她尝尝自己曾经吃过的那些苦头。 花栖枝想到这里,所有的杀意悉数消失。 她只是讥讽地看着月息,“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难道不清楚吗?这里是现实还是幻境,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真有如此高的修为吗?以你的实力,真的能和我过上三招吗?柏凝现在依旧你的道侣吗?她难道不是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经死在你的手上,还被你控诉着,成了臭名昭著的大魔头吗?” 花栖枝语调难得轻松:“怎么现如今,你全部都忘了?韩夫人。” 她特意拉长了“韩夫人”三个字的调子,叫月息不由自主地反问。 “你为什么叫我韩夫人?” “因为你是韩绛蟾的夫人啊。” 花栖枝轻声笑着说:“还是说,你更喜欢掌门夫人这个称呼?” “你在胡说什么?!” 月息又猛得咳出一口血来,面色凶狠。 “我是胡说?”花栖枝表情冷漠:“事实如何,就只有你自己知晓。你继续沉醉在这幻境里面吧,无用的失败者。毕竟在幻境里,你也杀不了我,更何况是在幻境之外。” 花栖枝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面露惊惧的月息。 良久之后,勾唇离去。 自她转身开始,幻境开始坍塌、陷落。 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躺在草地上,空气中是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再睁眼的时候,看见青葱树木,几乎遮蔽所有日光。 再转头,发现柏凝就躺在自己身侧,呼吸平稳。 难得的休闲舒适。 花栖枝任由自己躺了一会儿,稍微放纵一番后,这才缓缓从草地上起身,坐了起来。 打量四周。 都是陷入沉睡的小动物们。 那些会飞的鸟儿们,长着翅膀,就这么趴在草地上,呼呼大睡。 松鼠也垂着它蓬松的大尾巴。 甚至连总是懒洋洋缠着树的巨蟒,现在尾巴尖和脑袋无力地下垂,只有身体依旧还缠在树枝上。 都陷入沉睡了吗? 都进入了那幻境吗? 花栖枝打量四周,只能感受到空气中有些许甜味,可具体来源于何处,又一时难以查明。 可现在,也只能如此找寻。 花栖枝抿唇起身,试图去找使得众人陷入沉睡,进入幻境的原因。 谁知一股力气,从手上传来。 她侧头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和柏凝的手十指交握。 现如今,是柏凝拉着自己。 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花栖枝的嘴角,冒出隐秘微笑。 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脖颈间的长命锁,而后缓缓地,掰开了柏凝与自己交缠的手指。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花栖枝想着,将柏凝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而柏凝虽然失去知觉,陷入幻境之中,却在感受到花栖枝即将离开的时候,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她纠缠着花栖枝的手,不让花栖枝离开。 花栖枝见了,嘴角的笑容更加欢喜。 没有其他人能看见。 她的情绪,也终于可以外放一点。 花栖枝看着昏睡不醒的柏凝,从她的额头,看到鼻尖、又看向下巴。 视线流连,好一会儿后,才慢悠悠地感叹。 “她还喜欢你,你会不会感到高兴?” 环境之中的柏凝,似乎听见了花栖枝的声音,眉头微蹙,嘴巴抿起来,表情算不上愉悦。 而花栖枝,心情微妙的更好了些。 她没有试图掰开柏凝的手,只是低声道:“想要牵着我,等到从幻境出来以后,再说吧。” 虽然花栖枝不确定,柏凝会不会在幻境里面,得知月息的心意。 但是……这是她无法阻止的事情。 她也不屑于去阻止。 花栖枝按住柏凝的手指,将它往外掰:“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柏凝大概是有一点意识的。 方才还死死缠绕,无论怎样都不愿意松开的手,现在却被花栖枝轻易掰开。 花栖枝得以脱身,从柏凝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第262章 她却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看着柏凝,长久地看着。 许久之后,才低声说:“我刚才,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它幸福到,我早早地便察觉到异样。” 在没人听见的时候,她自顾自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 “我太幸福了,幸福的让我不安,总感觉会有灾祸降临。可我一直没有等到灾祸,就好像是命定的部分,始终缺失了一块。最开始,我会在心里面安慰自己,无祸便是福,可后来,我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紧张,直至出嫁前夕——” 花栖枝的声音顿住,最后又笑起来,双眼空落落地看着前方。 “我看见了长命锁,小小的、给小孩子戴的。” “上面没有藤蔓,没有花朵。” “这不是我的长命锁。” “那幸福的人生,也不是我的。” 她的视线,落在柏凝身上,轻飘飘的,像是羽毛一样惊鸿而过。 “你呢?” “喜欢幻境里面的人生吗?” 第85章 话问出去下一秒, 花栖枝感觉身体传来剧痛。 四肢百骸,痛得令自己开始抽搐。 她却面色不变,而是看向还躺在地上, 昏迷不醒的人。 柏凝也没想到,自己虽然脱离了之前的幻境, 可实际上, 并没有立即离开。 甚至于眼前场景变化, 还来不及生出防备之心, 柏凝便感觉自己喉咙里面传来苦涩的滋味, 随后, 液体像是穿肠毒药一样,涌进她的体内,灼烧着她的五脏。 也或许, 不是什么“像毒药一样”。 柏凝看着面前, 手里端着药碗, 站在不远处的月息。 她身上满是伤, 血迹将白袍染红, 头发散乱, 面色痛苦。 虽然给柏凝喂下毒药, 可是她却先一步哭出声来。 “咔嚓” 装着毒药的碗无力从她手中坠落, 落到地面上,碎瓷片飞溅, 刮过柏凝的脸颊, 带起火辣辣的疼痛。 柏凝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开始腐化。 她调动体内灵力,开始阻止毒药入侵。 体内的水流汇聚起来, 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岩浆则将毒药围拢, 而后缓缓漫透、蒸发。 体内的痛苦减少两分,而柏凝也终于有力气,同眼前人对话。 “有病?” 开口,便是毫不客气地辱骂。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月息喂药,柏凝已经是非常不痛快。 尤其是现在,她直面月息给她喂得药,都是毒药这个真相。 前期因为各种事情,而积压下来的怒火,更是无法控制。 面对着昔日爱人,柏凝现在已经没有好脸色。 殊不知这句话,叫月息泪如雨下。 她无力地跌倒在柏凝床前,泪花儿不住翻涌,声如杜鹃泣血。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 柏凝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月息是在说什么? 谁对她残忍? 自己吗? 她表情几乎无法控制,嘴角抽搐着,许久之后,方才从喉咙里面挤出话来。 “我对你残忍?” 血都已经到柏凝的喉咙,被她硬生生的压下去,像是吞唾沫一样,吞进肚子里面:“月息,救你一命的是我,给你法宝的是我,为你取天圣灵果的是我,让你能够生出灵根、开始修炼的人也是我。” 柏凝看着月息,看着她浑身是伤,哭得凄惨。 心里却不再有怜惜情绪,只是觉得,自己过去当真是识人不清,一双眼睛几乎喂了狗。 难怪花栖枝说自己眼睛不好,脑子也不好。 柏凝扯动嘴角,很想要和眼前的人说清楚,自己一桩桩一件件,究竟是那一点对不起月息,叫她恨自己到如此地步。 “你对我真的好吗?” 满脸是泪的月息抬起头来,痴痴地望着浑身是血的柏凝。 她伸出手,抓住柏凝的衣袖,轻声说着。 “你觉得,让我始终活在恐惧之中,只能像是个废人一样依靠着你,这是好吗?” 她眼底的迷茫和痛苦,被憎恶所取代。 月息坐直了身体,伸出手来,擦掉面上泪珠,而后冷漠地笑着。 “柏凝,你敢说你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将我困在你的身边,让我只能跟着你,哪里也去不了?” 听着月息的控诉,柏凝终于笑起来。 原来在她的心里面,是这么认为的。 原来自己无微不至的保护,居然被月息当做必须低头的代价。 她只能以自己的身体为筹码,换取一时的平安。 柏凝喉咙的血翻涌着,面无表情反问:“你想如何?” “杀了花栖枝。”月息说。 “我不曾拦你。” “可你也未曾杀了花栖枝。” “我与花栖枝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她?”柏凝问。 “你看,每次我让你杀掉花栖枝,你总是用这种说法来敷衍我。”月息缓缓地笑起来,恨意在眼底翻涌着,情绪之激烈,叫柏凝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当初杀她满门的不是花栖枝,而是自己。 不然,她为何恨自己到如此地步? 柏凝沉默下去,“自己的仇,应当自己去报。” “我能杀得了她吗?!” 月息的情绪陡然崩溃。 她不再是皎皎如月的仙子,现如今,她被乌云遮蔽环绕,满是伤痕的身体,开始捶打着地面,声音犹如困兽。 第263章 “我只是个凡人,没有灵根的凡人,我要怎么才能杀得了她?” “我为你取来了天圣灵果。”柏凝说。 “那又如何?”月息表情狰狞:“它能让我生出灵根,能够让我引气入体,难道能够让我修为一日千里,无视所有外界因素,将花栖枝杀死吗?” 她痛苦地说着:“我连瘴气林都进不去,我连花栖枝的人影都见不到,有修为又怎么样,花栖枝还不是好端端地活着?” “那你只需要待在清源宗里面,安心修炼就行。”柏凝说。 “哈,安心修炼?” 月息冷笑连连,她的脸上都是泪水,是不甘、是痛恨。 “仇人就在不远处苟活,我要如何才能安心?” 柏凝冷淡地看着她:“所以,你恨我?” “是,我恨你。” “因为我没有帮你杀掉花栖枝?” “是,你明明有能力,却不愿意出手。你想要如何,让我像狗一样跪下来求你吗?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求你,你还想要夺走我最后的自尊吗?” 这番话,叫柏凝觉得匪夷所思。 “你认为,我不帮你杀花栖枝,是想要要挟你,击碎你的自尊?” “难道不是吗?” 看着月息满脸都是泪,柏凝只觉得无力。 原来自己做了那么多,在月息的眼里面,依旧是这种形象。 她恨自己、怨自己、将一切失败的原因,归纳于柏凝可恶卑鄙。 而下意识地忽略了,柏凝究竟为她付出了多少。 柏凝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的帘子,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月息,我只是护着你,却不杀死花栖枝,一是因为我与花栖枝无冤无仇,杀她不符合江湖道义。” 她慢慢说着:“二……是因为我想着,如此深重的仇恨,需得亲手解决、亲手画上句号。” 只有这样,才是无愧于心。 唯有如此,才能坦然面对已经过世之人。 所以柏凝处处保护月息,所以柏凝和花栖枝动手的时候,不会伤了花栖枝的性命。 而是任由她俩跌跌撞撞地成长,就这样,过了许多年。 却不曾想。 在这段时间里面,月息对自己的恨意疯涨。 或许到现在,她恨自己,更甚于恨花栖枝。 柏凝垂下眼,说完这些之后,方才说出剩余的,能够对月息说出口的话。 “你急于求成,无法专心于修炼,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杀不死花栖枝。” 她的视线偏转,落在月息身上,一字一句,不带一丝感情。 “因为在你杀死我之后,我就不会再阻拦花栖枝的一切行为。” 月息闻言,面上骤然苍白。 她眼中的泪要落未落,就这么不可置信地看着柏凝:“哪怕她杀了我?” 柏凝冷漠地和她对视,不说一句话。 却又什么都已经说尽。 月息眼里的泪流下,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能对我如此狠心?” 柏凝更加不可置信:“你喂我毒药、算计于我,我却问我为什么狠心?”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月息,我看不懂你,我也不想再看你。” 月息见柏凝的动作后,脸色更加难看。 “你要去哪儿?”她堵在床前,神色惊慌。 “与你无关。” 柏凝冷漠地,撇开月息。 她轻而易举,将月息撇到一旁,将之摔在床上。 而始作俑者头都不回,只是冷酷地往门外走:“我现在不杀你,是因为你们的旧怨,要延续下去。” 她拉开了门,微微侧头,望着趴在床上伤痕累累的美人。 “杀了你,花栖枝会不高兴的。” 花栖枝和柏凝一样,自己的仇人,要亲手去杀。 自己无需多此一举。 柏凝终于推开门,身后似乎传来月息的哭喊,可这一切,已经无关紧要。 她往外走……而后,看见不远处的韩绛蟾。 再低头,发现自己被困在流沙里面,动弹不得。 “大师兄,快救救我们!!” 身后传来呼救的声音,柏凝将脑袋偏过去,只见得其他清源宗弟子,也困在流沙之中,几乎已经埋到下巴。 而不远处,韩绛蟾衣冠楚楚、发冠、飘带、乃至于臂环璎珞,一应俱全。 此时,他踩着流沙而来,轻而易举地,将柏凝一伙人从流沙之中救出来——柏凝甚至没有看清楚,韩绛蟾是怎么做的,她就已经坐在岸边。 其余人已经开始恭维。 “大师兄,你真是太厉害了。” “多亏有了大师兄,不然的话,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逃生。” “柏凝仙子,看来你平日里,还是得多和大师兄学习学习。” 听着这话,柏凝默默地挑眉。 这场景,似乎有几分熟悉。 流沙……营救…… 这不是自己当初想要让韩绛蟾收凌昭为土地,扑空好几次之后,去沙漠之中将人救出来的场景么? 时间太久远,柏凝已经记不清其中的细节。 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当时陷在流沙里面的,是韩绛蟾,而不是自己。 她打量了一番韩绛蟾,发现对方脸上挂着温和谦虚的笑容,对着同门的吹捧,也只是笑着,并没有过多表态。 第264章 这反应,和自己当时,却不太一样。 柏凝笑起来,并没有像是刚刚一样立即发作,而是顺着其余人的话点点头,随口道:“确实,韩绛蟾当真厉害。” “你与我客气什么?”韩绛蟾笑起来。 他将人救出来以后,并没有像是柏凝记忆之中那边,将凌昭收为弟子,而是带着柏凝,直接上了清源宗。 只有柏凝。 没有月息。 柏凝看着明显和记忆不相符的各种细节,一路上没怎么说话,而是跟着韩绛蟾,直入清源宗,面见已经死去有段时间的前掌门及其他长老。 看着不算陌生的老脸,出现在柏凝面前。 柏凝挑眉,冷眼看着眼前融洽的一幕。 前掌门朝着韩绛蟾露出满意地笑容,他捋着花白胡子,不住点头:“蟾儿果真是天资聪颖,这些事情交给你,老夫是再放心不过。” 其余长老纷纷点头。 “这天下青年才俊,蟾儿敢称第二,便没人能称第一。” “掌门师兄,看来你接下来的掌门之位,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是啊。”前掌门笑着,赞赏又欢喜:“这个位置交给蟾儿,再合适不过。” 韩绛蟾则安静地待在大厅里面,听着所有前辈将自己从头夸到脚,整个人气质始终淡定,不骄不躁,是难得的心境沉稳。 而柏凝,也终于看出一点门道来。 她视线落在韩绛蟾身上,知晓了这个秘境最根本的逻辑——渴望。 韩绛蟾渴望着得到认可,渴望着能够成为天下第一人,不因为柏凝的存在而黯淡无光,所以他的环境是这样。 而柏凝……生而孤独,在世间踽踽独行多年,一直以来,其实是渴望着能够有各种各样的羁绊加之她身,让她不再感觉自己游离于世界之外。所以幻境之中,她的幻想都被满足,有亲人、有朋友,所有人……兽,关心她、照顾她,她能够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能够感觉到其他人的关心与爱。 但是月息——难道她的渴望,是杀了自己吗? 不、肯定不是。 她虽然恨自己,但是还没有到要倾尽一切杀自己的余地。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其他先破局者,像是现在的自己闯入韩绛蟾的渴望幻境中一样,那人闯入了月息的幻境,让她最基础的幻境破碎,便只能再拼凑整合出一个退而求其次的、却依旧能够让她消除心底恨意的幻境。 而后,柏凝再闯入。 那破除月息幻境的人是谁? 毫无疑问,花栖枝。 能够让月息恨得如此深沉的,天底下,也就只有花栖枝一人。 也就是说,花栖枝已经破除了自己的幻境? 柏凝的思绪短暂跑偏,虽然她大概猜到了,花栖枝在渴望什么,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深入思考。 花栖枝是怎么破除的呢? 自己是因为天枢炼傀术,那花栖枝呢? 她想到了什么? 柏凝的思绪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完全没有在意,场上的人究竟在说什么。 结果,一个巴掌拍在柏凝肩膀上,将她的思绪强行拽了回来。 柏凝看着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回头看去,发现正是光芒万丈的韩绛蟾。 他依旧华丽张扬地像一只孔雀。 只不过,气质温和,并不叫人反感。 此时,他和柏凝勾肩搭背,轻声安慰柏凝:“你别想太多,掌门说你不如我只是随口一说,主要还是想要激励你,让你更加出色一点,不要往心里去。” 听得柏凝一愣一愣的。 “我又不是清源宗的弟子,他激励我干什么?” 韩绛蟾眼神有些许的放空,似乎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回答,而不知道怎么接话。 而柏凝又立即道:“而且我为什么要在意这老头子的话,他修为还不如我呢。” 韩绛蟾眼神逐渐失焦。 “你说什么?” 语气变得虚无缥缈。 而柏凝则淡定地,将他“安慰”自己的手,从肩膀上拍开,语气轻松。 “我说,我不在意老头子说了什么,因为我从始至终,都没有不如你。” 柏凝笑起来,认真地看着韩绛蟾的眼睛,直勾勾地看:“是你不如我,不是吗?” 韩绛蟾的瞳孔猛然紧缩。 他眼底有了光彩,骤然回神,面上有瞬间的慌乱,很快又被盖了过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说——” 柏凝正打算帮韩绛蟾好好回忆一番,谁知道不远处,传来弟子们的交谈声。 “大师兄也太厉害了吧?” “谁说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杀似走火入魔的人,简直太帅了。” “倒是那柏凝,占了那么多的天材地宝,结果修炼就这种水平,说出去,我都替她丢人。” “唉,你可别胡说,那可是鸾鹤谷的大小姐,家境丰厚,你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小心以后,鸾鹤谷不给你提供灵宝。” “唉~家境好可真好啊。” “家境稍微好一点,癞蛤蟆都能包装成金蟾蜍。” “小声些。莫要叫柏凝听见。” “怕什么,修道之人,忠言虽然逆耳,也得听听才行啊。” 两个弟子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多时,便出现在柏凝面前。 可以说,柏凝看见的恐惧的具象化表达。 第265章 两个小弟子慌慌张张地朝着柏凝行礼:“柏凝仙子。” 反倒忽略了旁边的韩绛蟾。 而柏凝现在,已经知晓了这个场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咧嘴,故意问两个小弟子:“你们刚刚说,我鸾鹤谷有天材地宝?而我本人,家境丰厚?” 小弟子急得满头大汗,不敢说话。 而韩绛蟾的表情,已经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嗳,你们大胆说,我不会生气的。” 柏凝笑嘻嘻的,一点也不在意。 倒是旁边的韩绛蟾,表情恐怖且诡异。 小弟子却依旧不敢回答,只是战战兢兢道:“仙子,你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你回答就是,回答了,我便饶了你。不回答的话——”柏凝将声音拉长,却没有后一句话。 尽管如此,两个小弟子依旧被吓得够呛。 他们汗如雨下,最后还是一咬牙,狠心点头。 “是。” 柏凝满意:“你可知我鸾鹤谷在什么位置,面积如何?” “柏凝仙子说笑了,江湖之中谁不知道,您的鸾鹤谷在淮阴一脉,背靠十万群山,面前是滔滔江水不绝,占地千亩。” 柏凝挑眉。 哟,什么时候鸿晴阁改名鸾鹤谷了? 改日得找韩归眠,叫她从柏凝的家里面出去。 她心情更好,继续问:“鸾鹤谷还提供灵宝?” “这是自然。”小弟子一边擦汗,一边低声回答:“柏凝仙子您的妹妹,是万年难得一遇的炼器奇才,虽然年纪小、无法修炼,但是天赋纵横,放眼过去几千年,再没有人能够比她天赋更好,炼出来的工具更如意。” 柏凝缓缓点头,意味深长:“哦~” 她悠闲地瞥了韩绛蟾一眼,发现韩绛蟾的脸,已经变得阴沉。 想来在自己的帮助下,韩绛蟾已经意识到,这一切只是幻境。 是他臆想出来的幻境。 柏凝心情更好,带着几分恶趣味,刻意折辱韩绛蟾:“那你还记得,我妹妹叫什么名字吗?” “自然是叫韩归眠。”小弟子道。 “我姓柏,妹妹怎么会信韩?”柏凝问。 小弟子的脑回路,也有片刻的疑惑,双眼发直,和刚才的韩绛蟾一样,眼神变得虚幻起来,没有对焦。 “对哦,柏凝的妹妹,怎么会姓韩呢?” 柏凝一瞧对方这反应,明白了过来。 合着眼前的人,也处于幻境之中。 虽然不清楚他的幻境是如何,但现在,出声提醒一二,也无关紧要。 想到这里,柏凝慢慢道:“你说的,应该是鸿晴阁的韩少阁主吧。” “鸿晴阁?”小弟子的瞳孔已经发散,没有聚焦点。 显然已经进入幻境和现实的分界处。 柏凝点头,“正是,鸿晴阁,修真界炼器的最大势力。” 她笑着,视线落在韩绛蟾身上,慢慢悠悠道:“至于你们的大师兄,韩绛蟾,不巧,也是鸿晴阁——” 柏凝的话还没有说完,月华便飞速旋转着,刺在柏凝面前。 柏凝闪身,堪堪躲过月华的攻击。 见状,也不留一分情面,从小弟子腰间拔出佩剑,也不管是否趁手,便立即挽着剑花,冲上前去。 灵力在体内激荡着,柏凝的剑气几乎化作罡风,带着清源宗树木沙沙作响、树叶随着剑招飞舞,化作其余的攻击,悉数朝着韩绛蟾攻去! 得益于这些日子里面,在鸣春涧的经历。 柏凝的修为,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二十五年前,韩绛蟾打不过柏凝。 更遑论二十五年之后? 哪怕柏凝期间身死多年,其能力,也不是韩绛蟾可以匹敌的! 只见得树叶携风带着剑气,哗啦啦刺过。 柏凝的剑尖抵着韩绛蟾月华,手腕一动,只是用了三成的力,月华便颤抖着,碎成碎片。 而剩下的树叶子,朝韩绛蟾刮过去。 像是无数细小刀片一样,割破他的衣袍,割断他的丝绦,割碎他的头发。 不多时,恍然若神仙的清源宗大弟子,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头发散乱,模样狼狈落魄,表情阴森的男人。 他透过发丝,直勾勾看向柏凝,咬牙切齿地问。 “为什么如此对我?” 他恨柏凝。 恨柏凝搅碎了他的好梦,恨柏凝将他拉入现实这滩令人绝望的枯水之中。 恨不得能杀了柏凝。 却又杀不死柏凝。 第86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韩绛蟾和月息也算得上是天生一对。 难怪在最后,他们俩能够走到一起。 柏凝看着衣裳破败的韩绛蟾,冷笑一声:“我不会杀你。” 她收起剑, 落叶也随之飘回地面,静静地, 像是下了一场大雨。 在叶片之后, 是柏凝冷酷的目光:“至少, 不是现在。” 韩绛蟾撑着地面的手, 猛得紧握。他已经难以维持平常的体面, 只因柏凝三番几次将他的脸面扯下来, 扔在地面狠狠地踩。 就连现在,只是个好梦而已,她也要生生撕碎! 凭什么! 新仇旧恨一起涌出, 韩绛蟾挣扎着, 在所有树叶飘落之前, 缓缓站了起来。 他伤不轻, 没有伤及根本, 不过是些皮肉伤而已, 算不得什么大事。 第266章 严重的, 是他心口上的伤。 韩绛蟾怒视柏凝, 眼睛几乎能够喷火。现在,他卸下假面, 一字一句地问, 带着无尽恶意:“你怎么不去死?” 和平日里仙气飘飘、仙风道骨的形象,可谓是大相径庭。 至少旁边的小弟子, 眼神颤动着,几乎要将自己缩进泥里, 免得叫自己听见更多不该听的内容。 柏凝却只是冷声笑。 “二十五年前,我不是死过一次了吗?”她垂眼,不屑地看着韩绛蟾,许久之后,缓缓道:“之前杀死我的人,不是你,因为你没有这个能耐。” 本就怒火攻心的韩绛蟾,在听见柏凝这句话后,直接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他面红耳赤,像是市井之间,被气急的伙夫。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就凭我知道你几斤几两。”柏凝注意着身后的小弟子,还不忘继续刺激眼前的人。 她讥讽出声:“这么久以来,一直当万年老二的滋味不好受吧?” 韩绛蟾的脸更红,柏凝几乎怀疑,他浑身的血,此时都冲进他的脑子里面,不然不至于红得几乎能够滴出血来。 不过,这与柏凝无关。 她笑眯眯的,心情颇好:“一次又一次被证明,你确实不如我。哪怕是在幻境里面,看见的景象,也是如此——是,幻境里面的人说你是正道魁首,是青年才俊第一人,可你当真觉得,你是这第一人吗?”她轻笑着,笑声嘲讽,配合那讥诮的视线,几乎将人挖苦到无地自容。 “你只是假想自己是我而已。”柏凝轻而易举地,戳穿了韩绛蟾最深处的秘密。 “因为你无能、天资一般,哪怕是有天材地宝将灵力堆出来,也就只能到这种水平。而你知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修炼比吃饭还要简单,所以你嫉妒、你羡慕,你希望顶替我、取代我,成为名正言顺的第一人。” 柏凝面上的讥诮,慢慢转化为厌恶。 她发自内心地,鄙夷着眼前人:“所以,你恨我。” “因为实力不济、因为毫无才华、因为心性卑劣,所以你恨我!” 柏凝在这一刻,终于将对方的感情剖析清楚。 也终于明白,自己在过去,究竟是被什么样的人给缠上。 别有用心、多生妒忌。 无能的人! 她冷笑连连:“你偏偏是个胆小鬼,你知道跟在我的身边,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你。所以你哪怕是妒忌、哪怕恨我恨得夜不能寐,也要捏着鼻子当我的好友,也要尽可能地分走世人一两点注意力,让他们能够注意到你这个可怜可悲的小人!” “闭嘴!”韩绛蟾怒极。 他体内的灵力开始暴走,满地的月华碎片颤抖着,稀稀拉拉拼成满是裂痕的形状,又朝着柏凝袭来。 柏凝看都不看,直接将手里的剑扔出。 轻而易举地,刺透月华。 剑光带着寒意,从韩绛蟾的耳边刺过,削落他大半的头发,在他脸上留下伤疤。 “嗖”的一声,飞剑刺入树木之中。 剑柄快速摆动,剑身发出嗡鸣。 而也是在这时候,韩绛蟾脸上的伤疤,这才缓缓渗出血来。 他目光发直,呼吸几乎暂停。 而眼前战局突然,其声势浩大,叫刚刚被拦住问话的两个小弟子,几乎不敢呼吸。 他们悄悄地藏起来,生怕自己被注意到。 探头探脑地站在远处,看着自己掌门渐渐败退,有不敌的迹象。 思索之下,拿出清源宗专属的投影工具,将这一切记录下来——若是韩掌门之后身死,这便是追缴魔头柏凝的证明! 举着留影石的小弟子,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却见的立刻有树叶飞过,将他的手指割破。 如此锋利,叫他立即收回手。 将留影石捧在掌心之中,不敢再妄想着记录眼前的场景。好在此地较为安静,那两人的声音也能清楚传来。 仅凭音色,能轻易分辨两人的身份。 战场中心,柏凝淡定如初:“你二十五年前杀不了我,现在也杀不了。” 她抬起眼皮,像是看蚂蚁一样,看着韩绛蟾:“而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捏死你,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 她傲慢的态度,彻底击垮了韩绛蟾。 尤其是当柏凝轻而易举地,破掉他的攻击,就好像是掸开身上一根羽毛,不费吹灰之力。 “噗——” 韩绛蟾气急攻心,吐出大口的血,将白袍染红。 他眼底是不甘心的泪,嘴边挂着殷红的血,怨恨所有人:“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让我遇见你?” “是你死缠烂打。”柏凝面无表情。 她淡定地指正韩绛蟾话语里面的内容,修正他偏离过度的记忆:“在第一次,我将你从秘境沼泽里救出来之后,我们就应该分道扬镳。是你多次上门,试图找寻我的下落,跟在我身侧,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柏凝轻声讥讽:“是你上赶着,贴在我身侧,只为了世人的注意力在闲暇之余,能够落一点在你的身上。” “是你自己求来的。” 柏凝一字一句地提醒,叫韩绛蟾浑身颤抖。 往事在脑海之中翻涌,韩绛蟾终于是没忍住,悲愤痛苦之下,笑出声来。 “是、是我上赶着想要和你结交,是我死皮赖脸的,非要与你义结金兰。” 第267章 他每说一句话,便会有一口血吐出来。 而现在,他已经不在意这些。 他只是用自己愤怒的视线,死死注视着柏凝,似乎他的视线是刀子,柏凝将死在他注视之下一般。 他带着怒火和自暴自弃,“你以为我愿意吗?” “有谁强迫你?”柏凝冷哼。 “你知道什么!”韩绛蟾愤怒地,将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怒火,悉数倾泻出来:“你当时既然要救我,为何要顺便夺去那块白玉令牌!” “什么白玉令牌?”柏凝只觉得韩绛蟾莫名其妙。 他在委屈什么? 他过于无能还成了柏凝的罪过? 柏凝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人。 韩绛蟾自然能够读懂柏凝的嫌恶,他“哼哼哈哈”地笑起来,眼底恨意翻涌:“如果你当初,没有摸到那白玉令牌,师傅就不会对你心心念念。这么多年来,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证明自己,他都会顺便问一句你的情况,明明我才是清源宗的人,明明我才是清源宗的大师兄——当时,我明明已经踩到了白玉令牌,就是因为你多手,就是因为你!!” 韩绛蟾莫名其妙地对柏凝发火,说话颠三倒四,找不到逻辑。 而柏凝,却从他乱七八糟的话语里面,琢磨出一点意思来。 “你清源宗大师兄的位置,本来该是我的?”她挑眉,故意这样问。 虽然已经死了二十五年,可是她实在是太清楚,要如何才能让眼前人崩溃。 朝着他的痛点打。 越痛越用力。 柏凝笑起来,一边摇头,还有点可惜:“啊,难怪那老头这么喜欢我,原来是觉得我才是最适合的清源宗大师姐啊。”她牙齿都露出来,嘴角扬起的每一寸弧度,都是满满恶意。 “胡说,我才是清源宗大师兄!”韩绛蟾已经毫无形象。 他脑袋摇晃,散乱的头发跟着飞舞,像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顾不得一点颜面。 “是我!拿到令牌的人是我,备受推崇的人也是我!都是我,你不是清源宗弟子,你甚至都不是人。你只是个妖物,怎么能够当清源宗掌门人?!” 柏凝无辜地看着他,“可是你师傅喜欢我。” 她笑嘻嘻的,语气越欢快,越让人生气:“大概是因为我天资聪颖、悟性强、能力高,和你不一样吧。” 柏凝每说出口一个字,都能够化身成刀子,恶狠狠地刺在韩绛蟾的心口。 “胡说!胡说!!”韩绛蟾的声音已然沙哑。 而柏凝,依旧淡定。 她甚至还有些感叹:“早知道那老头子这么喜欢我,在你偷偷刺杀老头子的时候,我就应该阻止的。” 柏凝故意当着已经清醒的小弟子面,旧事重提。 “尤其是,他还答应了我,要废掉你的掌门之位,嘻嘻。” “柏凝——”韩绛蟾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他双目瞪得好似铜铃,模样可怖,几乎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 他低声嘶吼着,发出愤怒的声响。 柏凝气定神闲:“干嘛?” 说完后,还不忘补充道:“前掌门。” “噗——” 韩绛蟾又是一口血吐出。 他身形摇摇欲坠,几乎就要跌在草地之上。可一直以来的傲气,又注定了他不能够当着柏凝的面,如此狼狈。 所以他强撑着,脸颊肌肉抽搐抖动这,下颌不停颤动。 他愤恨地看着柏凝:“你毁了我的一切。” “别胡说,你师傅是你杀的。”柏凝道:“所有决定是你自己做的,是你要费尽心思地接近我,是你要阴暗地揣测我,是你联合月息一起,搞来混灵石,铸造青木龙剑,想借此来压制我的修为。而后,你又转手将青木龙剑送给韩归眠,送给你的亲生妹妹!” 柏凝冷笑连连:“你妹妹,惊艳绝伦,天资聪颖,我此前从未听闻不能修炼的炼器天才,就是因为你,她无法修炼、毫无灵力,只能成为你的灵器制造者,源源不断地给你提供灵宝。” “韩绛蟾,你多卑鄙啊。” 柏凝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了,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韩绛蟾。 卑鄙。 就是卑鄙。 “清源宗有你这么卑鄙的掌门,正道有你这种卑鄙的魁首,路也是走到头了!” “柏凝,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韩绛蟾愤怒地,又吐出一口血来。 “我如何?”柏凝冷笑:“我做事无愧于心、无愧于行!” 她站在两个清源宗弟子的身前,腰板挺直,堂堂正正。 就像是一株柏树,顶天立地。 “而你,只能躲在月息身后的废物。甚至于连杀我这件事情,都只能暗中谋划,最后畏畏缩缩地不敢承认,只是由着流言发酵、泛滥。” 柏凝冷笑着看着韩绛蟾:“你是个卑鄙的废物,无用的胆小鬼。” “你才没用!”韩绛蟾低吼着。 而柏凝,已经懒得再听他的嘶吼。 她只是沉默地提起剑,“蠢货,继续沉醉在你的幻境里面吧,你姑奶奶我就不奉陪了。” “你不是蠢货?你没有被幻境所扰?”韩绛蟾笑起来。 他嘴咧得大大的,表情刻薄。 “柏凝,你又有多清醒?要不是你命大,又活了过来,还不就是不明不白地死了?” 第268章 柏凝瞥他一眼,停住了动作。 韩绛蟾见状,笑得更加愉快:“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会死。” 柏凝望着韩绛蟾,一语不发。 眼神却直勾勾地,一直盯着韩绛蟾。 她在等着韩绛蟾解答疑惑。 那副模样,是过去到现在这么多年,韩绛蟾第一次看见。 令他心头畅快。 “你想知道,可我偏偏不愿意告诉你。”韩绛蟾笑起来,脸上虽然都是伤,可笑得畅快,似乎在高兴,自己赢了柏凝一次。 柏凝瞥他一眼:“无所谓,羽梨会说的。” “羽梨?哈。” 韩绛蟾立即讥讽出声,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柏凝:“你都已经死过一次,居然还相信羽梨?柏凝啊柏凝,亏你自诩清醒,可到头来,还不是被玩得团团转?” 柏凝面无表情,“哦。” “你不信?”她的表情,轻而易举让韩绛蟾愤怒。 “没有。”柏凝说。 偏偏有些情形,她越否认,对方越会觉得她在掩饰什么。 就像是现在。 韩绛蟾看柏凝如此快速地否定,立即笑起来:“你真是个蠢货,空有一身修为,却头脑简单。这么多年来被骗得团团转,现在死了又复活能怎样,还是这个猪脑子,未来依旧会再次死在他们的手里面。” “羽梨不会的。”柏凝说。 哪怕这句话,她都不信。 可是韩绛蟾信,这就足够。 韩绛蟾似乎是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笑话,之前的惨败已经成了过去式,他快活地笑起来,神气极了:“蠢货蠢货,十足的蠢货。” 他甚至于有精力,来梳理自己的头发。 他将头发捋至脑后,好更好地观赏柏凝的脸。 “你的死,是羽梨提议的。” 柏凝闻言,感到诧异:“她?” 情绪并未外放,韩绛蟾所期待的场景,也没有上演。 他略微不耐烦,但为了能够看见柏凝失魂落魄的惨败模样,还是压下情绪,继续刺激柏凝。 “就是她说,夜夜给你喂药,让你陷入昏迷之中。这个样子,你就不会偷偷出去修炼,修为便无法精进。” 柏凝表情严肃起来,嘴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 韩绛蟾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情更加舒畅。 他笑起来,眉目舒朗:“你之前,不是还想打听月息给你喂的药,究竟是什么东西吗?你当然打听不出来,那是羽梨给她的,从鸣春涧里面带出来的药,就连我和月息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其他人又怎么会知晓?” 柏凝表情已经是难看至极。 “所以,你因为嫉妒,打造了青木龙剑,让我修炼受阻。而羽梨则借助着我修炼受阻这件事情,让月息给我喂不知名的药,渐渐加大剂量,害死了我?”柏凝表情难看。 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是连环计。 她身处其中,只觉得一切都天衣无缝。 却没想到,是好几个人有心专研,只为了能够拿下她。 ……她又怎么能想到,自己最在意的几个人,私底下却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害死自己。 柏凝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而事实就是如此, 事实偏偏就是如此,它一遍又一遍地扯下回忆的遮羞布,耳提面命地告诉柏凝,她曾经的付出与风险,究竟有多么的不值得。 柏凝缓缓放平了呼吸,表情却算得上恐怖。 韩绛蟾却缓缓地,露出夸张满意的笑容。 对。 就是这样。 不可置信、难以接受的表情。 难以想象,自己居然能够在柏凝的脸上看见。 就是这样、他一直希望的事情,就是这样! 韩绛蟾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他欢喜地看着柏凝落败,激动地,将更多的内容告知。 “在最初,羽梨并不想杀了你。” 柏凝抬眉,眼神直直的望着韩绛蟾。 而韩绛蟾更加激动,血液都开始沸腾:“她希望的是,我和月息能够毁掉你的修为,让你沦为废人。到时候,她会帮助月息杀死花栖枝,而代价只是将你交给她,再不过问你们的事情。” 柏凝笑起来:“她帮月息杀花栖枝?” “是。”韩绛蟾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小徒弟,一身修为几乎通天,在整个修真界里面,难有对手。” “这确实是,问所未闻。” 过去的柏凝,根本不敢想象。 好在柏凝现在,来了鸣春涧一趟,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不过这些,没有必要告诉韩绛蟾。 她只是冷冰冰地说着,作出闻所未闻的表情来。 而韩绛蟾已经被喜悦和快感冲昏了头脑,整个人飘飘欲仙,哪里还顾得上研究柏凝的心情。 他痛痛快快地,将藏了二十五年的秘密,轻而易举说出口。 “所以,她答应帮月息杀人,月息也就同意帮助羽梨,给你下药。” 柏凝勾起嘴角,倒也不算意外。 而韩绛蟾则得意地笑出声:“你看,你在意的人,都在骗你。” 柏凝冷冰冰飘他一眼:“可是花栖枝没有死,羽梨没有帮月息。” “那是因为月息得罪了羽梨。”韩绛蟾道。 “哦?” “羽梨要的,是沦为废人的你,而不是一个死人。” 第269章 “所以,是月息杀了我。”柏凝冷静地说。 “是、是她,想不到吧?”韩绛蟾笑着,快活不已:“你最爱的女人,将青木龙剑、药送给你,每一样,都是为了置你于死地。” “羽梨送的药,应该不致命。”柏凝说。 “不致命,那又如何?”韩绛蟾说:“你还在幻想什么?觉得她尊敬你,觉得她有苦衷吗?我告诉你,都是不可能的,她对你虎视眈眈许久,就在鸾鹤谷的下面,她一点一点,用石头刻出了你的模样。” 韩绛蟾声如惊雷,吓到了在旁边记录的小弟子。 他们只觉得一记重锤敲下来,整个人都跟着迷迷瞪瞪。 所以,真正罔顾人伦,抱有不轨之心的人,不是柏凝,而是指控柏凝的羽梨?!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不可置信。 柏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们怎么会知道?” “因为她本就没有想着要藏着掖着。”韩绛蟾说:“也只有你,每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你以为羽梨为什么爱跟着你,为什么喜欢你抱着她,甚至于晚上都要偷偷摸摸爬上你的床?就是因为,她想要你,因为过于渴望,所以想要将你修为全部废掉,困在自己身边,只能看着自己一个人。” “被这样的变态缠上,你心中欢喜吗?” 韩绛蟾语调欢快,将柏凝恶心得够呛。 她大概知晓羽梨对自己的心思,只是她没有想到,羽梨居然如此——恶毒、恐怖。 这是爱吗? 不、这不是。 爱是期盼对方能够变得越来越好,能够羽翼渐丰,驰骋天际。 而羽梨盼望着的,是将柏凝毁掉,困在她的身边,失去所有的自由。 羽梨的感情是强迫、是屈从、是来自于心底的邪恶变态欲望,唯独不是爱。 甚至于,不配备称之为爱。 因为,这会让柏凝感觉到恶心。 柏凝冷冷地笑起来:“恶心。” 她简单地,评价了一下韩绛蟾刚刚说的内容。 “恶心。”柏凝又重复了一遍。 她看着韩绛蟾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伪善的月息、卑鄙的你、变态的羽梨,真是令人恶心。” 第87章 “恶心?你觉得我们恶心, 我们还觉得你恶心呢!”韩绛蟾笑起来:“你不过是天赋好了一点、有什么资格为所欲为,让所有人都痛苦?” 柏凝闻言,不住冷笑:“我若是天赋不好, 也不会嫉妒旁人。” “谁不会这么说话?别人问起我来的时候,我还不是告知他们:柏凝如此厉害, 我衷心地为她感到欢喜, 因为江湖之中又多了一个可以行侠仗义的好人。”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卑鄙。” “卑鄙又如何, 人非圣贤。” “君子论迹不论心, 可无论是论迹还是论心, 你都和君子二字无缘。”柏凝再度冷笑:“怪不得前掌门, 伤成那般模样,都要回清源宗去,废除你的掌门之位。” “你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迷魂咒, 他如此听信于你?”旧事重提, 韩绛蟾面上已经没有半分体面。 而柏凝, 轻笑着说:“不过是将你如何对待韩归眠的, 告诉了他。” 她的视线落在飘过躲在不远处的、战战兢兢的两个小弟子, 慢悠悠道:“顺便让他发散了一下, 嫉妒心如此重的人当掌门, 会不会对门内优秀弟子下手摧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柏凝淡定地泼脏水:“清源宗出色的弟子, 就是苍天大树,而是便是可以摧毁他们的风。” “柏凝, 我果然还是讨厌你。”韩绛蟾没有否认柏凝的说法, 只是冷笑连连。 那态度,叫柏凝心惊。 不否认? 不就是默认? 她惊疑地看着韩绛蟾, 一双眼睛上下打量、扫描,好一会儿, 才说出心底猜测:“你对谁下过手?” “他们不是和你很亲近吗?” “凌木?”柏凝想了想,又从记忆里面,翻出一个面目全非的人来:“还有你的土地:凌昭。” “看来死过一回,你变聪明了不少。” “为什么?”柏凝脸色难看。 要知道,凌昭可是自己让韩绛蟾收下的,若是他折在韩绛蟾的手里面,自己怎么说,也有一定的责任。 她看着韩绛蟾,等一个答案。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嫉妒他们太过于出色?” “随你怎么想。” “你做了什么?”柏凝问。 “我凭什么告诉你?” 柏凝快速查询记忆,将自己重生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翻阅一遍后,终于找出几件不那么寻常的事情。 “……凌昭毁容,是你安排给羽梨的事情?” 韩绛蟾毫不在意:“他看起来总是那么令人信赖,让人不安极了。” “是你在不安,你觉得在新一代弟子的眼中,凌昭比你要更正派一点,更能够代表人心——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他影响了你的形象声望,所以你嫉恨他。” 毕竟没记错的话,凌昭和韩绛蟾的纠纷以及到最后分道扬镳,都是因为理念不和。 而凌昭在韩绛蟾面前提出来新的理念,对于韩绛蟾来说,便是第二个柏凝:抢夺本该属于他的注视和凝望。 对于韩绛蟾来说,这是无法忍耐的。 第270章 只是柏凝没有想到,此人居然小肚鸡肠到这个地步。 她深深地看着韩绛蟾,连声冷笑:“凌昭非常信任你、尊敬你。” “那又如何?” 韩绛蟾冷笑:“他信任与尊敬,都无关紧要。可是他还会帮你说话,面对你的时候,也同样的尊敬信任。” 他的视线阴冷,像是藏在潮湿阴暗地的蛇:“他是你给我推荐来的,谁又知道这些年来,他有没有和你私自联系,将我的情况悉数告知。” 这句话,叫柏凝笑出了声。 原来,原来从那时候开始,韩绛蟾就已经嫉妒自己。 柏凝沉声问:“我曾经将凌昭托付给你的时候,总是找不到你的踪迹。你是在故意躲着我,不想收这个徒弟?” “你托付过来的,谁知道会不会是心境歹毒的小魔头?” 柏凝只觉得荒谬。 自己奔波劳累三个月,带着凌昭吃了许多不必吃的苦。 结果,却是因为韩绛蟾不愿意,而刻意躲着。 “早知如此,我便应该收他当徒弟。而不是让珠玉蒙尘,落到你的手上。” “难道他不是你徒弟吗?”韩绛蟾冷眼笑着:“这么多年来,他学的一直是剑,不是月华。” 是了,韩绛蟾的武器是月华。 而凌昭所学,全部是剑。 柏凝体内的血凉了片刻后,又开始生气:“所以这些年来,你根本没有教导过凌昭?” “我是掌门,有很多的事情要忙。”他说。 “虚伪的骗子。” 柏凝已经不想和韩绛蟾多说什么,她冷笑着,看向韩绛蟾:“凌木呢,你又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韩绛蟾说。 “是,你什么都没做。”柏凝冷笑出声:“你只是在最适合修炼的时候,让他去扫长阶。在其他弟子已经能御剑飞行的时候,纵容着他沉迷于各种不靠谱的‘速成计划’,让他蹉跎岁月,进宗门五载,居然只会最基础的技法。” 柏凝鄙夷不已:“你生生拖死了一个天才。” “如果是天才的话,没有人教,也能无师自通。”韩绛蟾说:“他自己天赋不够,无法进阶能怪谁?” 柏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尤其是当她看见,韩绛蟾理所应当的表情后,便知道韩绛蟾并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有对不起人的地方。 他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和这种人争论,已经没有必要。 彻头彻尾的自私鬼、卑鄙无耻的小人! 柏凝手中向前一伸,手腕生出吸力,那被钉在古木上的飞剑,就这么被柏凝吸回手心之中。 “你要做什么?”韩绛蟾看着柏凝拿剑,戒备着后退了两步,防御柏凝突然攻击。 “我说了,我现在不会杀你。” 柏凝凝聚剑意,对着虚空,一剑砍下去。 “我要让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她悬浮在半空之中,身后是由着剑砍出来的巨大口子。 因为天边已经破口,所以幻境开始坍塌,那躲在远处的两个小徒弟,身形也逐渐消散。 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无法合拢,此时用震惊地视线打量着柏凝和韩绛蟾。 来不及说出一句话,便消失在幻境之中。 也算是保全了一条命。 柏凝见状,终于看向那站在幻境中心的人,冷声笑。 “那时,才是你的死期。” 说罢,不等韩绛蟾解释什么,便挤出虚空之外。 她终于闻到了青草的香味,柏凝缓缓睁开眼,看见在不远处,一道破破烂烂的黑色身影,正探头探脑地,在找些什么。 果然是花栖枝。 柏凝半坐起来,看着花栖枝忙前忙后的模样,有些好笑:“你在干什么?” 忙碌的身影抽空回头,见柏凝醒来后,又淡定转过去,继续忙碌。 没忘了回答柏凝:“找究竟是什么,让我们陷入沉睡。” 柏凝的视线,也就跟着看起来。 她看见,鸣春涧众人都在昏睡之中。 不仅仅是自己和花栖枝,还有其他的动物。 而且根据幻境里面的情况来看,月息和韩绛蟾他们,也已经抵达鸣春涧,于不知名的地方昏睡。 覆盖式攻击所有人吗? 能这么做的人,是……柏凝脑海之中猛得闪过,她看着花栖枝的背影扬声道:“是羽梨做的。” “羽梨?”花栖枝找寻的动作有片刻犹豫。 “嗯。” “她为什么这么做?” 柏凝拧眉,认真思索。 羽梨此鸟心思诡谲、行踪不定。 可以确定的是,她是先将韩绛蟾和月息一行人,引到鸣春涧之后,再来找寻自己踪迹和下落。 那她为什么要将月息韩绛蟾引过来? 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片刻之后,柏凝立即反应过来——拖。 月息和韩绛蟾的作用,是为了拖住柏凝她们。 若是柏凝昏迷状态,再经历自己的幻境之后,侥幸离开,紧接着会进入韩绛蟾的幻境,又会在里面纠缠很久。 而在这段时间,羽梨是完全自由,不受限制的状态。 她要在鸣春涧里找点什么……她要掠夺什么! 柏凝瞬间坐直了身子,对着花栖枝道:“中计了!” “怎么了?” 第271章 “金翅六翼鸟!”柏凝的视线湛湛,已经看破所有环节,看穿迷雾:“羽梨是冲着金翅六翼鸟来的!” 花栖枝不明所以,但还是对柏凝道:“现在出发。” “走!” 柏凝和花栖枝并肩前行,走上熟悉的老路。 只是,此前柏凝找人、找物,都是得益于韩归眠的缺德寻物,她也从来不需要记路,尤其是像金翅六翼鸟栖息的戈壁滩,柏凝只去过一次,哪怕是记路,也不能记得如此快。 当柏凝看着周边全然陌生的景象,心中焦躁更甚。 她飞快往前掠过,而后问花栖枝:“这里我们之前来过吗?” 花栖枝摇摇头。 “没来过?” “记不得。” 得,花栖枝也不认路。 眼看着时间流逝,自己却折戟于此,对于柏凝来说,难以忍受。 她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树林,沉默着,抽出一根长且直的木棍。 “把这些树劈开就行了吧?” “树上可能会有鸟。”花栖枝说。 将柏凝最后一个计划,也扼杀在萌芽阶段。 就在柏凝一筹莫展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柏凝身后传来。 “前辈。” 温润且正派,带着坚定。 柏凝诧异回头,只见得浑身都是伤疤的人,穿着粗布麻衣,腰间别剑,就站在自己的不远处。 而在他身边,还跟了个做村姑打扮、简朴别扭的韩归眠。 柏凝见状,惊讶不已:“凌昭?韩归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凌昭笑起来,虽然面容丑陋,笑起来更加恐怖。 但那双清亮的眸子,却未曾变化。 他安静说着:“在你将缺德寻物交回来的时候,韩小姐心里担忧,便悄悄跟着清源宗的队伍一起,出发找寻你们的下落。” 柏凝目光移向韩归眠:“韩少阁主,你这打扮?” “有什么办法?我哥……嗯,韩掌门他不愿意我跟着清源宗的人。” 又是偷偷跟上的。 柏凝闻言,心里放松了一些。 “你们怎么清醒着,没有进入幻境吗?”柏凝又问。 “有的,我也花费了好一通时间,才从幻境里面出来。”凌昭恭敬地看向柏凝。 韩归眠也跟着点头,心有余悸:“还好我反应快,不要可能就要一直留在幻境里面了。” 看来韩归眠的幻境,也是非常好、令她心动的。 柏凝笑了笑,突然之间,灵光一闪。 “韩少阁主,你的缺德寻物带上没有?” “没有。”韩归眠摇头。 将柏凝刚刚生出来的期盼之心给杀死。 柏凝哑然片刻,只见得韩归眠从自己腰间的葫芦里面,放出一个鱼竿状的东西。 模样和缺德寻物大差不差,只是更长、杆身细节更多、颜色更加丰富。 她将东西递给柏凝,认真道:“缺德寻物已经是过去式,现在是它的改良版,千度寻物。” 柏凝被韩归眠这么一闹,整个人精神不少。 她松了一口气,将千度寻物拿在手中,冲着韩归眠道谢:“多谢。” 随后熟练地启动千度寻物,跟着指示标,四人一起,快速朝着前方而去。 升级版就是好用。 取消了找寻的前摇,精准无误地确定路线。 白凝一行人只需要跟着千度寻物给出的路线前进,无需再不停地转弯、回头。 极大程度上,节约了柏凝的时间。 所以,当柏凝踩在戈壁滩上的时候,与方才相比,也不过是半刻钟的时辰。 她们远远地,便看见了盘旋在戈壁滩巨树上面的巨型杜鹃。 它不住盘旋,连着飞了好几圈,在固定的角度,会身体倾斜。 随之仰天长啸。 而在杜鹃身下,有红光凝聚。 从巨树根部蒸腾而起,渐渐地朝着杜鹃升去,直至被杜鹃完全吸收。 柏凝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但是她知道,她应当打断羽梨。 她面无表情地折断枯枝,一马当先,直接冲了出去,好似一抹剑影,划破漆黑天空。 凌昭和韩归眠。紧随其后。 花栖枝还在原地站着,但她伸出手来,五指平放于胸前,缓缓张开,无数丝线从指尖渗出,渐渐地凝聚成一抹人形。 “凌木!” 坐在葫芦上的韩归眠,看见凭空出现的人影,眼睛睁大。 “韩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凌木拿着剑,眼睛打量四周,最后落在韩归眠身上:“你身上有灵力波动,你可以修炼了?” 他有些诧异。 韩归眠见到“已经死去”的朋友,出现,自然是喜不自胜。 她点头,对着凌木道;“对的,我扔掉青木龙剑后——”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得凌木不受控制的 ,身子往前冲去。 他的头往后仰,还保持倾听姿态。 人却已经冲上前。 丝线拉扯着她,凌木只能哀嚎:“花前辈,你让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啊。” 控制着傀儡的花栖枝,这才慢慢悠悠道:“先去帮柏凝。” “好吧。” 凌木剑意凛然,也加入战局之中。 唯有韩归眠,依旧坐在葫芦上,看着花栖枝。 “你把凌木做成了傀儡?” 第272章 “嗯。”花栖枝头都不回,也不在意韩归眠怎么想。 只是控制着凌木,高度关注战局。 直到韩归眠的声音再度响起:“谢谢你,救了他。” 那总是高傲坏脾气的大小姐,居然对着花栖枝说谢谢? 花栖枝的视线偏移,落了一点在韩归眠身上。 只见得大小姐坐在葫芦上,脸颊有些红,说话不自然:“毕竟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哦。” 花栖枝收回视线,没有再回应。 毕竟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丝线操控着傀儡,让凌木及时赶到,并高高举起手里的剑,朝着不停飞行的羽梨砍过去。 “师傅,让我来!” 他的双手握着剑,将剑举过头顶,手臂高高抬起,身体往后弯曲,呈弹跳姿态。 等到羽梨飞到他面前的时候,毫不犹豫,引动巨大剑气,恶狠狠地劈在羽梨脖颈上。 “铛——” 金戈相接的声音。 随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咔嚓”,凌木手里的剑,就此断成两截。 而凌木也因为巨力反攻,收到强烈冲击,整个人被弹开很远。 凌昭见状,沉默地掏出自己的剑,紧随其后。 他不似凌木一般夸张,像是静默的水,稳定却充满力量。 一剑无风而落。 带着汹涌剑气。 “铛——” 凌昭也被弹开。 而羽梨似乎没有察觉到攻击,还在继续盘旋。 柏凝见状,犹豫着,将枯枝捏在手心之中,缓缓刺过去。 还未刺透杜鹃鸟的皮毛,便见得枯枝寸寸断裂,好似再寻常不过的树枝那般,没有任何作用。 此时,被弹开的凌木和凌昭,也飞回柏凝身边。 “师傅,不行啊,这鸟怎么一点都没反应?”凌木已经对着羽梨接连劈了好几下,对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 “前辈,羽梨状态不对。” 凌昭也紧随其后,担忧地说。 柏凝自然知晓不对劲。 她抿唇,对着凌木道:“你们谁的剑好用,让我用一下。” 两人同时沉默。 柏凝拿着手里已经断掉的枯枝,有些诧异:“都不好用?” 凌昭尴尬地,将自己已经豁口的剑,藏至身后。 凌木则更直接。 掏出一把断剑,看向柏凝:“师傅,还能用。” ……真穷啊。 早知道之前不装逼,就应该去搞一把好剑来。 她沉默着,将手里的枯枝扔开,无奈之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手臂化作火红色的宝剑! 剑身上有金光流淌,红金相照耀,大气又酷炫。 “嘶,师傅,你这是什么剑招,我也要学!”凌木对于柏凝的身体变化,十分推崇。 凌昭倒是了然许多。 他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无意义的话,不过是稍微后退几步,给柏凝让出空间。 “前辈,请吧。” 柏凝也就不再藏拙,她浑身的灵力剑意,全部加注在自己手臂上。 右手高高举起,她手臂上的剑又变大好几倍! 直至苍穹! 而在这时候,一只凤凰鸟,突然从戈壁滩中飞出来。 它啼叫着,绕着火红色的长剑飞舞环绕,美丽的尾羽缠绕着,好似剑灵一般,跟随红剑运动。 一剑下去。 凤凰也张开翅膀,趁着剑意,冲向毫无感知的羽梨。 “啾——” 凤凰的啼叫声响起,好似梵音阵阵,传至远处。 将那些沉醉于幻梦的人,都给惊醒。 它通红的羽毛上,夹杂着凛冽剑意,飞过杜鹃之时,能够看见杜鹃周身开始燃烧,羽毛颤抖着、哗啦啦落下,好似下了一场暴雨。 羽梨还在飞着,不曾停下。 柏凝见状,又调动着自己的力量,朝着她劈了第二剑、第三剑…… 当凤凰鸣叫声响彻整个鸣春涧后,一只重复轨迹运动的羽梨,终于猛得睁开眼。 从地底冒出的红色灵力就此断裂,她的羽毛泛着金光,很快又消散成寻常颜色。 “噗——” 她吐出一口血来,将瘫在巢穴之中的金翅六翼雄鸟,浇了个狗血淋头。 腥臭铺面,雄鸟终于转醒。 它金色的眸子睁开,浊臭逼人的味道,让它想起过去。 鸟巢内密密麻麻的杜鹃翅膀,直接点燃了它的怒火。 它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终于看见了盘旋在自己头顶正上方,浑身漆黑,翅膀隐约有点金光的杜鹃鸟。 一声暴喝好似雷鸣。 它直冲云霄,鸟喙重重撞击着杜鹃,将它从自己的上空撞偏离,远离既定轨迹。 雷云伴着并报,恶狠狠地砸下来。 每一个冰雹,都精准无误地朝着杜鹃砸过去,而其余地方并没有被波及。 “你居然敢回来!!”它怒喝着。 红色灵力彻底消失,回到地下。 羽梨的眼底终于有了神智。 她顶着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却并没有被冰冻,甚至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一般,低下头,看着破坏自己好事的一行人,眼底都是怒火—— “你们怎么敢?!” 她的嘴里吐出冰雹,朝着柏凝一行人打过去。 第273章 柏凝见状,不带迟疑地躲开。 她站在鸟巢边缘,看着羽梨,沉声道:“我为何不敢?” 羽梨这才注意到,原来人群之中,还有一个柏凝。 她扬起脑袋,惊声尖叫。 “你为什么要坏我好事?” “为什么?” 它眼里的怒火太过旺盛,已经无法倒映出柏凝的模样。 她说:“我就差一点点,就能够吸收所有的金翅六翼鸟的能量了!” “你为什么要坏我好事?” “一而再、再而三!” 第88章 柏凝听着, 有些许差异。 自己何曾三番两次地破坏羽梨的好事? 不就这一次么? 她的视线落在羽梨身上,突然,从她泛着金光的翅膀上面, 回忆起过往来:当初,自己带走羽梨的时候, 也是在金翅六翼鸟的巢穴里面。 她眯起眼睛, 低声问:“你说的, 是曾经我将你从金翅六翼鸟笼子里面带走的事情?” “你既然知道, 为何还要如此?” 羽梨连声咳嗽, 不住地咳血。 看来, 刚刚的过程被打断,对她损伤极大。 柏凝见状,则笑起来:“当初, 你占了金翅六翼鸟蛋的位置, 将它挤下巢穴, 可是正中我的脑门, 害得我差点被金翅六翼鸟给弄死。明明是你坏了我的事情, 怎么现在倒打一耙?” “那蛋本就是死物!”羽梨巨大的身影渐渐缩小, 变成女子模样, 虚弱地坐在地上, 捂着胸口,看向柏凝。 “无论它落不落下, 都无法孵化。” “你在怨我当初带走了你?”柏凝眯眼, 问。 也是在这时候,羽梨的理智终于恢复些许。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认真看向柏凝:“师傅,待在你身边那段时光, 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可是,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我也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你能体谅月息、体谅花栖枝,为什么不能体谅我呢?” 柏凝居高临下,看着羽梨,轻声说:“因为你是在掠夺。” 她终于将羽梨——不、杜鹃一族的所作所为,形成连贯的逻辑线,整理出来。 “你掠夺了苍龙、凤凰、金翅六翼鸟的能力,杜鹃一族害得它们无法繁衍、蛋也不能孵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灭族。”柏凝眼神没有喜怒,声音不带情绪,只是淡定地,说着自己的猜想。 “那能怎么办呢?”羽梨捂着心口,笑着对柏凝说:“自古以来,优胜劣汰,不是如此么?” 她笑着,笑得像是不谙世事的儿童:“苍龙、凤凰、金翅六翼鸟已经顺风顺水过了这么多年,安逸的生活让他们变得愚蠢傲慢又自私,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够取而代之,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问柏凝,“能者,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 气得金翅六翼鸟在雷云之中盘旋,刮起罡风。 它的身影裹挟着冰霜,朝着羽梨奔袭而来,其速度之快,好似天边雷霆降落。 而羽梨,捂着自己的心口,冷冷一笑。 她缓缓张开嘴,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焰,从她嘴里面吐出,几乎烧红了半边天! 火焰在空气之中燃烧着,而天际雷霆翻涌,羽梨抬起手来,指尖凝聚着紫光,只见得她手指微动,碗口粗细的雷霆,便轰隆而下,而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一起,精准劈在金翅六翼鸟的身上! 她已经学会了金翅六翼鸟的技能! 柏凝抿唇,念动着口诀。 捆金绳飞出,缠住饱受雷霆和火焰袭击的金翅六翼鸟,缠绕在它的身上,而后往后一拽,将其拽离困境。 扔入巢穴之中。 柏凝稍微避开一些,保证金翅六翼鸟能够入巢穴。 而后,才松开捆金绳,又看向羽梨。 “你当然可以取而代之。” 她回答了羽梨上一个问题,不带羽梨欢喜,又立即道:“可是你取而代之,是暗中陷害、算计,并不是堂堂正正的,所以你的行为,自然要受到鄙夷、谴责。” “堂堂正正?那也太苛刻了吧。”羽梨擦掉自己嘴边的血,无所谓地笑起来。 “师傅,我只是杜鹃,既不漂亮、也没有出众的才能,若是不想点办法的话,只怕连栖息地都没有,你怎么能够对这么弱小的我,说堂堂正正这种话?” 她笑起来,看起来还有几分委屈:“何不食肉糜?” 柏凝却没有被羽梨的诡辩绕进去。 她只是冷淡回应:“你们可以勤加修炼。” “可我们不做点什么的话,不会再有小杜鹃孵化出来,杜鹃一族,会很快灭亡的。” “那你们应该自己筑巢、自己孵化幼仔。” 柏凝抬起眼,公平而又淡漠。 “而不是打着为了繁衍的名头,去挤占其他鸟类的生存空间,自私又恶毒。” “师傅,你这种生来便拥有一切的人,怎么能懂我们的苦难呢?” 羽梨难为地笑了笑:“有些事情,不是我们不愿意做,而是本能限制了我们,做不了。” “你的意思是,掠夺就是你们的宿命?”柏凝问。 羽梨轻声道:“不是掠夺,而是生存。” 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居然还会美化自己的行为和立场。 柏凝冷笑连连,“看来,对你来说,只有杜鹃一族的鸟,能够被称之为生命,其他族的幼崽,不过是蝼蚁。” 第274章 “难道你会在意路边的蚂蚁吗?”羽梨问。 在这一刻,柏凝终于明白了,自己曾经带出来的,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但好在,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蚂蚁并没有挤占我的生存空间,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屠戮它们。” “那其他鸟挤占了我的生存空间,我不就可以屠戮它们了?” 羽梨的反应很快。 非常显然,对于这些话,是她积压在心底深处的观点。 所以在与人辩驳的时候,能够轻而易举地,给出不同的回应来佐证的观点的绝对正确。 与这种人交流,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两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柏凝沉默下去。 而站得远远的韩归眠,则是冷哼一声:“扁毛畜牲,你可真是会强词夺理。” 面对着本就有旧恨的韩归眠,羽梨就没有那么客气。 她冷哼一声,羽毛立即化作刀子,朝着韩归眠飞过去。 好在韩归眠现在已经有修为。 她操控着葫芦,快速躲过攻击。 葫芦载着她在天上盘旋,而她的声音,则在这片空间里面不停回荡。 “强词夺理,明明就是本性恶毒,却偏偏总结为命运所迫。谁逼迫你了?要是其他族群真的逼迫你,那杜鹃一族早就应该死绝,一只鸟都不剩!” 雷云翻滚着,天下落下一道又一道的惊雷,精准无误地劈向韩归眠。 而韩归眠坐在葫芦上,手指之中夹着黄符。 见状,大气地往身上一贴。 防护罩生出,将惊雷挡下。 而韩归眠还在继续骂:“像你这种卑鄙恶毒的鸟,不愿意孵蛋、不愿意筑巢,还野心勃勃、痴心妄想,不仅要让其他鸟帮你孵蛋,还想要其他族群的能力,凭什么?做鸟怎么可以如此厚颜无耻且贪婪的?” 羽梨脸色难看至极。 天际雷霆翻涌着,每一道雷霆都比上一道更粗。 她身后化出漫天的羽毛,带着火焰,悉数朝着韩归眠劈去。 如此声势浩大的攻击,其余人不敢大意,立即抽出剑,冲入战场之中。 花栖枝用傀儡线操控着凌木,挡掉绝大部分的羽毛攻击。 凌昭则贴近羽梨,手里拿着断剑,仔细盯着羽梨身上,找寻漏洞。 而柏凝,站在鸟巢之上,看着这一幕,许久之后,缓缓开口。 “我,作为未来的鸣春涧最高守护者,将继承前任的意志,将杜鹃鸟驱逐出鸣春涧。” 她声音低沉,像是从大地里面发出来的。 轻而易举,传过鸣春涧各地。 众鸟欢腾起来,远处传来耀眼霞光,凤凰携带百鸟而来,将整片天空点燃。 戈壁滩开始颤抖,随时抖动着,几乎脱离地面。 野猪、苍狼、乃至于巨蟒,铺天盖地奔涌而来,将戈壁滩几乎填满。 一只小小的松鼠,摇晃着蓬松的大尾巴,落在柏凝的肩上。 它站在最高处,看着战场局势翻涌。 羽梨被层层环绕着,夹杂起来,腹背受敌。 她还是女子形态,并没有变化。 环顾四周后,连声冷笑:“师傅,你对我,总是如此无情。” “我知道你对我无意,所以啊,我怎么能坐以待毙?” 羽梨说完这句话后,振臂一挥,发出凄厉哀鸣。 只见得天空变得阴沉,黑压压一片,将凤凰染红的烟霞驱逐。 数以万计的杜鹃鸟,从远处飞来,叽叽喳喳的,声势浩大。 它们颜色各有不同。 领头的杜鹃鸟,有着红色羽毛,浑身都是火焰。 中间部分的鸟儿,灰色羽毛上,有少许的蓝色花纹。 而在最后面的杜鹃鸟,则灰扑扑的,只有一点点黑色的纹路,能够证明这是杜鹃。 这些是——羽梨的族人。 被驱逐了多年的杜鹃一族。 凤凰挥舞着翅膀,盘旋在天空,见到如此景观后,冷笑不止:“丑陋又下作的鸟,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还是和曾经一样,看着就令人生厌。” 而羽梨,站在戈壁滩上,头顶是自己的族人。 闻言,只是冷笑:“去,将这只凤凰剥皮拆骨!” 她指着凤凰一族的族长,声音里的贪婪几乎像她眼底的杀意一般,直接流淌出来。 “只要吃掉它,你们就能获得凤凰一族的力量!” 听见这话后,密密麻麻的杜鹃鸟,一拥而上,飞至凤凰身边。 它们前仆后继,眼睛发红,紧紧地盯着凤凰,试图从她的身上,叼下来一块肉。 凤凰闻言怒极。 她仰头长啸,天边几乎被火焰点燃,温度骤然升高,每一朵云里面,都带着滚烫热意。 只见得凤凰尾羽扫过,密密麻麻额度杜鹃鸟从天边坠落。 焦黑一坨落在羽梨的面前。 而羽梨看都不看,径直踩在焦黑的杜鹃鸟尸体上,又对着最前方的、身体泛红的杜鹃鸟道:“去,吃了金翅六翼鸟,这样,你们就能够额外获得金翅六翼鸟的能力。” 随后,火红色的杜鹃,密密麻麻地朝着浑身是伤的金翅六翼鸟飞来。 也冲着柏凝飞来。 柏凝站在金翅六翼鸟的鸟巢上,看着冒着凶光的、密密麻麻的杜鹃鸟,那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几乎无处不在。 第275章 她面无表情将手变化成剑,而后重重超前一砍。 剑气纵横,整片天空下起血雨,淅淅沥沥的,将戈壁滩染红。 可是那些发了狂的杜鹃鸟,并没有停下攻击。 它们在前面的鸟死去后,又蜂拥而上,渴望着,能够叼下金翅六翼鸟的肉,让自己变得更强。 天空变成战场,火云和血翻涌着,几乎分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颜色。 地面也并不太平。 花栖枝操控着凌木,朝着羽梨攻击过去。 凌昭见状,也快速拔剑,冲向羽梨。 坐在葫芦上的韩归眠,降低了些,避开天空战场,随后拔出自己的葫芦塞,冲着地面大喊。 “都闪开!!” 众兽作鸟兽散,留出空地来。 而韩归眠的葫芦喷出蓬勃火焰,悉数喷向羽梨。 羽梨看着这一幕,却蓦然笑起来。 她伸出手,张狂地笑着,由着诸多伤害加在自己身上,她像是不动明王。 火焰席卷着她的身体,刀剑砍在她的皮肤上,她身上的布料已经化作碎片,露出她伤痕累累、却颜色斑驳的躯体。 红得、蓝的、金色的。 各种颜色交织着,在火焰的炙烤下,越发耀眼分明。 “我已经,懒得和你们过家家了。” 她面无表情地,双手张开,随后猛得往前一抓。 只见得天际被划开一个口子,倾盆大雨落下,裹挟着冰雹,恶狠狠地砸在所有人身上。 不多时,大地冰封万里。 天际中于杜鹃鸟缠斗的凤凰,因为冰雹砸下来,化作水雾散开,将它的羽毛浸湿。 肉眼可见的,它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不知是哪一只杜鹃先得嘴,一口叼下去,将凤凰羽毛连血带肉地拔出。 凤凰发出惨叫。 而这凄厉戴尔声音,却成为杜鹃鸟前进的号角。 它们万分激昂,立即扑上去,几乎将凤凰全部扑在身下。 地面猛得窜出小凤凰来。 它无惧冰霜雨雪,带着滚烫热度,飞入杜鹃群中。 虽然小、虽然稚嫩。 所到之处,却是寸土不生。 曾密密麻麻趴在凤凰族长身上的杜鹃鸟,因为小凤凰的加入,而化作焦炭,同着雨雪一起下坠。 越来越多的杜鹃鸟,闭上双眼,坠入戈壁滩中,随后被降落下来的冰雹封印进冰层。 戈壁滩结了厚厚一层冰,地面上的生物,几乎无处躲避。 凤凰已经是满身伤痕,血从它庞大的身躯里面流出,落在冰上,很快冻结。 一只小凤凰担忧地望着它,叽叽喳喳地,希望能够得到回应。 “我没事。” 凤凰族长轻声安慰小凤凰,又带着感激,看了远处的花栖枝一眼。 “谢谢你,孩子。” 花栖枝闻言,抽空回看对方,微微点头,算是知晓。 战局已经进入尾声,几乎所有人都被寒冰冻结起来,除了柏凝一行人和羽梨。 此时,羽梨站在冰层之上,看着这局面,许久之后,笑出声来。 “师傅啊师傅,我本来不想如此的。” 她视线绕过所有人,精准地望着柏凝:“明明你只需要接受我,和我在一起,便能够共同管理鸣春涧。到时候,你做你的守护者,我当我的万物之王,有何不可?你非要如此固执,闹到这个局面。” 柏凝挑眉:“万物之王?” “我如今的实力,难道当不得吗?” “偷来抢来的东西,用了,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韩归眠冷笑。 “有什么羞耻的?”羽梨笑眯眯地看向韩归眠:“你亲爱的好哥哥都不觉得羞耻,我有什么好羞耻的?” “你在胡说什么?”韩归眠表情沉下来。 “难道不是么?你的好哥哥偷了柏凝所做过的好事,抢了本该属于柏凝的好名声,甚至于连清源宗大弟子这个身份,都是骗来的。”羽梨笑起来,望向不远处的林子,笑眯眯反问:“你说是不是啊,韩绛蟾。” 柏凝闻言,瞳孔猛得紧缩。 她回头,发现在不远处的林子,未曾受到冰霜攻击,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绿得渗人。 而现在,林子里面窸窸窣窣地,冒出不少的人影来。 穿得五花八门,没有统一的颜色。 也没有韩绛蟾的身影。 没有找到预料之中的人影,羽梨表情凝固。 她视线快速搜寻了好几遍,每一次搜寻,都让她表情难看几分。 “韩绛蟾和月息呢?!” 羽梨声音冷冽,逼问来人。 “不知道,没遇见啊。”来人下意识地回答了羽梨的话后,立即又反应过来,用剑尖指着羽梨:“大胆羽梨,居然口出狂言,和魔头柏凝勾结在一起,妄想毁我正派。现在,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还不速速伏诛!!” 来人说得气势磅礴,正义凛然。 而羽梨,则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你个韩绛蟾、好你个月息!!” 她的视线变得阴狠,“居然敢阴我,好得很!” “看,韩绛蟾有多卑鄙,如此轻易地出卖盟友。”羽梨脸色难看,对着韩归眠咬牙切齿道。 韩归眠却懒得和她废话,拿着自己的葫芦,攻击立马飞出。 第276章 莫名出现在正派人事,也振臂齐呼:“先杀羽梨,再活捉柏凝,为清源宗前掌门报仇!!!” “报仇!!报仇!!!” 群情激奋之下,却见的有两个弟子犹犹豫豫,面露难色,连剑也不曾拔出。 “等等……似乎有误会……” 他们张口欲阻止本次的行动,可是在这说话的功夫,其他人已经冲上前,加入战局。 只有他俩留在原地。 两人对视一眼,松开了手里的剑,并没有采取任何的动作。 而羽梨,面对着袭击而来的众人,连声冷笑:“想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轻而易举地,拧掉一个修士的脑袋,随手一抛,将血淋淋的脑袋砸向其他人。 语气依旧轻慢:“先死和后死的区别罢了!” 她化作巨型杜鹃鸟,朝着众人踩过去,轻而易举的,将那些修士踩在身下,踩成肉泥。 “困住她!” 柏凝几乎将杜鹃鸟杀尽,只剩的稀稀拉拉几只杜鹃,被她毫不犹豫地交给小凤凰:“护好你族长和金翅六翼鸟。” 而后,从鸟巢上一跃而下,精准地踩在杜鹃鸟身上,将手臂刺入杜鹃鸟的后颈,沉声道。 “停止这一切!” 谁知,变故来得很快。 当手臂化作的红剑,连入杜鹃身体的时候,柏凝看见,自己绿色的血管开始膨胀,而后,体内的绿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羽梨身体—— 她在吸收自己的能力!! 电光火石之间,柏凝突然想到,在岩溶炼狱地一百层下面。 是有刻着古树的雕像的! 杜鹃鸟针对的,不仅仅是苍龙、凤凰和金翅六翼鸟。 还有古柏奶奶——又或者说,还有柏凝! 她最后要掠夺的力量,是柏凝的力量!! 柏凝猛得收手,打算脱离这种状态。 可是,链接一旦成立,便无法控制! “快,砍我的手臂!!” 柏凝无法制止这一切,她只能看着羽梨脖颈的羽毛,逐渐变绿,生机在她身上流转,整只鸟的气势,又高了好几层。 她视线在地上游走,搜寻。 最后,落在花栖枝身上。 “砍断我的手。” 花栖枝望着她,抿嘴。 她伸出五指,丝线渗入大地之中,越过冰层,扎入地底。 许久不见动静。 倒是凌木和凌昭,两人扛着断剑,毫不犹豫地砍向柏凝右臂。 断剑碎成碎片,而凌木和凌昭两人,因为强大的灵力反弹,被震得飞出几十米远。 两人已经落败,韩归眠不得已,只得从葫芦里面掏出宝剑,咬着牙,不管不顾地冲上前。 “死吧!” 羽梨感受着自己的逐渐变强,兴奋地羽毛竖起。 她尖叫着,朝着韩归眠挥出翅膀,轻而易举地将她拍得骨头尽碎,无法爬起来。 所有人都已经倒下。 羽梨畅快地笑起来,她得意地扭头,望向正在被自己汲取能量的柏凝,眼睛带着狡黠。 “师傅,你看,最后结局都是如此,还不如早早和我联合,也好过被榨干,成为废人。” 柏凝的身体已然开始颤抖,她感受着灵力逐渐流逝,自己修为缓缓消散,人也变得虚弱起来。 从灵潭里觉醒的力量,即将被全部吸走! 柏凝想到这里,尽可能地分出一丝灵力,渡入指尖。 她颤抖着,和虚弱抗衡,随后缓缓抬起手,左手食指中指化作小刀模样,朝着大腿一刺。 血流如注! 温热的血落在羽梨身上,她得意地笑出来:“师傅,放弃吧,你已经无力回天。” 她看见了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来临。 “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精心爱护。” “滚……” 柏凝咬着牙,将腿往羽梨背上的伤口处移动,缓缓地,将血渗入其中。 “师傅?” 羽梨感受到些许的不对劲,正欲发作。 突然,一只美丽的、强壮的金翅六翼鸟,冲破冰层,精准无误地将鸟喙刺中羽梨的肚子。 而在金翅六翼鸟的头上,花栖枝十指张开,无数丝线密密麻麻,将其缠绕。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羽梨。 “她,是我的。” 第89章 因为巨物猛然袭击, 柏凝感觉到,在大力撞击之下,自己和羽梨之间的链接, 似乎松动了一点。 她尝试着拔出手臂,可羽梨背部的肉却死死缠绕, 不让柏凝抽出。 她拼命地汲取柏凝的能量, 恨不得将柏凝榨干。 也莫要再说什么感情和陪伴, 现如今, 先保住自己才是最紧要的。 羽梨疯狂地汲取柏凝的力量, 花栖枝则操控着金翅六翼鸟, 接连不断降下攻击。 雌鸟属性为火。 和凤凰属性相当。 花栖枝站在金翅六翼鸟的头顶上,用丝线控制着雌鸟,小凤凰随着她的意念行动, 猛得朝着羽梨俯冲而去。 “你这样, 会伤了师傅的!” 羽梨羽毛化作漫天剑雨, 朝着花栖枝反击。 花栖枝却不理会羽梨。 她轻轻一跃, 在空中翻了个身, 从金翅六翼鸟的后背跃下。 站在鸟巢之上, 柏凝方才占据的位置。 她高高站着, 冰雹砸在他脸上, 不过片刻便化作流水,将她的头发染湿。 第277章 花栖枝伸出手, 像是掌控者万物那般, 控制着金翅六翼鸟攻击羽梨。 金翅六翼鸟的攻击性本来就强。 加之花栖枝的修为辅助,肉眼可见的, 金翅六翼鸟羽毛泛着寒光,羽毛上的每一根毛发, 都锋利得、看得人心里发毛。 它从高处俯冲向羽梨。 羽梨的羽毛悉数落在它身上,发出兵兵乓乓的声响,却无法阻止它前进。 瞬息之间,金翅六翼鸟已经飞到羽梨面前。 它挥舞着翅膀,只见得翅膀扫过,在羽梨的鸟胸处,留下长且深刻的伤疤。 而后,它伸出自己的爪子。 轻而易举地抓破羽梨的鸟皮,鸟爪陷入羽梨的肉里面,硬生生扯出来,带着丝状的脉络。 “啊——” 羽梨痛苦地哀嚎出声。 她浑身颤抖着,却无力抵抗金翅六翼鸟的进攻。 而是一双眼睛死死锁定花栖枝,“给我去死——” 她的嘴里面,喷出小小的东西,似乎是银针,又似乎不是。 带着浓烈的甜腻香气,朝着花栖枝刺来! 花栖枝见状,侧身闪避。 谁知那东西居然不依不饶,在花栖枝躲开之后,居然在半空中绕了个弯,又朝着花栖枝刺回来! 其速度之快,令人应接不暇! 花栖枝弯腰,看着小小的、像是木刺一样的东西,从自己眼前飞过。 香味悉数涌入花栖枝的鼻尖,短暂地,麻痹了花栖枝的大脑。 动作也随之迟缓。 她还来不及思考,刚刚刺空的银针,又已经飞到花栖枝面前。 “死吧!” 羽梨将失去控制的金翅六翼鸟踩在脚下,激动地看着花栖枝的身影,张狂笑出声来。 可下一秒,后背传来密密麻麻的钝痛感。 羽梨回头,发现在她后背上的柏凝,已经消失不见。 羽梨大骇。 “师傅?!” 她顾不上收拾花栖枝,而是紧张地四处打量,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慌张地喊叫:“师傅,你在哪儿?” 回应她的,只有后背密密麻麻的疼痛,没有柏凝的声音。 羽梨逐渐开始不安。 不对劲。 柏凝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她不是正被自己困住,无法逃离吗? 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 她现在能去哪儿,她现在会去哪儿? 刚才的能量转移还不过半,现在失去了这个机会,下一次,只怕不会有这种好运。 羽梨一时之间,脑海里面闪过许多的内容。 而无一例外,都让她心跳加速,暗自苦恼。 直至她的心脏,传来被刺透的痛感。 羽梨“哇”的一声,将心脏碎片吐出。 “是谁?” 她左右打量着,不知道自己究竟遭受到了什么攻击。 而下一瞬,攻击又至。 在这一瞬间,羽梨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针扎的痛感。 她的心脏似乎就遭遇着这一切——未知的力量反复折磨着她的心脏,将她心脏几乎剁成碎块。 “是谁?” 她尖叫着,血不住从嘴里面吐出来。 “你不是在找我吗?” 突然,从她的肚子里面,传来柏凝的声音。 因为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皮,所以现在听起来,声音居然有积分陌生。 但是痛楚,却并不陌生。 剧烈的痛感自五脏六腑传来,饶是修为深厚如羽梨,也双腿发软,无力地倒在金翅六翼鸟身上,张嘴哀嚎。 “师傅?师傅?” “别叫我师傅!” 柏凝现在在羽梨的体内,右手化作剑,看见什么便砍什么,一点也不客气。 好似砍高粱似得,将羽梨体内的筋脉、灵根全部砍断。 像是除草垛似得,朝着羽梨的五脏六腑劈过去。 一剑一剑,在她体内留下深刻的剑痕。 剑气自剑痕处滋生而出,随后顺着她的内脏泛滥,于体内游走。 羽梨失去了对于木刺的掌控。 她虚弱地瘫倒在冰块上,捂着心口,低声说好话:“师傅……师傅……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可以……” “凭什么不行?”柏凝冷哼一声,一剑刺穿了羽梨的胃。 “呃……”羽梨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剧痛叫她无法思考,现在,自己的命脉已经被捏在柏凝手上,她除了求饶,已经再没有反抗手段。 “师傅……我爱你、我爱你啊……” 她痛苦地说着,希望这样,能够让柏凝心软。 “你不爱我,你是在算计我,想要夺取我的能力,让我成为废物被困在你身边。” 柏凝想到刚刚被控制的场景,声音更冷,下手的动作更加犀利。 她一剑,刺中羽梨的胆。 “啊——师傅、我只是爱你……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柏凝冷哼:“这些话,你骗骗旁人也就罢了!” 随即,一剑刺透羽梨的鸟肝。 “不……”羽梨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她翻滚着,将冰块击碎。 而站在高处的花栖枝见状,操控着金翅六翼鸟和小凤凰一起,放出火焰,将温度升高,融化所有的冰块。 也救出被冻在冰层里面的人和兽。 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和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278章 而这时候,巨大的杜鹃鸟翅膀拍打过来,几乎将他们又送上黄泉。 “躲开些。” 花栖枝站在高处,轻飘飘地说着。 而她手上,却操控着金翅六翼鸟,将羽梨的翅膀掀至一旁,护住差点被翅膀砸死的人。 他们这是,被花栖枝救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而鸣春涧众兽,则机灵的多。 看着花栖枝操控着金翅六翼鸟和小凤凰,点头朝着花栖枝行礼示意,而后便悠悠散去,躲至一旁看热闹——它们明白,战斗已经到了尾声,再没有用得上它们的地方。 虽然从始至终,自己也没成功帮上忙。 但是! 总归是参与了。 众兽退至边缘处,其余修士见了,也跟着有样学样,退回旁边。 被血块尸体盖满的戈壁滩上,只有羽梨在嚎叫。 “师傅……我爱你……我爱你、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她声音凄厉,听得修士精神大振。 什么,灵羽仙姑居然喜欢魔头柏凝?! 难怪她指控魔头罔顾人伦。 原来是她们俩早就有一腿! 你情我愿的,虽然于情于理不合,但是——好劲爆,好精彩! 他们捂着身上的伤口,安静待在不远处,想听听这对苦命鸳鸯,究竟打算说些什么。 谁知道下一刻,柏凝的声音,从杜鹃的体内传来。 “羽梨,你的爱让我觉得恶心。” 什么? 原来是灵羽仙姑单相思吗? 魔头柏凝并不喜欢羽梨吗? 他们屏住呼吸,血淙淙地往外流,脑子也在高速旋转。 “只有这样,我才能陪在你身边……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被驱逐!” 哇—— 好深情啊。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被驱逐,但是灵羽仙姑好深情啊。 他们看向羽梨的时候,恻隐之心微动。 “够了!羽梨,你先后联合韩绛蟾、月息将我毒杀,又妄图吸取我浑身修为,你罪无可赦!我与你,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柏凝知晓一切后,再没有对羽梨有半分宽容。 她声音严厉,只听得又是几道剑声划过,羽梨浑身激烈地抽搐。 因为一直在地上滚动,所以她的羽毛上沾满了尸块,血浆将她羽毛浸湿,黏黏糊糊地散发着恶臭。 她已经无力哀嚎,而是躺在地面上,带着恨意问柏凝。 “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有错吗?” 羽梨的声音传到柏凝的耳朵里面,她体内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所有内脏碎成块,就这么四散落着。 唯有四条灵根,依旧冒着光。 柏凝缓缓走上前,看着这四条灵根。 蓝色的——水的气息。 红色的——火的气息。 紫色的——雷的气息。 绿色的——木的气息。 四个颜色从强到弱,蓝色最强,其次红色、紫色,光芒最暗淡的,便是绿色。 柏凝血管的颜色。 显而易见的,这四条灵根,代表了羽梨——哦不,杜鹃一族,曾经做过的恶事。 柏凝抬起手,将剑指向羽梨的蓝色灵根。 她问羽梨:“苍龙是如何死的?” 躺倒在地上,已经无力挣扎的羽梨,似乎预感到了柏凝究竟要做什么,一双眼睛蓦然睁大,惊声尖叫:“不、不可以!师傅!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她的惨叫刺破云霄。 一直下落的雨,终于停下,只有乌云堆积,雷云密布。 而柏凝面前的蓝色灵根,应声而断。 一条小小的、几乎只有小拇指粗细的小龙,从蓝色灵根之中游出。 一双眼睛虚弱的,无法打量四周。 只是依靠着本能,游到柏凝的头顶上,安静休息。 这是……曾经死去的苍龙幼崽吗? 被羽梨吃掉的?还是杀死的? 柏凝呼吸微顿,随后抬起剑,面无表情地砍在羽梨的红色灵根上。 “不——不——我的灵力——不!!!” 杜鹃鸟惊声尖叫,肉眼可见的,杜鹃的羽毛颜色逐渐暗淡,由红转灰。 那些泛着火焰的羽毛,都已经熄灭。 而柏凝,举起手中剑,砍向紫色灵根。 “呕——” 杜鹃鸟猛得,吐出一大口的血。 她咳嗽着、身体颤抖着,几乎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 所有人能够看见,她羽毛不再泛着金光,而覆盖在戈壁滩上面的乌云,也终于散开,泄入一丝光照。 柏凝,也终于走向第四根灵根。 绿色的、稚嫩的,从她身上掠夺而来的灵根。 她举起剑,已经对着灵根。 羽梨感知到了一切。 感知到柏凝的剑即将就要落在她的头顶,让她功亏一篑,所有的算盘都落空。 她痛苦地,对着柏凝哭喊。 “不、师傅……不可以……你如果砍断了它,我会死的!” 柏凝声音依旧冷淡:“死在你手上的灵兽,不知几何,曾经,它们也这么求过你吗?” “师傅……不要……我与你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是你的徒弟啊……”羽梨的眼睛,终于落下泪来。 第279章 不是悔恨,而是恐惧。 恐惧自己落在旁人的手心之上,变成蚂蚁,只能任人揉搓。 她凄惨不已,嘴里还有血不停地渗出:“师傅,别这么对我……我那么爱你……你是我的全部……不要、不要……” 柏凝听了,只觉得荒谬:“我知道你和韩绛蟾他们的算盘。” 她说:“我知道是你给了月息药,让她将我药倒。” “我也知道,你做这一切,不过是贪图我身上的木之灵力。” 柏凝冷静地近乎无情:“羽梨,贪婪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只是想活着,有什么错?”羽梨的泪大颗大颗地砸下,几乎快要在戈壁滩中汇聚成小溪。 “那被你吃掉的其他灵物,又有什么错?”柏凝问。 “可是师傅,你没有资格审判我……咳咳……我从始至终,都是爱戴你、敬畏你……我没有想害你,只是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是月息、是韩绛蟾,是他们两个擅自决定杀了你……我别无他法,只能接受。” 她一边说、一边咳血:“你可以恨所有人……咳咳……可是,不能是我……不可以是我……” 月息这句话说出口,叫柏凝下手的动作,也跟着顿住。 是了,就算羽梨心思恶心、贪婪卑鄙,可是对自己而言,或许,还没有到无法饶恕的地步。 柏凝想了想,手化作的剑微微往下垂了些。 “是,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审判你。” 柏凝面无表情地说着。 下一瞬剑尖划破最后一根绿色灵根。 “可是,你抢走了我的东西,我现在要要回来。” 柏凝冷静地说着。 她看着绿色灵根破碎,绿色灵力在羽梨的身体里面四溢,而后又悉数回到柏凝身上。 被夺走的能力,又回来了。 柏凝回头,看着羽梨体内的狼藉。 思索一番,手指点在羽梨的心脏位置。 绿光闪光,心脏再度跳动、复原。 “师傅?” 已经濒死的羽梨,就这么被拉了回来。 她迷迷糊糊之间,感受到柏凝从自己体内离开,掰开她后背的伤口,站在羽梨身上,却没有下来。 她说:“我没有资格审判你,可是有人有资格。” 羽梨瞳孔紧缩,“你要将我交给谁?” “凤凰?金翅六翼鸟?古柏奶奶?又或者是——苍龙?”柏凝随口说着,每说一句话,羽梨的呼吸便弱上一分,等到柏凝将话说完,羽梨终于心死。 “你恨我?”羽梨问。 “我不恨你。” “你、你恨我。” “我恨你的话,你已经死在我的剑下。” 听着柏凝冷淡的声音,羽梨双眼放空,紧随而来的,是更深层次的绝望:“你不恨我?” “不恨。” 羽梨惊声尖叫:“那你为什么要折磨我?坏我好事、废我修为,还要让我被其他畜生折磨?!” “这是你应该偿还的。”柏凝说。 “偿还?”羽梨笑起来,声音苍凉而绝望:“你恨我吧,你应该恨我。” “我不恨。” “为什么?你不爱我便算了,为什么也不愿意恨我?” 羽梨的身影快速缩小,变成虚弱的少女模样,脸颊半边都是血污,身形邋遢,凄惨又可怜。 此时,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去拽柏凝的衣袖。 “师傅,杀了我吧。” “不,我没有资格审判你。” “你有。”羽梨笑起来:“天底下,不会有人比你更有资格。” 柏凝垂眸,紧接着,抽出自己的衣袖,又往后退了两步。 羽梨狼狈摔倒在地。 地上的血浆溅在她脸上,有几滴落在她的眼睛里面。 而就在她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杜鹃鸟尸体。 羽梨猛得,笑出声来。 她不再和柏凝纠缠,也不在意什么“爱与恨”。 她稳住身形,坐在地面上,缓缓笑出声:“早知道你此后,会这么对我们。当初,就不该因为害怕被古柏那老太婆察觉,瞻前顾后,只是将你扔出鸣春涧,而是应该直接吃掉,炼化你的能力与修为。” 柏凝闻言,表情猛得冻结。 “当初将我扔出鸣春涧的鸟,是你?” “是我。”羽梨笑起来。 她坐在血污里面,笑眯眯地望着柏凝:“怎么样,救了自己仇人的感觉如何?” “可你不是从蛋里面孵化出来的吗?”柏凝表情难看。 “凤凰一族的涅槃之火,我早就掌握了。”羽梨毫不在意地冷笑:“若不是你当初横生枝节,非要将我从金翅六翼鸟的鸟巢里面带走,我怎么会离开鸣春涧,难以回来?” 她眼里所有情绪消散,只剩下讥讽。 “不过好在,我发现了比金翅六翼鸟更有用的东西。” 说罢,她的视线落在柏凝的身上。 像是打量商品一样,打量着柏凝:“金翅六翼鸟的蛋,我早就吃过。只是那蛋太弱了,能力不足,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冒险回来,吃掉那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鸟。” 羽梨望着柏凝,居然笑出声来:“你说,你是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了我的好事?” 柏凝眼前一阵恍惚。 原来是如此。 原来自己还将羽梨,想得过于单纯了一点。 第280章 她才是整个鸣春涧里面,最后一只杜鹃鸟。 若不是自己误打误撞,将其带离,只怕现在她已经成了真正的万兽之王。 是命运吗? 柏凝的视线,落在羽梨身上,许久之后,才缓缓道:“你愿意留在我身边,还拜我为师,也不过是看出我是古柏奶奶的延续,所以想要夺取我的能力。” “自然。” 羽梨毫不避讳:“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每日偷偷溜出去,就是熟悉古柏那套术法进行修炼,所以修为一日千里。” 想到这里,她又笑起来,带着明晃晃的恶意:“你还不知道吧,月息也好奇你每天偷偷溜出去干什么。我就告诉她,你和花栖枝有一腿,一直以来,你都故意让花栖枝追着月息但是不杀月息,就是为了让月息雌伏于你。” “听见这些,你高不高兴?” 她故意激怒柏凝。 谁知柏凝依旧面无表情:“你不要试图激怒我,骗得我将你斩于剑下。” 柏凝冷静地说:“你或许亏欠了我,但你亏欠的人,远远不止是我。” “你逃不开惩罚,必须要迎接那些鸟的怒火。” 看着柏凝一字一句的,宣告自己的结局。 羽梨缓缓地,笑出声来。 “谁也惩罚不了我。” 她裂开嘴,露出自己满是血沫的牙齿。 “你难道不好奇,韩绛蟾和月息,现在在哪儿吗?” 柏凝闻言,眉头猛得抽动,“你想说什么?” 羽梨笑着:“我曾经和韩绛蟾约定好,到时候,会在此处碰头。若是稍有不利因素,他们可以去其他地方躲避——也或许是,给你们添点麻烦。” 柏凝视线沉沉,望着羽梨。 而羽梨则笑起来,心情颇好:“你好不好奇,究竟是什么麻烦?” 柏凝还未曾细想,蓦然窜出的火焰,便先一步,告诉柏凝真相。 有人纵火!! 只见得柏凝回头,鸣春涧不远处已经是大火熊熊燃烧,不可阻挡。 不好。 林子里面,还有许多灵物。 旁的不提,那些还未孵化的小鸟,还在自己的鸟巢之中。 柏凝呼吸骤然一停,看向倒在远处的韩归眠。 “放水!!” 话说出口,却见得韩归眠倒地不起,似乎浑身痛极。 柏凝见状,值得快步飞到韩归眠身边,蹲下身,指尖闪过绿色灵力,只见得绿光围绕着韩归眠的身体,治疗那些体内的伤。 使她不再疼痛,瞬间康复。 韩归眠来不及为自己身体复原而欢喜,而是照着柏凝的意思,御剑飞至火焰正上方。 打开葫芦塞,放水。 第90章 汹涌的江水从葫芦口里面喷涌而出, 很快浇灭了才燃起来的烈焰。 也浇出始作俑者来。 “韩归眠,你要站在魔头那一边吗?!” 韩绛蟾的身上带着火气,虽然身处于枯焦林木之中, 可依旧风度翩翩、不减其光芒。 拿着葫芦的韩归眠,见状, 却略微意外:“哥, 你为什么放火烧林?” “这与你无关。”韩绛蟾冷声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不是让你待在鸿晴阁吗?” “凭什么要听你的。” 柏凝冷笑着, 打断了兄妹二人的叙旧。 韩归眠回头望着柏凝, 又看了好一会儿韩绛蟾, 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这么悄然落地,退至二线。 现在, 不是她应该参与的局面。 韩归眠站在满是血污的枯焦大地上, 如此想着。 柏凝站在高处, 和韩绛蟾对峙。 韩绛蟾和柏凝早已经是撕破脸的局面, 现如今放火被抓, 说话更是不客气。 “放火, 不过是为了诛杀魔头, 采取的一点必要手段罢了。” “诛杀魔头?”柏凝连声冷笑:“韩绛蟾, 你无耻无能至极。” 她随手从金翅六翼鸟的巢穴里面,抽出一根树枝, 而后快速飞身上前, 树枝尖直指着韩绛蟾。 “来,我给你个机会。” 他看着韩绛蟾, “你的阴谋诡计已经用过,现在, 可以和我堂堂正正地比一场。” 韩绛蟾表情难看。 偏偏他现在又站得高,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这种情况下,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韩绛蟾深深望了一眼柏凝:“好,我们俩,既决胜负,也分生死。” 站在枯焦大地之上的韩归眠听了这话后,浑身一颤。 用迷惘的眼睛看着韩绛蟾,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低下头去,等着局面发展。 柏凝很快就同意:“好。” 她眼中的不屑几乎化为实态,冷酷道:“出招吧。” 韩绛蟾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召唤出满是伤痕的月华。 攻击朝着柏凝而来。 只是柏凝现在,已经懒得再见招拆招。 她轻易躲过韩绛蟾的攻击,身形如鬼魅一般,快速闪至韩绛蟾的身前,将木棍斜在韩绛蟾的脖颈上,语气冷淡:“你输了。” 一招。 只是一招! 正道魁首韩绛蟾,如此轻易地输给了柏凝! 柏凝甚至连剑气都未曾凝聚,剑招都不曾出手,她轻而易举地攻破了韩绛蟾的防线,将剑——哦不,将木棍架在韩绛蟾的脖子上! 第281章 多么恐怖。 比起二十五年前,她修为越发精进,能力也更强! 所有人视线发颤,看着天空中的柏凝和韩绛蟾。 而韩绛蟾被剑架住脖子也不急,而是嘴唇蠕动,不多时,从柏凝的怀里,突然飞出一根金色的绳索。 它缠绕着,将柏凝困住,双手、双腿束缚着,木棍也被迫收回,紧贴在柏凝的大腿上。 柏凝被反过来控制了! 而漫天的月华,再度逼近柏凝。 “你总是要死在我手下的。” “就凭你?” 柏凝冷笑。 “就凭我。”韩绛蟾看柏凝被五花大绑,恢复了之前的从容淡定。 “你自负愚蠢,又怎么能想到,我能反将你一军呢?” 柏凝瞥向他,从容淡定,也不急着解开自己身上的捆金绳,而是疑窦发问:“放火烧林,这就是你的反将一军?” 他冷笑起来:“真是无用。” 韩绛蟾面上闪过恼怒之色,不过片刻,又笑起来:“可你还不是被我捉住了?” “你管这个叫捉住?” 柏凝冷笑着,嘴中念起口诀,不多时,捆金绳便松松垮垮地落到地上。 韩绛蟾表情难看:“你怎么知道捆金绳如何操控?” 他的视线像是刀子,精准地落在韩归眠身上。 “你告诉她的?” 他在责备韩归眠。 而韩归眠低着头,一语不发。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盼着自己能少说两句话……给她曾经最敬重的哥哥,留几分颜面。 韩归眠想着,而韩绛蟾却不能领会自己妹妹的苦心。 他冷哼道:“和魔头勾结,你简直不配当我的妹妹!” 诛心之话,伤得韩归眠差点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她死死低着头,不让自己脸上的难过,被其他人察觉。 突然,柏凝开口了。 “我看,是你不配当韩归眠的哥。” 韩归眠猛得抬头,只见得手里拿着木棍的柏凝,背对着自己,语气云淡风轻。 “韩少阁主天纵奇才,无论是炼器、还是修炼,都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人才。虽然脾气娇纵,但是心地善良——可你,韩绛蟾,你天资平平、心境不堪,一直费心专研如何能够出色亮眼,哪怕是武器都是华而不实、与你属性不匹配的月华。” 柏凝语气冷漠,却伤人至极。 “你远不如韩归眠。” 韩绛蟾脸色已经泛青,脸颊上的肌肉抖动着,含着恨意。 “你一个非人的妖物,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 “什么妖物?” 浑身是伤的凤凰闻言,怒不可遏,用清亮的嗓音,驳斥韩绛蟾对于柏凝的污蔑。 “那是我们鸣春涧的守护者,是古柏奶奶的继承人!” “古柏奶奶?” “是传闻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先知吗?” “柏凝是她的继承人?” “难怪柏凝体内没有灵根,原来她真的不是人?” “妈呀,能够当鸣春涧的守护者,岂不是此地的天灵地宝,任其享用?” “柏凝的命可真好啊。” “难怪她这么强,处处都能压韩掌门一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位修士的视线在韩绛蟾和柏凝身上游走。 虽然他们小声嘀咕这,可韩绛蟾似乎又听见了,自己已经死去的师傅的声音。 “柏凝啊,天赋卓绝,没能当时清源宗掌门,居然能够一跃成为鸣春涧的守护者,真是了不起。” 他的师傅似乎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可惜。 “嗳,如果当初,老夫收下的大徒弟,是柏凝就好了。” 急火攻心,韩绛蟾只觉得灵力逐渐紊乱,心肺疯狂跳动着。 一股灵力出了岔子,在他灵脉里面胡乱游走,叫整个人的身体都不受控制。 喉咙逐渐变得腥甜,韩绛蟾压下咳血的欲望,对着地面的众修士道:“诸位,魔头柏凝肆意妄为多年,不久之前,又将清源宗前掌门斩于剑下,罄竹难书。现在,我们既然和魔头柏凝对上,何不一鼓作气,将其拿下?” 他开始号召着场内的其他人,冲锋陷阵。 “柏凝确实无礼,前掌门其人高风亮节,做了多少善事,却惨死在她的剑下。” “为前辈报仇!为前辈报仇!” “魔头,报应轮回便是如此,哪怕你过去有隐情,但是杀人如麻、是铁一般的事实!” 群情激奋,不少修士已经亮出吃饭的家伙,跃跃欲试,准备向着柏凝招呼过来。 只有最边缘的两个清源宗弟子,小声道:“嗯……前掌门,似乎不是柏凝仙子所杀?”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能够轻易传遍所有人的耳朵。 “你说什么?” 离他们最近的人,扭头,眼底都是怒火:“你想向着魔头说话?!” 气势汹汹,似乎这俩小弟子敢点头,招式就会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虽然修为不济,但还是没有屈从。 而是担忧地,望了一下天边的现掌门,随后一咬牙,掏出手里的留影石。 里面传来了韩绛蟾和柏凝的声音。 虽然有风声呼啸,但是依旧清清楚楚。 将他们过去的交谈,再度复原。 韩绛蟾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 第282章 他猛得伸出手,试图夺过小弟子手里面的留影石。 却被突然站出来、面目全非的凌昭给拦住。 凌昭浑身都是血,模样狰狞。曾经清俊的面容上,现在没有一块好肉,加之一身黑衣,看起来倒像是个邪修。 哪里还有清源宗大师兄的出尘模样? 而现在,他面无表情地拦着韩绛蟾,低声问:“所以师傅,我如今这副模样,也算得上是拜你所赐?” 韩绛蟾视线一凝,不打算和凌昭正面交锋。 而是偏身而去,试图抢夺留影石。 谁知凌昭虽然是满身伤痕,可现在,一股子气撑着他,叫他不至于倒下去。 而是如鬼魅一般,继续出现在韩绛蟾面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清亮的眼底,满是失望:“师傅,这么多年来,你是如此看我的?” “让开!!” 不利于自己的内容,还在继续播放。 韩绛蟾只觉得所有人的视线,像是针一样,密密麻麻刺过来。 他不顾师徒情分,一把挥开凌昭,而后猛得用灵力,击碎小弟子手里面的而留影石。 “你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这么污蔑我?!”韩绛蟾拍碎留影石还不足够,他直直抓住小弟子的领子,将人给拎起来,怒火滔天! “掌门……这……这是宗门所发放的留影石。” 小弟子直面扭曲恐怖的韩绛蟾,有片刻惊慌。 可也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又冷静下来,对韩绛蟾道:“掌门,这些是我们亲眼所见,若有作假,我天打雷劈!” 另一个小弟子默不作声地,掏出留影石,继续播放。 居然还有一个! 韩绛蟾瞳孔猛得紧缩,他正想伸出手去夺。 谁知道这时候,那留影石却从小弟子的手心里面飞出。 “嗖”的一声,落进柏凝掌心之中。 她笑眯眯地,回望韩绛蟾:“不如让他们听听,你都做了什么?” 韩绛蟾见状,只觉得浑身无力。 留影石还在不断播放,曾经激愤的、想要和韩绛蟾一起,将柏凝诛杀的人,已经回过劲来,怒视韩绛蟾。 “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卑鄙小人!” “没曾想,你连清源宗大弟子的身份,都是偷来的!” “前掌门对你如此好,你怎么能将他杀死!” “我过去居然如此信任你,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众人愤怒的视线像是一把火,点燃了韩绛蟾。 他茫然四顾,只见得目光炯炯,好似犀利的阳光,刺在他身上,将他那些不堪和恐惧,全部掏出来,放在眼光之下晾晒。 一双双眼睛,逐渐化作一双苍老的、慈爱的、须发皆白的眼。 他眼底的欣赏,变做叹息。 “蟾儿啊……” 韩绛蟾听见了,他师傅的声音。 “噗——” 猛得一声,韩绛蟾突出一口血来。 他执念太深,走火入魔了!!! 韩绛蟾的发冠崩坏,缠在衣服上的飘带,随之撕裂。 他双眼赤红,因为走火入魔,灵力节节暴涨,其势态之胜,几乎要盖过天地的所有人。 嘴角挂血,面目狰狞。 “我就是不如柏凝,又怎么样?!” 他冲着虚空大喊,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柏凝柏凝,一天到晚都惦记着柏凝,我才是你的大徒弟!我才是清源宗名正言顺的大弟子!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为什么!!!” 韩绛蟾突如其来的举动,叫所有人都愣住片刻。 使得他们都不敢大声讨论,只能你看我、我看你,小心翼翼交换视线。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韩绛蟾歇斯底里的声音。 “喜欢柏凝是吧?好,我这就让她下来陪你!!” 韩绛蟾发了狂,浑身散发着邪气,总是洁白无暇的道袍,也染上灰尘。 他狰狞着,朝着柏凝伸出手,每一根手指上面,长长的、漆黑的指甲,萦绕着魔气,昭告所有人——清源宗的掌门人、鸿晴阁的大少爷、正道魁首韩绛蟾,入魔了! 走火入魔,心境不坚。 此人,已经再没有领导正道的能力。 已经再不能站在所有人面前,当光风霁月的仙师。 现在,他是魔头。 而站在韩绛蟾对立面的“魔头”柏凝,则成了与真魔头对抗之人。 局势骤然逆转! 柏凝却不在意这些,她手里捏着木棍,剑意于她身体之中凝聚,巨大的、泛着白光的虚影,缓缓凝聚在她的头顶。 堪称恐怖的剑身形成。 而后,柏凝抬起手中的枯木,直指韩绛蟾。 巨大的虚影“嗖”的一下飞出,划破虚空,带着令人恐惧的声势,将韩绛蟾钉死在原地!! 又是一招! 又是一招!! 哪怕是入了魔、功力修为陡增的韩绛蟾,在面对柏凝的时候,依旧被柏凝一招杀死! 柏凝的修为,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普天之下,只怕再无敌手! 他们看向柏凝的视线变得狂热,似乎看见了未来的领头羊。 而过去引领着他们的韩绛蟾,已经被钉入尘埃之中,魔气缠绕却难以挣扎。 “你哪怕是入魔,也杀不了我。” 柏凝收回剑意,冷淡地站在韩绛蟾面前道。 第283章 “咳咳咳——” 韩绛蟾的血从喉咙里面冒出来,他憎恶地看着柏凝,毫不忌讳地诅咒柏凝。 “你怎么不去死?” “我死过一次。”柏凝说。 “那你为什么要活过来?” “为了报仇。” 柏凝不躲不避,轻松地说着:“我想知道是谁杀了我,是谁害死我,是谁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 “是我又如何。”韩绛蟾吐出一大口血,发黑的血,漫过他的脸颊。 曾经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男人,现在倒在泥污之中,浑身血迹。 倒是和柏凝第一次遇见他时,相差不多。 柏凝看着韩绛蟾,只是低声说:“我第一次见你,你也是这模样。” 这话,叫韩绛蟾愣神。 第一次见柏凝? 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几乎快要记不清,自己和柏凝初见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景。 他对柏凝,又是怎么样的心境。 或许——是钦佩吧。 钦佩她轻而易举将自己救出来,钦佩她行至磊落、大大方方。 或许很久之前,自己是真的赞许柏凝、希望能够和这种人变得亲近一点。 无论是不是朋友,只要能够今儿优秀的人在一起,自己也会跟着变优秀的。 可是……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韩绛蟾再度吐出一口血来。 他眼底的恨意消散,只是用陌生的、悲伤的眼神,望着柏凝:“你太耀眼了,而我又浑身淤泥。” “只是你自认为如此罢了。” 柏凝看着韩绛蟾,面无表情。 她其实想说一些什么,和过去的那段友情告别。 可到现在,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是举起剑,悬在韩绛蟾的灵海上。 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当时,剖开我肚子的人,是谁?” 韩绛蟾想了想,带着几分自嘲:“我希望是我。” “月息。”柏凝立即得出答案。 “是。”韩绛蟾视线飘远,将只有他和月息知道的秘密,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在意地说出来。 毕竟说与不说,已经无关紧要。 他入了魔,又败给柏凝。 只是死路一条。 死之前,做一点好事吧。 韩绛蟾想着,嘴边的血不住往外冒,他的声音也断断续续。 “当时,你只是昏死,我们本来打算按照羽梨的意思,将你带给她。只是不知道月息当时是受了什么刺激,在我去找东西藏你的时候,她一刀捅了进去,将你开膛破肚。” 柏凝听着,面无表情:“我就死了?” “你就死了。” “呵……”柏凝突然笑起来,她缓缓叹了一口气。 “之后,你们发现了我没有灵根的事情,便顺水推舟,将我的死讯公布,并且传谣我是魔头?” 韩绛蟾嘴边的血快要干涸:“是。” “那我的尸体,是谁挂的?”柏凝看向韩绛蟾。 韩绛蟾笑起来:“我。” “为何?” 柏凝问出口后,不等韩绛蟾回答,已经先一步自行解答:“因为你希望修真界的所有人看看,其实我修为高深,并不是因为天赋如何,而是因为我不是人、我是魔头。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压在你的上面,掩盖了你的光芒,只要将这个消息传出去,所有人就都会注视到你。” “哈……你原来……很聪明……”韩绛蟾笑起来。 而柏凝,垂眼望着他。 下一瞬,木棍捅进韩绛蟾的识海,将其搅碎。 只见得韩绛蟾剧烈地抽搐、挣扎着,痛苦叫他青筋暴起,脸色涨红。 所有人无声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引导了修真界近三十年的人,受尽痛苦。 唯有一道人影冲出,抱住柏凝的手臂,低声哀求:“求你,不要杀了我哥!” 柏凝动作顿住。 她看向抱住自己的韩归眠,“可是他害得你无法修炼。” “我知道……我知道……”韩归眠摇着头,却没有松手:“我知道我该恨他,可是我现在可以修炼了。而且……我哥身上压力担子太重了,他只是不想要其他人失望,想要别人肯定自己的价值而已……虽然是过分了一点,可是求求你,别杀他。” 柏凝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是好。 她轻叹:“为什么要美化他的罪恶呢?” 韩归眠哀伤道:“他是我哥,和我血脉相连。” “仅仅如此,你就能原谅他?”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他。” 柏凝噎住。 她看着韩归眠,最后还是松了口:“你对我有恩,又借我寒冰白玉床,我自然是要偿还恩情的。” 韩归眠闻言,破涕为笑:“当真?” “当真。” 柏凝将木棍抽出来,语气依旧冷淡:“只是他现在,只留有一条命,再不能修炼。” 这是柏凝想出来的,对韩绛蟾最好的惩罚。 让他从高空坠落。 享受众人注视的人,变得寂寂无名、无人在意。 曾经呼风唤雨的人,满身创痕,只能仰人鼻息。 这比直接让他死,会更加难受一点。 毕竟柏凝死过。 她知晓,死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有活着,接受无尽的折磨和痛苦,才能彻底摧毁一个人。 第284章 羽梨是如此,韩归眠也是如此,而—— 突然之间,柏凝表情猛得一变:“月息呢?!” 瘫在地上的羽梨,许久没有动静,现在却笑眯眯地,自在应对柏凝的绝望。 “迟了。” 在羽梨这句话落下后,只见得汹涌的湖水澎湃而来,掀起滔天巨浪! 水中带着寒气,森然刺骨。 以摧枯拉朽之态,席卷鸣春涧里的一切。 鸟兽惊慌不已,失去秩序。 而羽梨,则笑着待在原地,意味深长地看着柏凝。 “师傅,你看,他们想和你同归于尽。” 羽梨挣扎着,捂着自己的心口站了起来。 “他们恨你,比我更甚。” 柏凝不理会羽梨的话,她抬起头,看着汹涌潮水,看着潮水之上,踩着缎带飞过来的人。 她穿着烟粉衣裙,头配妇人发髻,面容桃花,显然心情很好。 手里湿漉漉的,捏着万年冰魄。 随后,缓缓捏碎。 冰魄化作粉末,融入汹涌洪水之中。 “一起下地狱吧。” 柏凝看见月息这么说。 第91章 看着滔滔洪水席卷而来, 柏凝没有片刻犹豫,立即飞身上金翅六翼鸟的鸟巢,用灵力治疗好金翅六翼鸟身上的伤。 只见得绿光闪过, 伤痕累累的巨鸟,下一秒, 便睁开了眼睛。 它还来不及打量四周, 更来不及看自己已经被契约成傀儡的伴侣, 便被柏凝安排了任务。 “你, 现在将洪水阻隔。” 金翅六翼鸟刚刚清醒, 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 “用冰。” 柏凝立即解释。 金翅六翼鸟这才反应过来柏凝的用意。 现如今也不废话,在天空盘旋着,不就久, 只见得雷声轰鸣, 冰雹砸下, 落在已经浑浊不堪的洪水之上。 冰封万里! 可以看见, 在冰雹砸入洪水瞬间, 水的内部便开始结冰、快速往四周蔓延, 将水、以及被卷入洪水之中的生灵, 都冻起来, 不再继续呈摧毁姿态,蔓延过整个鸣春涧。 现如今, 鸣春涧一半被洪水淹没、冻成冰块。 另一半, 则好端端的,包括其他的生灵, 站在已经化成冰的巨浪面前,一双眼睛愤怒望向高空中的月息。 “月息, 你恶意闯入寒冰地狱,毁掉万年冰魄,意欲何为?”柏凝更是直接发问,语气不善。 “为了送你们下黄泉。” 月息身边的粉色飘带轻飘飘的,环绕着她,好似神女飞天那般美丽。 而她,看见洪水被冻结也不恼,笑意吟吟地望着柏凝。 “没用的。” 她伸出手指,遥遥一指地面寒冰,“你看,冰已经开始融化。” 柏凝闻言,跟着看过去。 发现正如月息所说,最外侧的冰已经开始融化。 水珠凝聚在冰块的上方,那掀起巨浪的洪水,可能很快就会再度席卷而来。 柏凝见状,朝着金翅六翼鸟道:“下冰雹!” 金翅六翼鸟不敢不从。 只见得它张开嘴,嘶鸣几声,天际又噼里啪啦砸下许多的冰雹,将隐约有融化态势的冰层,再度加固。 可柏凝知晓,这是暂时的。 月息也知晓。 “万年冰魄已经被毁,鸣春涧被淹没是迟早的事情。”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柏凝表情沉下去,望着好似仙子的月息,只觉得对方更像是红粉骷髅。 不见半分美色。 “呵呵。”月息捂嘴轻笑,“这一次,就让你当个明白鬼吧。”她笑起来,遥遥一指地上浑身血污、几乎无力呼吸的羽梨:“你有一个好徒弟。” “她告诉你的?” “自然。” “什么时候说的?” “进鸣春涧之前。”月息有些厌烦这种对话,柏凝问、她答,仿佛自己是被柏凝审问的犯人。 她不悦蹙眉,一口气,将自己知晓的事情全部说出去:“在鸣春涧之外,羽梨就找到了我,说有机会进入鸣春涧、而你也会出现在里面。我知晓她的本领,也知道她没有胡说,便问她打算做什么,结果给出的答案很简单,就是帮她的忙,在她和你们起争执的时候,出手相助。” “可是你没有。”柏凝说,“又或者说,你和韩绛蟾,都不愿意。” 毕竟他们要是帮了忙,和羽梨一起倒在下面的人,会多出来两个。 而羽梨在没有找到他俩身影的时候,也不会怒急攻心,痛骂他们不守信用,欺骗自己。 三人心底都有小九九,如何能彼此信任? 羽梨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柏凝冷漠地想着,月息也眉眼弯弯,给出明确的回答:“对。” “为什么?” “为什么?谁不知道羽梨对你的心思?就算是帮着她击败了你,若是之后,羽梨为了讨好你,再度拔剑向我们,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你想着一不做二不休,靠着羽梨告诉你们的内容,直接将所有人——我、羽梨、鸣春涧中其他生灵,全部杀死?” 柏凝这话并没有收着说,轻而易举的,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面。 这一番话,犹如惊雷,落在所有人的耳朵里面。 他们内心遭受一百记重击,不可置信地望着月息:“仙子,柏凝仙子所言可真?” 第285章 “你真想一举杀了我们吗?” “清月长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非议之声从地面传来,紧贴着冰层,传到月息的耳边。 而月息,却不在意。 她轻轻地整理着自己烟粉色的披帛,轻声缓缓道:“不可以吗?” 她垂眸,笑容依旧,好似温柔的月亮,照在所有人的身上。 如此淡定的态度,叫众人惊诧。 “为何?” “我们有哪里对不起你?” “你为什么要如此绝情?” 月息依旧是笑着:“没有,可为了保证仇人身死,必要的牺牲,也在所难免吧?” “必要的牺牲?”柏凝闻言,笑起来。 她遥遥望着月息,“你嘴里的必要牺牲,只是你太弱的托词。” “那又怎么样呢?” 月息遥遥回望,眼中似乎波光粼粼,“我虽弱,可最终还不是能达成目的?” 她笑意吟吟:“或者,你们也可以劝说花栖枝,与我过招,将多年前的旧怨清算了结。” 这话一出,柏凝一愣。 直接点名要花栖枝和她过招? 柏凝的视线变得狐疑,难不成在这些年,月息的修为精进,已经到了可以与花栖枝匹敌的地步? 又或者,还藏着不知名的秘宝? 柏凝思索着,正欲拒绝。 谁知站在地面上的人,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谁不知道花栖枝的修为尽退,你如今,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 “难不怪和韩绛蟾狼狈为奸,原来你俩居然是同样的人。” “呸!” 月息听着旁人骂自己,也不在意。 而是盈盈望向柏凝,故意问:“如何?” 柏凝心思翻转,“不如何。” 谁知道月息,还有没有其他的后手? 要知道此人心思深沉,自己都栽在她的手上过。 若是花栖枝对上,估计也讨不到好。 柏凝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月息。 月息脸上的笑容,有片刻凝滞。她视线掠过柏凝,而后落在花栖枝身上,恨意汹涌而出。 “你说了可不算。” 她遥望花栖枝,嘴唇勾起,轻声问:“你可敢与我一战?” “我?”花栖枝似乎听见了好笑的笑话,她没有立即动作,而是望向柏凝,意味深长。 “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她在告诉柏凝,让柏凝不要插手。 她要亲手和过去告别,要亲自斩断一切痛苦,祭奠花家人的在天之灵。 柏凝却依旧有顾虑:“可是——” “没事。” 花栖枝打断了柏凝的担忧,她说:“我能行。” “若是无力招架,记得——”柏凝放缓了声音,而后缓缓道:“用天傀。” 若是无力招架。 就操纵她吧。 她愿意变成花栖枝手里的傀儡,将最无情的攻击,用在月息身上。 花栖枝听懂了柏凝的潜台词。 她眼底闪过愕然,随后,缓缓一笑。 犹如戈壁滩上绽放着的细弱莲花,美丽动人、随风摇曳。 她眼中蕴着请,对柏凝点头:“我知晓。” 两人心照不宣,那神情和熟稔的口吻,落在月息的眼底,只觉得针扎一般的疼。 “你们亲亲热热这许久的功夫,够了吗?” 她面无表情地扯着袖袍,脸上的笑意已经挂不住。 花栖枝闻言,身形凌空,在荒凉隔壁上,苍白的发丝被风吹得狂乱不已。 她伸出十指,密密麻麻丝线缠绕着,舞动起来。 小凤凰的羽毛带着火焰,直冲月息。 金翅六翼雌鸟挥舞着钢刀一般的翅膀,也朝着月息而来。 一身粉衣的月息,看见这场景,不紧不慢,只见得她手中飞出飘带,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死死地缠在金翅六翼雌鸟的腿上,阻止雌鸟前进。 不止如此,从她的掌心之中飞出梨花针。 闪着寒芒,刺向小凤凰。 花栖枝见状,立即召唤小凤凰躲避寒芒。 方向一转、劲头一偏。 月息烟粉色的身影,便好似仙子,施施然落在他们面前。 轻拢烟霞,面上皆是霞光:“如今,你的对手成了我。” 花栖枝笑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当我的对手?” 月息视线冰冷,眼里是积累许久的恨意,“我俩,不死不休。” “正有此意。” 花栖枝五指操控着万千丝线,连接着庞大的金翅六翼鸟。 只见得雌鸟翅膀遮天蔽日,每一根羽毛上,都带着银光,“哗啦啦”落在冰块上,凿出不少的冰渣子。 小凤凰也丝毫不畏惧。 它的凤凰真火熊熊燃烧,将月息缎带焚毁。 只见得风云翻涌、整片空间都燥热难当。 柏凝见状,再度对着金翅六翼雄鸟道:“别发呆,下冰雹!” 雄鸟的眼本来痴痴看着雌鸟,眼底有泪光闪动。 在听见柏凝这句话后,立即反应过来,慌张点头,随后又降下密密麻麻的冰雹,保证洪水不会融化。 月息毫不在意从天而降的冰雹,也不在意洪水是否会融化。 她轻蔑的、从鼻腔之中发出冷哼,趁着花栖枝分神,将手中毒针汇聚,全部刺向对方。 第286章 “死吧。” 月息说。 她手中缎带缠绕在花栖枝的身上,使得花栖枝无处躲避。 毒针已至。 月息期待地看着这个瞬间。 她朝思暮想几十年、只为了这一刻! 眼看着毒针已经刺破花栖枝的衣服,谁知下一瞬,被紧紧缠绕的花栖枝面上生出诡异红纹,好似一只凤凰在游走。 那红纹隐藏进入花栖枝的脖颈,而后,缠在花栖枝身上的缎带再度被焚毁。 而花栖枝微微侧身,便躲过月息刺来的毒针。 轻而易举。 花栖枝游刃有余,甚至于,她能操控着金翅六翼鸟,再度攻向月息。 “你注定要死在我的手下。” 当金翅六翼鸟的翅膀,刺透月息的身体之时,花栖枝冷淡看过来,“哪怕是过了二十五年,也是如此。” 身体被羽毛刺透,大片大片嫣红的话,绽放在月息的身体之上。 她好似一页纸,哆嗦着、颤抖着,风一吹,便能够吹走。 “你的修为……不是……” 月息的视线涣散,眼底都是不可置信。 “你以为我的修为消失了?”花栖枝明白过来。 难不怪曾经躲避自己有如老鼠见到猫的月息,这次如此积极地站出来。 原来在她看来,自己早已经是灵力全失的强弩之末。 她笑起来,想到幻境里面经历的场景,故意道:“可惜了,柏凝帮我恢复了灵力。” 月息嘴角渗出更多的血。 “柏凝?” “对,就是柏凝。” 花栖枝说:“给你送他山之石的柏凝、为你取天圣灵果的柏凝、帮助你修炼的柏凝、被你亲手害死的柏凝。” 破天荒的,花栖枝一次性说了这么多没有意义的话。 只为了给柏凝讨回一点公道。 她说:“你费尽心思害死的人,现在反过来帮助我、杀死了你,你感觉如何?” “咳咳咳——” 月息猛得咳嗽起来。 在她的眼底,有片刻的后悔,不过转眼之间,又变成憎恶。 “这么多年,你们不是一直狼狈为奸吗?” “随便你信还是不信。”花栖枝懒得继续说什么,她只是慢悠悠道:“无论如何,柏凝现在陪在我的身边。” 她说:“我和她,命运相关。” “她不会是你的道侣,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这句话,轻易揭开月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她呼吸猛得急促,视线偏移翻转,和远处面容冷淡的柏凝对上视线。 “阿凝……” 她视线变得朦胧而模糊,看不真切。 只是最心底的隐秘思念,叫她如此开口,并朝着柏凝伸出手。 柏凝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似乎没有看见这一幕。 她和月息,早已不是如此亲密的关系。 柏凝的冷酷,是击垮月息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视线苍凉,不住冷笑:“我就知道,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这么多年,柏凝护着我,让我像是老鼠一样,被你这只猫追着、玩弄着,好几次都差点死在你的手上。而因为有你,柏凝龌龊的欲望能够得到满足,我只能像是个废物依附于她!” 她说着,嘴里的血不住咳出。 而柏凝,听着意料之中的回答,已经懒得解释。 她没有那么多的经历,来管背信弃义的人,究竟怎么想。 所以她假装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发呆——毕竟月息已经伤不到花栖枝,没有什么必要,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花栖枝却是笑出声来。 “你心里当真这么想?”她缓缓逼近月息,一点一点,慢悠悠地靠近。 “难道不是吗?”月息看着花栖枝,心里直打鼓。 但就算如此,也不得不咬着牙,不松口。 花栖枝却是笑。 她眼中倒映着阳光,第一次笑得如此灿烂。 “喂。”花栖枝朝着柏凝喊。 走神的柏凝闻言,立即回神,望向花栖枝:“怎么了?” “你看。”花栖枝指着地上的月息,轻声笑:“你看,你眼光好差。” 柏凝因为花栖枝脸上的笑容,有片刻愣神。 原来花栖枝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她不在意花栖枝说了什么,只是胡乱点头:“嗯。” “脑子也不聪明。”花栖枝又道。 柏凝又点头,“嗯。” “啧,没意思。” 花栖枝一夕之间,似乎变了一个人。 曾经沉默寡言的黑袍女子,现在已经蜕变。 她不再将自己的心事藏在最深处,而是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坦坦荡荡地说出来。 她低头,看向月息:“你本来有杀死我的可能,只是被你亲手葬送了而已。” “哈?”月息不屑地笑着。 她的视线,却始终流连在柏凝的身上。 很快又躲开。 “你在看什么?” 花栖枝压低了声音,低声问月息。 “与你有什么关系?”月息反问。 “你喜欢她。”花栖枝声音更低。 只有两人能够听得见。 月息瞳孔猛得紧缩,而后又笑起来:“是,那又怎么样?” “你要不要试试,去求柏凝,这人脑子不是很好,或许你愿意求她,她能够网开一面,从我手里救下来你的命。” 第287章 “你不会答应的。”月息说:“你想杀我,想得夜不能寐。” “你难道不是吗?”花栖枝问。 “我也是。” “你甘心被我杀死吗?” “不甘心又如何?” “你去求她。” “……我已经是必死之人,你一定要如此折辱我吗?”月息眼睛红得能滴血,面上再没有月宫嫦娥的美丽。 “我只是告诉你求生之道。”花栖枝说。 “呵……你不过是想看我卑微地像是狗一样,趴在地上求情——我告诉你,绝不可能,我不会求她,不会!” “你是不想自己被拒绝吧。”花栖枝说。 月息的表情愣住。 而花栖枝还在继续:“因为你知道,对于柏凝来说,你已经不重要。求她,只会让你看清,你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不能接受,所以宁愿现在就死在我的手下,也不愿意露怯。” 花栖枝垂眸:“你在幻想着,柏凝会像过去一样,伸出手,将你从我手底下救走。” “咳……” 月息嘴角渗出血。 她的瞳孔颤抖着、不愿意再与花栖枝对视。 总是弯得像是上弦月的眼睛,此刻无力下垂,她哑声说:“你在胡说。” “是吗?” 花栖枝笑着,对柏凝道:“喂。” “怎么了?”柏凝立即回答。 “我没有剑。” “你等等——” 柏凝淡定地捡了一根枯枝,朝着花栖枝靠近:“棍子用得惯吗?不然的话,我再去给你找其他东西。” “不太习惯。”花栖枝说。 “那……” 柏凝思索着,微微低头,正好对上月息脆弱多情的眼眸。 几乎和她记忆里面,那隔着火光、遥遥相望的眼神高度重合。 她在求救。 就像是多年前,在火光之中,朝着柏凝递过来一个眼神。 当时的柏凝伸出了手。 而现在,她指着金翅六翼鸟的羽毛,问花栖枝。 “它羽毛也很锋利,你要不要将就一下?” 她移开了视线。 并且询问花栖枝,她为月息挑选的凶器,是否好用。 月息的眸光像是水上的月亮,被一颗石头砸下来,砸得稀巴烂。 她缓缓地笑起来,对着柏凝,露出最常见、最温婉的笑容。 就像是记忆里面,她依旧守在鸾鹤谷、等着柏凝归来一样。 只是现在,柏凝不会再走向她。 甚至在羽毛递给花栖枝后,又面无表情地退到一旁,好似这一切无关紧要。 月息彻底心碎了。 她知道自己再无可能。 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没有报仇的可能。 没有和柏凝长相厮守、相濡以沫的可能……当然,这个早就不现实。 柏凝那种恶棍,月息是不可能动心的。 只是救了自己几次而已。 只是带着她躲避花栖枝的追杀而已。 只是想方设法换来灵石、衣服,博取自己欢心而已。 只是将破败的山谷,开辟成世外桃源,取名鸾鹤谷,并告诉月息,这是她以后的家而已。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逢场作戏。 她不爱自己。 只是想要自己屈从与她。 自己也不爱她……只是左右逢源,为了报仇……而已。 月息眼角的光几乎比阳光还要刺眼,她扭过头,不愿意再看柏凝。 而是面对着花栖枝,温柔地笑着。 死得时候,不要太难看。 不然的话……柏凝应该会更家不屑吧。 至少体面地离开。 月息闭上眼,等待自己的死亡。 却在这时候,柏凝突然出声:“等等!” 花栖枝动作顿住,已经安然赴死的月息,闻言猛得睁开眼,望向柏凝。 “你心软了?”花栖枝捏着金翅六翼鸟的翅膀,表情不悦。 而月息,眼角的泪无声流淌。 眼睛似乎会说话,爱慕也随之喷涌。 原来,花栖枝没有说错。 她在渴望着柏凝。 渴望柏凝能够轻易原谅自己。 渴望柏凝能够从花栖枝的手上,再度救下自己。 渴望柏凝能够为自己报仇,能够将她的心腹大患早日除尽。 她在柏凝的身上施加了太多的渴望,以至于压垮了她心底的爱慕,让她变得愤怒、疯狂。 而柏凝,却愿意再一次救她。 再一次从花栖枝的手下,对着自己伸出手。 月息心底是欢喜的,她挣扎着,抬起手,试图牵住柏凝的衣袖。 就像是过去一样。 她牵住柏凝的衣袖。 而柏凝,在上元之夜,送她一颗真心。 月息想,本就应该如此。 她和柏凝,本就应该如此。 她手上已经满是血污,但依旧坚持着,悬浮在半空之中。 随后,手腕被捉住。 柏凝抓着她的手腕,毫不怜香惜玉。 甚至于没有看月息,而是看着花栖枝。 她说:“金翅六翼鸟告诉我,月息身上的天圣灵果并没有被炼化。” 月息脑袋有点懵。 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瞬,柏凝的声音又传来。 “现在,我们可以先把天圣灵果挖出来。” 第288章 第92章 柏凝这句话, 好似一记惊雷,将花栖枝和月息都惊到。 “你说什么?”花栖枝有些诧异。 柏凝见状,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的金翅六翼雄鸟, 淡定道:“它说的。” 花栖枝这才移开视线,看向雄鸟。 雄鸟见状, 立即点头, 对着花栖枝解释:“我刚刚感受到, 天圣灵果还未被炼化。” “可是她能够修炼。”花栖枝说。 “天圣灵果是金翅六翼鸟的心脏和心魂所化, 如果用于修炼的话, 不应该如此弱。”它朝着花栖枝解释:“这人应当炼化了一部分, 可是实力不济、又或许说,和宝物没有缘分,所以并没有成功炼化……甚至于, 三成都不到。” 如果说花栖枝的修为, 斩断了月息报仇的念头。 那雄鸟的这番话, 则是侮辱。 是对月息这么多年以来, 兢兢业业修炼的侮辱。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泪光如烛光般闪烁:“你在胡说什么?” “事实就是如此。” 雄鸟面对月息的时候, 就没有好脾气了。 它冷哼一声, 嫌恶地望着月息:“也多感谢你资质平庸, 灵宝就在身上,却炼化不了。” 说着, 它又朝着花栖枝低头, 卑微请示:“不然的话,可以烦请姑娘将我伴侣控制着, 接近这个女人。” 花栖枝闻言,照着雄鸟的意思做。 雌鸟在高空中盘旋飞舞, 以月息为中心,绕着飞了许久。 渐渐地、有红色光芒自上而下的倾泄。 月息孱弱的身体剑尖飘起来,悬浮在半空之中。 随后,只见得她开始剧烈的颤抖、痛苦哀嚎。 “不——” 她的声音惊惶凄厉。 而和她声音一起出现的,是一颗纯净似琉璃的果子。 就像是雄鸟说的那样,月息并没有能成功炼化果子。 现在出现在柏凝面前的果子大小,和三十年前几乎没有差别。 只是稍微变小了一点。 但也仅仅是一点点。 天圣灵果悬浮在半空之中,没有继续往上。 而是隐隐约约地,朝着花栖枝靠近。 果子落在花栖枝的掌心之中。 花栖枝有些诧异:“这是干什么?” 一直盘旋在半空的雌鸟,破天荒的,居然开口说话:“我听说,主人你需要这个东西?” “不、我不用。” 花栖枝笑起来,将天圣灵果往雌鸟方向推。 雌鸟见状,只是推辞:“你不喜欢这个?” “并非如此。”花栖枝笑起来:“只是我现在,已经用不上这个东西。” 她轻声说:“我之前,已经渡过雷劫。” “当真?”雌鸟还是不信。 “自然。” “既然主人执意不收,那我就代为保管。若是之后有需要,你尽管问我要便是。” 说罢,天圣灵果进入雌鸟的胸腔之中。 化作心跳,再度跳跃着。 在天圣灵果归位之后,戈壁滩中,突然冒出小小的嫩芽,已经枯死的树木上,抽出新叶。 那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巨树,逐渐恢复琉璃色彩,嫩绿的芽冒出来,稀稀拉拉的,一片生机勃勃。 原来这颗天圣灵果,不仅仅是雌鸟的心脏,也是此地的生命之源。 柏凝看着这一幕,笑起来。 她望向花栖枝,轻声道:“没有天圣灵果,之后你怎么办。” “往柏树下跑。”花栖枝说。 柏树会护住她的。 柏凝也会。 虽然花栖枝并不认为,自己在面对雷劫的时候,只能躲避。 但是,不妨碍说一点能够让柏凝觉得高兴的话。 她轻松地笑着,雄鸟也缓缓挪到雌鸟身边,亲自已经阔别多年的伴侣。 唯有月息。 失去了灵力、失去了修为、再度变为凡人。 她躺在已经冒出嫩芽的戈壁滩上,望着远去其乐融融的场景,缓缓笑出声来。 “和我一起死吧。” 她说。 “你自己去死吧。” 花栖枝冷眼已对。 而她的身边,站着自己曾经的爱人。 月息笑起来,声音虽然微弱,却不绝如缕。 “你们——都是要死的——” 她不再看花栖枝、不再看柏凝,而是抬眼,望着几乎压在自己脸上的浪花,感受着冰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淅淅沥沥、冲淡了她脸上的血迹。 “不会有第二个机会了。” 她看着浪花渐渐融化,而后变成水流,汹涌而下。 她闭上眼睛。 “我最终,还是杀了你们。” 谁也逃不掉。 这场浪潮。 当潮水席卷而来,金翅六翼鸟已经熟能生巧,飞至半空之中,不停地下着冰雹。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却不起效果。 “没用的。” 古柏奶奶苍老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响起。 紧接着,巨大的树木拔地而起,开始抽枝展叶,而在树枝的两侧,冒出来巨大的、长满了眼睛的、一黑一白的两个巨物。 它们遇水膨胀,和古柏奶奶化出来的巨树一起,用躯体铸成高墙,将洪水拦下。 “娘亲!” 柏凝见状,也欲冲上前去。 古柏奶奶却晃动着枝叶,阻止了柏凝。 第289章 她苍老的声音提起来,带着几分疲惫:“好孩子,这才是最后的考核。” 她声音依旧温柔,尽可能地引导着柏凝:“面对着随时会失控的洪水,你会怎么办?” 柏凝眼神一愣。 随时会失控……洪水…… “所以寒冰地狱,不是为了存放苍龙前辈的尸体,而是为了控制好洪水?”柏凝问。 “是的。”古柏奶奶回答。 而松鼠,在古柏奶奶声音落下后,从树干上窜出来,摇晃着大尾巴,朝着柏凝解释:“鸣春涧最大的难题,从来都不是什么杜鹃鸟,而是万年便会泛滥一次的洪水。过去因为苍龙愿意化作骨龙,所以有了寒冰地狱,能够将洪水化作寒冰,控制在地狱之中。可是苍龙灵力渐渐稀薄,不足以支撑控制整片洪水,我们便为它找来万年冰魄。充当它的眼珠子,为它供入寒气和灵力,确保寒冰地狱不会化冻。” 柏凝听到这里,只觉得太过玄妙。 本以为杜鹃之祸,便是最大的难关。 却不曾想,古柏奶奶它们,或许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杜鹃放在眼里。 毕竟洪水一来,所有生灵都将毁于一旦。 无论是杜鹃、亦或者是别的什么鸟,都难逃一死! 想到这里,柏凝抬起眼,望着古柏奶奶。 “你希望我,找到解决洪水的办法?” 古柏奶奶轻声道:“是的,孩子。” “我知道了。” 柏凝望着滔天洪水,看着古柏奶奶身上的树叶,因为水流冲刷、稀稀拉拉掉了不少。 看见小黑小白强撑在洪水之前,用肉身筑起高墙。 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柏凝望着古柏奶奶:“我或许,会做一个离经叛道的决定。” “能活下去吗?”古柏奶奶问。 “或许可以。” “几成生机?” “大约五成。” “好。” 古柏奶奶轻易点头,对柏凝道:“孩子,去吧,成为出色的守护者。” “你不问我要做什么吗?”柏凝问。 “不需要问,我年纪太大、脑子也不够用,早已无力解决这里的一切,问再多,只会让你束手束脚。” 古柏奶奶声音依旧温柔,哪怕被洪水洗刷着,也不曾改变。 “去做你想做的吧。” “好。” 柏凝点头。 她回望花栖枝一眼,与之对视。 视线交互,缓缓点头。 而后,柏凝轻身一跃,跳入洪水之中。 一声响动都没有,便失去了她的踪迹。 “古柏奶奶,小果子她……”松鼠担忧地问。 “让她去做吧。”古柏奶奶只是这么说。 毕竟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她只能保持着冷静,对鸣春涧里的其他生灵道:“离洪水远一点,它会侵蚀你们的骨血。” 其余一众鸟兽闻言,战战兢兢地后退。 唯有花栖枝,面无表情:“侵蚀骨血?” “嗯。”古柏奶奶耐心解释:“这也是为什么,它会成为最大的灾祸。” “可是柏凝进去了。” “她……是守护者。” 古柏奶奶只能这么回答。 就像是她现在,义无反顾地挡在所有人面前一样,柏凝作为未来的守护者,她也只能选择跳进去,用自己的一条命,寻求一线生机。 “这不公平。”花栖枝脸色难看:“你并没有告诉柏凝,进去会有怎样的风险。” “是、这不公平。” 古柏奶奶声音更加失落:“我可能挡了太久的守护者,不知道应该怎么当一个好娘亲。” 她声音满是哀伤,让花栖枝剩下的话,无法再说出口。 花栖枝只能沉默地,从隔壁上一跃而起。 “孩子,你要去做什么?” 古柏奶奶的声音,变得惊慌起来。 而花栖枝,已经越过古柏奶奶的树冠,滔滔洪水就在她面前,她却冷静自若。 “我去找她。” “不、你不需要如此。” 古柏奶奶想要劝说,可是只有一个小小的、甚至无法称之为浪花的东西,回应古柏奶奶。 苍老的巨树沉默下去,连带着她身边的两个巨物,也小心翼翼。 “古柏奶奶,你别伤心。” 象牙白的巨物身上,长满了黑色眼珠子,此时,它蠕动着躯体,奶声奶气地安慰古柏奶奶:“柏凝这么厉害,肯定能解决问题的。” 另一侧通体黢黑的巨物,也沉默地,“嗯”了一声。 可古柏奶奶的心境,依旧收到波折。 “那个孩子若是有三长两短,她会恨我的。” 心境变化,古柏奶奶的防御,也不再坚不可摧。 洪水席卷而来,将古柏奶奶的树枝折断,不少水流从缝隙之中漏出。 水流汇聚之地,刚刚冒出来的嫩芽,悉数死绝。 “快跑——” 古柏奶奶叫着,希望其他鸟兽能够快些离开。 谁知在这时候,穿着黑衣、面目狰狞、浑身是伤的男子,抱着断剑,站在巨树前,浑身灵力汇聚,伸出手来,紧贴在树枝上。 而后,是咋咋呼呼的男人。 “哇,大师兄,你怎么每次都先我一步?” 凌木不悦地跳到前面来,随后,有样学样地,模仿着凌昭的样子,将自己的灵力,渡入巨树之中。 第290章 就在这时候,天空中突然飘起一个葫芦,上面坐着的女子,身边还躺了昏睡不醒、浑身是伤的韩绛蟾。 此时,女子翘着二郎腿,眼睛红红的,脸上却都是笑容。 “你们俩,总是这么爱出风头。” 她打开葫芦塞,拍了拍呼葫芦短胖的身体,语气轻快。 “我可不能被你们抢了风头。” 无数的黄符从葫芦里面飞出,化作漫天巨网,将古柏奶奶、小黑小白全部笼罩其中。 象牙白的巨物见状,好不惊喜:“哇,不疼了耶!” 它漆黑的眼珠子,全部望着韩归眠,亮闪闪地问:“姐姐,你用的是什么,好厉害?” 被一个不可名状的东西叫姐姐,虽然很惊悚,可是对上那崇拜的视线之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欢喜。 她抬起头,淡定道:“没什么,一点小工具罢了。” “你好厉害呀。”小黑真情实感地夸赞着。 而韩归眠,脸上的笑容已经控制不住。 她低低咳嗽两声,随后又望向旁边发呆的众人、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来帮忙!” 被韩大小姐这么一瞪,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将自己的力量,渡入古柏奶奶、小黑、小白体内。 使得防御更加坚固。 就连古柏奶奶断掉的侧枝,也缓缓生长出来。 可是——洪水却不曾消退。 黄符有用尽的一日、灵力也有枯竭的时候,随着时间流逝,哪怕所有人都咬着牙关,不曾退去。 但——堤坝终将被冲出缝隙来。 先是一道小小的裂缝,而后,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水流如注。 “好痛呜呜呜——” 疼痛再度让小黑喊出声来,它身上的眼珠子已经开始萎缩,好几场,只剩下血淋淋的□□。 小白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它不曾叫出声来而已。 “完了,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不知道是谁,先一步哀嚎出声,带着令人绝望的恐惧。 “闭嘴!”韩归眠依旧悬浮在半空中,听见对方说话后,立即出声制止,“不要胡说八道,自己泄气。” “可是灵力总有用完的时候。” 那人虽然恐惧,但还是理性分析:“与其在这里耗着,不如各自想办法离开,指不定还有一条生机。在这里耗着,不就是一起等死吗?” 韩归眠表情难看:“你要走就走,我看你能去哪儿!” 对方此时也是灵力枯竭。 见状,直接收回自己的手,将最后一点灵力,储存起来。 他看着飘在半空中的韩归眠,敷衍拱手:“既然如此,在下先行告退。” 有人打头阵,便有人效仿。 一时之间,居然离开了将近四成的人。 他们胡乱进入各种地方,希望能够找到离开的方法。 “气死我了,这帮短视的人!” 韩归眠气极,她眼睛几乎都快要冒火光。 倒是古柏奶奶出声,安抚了韩归眠:“好孩子,莫要生气,这是人之常情。” 她声音温柔,却气若游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也能够各自散去,不要耗在这里——” “我不走。”韩归眠气鼓鼓地坐在葫芦上,还在不住地掏各种法宝出来,帮助古柏奶奶防御。 “既然韩大小姐不走,那我也不走。” 一身黑袍的凌昭,居然罕见的,开了个玩笑。 凌木紧随其后:“你们都不走?那我也不走。” 他坚定地站在最前面,还不忘笑嘻嘻地反过来安慰古柏奶奶:“我相信师傅,她一定能够做到的。” “好小子,你要这么说,那我就只能收你做徒弟了。” 突然,从巨树身后,传来清亮的声音。 本来已经绝望的众人,闻言精神一震。 “师傅?!” “前辈?!” “孩子?!” 众人激动地抬起头,只见得在浑浊洪水之中,一条骨龙冲天而起!! 身形庞大、闪着寒光,唯有两个眼眶的位置,空空如也。 而在骨龙的头顶,并肩站着两人! 正是柏凝和花栖枝! 见到柏凝出现,古柏奶奶欢喜不已:“孩子,你俩没事?” “没事。” 柏凝笑起来,来不及解释更多,而是道:“你们先坚持一下,很快就好。” 说罢,她整个人开始变化、从人形化作水形态,而后又化作一把巨大的宝剑!! 以身化剑! 剑是她身! 只见得在万众瞩目之下,宝剑亮了起来。 分为左右两半,一半泛着金光、另一半则是绿色。 以剑身中线为楚河汉界,两种颜色在固定的区域流淌,互不打扰。 而巨剑,则猛得,朝着前方虚空砍过去。 罡风大作。 飞在半空的韩归眠,葫芦跟着往外飘,不受控制。 她只有扔出捆金绳,才能保证韩绛蟾不跌落。 而其他人,更是被罡风吹着,几乎要卷入其中。 “大师兄——拉住我——” 凌木身形已经起飞,他只能看向凌昭,紧紧地抓住凌昭伸过来的手。 而他,也拉着其他人。 洪水受罡风影响,冲得更加澎湃,只需再来一次,便能冲垮古柏奶奶。 第291章 时间紧急! 柏凝化成的巨剑,停顿片刻,又往前劈了一下。 “轰——” 洪水冲破防御。 而在天边,传来柏凝的声音:“花栖枝,快,引导它!” 只听得一声龙吟响。 那些不受控制的洪水,骤然安静下来。 却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只不过从汹涌着前进、变为缓慢坚决地前进。 柏凝的声音又传来:“小黑小白!” “啊?”小黑已经浑身是伤。 柏凝化成的巨剑,将天辟出一个大口子,而现在,它抵在口子上,对小黑小白道。 “去骨龙的眼眶里面。” 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变成骨龙的眼睛。” 小黑小白不解其意,但依旧按照柏凝的意思去做。 只见得象牙白的巨物身形骤然缩小,化作一颗漆黑的眼珠子,飞向骨龙。 而它的身侧,紧跟着一颗白色的眼珠子。 那是小白。 它俩快速飞到骨龙身边,随后,精准地落入骨龙眼眶之中。 只剩骨头的巨龙,缓缓长出肉来。 随后是龙皮、龙鳞,最后是龙须。 最后,化作一条庞大的、气息苍老的青色巨龙! 而花栖枝站在骨龙的头顶,双手伸出,用丝线操控着苍龙。 只见得苍龙在天际翻涌着,丝毫不惧扎入水中,龙形在洪水之中弯曲前进——渐渐地,水流被汇聚起来,呈旋转姿态升至半空。 苍龙的身体则环绕在水柱的最外侧,引导着洪水,朝着柏凝劈开的巨口而去。 引水! 柏凝利用苍龙,将洪水引了出去! “孩子,不可以,鸣春涧外,有其他的生灵。” 古柏奶奶察觉到了柏凝的意图,慌张地变为老人模样,虚弱地试图制止柏凝:“我们不能祸水东引。” “你放心吧,外面是大海。” 柏凝笑起来,声音爽朗。 “而且我会净化它们的。” “什么?”古柏奶奶诧异。 苍龙已经引着水进入被破开的口子,而柏凝身形凝聚,变做火红色的演岩浆,站在豁口上,由着洪水浇筑,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肉眼可见的,在奔涌而来的洪水是浑浊的、脏污的。 而在经过柏凝之后,一阵阵白烟升起。 那水变得清澈透明。 甚至于部分水滴没有进入入口,而是溅射回鸣春涧里面。 落在绿油油的小草上。 像是普通的露水滴落、悬挂草尖。 ……真的,被净化了? 众人稀奇地看着这一幕,惊讶于自己所见所知。 唯有古柏奶奶面色憔悴,“洪水太多,你扛不住的。” “没事。”柏凝笑起来:“我将它们都带了过来。” 她最外面的一层岩浆已经被浇灭,身形变得黢黑。而洪水又至。 柏凝不急不慢,将最外侧的泥壳震碎。 看着逐渐消失的洪水,轻声道:“娘,你忘了,我能融合海水。” 古柏奶奶浑浊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岩浆也是一样?” “对。” “取之不尽?”古柏奶奶又问。 “倒也不是。” 柏凝笑起来:“不过我在这么做之前,先将自己吸成个大胖子。” 她声音轻快,一点也没有被洪水冲刷、侵蚀皮肉的痛苦:“至少,岩溶地狱现在应该不热了。” “啊?那我之后去哪儿修炼?”凌木苦哈哈地说着。 他突然的打岔,终于让所有人意识到。 洪水不会再回来了。 还有高温、高热。 对于鸣春涧来说,都已经是过去式。 众兽望着天际,只见得苍龙将最后一滴洪水浇在柏凝身上,随后,脑袋将柏凝拱起,驮着花栖枝的柏凝,缓缓落地。 她们并肩,从苍龙的头上走下来。 万众瞩目之中,呼吸步调一致。 就好像是在能侵蚀皮肉的洪水里面,命运心跳相同。 花栖枝垂眼,望着柏凝。 而柏凝则回以一笑。 她抓住了花栖枝的手腕,与之十指相扣。 “娘亲,我做到了。” 她站在正中心,对着古柏奶奶,说自己的成长。 “好孩子。”古柏奶奶笑起来,颤颤巍巍伸出手,抓住了柏凝的手,而后,又抓住花栖枝。 她笑起来:“你们救了鸣春涧。” 苍老也跟着点头:“古柏,你有一个好的继承人。” 话音刚落,它的左眼睛跳了跳,传来小黑欢快的声音。 “我就说了,它是最棒的!” 紧接着,右眼睛也跟着跳:“嗯。” 小白简短评价。 一切已经尘埃落地。 虽然遭遇挫折、经过烈焰与洪水,可脚下的新芽依旧蓬勃生长。 生机不会被断绝。 只要心存希望。 柏凝望向花栖枝,刚好花栖枝也扭头,看着柏凝。 两人的瞳孔里面,映出对方的身影。 岁月静好。 却偏偏有人不识趣。 “柏凝仙子,现在下河洛周家的族长,您如果不介意的话,在下想聘请您成为长老,待遇丰厚,您看看?” “嗳嗳嗳,一边去,什么河洛周家?柏凝仙子,在下是青城白家的掌门人,乃上好的修仙之地,您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将青城山开辟出来,供您修炼。” 第292章 “去去去,柏凝仙子不是那种在意外物的人……” 修士们七嘴八舌地,将柏凝围起来,表情热切,令人难以招架。 柏凝只能表态:“我哪里都不去。” “啊?”众人失望。 还有不死心的,低声询问:“为什么呀,当个名誉长老也行啊。” “不了,我会留在鸣春涧。这里有我的朋友、亲人……”说到这里,视线又落回花栖枝的身上。 将最后两个字,抵在唇舌之间,却不曾说出口。 爱人吗? 应该不是。 柏凝找不到该用什么样的关系,形容自己的和花栖枝。 但简单的“爱”,是不足够的。 没有爱人能够和她们一样,生死相随、心跳共振。 柏凝望着花栖枝,其余人也跟着望向花栖枝。 而后,一窝蜂地全部挤向花栖枝。 “花仙子,我是河洛周家……” “花仙子,青城白家……” “花仙子……” 花栖枝第一次被人如此追捧,稍微有点不习惯。 不过她还是淡定地,拒绝了所有人。 “我也不去。” “为什么啊?”被连番拒绝,众人都有些失望。 而花栖枝见状,也学着柏凝,将心里的想法说出口。 “因为这里有——” “有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花栖枝,就连柏凝也不例外。 花栖枝的眼睛,都是柏凝的身影。 她笑起来,慢慢说:“这里,有我的天傀。” 笑眼弯弯,像是烟花一般,绽放在柏凝眼前。 是了。 傀儡和主人。 绝对操控】绝对支配,她们相伴相生,无法独活。 花栖枝是她的朋友,是她的亲人,是她的爱人,更是她的“主人”。 她身体主人。 她体内半颗心的主人。 她的主人。 柏凝笑起来,将未说完的话,用眼神告诉对方。 将未说出口的心思,于眸光接触的时候,娓娓道来。 她不急于一时。 因为柏凝知道,她们有很多、很长的时间。 可以慢慢说、慢慢想。 而且柏凝知道,就算未来时光漫长,花栖枝依旧会陪在她的身边。 因为她是柏凝的主人。 两人以线相牵、以命相连。 第93章 当那些闲杂人等, 被送出鸣春涧之后,整片空间也变得安静许多。 苍龙的眼珠子跳跃着,不一会儿, 从眼眶里面跳出来,变成长着眼睛的条状物, 兴奋蹦到柏凝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和小白, 可以变成眼珠子啊?” 小黑趴在柏凝的头顶上, 懒懒地问着。 “不然你身上那么多眼珠子, 岂不是浪费了?”柏凝笑起来。 “啊, 就因为我眼睛多吗?”小黑有点诧异。 “也不是。”柏凝的视线, 望向古柏奶奶:“我想,娘亲早早的,就让我将你带在身边, 肯定有其他的安排。” “我不是保护你了吗?”小黑说。 “呵……” 柏凝缓缓点头, 确实。 不过让小黑和小白变成眼珠的念头, 也是柏凝灵光乍现, 想出来的。 主要也是苍龙趴在最底部, 非说什么不当瞎子, 要是瞎子的话, 就不出来见人。 为了让苍龙动起来, 柏凝只能先哄骗。 带着几分心虚和几分误打误撞,她居然还真搞定了。 现在想想, 也觉得奇妙。 “所以小黑小白究竟是什么东西, 居然真的能变成眼珠子。”柏凝好奇地望着古柏奶奶。 古柏奶奶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她朝着柏凝扬起笑容, 轻声道:“这个事情,说来话长, 也不知道苍龙愿不愿意让我说。” “不愿意你就不说了么?”苍龙无语。 “倒也不是。”古柏奶奶笑起来。 她缓缓坐下,立即便有藤条生出,搭成板凳,将人给稳稳托住。 藤条缠绕着,最后生出花朵来。 而古柏奶奶也陷入回忆之中。 “很久之前,苍龙的脾气很差、又傲又倔、做错了事情还不承认,经常有人说他眼高于顶、或者是说什么有眼无珠。苍龙这家伙,对这些又非常计较,每次,总要想方设法地,不知道从哪里搞来许多的眼珠子,将其串在一起,每当有人说它有眼无珠的时候,它就将一连串的眼珠子扔到对方面前,说‘看,我的眼珠子’。” 听起来有趣,但却带着渗人。 柏凝拧眉:“那眼珠子从何而来?” “我也纳闷,一开始,我以为是这家伙故意找和他有矛盾的兽麻烦。但是询过过后,发现又没有这种情况,那些兽虽然每天和它打架,但是却没有伤亡。” 想到这里,古柏奶奶的视线,落在苍龙身上。 “你说说,那些眼珠子是怎么回事?” “咳咳——” 苍龙见旧事重提,有些不自在:“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说这个干嘛?” “快说快说,我太好奇了。”小黑兴奋不已,不允许苍龙逃避。 “你快些说,不然的话,我不当你眼珠子了。” “我用一只眼睛也行!” 小白沉默地,紧随其后:“我也不当。” “嘁——小东西们——”苍龙虽然不愿意,可他也确实不想当无眼龙。 第293章 思及此,它还是不情不愿道:“是那些已经早夭、死亡的龙眼珠。” “咦~” 凌木闻言,嫌弃不已。 他上下打量着苍龙,没有一点尊敬:“你好变态,没事挖尸体的眼珠子玩!” “你知道什么,在我手上盘着,总好过就这么腐化吧?”苍龙不满意极了。 它虽然看不见,但还是精准扭头,看向凌木。 “你算什么,敢置喙我的决定?” “变态。”凌木嘟嘟囔囔地走远,“我才不和变态说话。” 苍龙无语,正欲发火。 却被阻止。 “然后呢?”柏凝出声,打断了苍龙,继续往下问。 “然后,能有什么然后,它们就成了我的挂件,跟在我身边自然沾了灵气,能修炼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吗?”因为被凌木鄙视了一通,苍龙现在的语气,可以被称之为暴躁。 而柏凝,缓缓悚然。 “小白小黑身上,可是有上万颗眼珠子。” “说明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条龙呗。”苍龙语气沧桑。 好似在哀叹,又似乎只是感慨。 “是我没有守护好你们。”古柏奶奶闻言,有些许内疚:“如果我能早早地发现杜鹃的计谋,就不会死掉那么多苍龙和凤凰。”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对了,羽梨呢?”柏凝视线四处瞟,试图从戈壁滩上,找到羽梨的身影。 也是奇怪,那么大一只鸟,居然说消失就消失了。 柏凝视线扫过好几圈,发现确实没有羽梨的踪迹,而后望向韩归眠。 “韩少阁主,千度寻物借我一用?” 韩归眠站在靠外的位置,本来只是在闲聊,突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自己身上。 “干嘛?” 韩归眠问。 “找羽梨。” “其实也不用找。” 韩归眠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掏出一直巴掌大小、灰扑扑的鸟儿来。 那鸟儿的脚脖子上缠着金线,柏凝眯眼瞧,发现是捆金绳。 她往自己怀里摸了摸,捆金绳已经消失。 “韩少阁主,我的捆金绳,怎么到你手上了?” “你不是还把我寒冰白玉床给弄丢了吗?”韩归眠心虚,但振振有词。 柏凝闻言,只能作罢。 算了,本来捆金绳也是韩归眠的东西。 她也没什么资格,问着韩归眠要,要求韩归眠将东西还回来。 柏凝只能住口。 倒是苍龙闻言,又似乎想起来什么,再度变得气愤。 “寒冰白玉床?” 它闭着眼睛,将大脑袋对着柏凝:“就是你当初砸我眼睛的冰块?” 柏凝回忆了一下,缓缓点头:“是。” “你小子,也不知道带走。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失明,就是因为寒冰白玉床!!” “啊?” “那个神经女人,趁着我在睡觉,用冰块将我两颗万年冰魄都砸出来了!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瞎——哦,不对,还得赖你!要不是你小子将东西留在寒冰地狱里面,她怎么有机会靠近?”苍龙越说越生气:“我当时,还以为是你偷偷潜入,想着砸了就砸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过一会儿会还回来,结果不是!” 它声音渐渐放大,足以见它情绪越发激动。 “若不是如此,我怎么会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面?!” 听着苍龙的怒吼,柏凝这才反应过来。 合着月息能够引动洪水,居然还有自己的原因在里面? 是了。 以月息的修为,她根本无法靠近骨龙。 而月息之所以能得手,其一,是因为骨龙在休息,懒得理她。其二,则是她采用了和自己一样的办法,所以骨龙并不在意,在敲下第一颗万年冰魄的时候,依旧没有发动攻击。 这才导致了,洪水暴发。 柏凝听完后,只觉得唏嘘又感慨。 “或许是天意如此吧。”她说:“天意觉得,应该让我们尽早解决洪水之患,所以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是了,正是如此。” 古柏奶奶也笑起来,配合着柏凝,将这件事情给带过。 几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却叫角落里的韩归眠,有些不自在。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带着我哥先离开了?” 她心虚地问柏凝。 谈话被打断,柏凝的视线,再度落到韩归眠身上。 她笑起来,“你一个人,带走羽梨和韩绛蟾?” “嗯。” 韩归眠低着脑袋,小声说:“我哥现在已经是不能修炼的废人,作为妹妹……肯定不能让他在外流浪,怎么说,也是鸿晴阁的一份子。” “那羽梨呢?”柏凝问。 “这扁毛畜牲,害我如此,我怎么能将它放过?”韩归眠的声音立即张扬起来,带着怒火。 柏凝闻言笑起来,“羽梨害过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她随手往身后一指,淡定道。 “苍龙、凤凰、金翅六翼鸟,这些和杜鹃一族,都有血海深仇。” 韩归眠的视线,也跟着扫过庞大又威风的众兽,声音变弱:“你们太大了,这扁毛畜牲现在太弱,经受不住你们的折磨。” 第294章 “可是血海深仇,不能假手他人。”苍龙说。 “正是如此。”凤凰和金翅六翼鸟,跟着点头。 韩归眠见状,小心翼翼地试探:“要不然,我们轮流着来?” “哦?” “羽梨在我们手上一人一年,确保每个人都能报仇?”韩归眠问。 “可以。”众受点头。 随后,三兽一人异口同声道:“我第一年。” 气氛再度静默。 几双眼睛对视着,又同一时间,说出下一句话。 “你们太凶残了,让我先来。” 看来,他们对羽梨的恨意,都相差不多。 最后,还是古柏奶奶敲定。 “先给这位小友吧。” 将羽梨的归属权,交给了韩归眠。 “谢谢奶奶~”羽梨笑起来,眉眼弯弯,分外讨巧。 而其余三兽则不满:“为什么?!” “凤凰,你现在要做的,是孵化小凤凰,壮哉凤凰一脉。” 凤凰族长垂下脑袋,认命,退出战场。 古柏奶奶视线偏转,望向金翅六翼鸟,“现如今,你的伴侣已经有了生机,你当尽量护它周全,确保它能够更好适应新的身份。” 金翅六翼雄鸟缓缓点头,也同意了古柏奶奶的说辞。 只剩下苍龙。 “你别看我,我没有小凤凰、也没有伴侣,天地之间,就这么一条龙,不得给我找点乐子?” 理由十分恰当。 就连古柏奶奶,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说辞。 “这……”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居然将视线,落在柏凝身上。 柏凝心领神会,立即走到苍龙身边,笑眯眯地说:“羽梨现在只不过是只小鸟,你戳一戳她,她可能就死了。不如先放到人间养一养,等她没有那么容易死了以后,再回来交给你?” “你的意思是,明年轮到我?” 柏凝视线瞥向凤凰和金翅六翼鸟。 见它们同意,这才给予肯定的回答:“对,明年到你。” “那我这一年,不是得无聊死?” 柏凝想了想,指向不远处的凌木。 “他比牛还壮,你可以放心玩。” 凌木本来还在傻乐,闻言,表情一垮,如遭雷劈。 “师傅!!我不是你亲亲大徒弟了吗?” 柏凝笑起来,毫无负担。 “正是因为你是我的徒弟,这种好事,我才能想到你。” “哪里是好事了?”凌木崩溃不已。 “能得到远古苍龙的指导,怎么不算好事呢?” 凌木垮脸:“可是……” “别废话了,你刚刚不是还在感叹,岩溶炼狱没有了,无处修炼吗?现在给你找来了师傅,你有什么不满意。” 柏凝话已经说到这里,凌木只能屈服。 他垂头:“可以,但是不能我一个人受苦。” 他左右打量,“大师兄也要一起……嗳,大师兄呢?” “笨啊,凌昭早就走了。”韩归眠无语道。 “他走了,去哪儿?” 凌木不解。 柏凝却不意外,她缓缓笑起来。 “大概是清源宗吧。” 第94章 同天。 韩绛蟾和羽梨都被韩归眠带走。 凌木被苍龙带走。 金翅六翼鸟夫妻已经是许久未曾见面, 尘埃落定后,便亲亲热热地离开。 凤凰族长回去陪伴孵化小凤凰。 小黑小白不愿意一直待在苍龙的眼睛里面,此时溜远了, 叫苍龙直接找不到。 而古柏奶奶为了安抚苍龙,便主动提议, 说自己会为它找更加合适的眼珠子。 一时之间,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只剩下花栖枝和柏凝。 柏凝在所有人散去后, 视线幽幽望向花栖枝。 不知怎么的, 总是自在随性的人, 现在单独和花栖枝相处, 居然还有几分不自在。 柏凝不希望自己表现得过于反常,便压下那些不自在,随口一问。 “怎么没见到月息, 你已经将她杀死了吗?” “没有。”花栖枝随后回答。 “嗯?” “我将她扔进海中了。” “为什么?”柏凝有些不解:“你不是想要杀了她, 为家里人报仇吗?” “比起这个, 我更希望她能够一直担惊受怕。” 花栖枝慢悠悠地说:“毕竟她现在一无灵力、二无庇护, 方才还妄图将这里所有人灭口。她的名声已经烂了, 不会再有人帮助她。下半生, 她注定惶惶不可终日。” 说完这些后, 花栖枝又斜眼, 看柏凝:“心疼吗?” “我心疼什么?”柏凝笑起来。 她走到花栖枝的身旁,笑眯眯地问:“那要是月息在下面, 依旧混得风生水起, 那怎么办?” “不会的。”花栖枝说。 “如此笃定?” “我会偶尔下去给她制造一点麻烦。” 柏凝挑眉。 果然是和自己这个“魔头”并称的花栖枝,手段还挺高明。 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笑起来, 而后问花栖枝:“现在,你想要回半月山庄看看吗?” “……回去看看吧。”花栖枝的声音, 突然有些沉默。 “也算是,对他们有了个交代。” 她说。 柏凝扣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我和你一起?” 第295章 花栖枝望向她,不说话。 半晌后,笑起来:“走吧。” 柏凝的身形化作液体,将花栖枝也覆盖住,只见得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天地之间。 而后,又出现在满是黑水的生死海上。 自从上次的雷云破开黑夜之后,此地便有了日夜。 现在正是黄昏,阳光晚霞照着生死海,撒落在残破的半月山庄之上,平添寂寥。 柏凝看着这幅场景,小声问:“要不要将半月山庄修缮一下?” “不了。” 花栖枝摇摇头,拒绝了柏凝的好意。 “为什么,若是他们回来,看见陌生的建筑,找不到你怎么办?”柏凝故作轻松地问。 她望着残破的半月山庄,轻声说:“我不希望他们会回来找我。” “嗯?” “我希望他们能够快些投胎转世,不要在关注我、保护我。” 花栖枝抬起头,看着门匾都不剩的废墟,对着美丽晚霞轻声道:“我已经能够保护自己,不需要他们再担心。” 晚霞落在花栖枝的脸上。 柏凝看见她的样貌,在晚霞照耀下,也镀上一层金光。 发丝苍白如雪,面容却年轻美丽。 她同样苍白的眼睫毛,在夕阳下颤抖着,带着怀念、也带着释然。 “他们不用回来了,往前走吧。” 这话,是说给死去的花家人听的。 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要往前走的,何止是花家人? 还有一直停在原地,自我折磨的花栖枝。 柏凝望着花栖枝的背影,看着她肩膀不再沉重,似乎压在她身上的重担,已经于无形之中消散。 此时,她转头,雪肤银发,回望柏凝。 “和我去后山看看吗?” “好。” 花栖枝笑起来。 她和柏凝一同前进,走到早已被摧毁、一地废墟的花家冢前。 这里,找不到任何有埋骨人的证明。 花栖枝站在此处,低声问:“你等等我,我去挖点酒出来。” “这里还有酒?” “嗯。” 花栖枝对着柏凝解释:“我放在地窖里面的。” “难怪。”柏凝点头。 难怪半月山庄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花栖枝居然还想着酒。 她点头,又看:“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了。”花栖枝摇头拒绝:“我很快就回来。” “拿得到吗?”柏凝问。 “我有灵力。” “好吧。” 见花栖枝坚持,柏凝便没有跟在花栖枝的身边,而是一个人站在碎石滩上,看着眼前荒芜的场景。 夕阳即将坠下,将最后一点余光,洒向大地。 柏凝望着此处,许久之后,手指上闪过绿光,正欲蹲下身来。 却在这时候,花栖枝的声音响起。 “你在做什么?” 她问。 柏凝回头:“没什么。” 话刚刚说完,便看见花栖枝的身边,悬空漂浮着好几坛酒。 此时呈一字排开,跟在花栖枝的身侧,缓缓朝着柏凝飘来。 看着这一幕,柏凝有些许不悦:“怎么拿这么多?” “我将地窖搬空了。”花栖枝说。 “之后……不回来了吗?”柏凝眯起眼、问。 “不。”花栖枝摇摇头,她叹了一口气,而后缓缓笑开:“之后,不需要再喝酒了。” 她望着碎石滩,缓缓打了个响指。 最前面的酒坛盖子立即发出“啵”的一声,自觉落到一旁。 酒坛飞进花栖枝的怀里。 她手拿着坛口,将酒坛往前一松,手臂伸直,对着碎石滩道:“诸位,好走。” 说罢,单手拎着酒坛,嘴对着坛口畅饮。 柏凝在一旁看着,稍微有点担忧。 “你这么喝,伤身体。” “我是修行之人,不怕。”花栖枝拎着坛口,将手垂下。 她此时,身上冒着香香甜甜的酒味。 嘴巴也变得红润,满是水光。 方才一口,居然已经是半坛子下肚? 柏凝惊诧于花栖枝的酒量,再看在一字排开的酒坛子的时候,更加忧心:“你想喝多少?” “不知道。”花栖枝说着,又抱着酒坛开始喝。 如此豪气,是柏凝从未见过的。 “你少喝点吧。” 柏凝开始劝,担心花栖枝喝太多会难受。 谁知花栖枝已经在这个间隙,喝完了坛子里的酒,将坛子随意扔至一旁。 她轻声说:“我在高兴。” 一双眼睛望着柏凝,直勾勾的,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吧。”柏凝见状,将离她最近的酒坛子抱入怀中,也学着花栖枝的模样,开始畅饮。 “你做什么?”花栖枝问柏凝。 柏凝抹掉嘴边的酒,回答道:“我陪着你高兴。” 花栖枝怔住,似乎是在酒精的麻痹之下,一时忘了反应。 只见得她直勾勾看了柏凝好一会儿,这才笑起来:“好,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她举起酒坛子,柏凝也随之举起。 两坛酒在即将西沉的落日之前相撞,溅起酒水,渗入地面之中。 柏凝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喝了多少的酒。 只记得月上中天,肚子胀鼓鼓的,浑身都难受。 第296章 她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发现在无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扎根在此地,长成柏树。 她用树枝,为花栖枝搭造了一个椅子。 花栖枝现在,却没有坐在上面。 只见得椅子旁边的酒坛横七竖八地倒着。 柏凝体内的酒精,已经通过树根排出。 在看见花栖枝消失的时候,酒完全醒来。 她左右张望着,柏树叶在晚风之中沙沙作响。 好似一首安眠曲,将人心抚慰。 而也是在这时候,花栖枝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她声音带着粘稠,不似平常那般冷酷果决。 只听得晚风将她的声音,送到柏凝耳边。 “我不会再孤单了。” “我有了落脚点,不再人人喊打、人人厌弃。” “你们不要担心我,不要一直护着我。” “去投胎吧……去转世吧,去过自己的人生。” 花栖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可惜我没有福气,没有办法再遇见你们。” 声音中的哀伤,也只有在夜半的时候,才敢响起。 柏凝听了,心中一痛。 无法再遇见。 因为花栖枝无法入轮回吗? 总的来说,还是因为自己。 柏凝心头涌上愧疚感,她只觉得自己亏欠花栖枝良多,给她更多也不足够。 “但是你们放心,我会活很久很久,不会轻易死掉的。” 花栖枝声音带着笑,似乎是在安慰那些已死之人。 “或许我能遇见你们,到时候……你们不要认出我来。” 花栖枝在黑夜之中,一个人絮絮叨叨了许久。 柏凝已经清醒,却完全不打算上前。 这是独处于花栖枝的时间,她没有必要横插一脚。 只是当花栖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整片天地之间,除了柏树叶摇晃的声音,便是花栖枝均匀的呼声声。 柏凝终于化成人形,走到花栖枝身边,她伸出枝叶、树枝缠绕着、搭建起一张床。 床上枝叶整齐长着,好似为其铺了一层毯子。 花栖枝便被放在上面。 在花栖枝头顶的正上方,柏凝的树冠特意往外张,为她遮蔽即将升起的刺眼阳光。 担心阳光,打扰她的安眠。 柏凝用身体搭建成床,换得花栖枝醉后安稳。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月息曾经点评花栖枝的诗句,柏凝不会让它重现。 她为花栖枝搭起最好的、最妥帖的避风港。 让那个饱受风霜摧折、飘摇无依靠的女子,能够安然如梦。 柏树树叶划过花栖枝的脸颊,留下沙沙作响的声音。 花栖枝,好梦。 此后的日日夜夜,都要好梦。 霞光终于刺破云层,照亮这一方小天地。 而在柏叶的遮挡下,并未惊扰沉睡的花栖枝。 她窝在小小的、安全的空间里面,酣然入睡。 嘴角挂着笑容,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梦里,会有自己吗? 柏凝想。 第95章 又是端午节, 柏凝和花栖枝到了凡间。 她俩穿着再寻常不过的衣服,走在人流之中。 看着家家户户的门前,都已经挂起艾草。 艾草的清香中, 混合着粽子的味道,是人间烟火气息。 “赛龙舟咯——” 随着一声吆喝传来, 所有人都顺着声音, 往江边去。 “去看看?”柏凝问花栖枝。 “走吧。” 花栖枝对于这些活动, 总是非常感兴趣。 她赞同地点头, 跟着柏凝一起, 挤入江边。 眼看着前方人头攒动, 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清江里的景象。 柏凝见状,在花栖枝耳边轻声问:“去房顶?” “不了, 就在这里吧。”花栖枝说。 “可是这里看不见啊。” “不用看见, 我只是想要感受一下节日氛围罢了。” 说完后, 花栖枝又有些犹豫:“你若是想看的话, 我们可以去房顶。” “依你, 我无所谓的。” 柏凝话音刚落, 只见得站在她俩前面的壮汉, 一把抱起自己的孩子, 顶在头上,将本来就看不见什么的画面, 遮得严严实实。 柏凝无语凝噎。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 只听得左耳方向,传来尖锐的爆鸣, 一个小娃娃惊声尖叫着,大哭大喊。 “我什么都看不见!!” “你们快让让!!” “我要看赛龙舟!” “都给我让让!!!” 他用手臂去推柏凝, 柏凝纹丝不动,甚至于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悄悄踹了这小破孩子一脚。 尖叫声更加凄厉。 “爹——娘——有人打我!!!” 那尖利的、令人不悦的声音,在本就嘈杂的空间里面回荡,几乎要将柏凝的脑仁刺透。 她捂住耳朵,沉默地,又踹了这小破孩子一脚。 不踹难消她心头之气。 显而易见的,这破孩子哭得更加刺激。 柏凝假装没有听到,面色毫无异样地陪着花栖枝,在人群之中,欣赏被挡得结结实实的赛龙舟。 只是那小娃娃不安分。 他一边叫,一遍折腾。 第297章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钻到花栖枝的身后,一双手非常不老实地,扯住花栖枝发白的头发,尖叫着。 “啊啊啊啊——怪物,快给我让开!” 本来柏凝还只是偷偷摸摸地踹小破孩。 见他居然扯花栖枝的头发后,不带犹豫的,直接单手将人拎起来,举过头顶,声音冷淡。 “谁家孩子?不会管的话,我可以帮你管。” 她的声音夹杂着怒火,突然冒出一个脑袋的孩子,将不少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一时之间,成为人群焦点。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头白发的花栖枝。 “这小姑娘头发怎么是白色啊?” “好奇怪。” “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话说我听闻,花栖枝仙子也是一头白发,会不会这是花仙子?” “怎么可能,花仙子怎么可能和我挤一处?” “那就是生病了?” 所有人打量着花栖枝的头发,倒是没人来认领熊孩子。 “要不然算了吧。”花栖枝不太习惯被人注视。 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有些许的紧张。 柏凝却不愿意:“他扯你头发。” “不过是几根头发而已。” “不疼么?” “不疼的。” “可是他还踹我。”柏凝说。 本来想要息事宁人的花栖枝,闻言,眉头蹙起。 她不悦地看着被单手举起的小破孩子,轻声道:“那确实要给点教训。” “把他让江里如何?”柏凝淡定问。 “可以。” 这一番话,清清楚楚传到小娃娃的耳朵里面。 他一时之间,痛哭流涕:“不要啊,不要把我扔江里,我错了啊——” “那就砍断你一条手臂。”柏凝冷淡道。 “免得你伸出手去乱扯人头发。” “我再也不敢啦,我不会再扯人头发啦。” 小孩子哭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淌,叫柏凝万分嫌弃。 她松开了捉着小孩的手,冷声道:“要是再有下次,我一定剁了你的手!” “不敢了、不敢了!” 柏凝这才将人放回地面上,由着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好一会儿后,终于听得一声暴喝响起:“谁欺负我家二牛?!” 气势汹汹的男人,手里拿着杀猪刀,冲进人群之中。 只是现在,哪里还有柏凝和花栖枝的身影? 也是这时候,所有人才反应过来,惊呼不已:“刚刚的人,就是花栖枝仙子和柏凝仙子吧?” “定然是如此!” “能够单手将人提起来,还突然消失,一人又是白发,绝对是她们俩!” 人群激动起来,不少人斜眼望向提着杀猪刀的男人,语气不悦。 “你想如何,想和仙人较劲吗?” “你该高兴你孩子得罪的人,是柏凝仙子和花栖枝仙子,若是得罪了此前的灵羽仙姑,只怕你孩子现在,连骨头都不剩。” “好生管教吧,免得下次被柏凝仙子抓到。” 经过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解释,男人终于回过神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一脸后怕,肥厚的巴掌重重打在哭嚎不止的小娃娃脑袋上。 “你这个不安分的,一天到晚,就会给我惹事!” 他面露不悦:“行了,别看了,和我回去收着肉铺,别又得罪了贵人!” 他抓住小娃娃的手腕,将人连拖带拽地离开此处。 只有小娃娃凄厉的哭声,还在空中回荡。 “啊——我要看龙舟——我不要回去——”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哭喊,很快就被人群的交谈声淹没。 而不多时,鼓声阵阵,龙舟竟发。 所有人都被江上声势浩大的表演所吸引,没有人再去谈论刚刚的事情,也没有人再试图寻找柏凝和花栖枝的下落、 “你觉得谁会赢?” 岸边的树枝上,柏凝和花栖枝排排坐,居高临下地,看着江上场景。 “第二队吧。”花栖枝说。 “为什么?” “瞎猜的。” “那可不行。”柏凝笑起来:“怎么能够瞎猜?” “那不然?” “添点彩头。” “什么彩头?”花栖枝发自内心地好奇。 “粽子。” “嗯?” “如果你输了,你今天就得尝尝肉粽子。”柏凝笑起来:“而如果我输了,我就吃掉一整个蜜枣粽。” “那都没有赢呢?”花栖枝问。 “那就不算数。” “哦。”花栖枝点头,随后拒绝:“不要。” “为什么?” “肉粽太难吃了,恶心。” 柏凝觉得不可思议:“肉粽超级香的!” 她想了想,为花栖枝的排斥作出假设:“可能是我做的难吃,这次我们买现成的,尝尝味道?” 花栖枝不带犹豫:“不要。” “这又是为什么?” “就是不喜欢。” 见花栖枝如此抗拒,柏凝也就歇了这些心思。 她点头,而后缓缓道:“既然如此,就换个彩头。” “换成什么?” 柏凝想了想,望向和自己并肩坐树上的花栖枝,轻声道。 第298章 “谁输了,谁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如何?” 花栖枝视线掠过疑惑,不过片刻后,还是缓缓点头。 “可以。” “那你还是选二号吗?”柏凝挑眉,问花栖枝。 “嗯。” “我选四号。” 她笑起来,不怀好意地说:“你答应这么爽快,待会儿可以要吃亏的。” “是吗?”花栖枝不置可否。 她只是挑眉,淡定看过去,似乎对于柏凝嘴里的“吃亏”,一点也不在意。 “比赛开始——” 随着阵阵鼓声响起,两岸的观众,都跟着兴奋激动起来。 他们挥舞着手臂,伸长了脖子,期待地看着自己看好的队伍。 就连柏凝也不例外。 她坐在高处,虽然能够将下方景色尽收眼底,但还是不受控制的,屏住呼吸,密切关注。 “冲、冲冲!” 柏凝的拳头握紧,双眼睁圆,期待地看着这一幕。 而花栖枝的视线,却落在聚精会神的柏凝身上。 她看柏凝如此专心,嘴角不自觉地,渗出笑容来。 “啊——就差一点!” 柏凝泄气地垮下肩膀,眉眼失落。 花栖枝闻言,视线望向下方,发现她随便选的二号居然成功夺冠。 而在二号身后,便紧跟着四号。 看来,是她赢了? 花栖枝淡定挑眉,随后,又看向柏凝。 “你输了?” “是啊。” 柏凝丧气不已,她无奈地望着花栖枝:“所以,你打算让我做什么事情?” “嗯……” 花栖枝沉吟片刻,在柏凝无精打采的视线中,轻声道:“为我包粽子吧。” 她说:“蜜枣味的。” 柏凝闻言笑起来:“这个要求,你哪怕不提的话,我也是会答应的。” 她看向花栖枝,斑驳树影落在她面容上。 她微微低头,好奇地问。 “难道说,你就没有什么,是希望我帮你做的吗?” 花栖枝心神一动。 “有。” “什么?” “你闭上眼睛。” 第96章 时隔不久, 柏凝和花栖枝有离开了鸣春涧。 这次不是为了外出游玩。 而是凌木实在是受不了苍龙的魔鬼训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柏凝大腿哭诉,求着柏凝快点去将羽梨带回来, 救他于水火之中。 而柏凝简单估算了一下,确实, 羽梨在韩归眠的手上, 已经过了三年的时间。 远超曾经约定的一年。 想到这里, 柏凝和花栖枝立即启程, 前往鸿晴阁。 当然, 在离开之前, 也没忘了无视凌木的哭喊,将他再度扔回给苍龙。 “柏凝仙子,不好意思, 阁主现在不在阁中。” 柏凝看着恭恭敬敬的小弟子, 犹豫发问:“那她在哪儿?” “半月之前, 出发去清源宗了。” “可说过什么时候回回来吗?” “不曾。” 听着这些话, 柏凝只能点头, “那好吧。” 她只能再去清源宗一趟。 柏凝正打算离去, 谁知从大门里面, 突然钻出一个花里胡哨的身影。 他尖叫着、大喊着, 身上贴了花花绿绿的布条,脑袋上面佩戴发冠、发带、发簪——可以预料到的, 几乎是能放在脑袋上的东西, 现在都被他戴上,活脱脱的, 好似戴了一栋房子在头顶。 只见得他猛得从房间里面扑出来,兴奋地跑到大街上, 随机询问来往路人。 “你说,我是不是天下最强?” 那人猛得被捉住,眉头皱起,晦气又无奈:“神经病吧?” 他拍了拍身上被碰过的地方,嘀嘀咕咕地离开。 男人见状,也不在意。 而是兴奋地,又抓住其他人:“你说,谁是现在的正道魁首?” “正道魁首?凌昭?” “什么凌昭?谁是凌昭?!” 男人猛然受了刺激,“不、不是凌昭,是韩绛蟾!正道魁首是韩绛蟾!!” “你在胡说什么啊,韩绛蟾他欺师灭——” 路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急匆匆赶出来的下人打断, 下人慌张地塞给路人一袋银子,面露惊慌。 “别说、别说。” 收了银子,自然好办事。 路人掂量掂量手里的东西,笑起来,认同道:“是,正道魁首是韩绛蟾。” 听见满意的答案,男人更加兴奋。 他手舞足蹈、声音快活:“那柏凝呢?” 他欢喜地抓着路人,期盼不已:“柏凝怎么样?” “柏凝仙子?” “不、什么仙子,她是魔头!”韩绛蟾立即出声,打断了路人的话。 听到这里,刚才还笑着的路人,面色立即垮下来。 他将银袋塞回给下人,冷酷道:“你才是魔头。” 说罢,也不顾其余人反应,匆匆离去。 一边走、嘴里还一边骂。 “真是倒霉,遇见了疯子。” 而柏凝看着这一幕,和花栖枝对视一眼。 只是轻叹一口气,随即离开。 “既然如此,我先去清源宗,找你家阁主。” 她和管家告辞。 这声音,吸引了疯疯癫癫的、韩绛蟾的注意力。 第299章 他穿得花花绿绿地,缓缓转头,看见一身青衣的女子,从自己面前翩然而过。 好似一阵风经过。 他眼底有片刻的清明,不再傻笑着,而是呆呆地问身边下人。 “那是谁?” “这……” 下人闻言,不知道是否该回答。 “我知道、我认得她。”韩绛蟾却先欢喜起来,兴奋地说:“她是我的好朋友,和我义结金兰的人,对不对?” 下人点头:“大少爷,是她。” “那她怎么不和我说话?”韩绛蟾面上流露出懵懂的神色。 下人闻言,冷汗淙淙冒出;“这……” “是我让她生气了吗?” “可能是她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 “哦。” 下人见韩绛蟾逐渐可控,也就搀扶着他,将他扶进鸿晴阁的大门。 “等她忙完了,会来找你的。”下人说。 “真的吗?” 韩绛蟾问。 “自然。” 鸿晴阁的大门缓缓关上,将那花花绿绿、疯疯癫癫的身影,完全隐藏。 - 清源宗外,镇山石旁。 柏凝看着这新搞出来的石头,有些诧异。 “新造的?” “自然。” 温和的声音响起,柏凝和花栖枝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衣、面目狰狞的男子,此时穿着掌门的灰质外袍,款款而来。 柏凝见状,略微惊讶。 “你现如今,是清源宗掌门?” 凌昭闻言,无奈地笑起来:“不不不、我不过是个执行掌门而已。” “那掌门是谁?”柏凝问。 “就是他,只是他不愿意罢了。” 韩归眠的声音从半空处传来。 柏凝抬起头,只见得韩归眠懒散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 “你坐那么高干嘛?”柏凝觉得有点好笑。 “高手,自然要坐得高一点。”韩归眠说。 “行了,你别高手了,快将羽梨交出来,鸣春涧里好几个可还等着呢。”柏凝笑着说。 “我还以为你们将她忘了呢。” 说罢,韩归眠,慢悠悠从袖袍里面,扯出一只灰扑扑的、羽毛掉了大半的鸟。 它的鸟腿依旧被捆金绳绑着。 现如今,韩归眠淡定地,将其随意往下扔。 连同捆金绳的另一端,一起扔出手。 柏凝见状,手上用力,绳索就飞到她的掌心中。 连同孱弱的羽梨一起。 柏凝看着手中不住发抖的羽梨,心中诧异:“她看起来很虚弱?” “嗯。” 韩归眠淡定道:“她现如今神智已无,只是凡鸟。” “没有之前的记忆了?”柏凝问。 “当然,也可能是它无法修炼、说不出话来。” “好吧。” 无论如何,将羽梨带回去再说吧。 柏凝将羽梨收起来,而后又望向凌昭:“韩归眠刚才说,是你不愿意当掌门?” “是。” “为何?”柏凝笑起来:“莫不是觉得面容不适?” “前辈莫要打趣我。” 凌昭含蓄尴尬地笑。 柏凝倒是一本正经:“你若是觉得不合适的话,我可以为你搞来草药,助你回府面容。” “不、不是这个原因。”凌昭见柏凝当真,立即出声道:“只是我修为尚且不足,若是由我当掌门的话,只怕是难以服众。” 柏凝正欲点头。 韩归眠先出声:“别听他胡说,这人看起来老实巴交,打人下手可厉害得很。” 凌昭无奈:“只是要成为掌门,又尚且不足。” 柏凝这才明白。 凌昭是对自己实力的不自信。 她想了想,认真道:“不然你稍后,和我们一起回鸣春涧。你便和凌木一起,去接受其他几位前辈的特训?” 凌昭闻言,面露犹豫:“可是这……” 柏凝:“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 凌昭立即点头:“多谢前辈。” “好了,我们本次就是为了找羽梨,既然东西到手,现在就回去吧。” “等等——” 凌昭突然叫住了柏凝。 “怎么了?” 柏凝回头问。 凌昭想了想,将一个留影球,交给柏凝。 “这是清月长老,要求我给你的。” 月息? 柏凝眼睛眯起来。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球,而是转头,望着花栖枝。 只见得花栖枝微微点头,这才将球接在手心之中,只是语气有些疑惑。 “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的端午节。” 柏凝眯起眼。 那会儿,她似乎在和花栖枝看龙舟? 她随意点点头,将之收起:“我知道了。” “现在不看吗?”花栖枝的注意力,始终落在柏凝身上。 柏凝清了清喉咙,回鸣春涧再看。 “哦。” “你和我一起。” “……哦。” - 柏凝没有欺骗花栖枝,在回到鸣春涧后,她将羽梨和凌昭一起,交给苍龙之后,便和花栖枝一起,坐在云层之上,开始播放留影球。 远处,小黑和小白,依旧在玩那无聊的游戏。 而留影球上面的影像,已经开始变化。 第300章 漆黑的、幽静的房间。 没有一点声响,没有一点的动静。 月光不曾照入。 就在这一片黑暗里,突然,走进一道皎洁身影。 她捧着烛火,将烛火放在桌边。 明黄的烛火跳动着,将她侧颜照亮。 她沉默地,又端来一口碗。 调羹在碗里不住搅拌,将浓稠发黑的汤药搅凉。 她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视线落在留影球上。 隔着岁月,可前面观影的两人,对上视线。 她说:“花栖枝,你杀不死我。” 说罢,将药送入口中。 一饮而尽。 她将药碗放至旁边,而后,又说出第二句话。 “我不会死在你的手里,也不会让你如愿。” 她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烛火跳动,将她月白色的衣服照亮。 嘴角慢慢渗出血来,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笑容却一如往昔。 她的视线变得悠远,随后,又缓缓凝聚。 她似乎在回忆。 连声音,也变得向往。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 她嘴角的血已经快含不住,将她月白色的衣服染红。 她却依旧笑着,继续念:“……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眼底的光,终于暗淡。 似叹息、似懊悔。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97章 全文完 “月息死了。”花栖枝率先开口, 打破了沉默。 柏凝便点头:“是。” “她还爱你。”花栖枝说。 “那又怎样呢?” “你不会心有遗憾吗?”花栖枝问。 柏凝抬起头,望着周边白云,最后, 将手盖在花栖枝的手上。 “我从不为过去的事情所遗憾。” 柏凝说。 “为何?” “因为我问心无愧。” 月息的感情如何,已经和柏凝无关。 她在柏凝最爱她的时候, 亲手杀死了柏凝。 那现如今, 柏凝也无需对她的死亡心怀愧疚。 她只是说:“因果轮回, 报应不爽。” “我以为, 你会为她伤心。” 花栖枝轻声说着。 “可是我没有。”柏凝说。 “这是无情吗?” “不。” 柏凝望向花栖枝:“我只是知道, 该将感情放在谁的身上。” 花栖枝闻言, 缓缓笑起来。 “谁的身上?” “你好奇?” “嗯。” “这样,你模仿一下那个场景,我就告诉你?” “什么场景?” “就是那个。”柏凝一骨碌, 从云层上面站起来, 居高临下, 面容霸气:“她, 是我的。” 而后, 又化作期待。 “就是你在金翅六翼鸟头顶上说的那句话。” 她期待地望着花栖枝:“你再来一次?” 花栖枝尴尬地推开柏凝, “不要。” “就一次——” “不行。” “真的不行吗?” “不行。” “真的真的真的不行吗?” “不行。” “啊, 花栖枝你好小气。” “说不行就不行。” “小气鬼。” “怎么说都不行。” “那我来模仿, 你看着就行。” “……不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